古代人的旅遊攻略——嵩遊記（1）

上次我們說到主人公王士性淚灑黃土、心向嵩山，接下來我們隨著王士性去看看嵩山的一草一木~

話說王士性小朋友定了自己的旅程，便馬不停蹄地往登封去了，一進登封地界，入目便是橫絕峨眉的奇險鳥道，王士性翻山越鳥道，途中感想，江北多土山童峙，看看這河瀆！看看這石棧！看看這花花草草！怎麼看都覺得跟別處的就是不一樣~王士性小朋友這才踏上偶像子平的路程，想必還是有些激動的，他握拳至嘴邊咳咳兩聲收拾好表情，沿著溪水一路向下走，看著這石棧峽持劍立，草木離披，剛收拾好的情緒又泛濫了起來，走著走著便吟起詩來「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這這這這裡簡直就是李太白詩中的天姥嶺啊！我一進登封地界，嵩山就送我這麼壯美的景色,這真是首途一勝也！

自喜過後，王士性騎著馬兒哼著曲兒一路往登封市裡走去，未至登封二十里，這是一處荒地，抬眼處卻是一片疊巘重嶂如距虎豹，王士性心裡想著這是哪兒啊？

作為主人公，王士性有疑惑了，我們編書的人，當然要變著法子給他送答案，什麼「松下問童子」啊，什麼「借問酒家何處有」啊，借歷史經驗，我們給王士性安排了一個牧童。於是王士性便攔下一個從天而降的牧童，指著那座重巘疊嶂問他：「小朋友，那是哪兒啊？」牧童眼珠子都要翻出去了，只用鼻孔回答他：「你不知道啊？那是御寨山！老土帽！」王士性一愣，嗯？老土帽？被個放牛娃鄙視了？不成！一定扳回一城，於是他沖著牧童遠去的方向喊道：「我知道！御寨山不就是少室山嘛！我知道！」

王士性鬱結在心中的一口氣喊了出來，頓覺清爽。剛要繼續趕路，就聽見清風送來了牧童的一聲「三歲小兒也知道」，王士性聽後一個趔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他趕緊抓緊馬韁，定定心神，嘴裡念叨著「我是大人不跟小人兒一般計較」，說著便去往登封縣裡了。

趕在城門下鑰前，他進了城，找了家客棧便住下了。是夜，風雨驟然翻盆而下，雨聲驚了王士性的夢，他起身推小窗，入眼便是一片墨藍色雨幕，濕氣襲來，看不見白天的那座重巘疊嶂，賞不了景的王士性關窗後枕著稀里嘩啦的雨聲睡去。待到天蒙蒙亮的時候，雨漸漸小了，王士性心裡念著嵩山，自然不會賴床，他穿戴好下樓，推門視之，一片迷濛小雨之中，見嵩山兀立在縣城之北，而昨天的重巘疊嶂少室山則在西面杵著，兩室山皆披白雲雨霧，酥胸半露甚為撩人。

等不及了！王士性買了一個芝麻燒餅三口兩口吃完後，去馬廄牽出自己的馬兒，這時雨勢已漸小，仍有細雨拂人衣面，他鄉，小路，駿馬，微雨，還有一位翩翩佳公子本人，王士性蕩漾了，只見他策馬出其北門，仗鞭直取嵩山！

王士性奔至嵩山東頭，打算由東向西賞游，路過崇福宮，崇福往東蹲坐著一塊啟母石。啟母石，顧名思義是啟的母親的石頭，相傳治水的大禹三過家門不入，他的妻子塗山氏也就是啟的母親便登上嵩山坐地望夫，久而久之化作一塊石頭，便是這啟母石也叫做望夫石。這又是一個家庭和事業衝突矛盾的悲劇故事，但我們的主人公既沒有夫婿又不是誰的母親，所以鋼鐵直男王士性根本體會不到這塊石頭的情感意義，反而在意起石頭的體積，他粗略量了量，發現它正方三十尺而厚稱之，換算成今天的丈量法，這塊石頭可是重約3000噸，長約9.5米、寬9米、高11米。量完以後，王士性小朋友望著石頭不厚道地笑了：想那塗山氏的女子示化在此，竟然胖成這樣！不至於不至於！

王士性邊笑邊搖頭，趕著馬兒去了崇福宮後頭，宮後有兩個小亭子名喚「弈棋」、「樗蒲」，想必主人定是愛手談的，還挺有雅興，王士性興沖沖走近一看，嘖都荒廢了，只剩下些泛觴遺石，他心有戚戚焉，於是細細尋了兩塊小石頭，給起了名字放進隨身帶的荷包里。有人告訴他，不能隨便給外物起名字，不然它們可就賴著你趕都趕不走了。王士性心想，在無情的時間裡，這兩個廢棄的亭子除了偶然遇見的我，還能再依賴誰呢？

一個小插曲並不影響王士性追隨偶像的狂熱的心，於是他安頓好倆石子又心安理得地繼續向西去了。轉而向西二里地，入嵩陽宮，宮門外立一唐代巨碑，「大唐嵩陽觀紀聖德感應頌碑」，這可是嵩山上最大最高的石碑了。

碑後種著漢封三柏，三位柏將軍仍舊鬱鬱蔥蔥，王士性發現其中最大的那棵有一節南枝不對勁，腫脹如瘤怪異非常，有人告訴他說，這是蟲癭病，裡面都被蟲子蛀空了。王士性本著救樹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想法，打算救救這棵樹，但他畢竟不是醫者，思來想去，只好採用話本上常說的治病方法——刮骨療毒！於是他翻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學著話本喝了口濁酒噴在刀上，然後兢兢業業給大樹剜毒瘤，剜了大毒瘤還不夠，他又把剩下的半壺酒都倒進了樹洞里，美其名曰消毒殺菌。各位看官老爺們，現在插播一條消息，據嵩陽宮前線報道回來的消息，我們發現三柏將軍今僅存其二。諸事畢，王士性直起腰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又仔細看了看這顆樹，覺得它比剛才有活力了不少。心滿意足，王士性背起自己的小包包，走進嵩陽宮。

