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太平洋2》前瞻後顧

有讀過本專欄之前文章的朋友應該都了解筆者對Mecha這個題材的苛刻態度，所以無論是這部正片的質量還是其他同行新作的成品我其實都不關心——宏觀市場已經在眾人的不懈努力下從臨床醫學變成法醫學了，趕快把整棟積重難返的廢舊高樓爆破掉才是最高效率的處理方法。

但是呢，以信息為食的切葉蟻們一到了這顆他們原本既不肯正式也不肯了解的枯樹下面就開始噴發讓人看不下去的粗鄙之語。要麼一看是子供向爛膠玩具就擺出自以為世故的老成模樣大發厥詞，要麼事前不去調查熱點出現又來臨時抱佛腳的熱情尬聊。

你們這樣是不行的。雖然亂寫兩句「機甲」「燃點」或者把前人創作取來洗稿就能拿到流量和稿費的舒適區當下還能塞進很多半桶水乃至空瓶子，但是就如同國產爛片此刻正在經受的那樣把沉默的大多數潛在觀眾當傻瓜最後一定會翻車。如果沒法從虛構作品的屍骸中吸取教訓，那等到RoboMaster為代表的現實機器可以成功推動世界時阿虛表情可也當不成擋箭牌了。

反過來說，受限於一手信息的獲取難度和自身理論水平等因素，包括我在內的作者和讀者們歷年來真正交出的答卷也是良莠不齊的。那些足以稱之為黑歷史的稚嫩成品姑且不論，就舉三個圈內公認叫好不叫座的例子來證明無論是哪屆消費者都已經用他們的手投出了結果：

• 小島秀夫昔日的心血之作《終極地帶2》；
• 宮崎英高曾經年輕過的《裝甲核心：答案》；
• 以及吉爾莫·德爾·托羅真正把巨大機器人題材以當代技術搬上好萊塢的《環太平洋》。

銷量全都炸了。

這跟導演水平沒有直接關係。他們轉去做的紙箱子戰術諜報，中世紀罐頭打架和與兩棲怪人談戀愛也不是多麼大眾的題材，但商業回報和業界影響就是要比自己的機器人題材作品要好很多。那我也只有滿懷惡意地揣測下，全球市場不約而同地準備把恐怖谷效應和特修斯之船的副作用保守到極限，今日機戰有個O未來的現狀正是絕大多數人從心底期盼的結果。

不過，從大自然循環利用的角度來看只要代表著不甘庸俗銳意進取的精神資源依然存在於地球上，那麼以機器人動畫為代表的承載媒介無論是在競爭中發展壯大還是衰亡全滅都不影響我們將其中的客觀規律總結出來以為己用。

而比起拘泥於不同世界觀的設定把已有的機體在各自作品束縛下以手工式拆解挨個進行懷舊盤點，我更關心如何抓到創作時共通的方法論。即是說，理想情況下即便經驗豐富的老害們都撤作坊走人了，有興趣的後來者也能憑藉這套設備為潛在需求以成熟的工業式構築源源不斷地生產出達到標準的產品。

因此，在授人以魚前必須先授人以漁。照理說真正要把一部作品解構到謬誤最少是要等到正片上映後