嵩陽宮裡擺著二程夫子像，「唯有漢時柏,落落搖青空。我感程夫子,時雨化育功。」王士性想起自己中舉之前，寒窗苦讀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都是夫子們給了自己堅定的信念，現在自己中舉做官，又有閑錢遊山玩水，這都是夫子們的功勞啊。現下見了二程夫子像，王士性更是激動不已，馬上就要擺酒祭拜，當他拿起酒葫蘆的時候，發現酒已經全灌進了門口那株老樹肚裡。王士性惱悔不已，想著好歹留兩口酒給夫子喝啊！沒酒是事實，沒茶也是事實，一貧如洗的王士性只能跪拜夫子像，默默掐手心了。

退出嵩陽宮後，王士性繼續往西走，五里地外有一法王寺，寺前有一石池，不過裡面沒有許願的銅錢，而是一池的紫金蓮。

寺前掃地的小僧告訴王士性：「這蓮花來頭可大著呢，原是神光大師在此坐地說法，法相寶嚴，那場面可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催得滿池紫金蓮花從地下湧起，蓮動山寺，中秋開一月不敗，這還不算什麼。這蓮有靈性，只在法王寺前綻放，要是有那起子俗人想著移花接木，萬萬是成不了的，那花兒一離開寺前的水，立刻就枯萎衰敗了！」

王士性聽故事聽的都呆了，算算自己等不到花開時節，不覺十分可惜，便蹲在池子前想像那場景。小僧看他專註著滿池子荷葉，只覺這人獃獃的沒甚意趣，便也回去了。

王士性看荷葉看得入了迷，不覺已是日半，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他想起來今早只吃了一個芝麻燒餅，走了這半天的路，早就消化沒了。這時他聽見法王寺中以笙簫度法曲，便打算去裡面吃頓齋飯，於是他上前敲了敲寺門，沒想到開門的依舊是那掃地小僧人，這小僧也不認生，見了他驚詫道：「你還沒走啊！那荷葉有什麼看頭？」王士性一愣也不答話，只笑著問他：「請問小師父，在哪裡可用齋飯？」這掃地小僧見他不答話也不惱，只哼哼了兩聲：「隨我來吧，今天有素鵝！便宜你了。」

一路上見寥寥幾位僧人，也是氣定神閑，王士性一一雙手合十問好。待吃了齋飯，王士性也不過多停留，跟小僧人道了別便出了山門。小僧人一路跟他念叨，說：「我們這裡過午不食，你要是晚上還餓了，就去西二十里的少林寺，他們那裡有齋飯還有客房。以後你要是來玩，我還給你開門！」王士性心裡喜歡極了這個小僧人，想著現在身無長物，只把一枚早上挑選的石子送給他：「這是我留在身邊的石子，一個叫『弈棋』，一個叫『樗蒲』，我現下把『樗蒲』贈於你，下次再見面這就是咱倆的信物了。」小僧人不覺寒酸，反倒珍而重之地把「樗蒲」握在手心。王士性高興極了，覺得自己交了一個忘年的小朋友，這可是成為向子平那樣風流名士的必做任務！

之後王士性去了西二里的會善寺，會善寺是岳神受戒於珪禪師處，之後立為戒壇，現在也是廢棄了，只剩下四大天王右柱。門外樹立著李溥光學士的茶榜，筆陳如列戟。荒廢無人的地方也沒有故事，這裡乏善可陳，王士性想起小僧的話，轉戰去了往西二十里開外少林寺。

少林寺巍峨龐大，寺前的柱子都有遮天蔽日之功效，龍象如山，長夏無暑。寺里有無數碑刻，名家中的佼佼者蘇子瞻趙孟頫，都曾在此遊玩過。殿前有檜柏高入霄漢，問秦封槐，則風催二十年矣。現在寺東面有一槐樹，也是說有數百年的歷史。有個小心思的僧人指著它誇誇而談，王士性聽出了不實之處，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著越發喜歡那個心思純凈的小僧了。

少林寺可是天下第一大寺，寺里養著四百多名僧人，從唐太宗退王世充始賜曇宗官，僧人各習得超絕武藝。王士性沒有武林夢，所以相比較這些拿著棍棒的精瘦僧人，拿著雞毛撣子叉著腰罵他的老娘更可怕。

領著王士性的僧人告訴他，「少林寺在北魏太和十九年為印度僧人跋跎所創，之後四十年，又來了一位來自西竺的達磨，在跋跎的基礎上廣收信徒，傳授禪宗。這都算不得什麼，當年跋跎翻經處，竟有天降甘露，所以西面有個甘露台。」王士性本想去甘露台轉轉，奈何僧人告訴他，「天色不早了，施主休息吧。」

遊興未盡的王士性只好悻悻回到客房。是夜，我們主人公王士性聽到不遠處有呢喃聲，他推開門，發現是有律師大千為眾僧講法，極推禪宗，孜孜不倦，越講越興奮。王士性發現沒人搭理他，便坐在那聽了一會兒，本來毫無睡意的王士性聽著講法回到客房，一夜黑甜。

這一天我們的主人公王士性遊覽了嵩山崇福宮、嵩陽宮、法王寺、會善寺和少林寺，那麼一覺醒來的他還要去哪裡呢？他能不能觀賞到心心念念的紫金蓮花？還會不會再見那個掃地小僧呢？

看官老爺們~明天等王士性醒來，我們再跟著他遊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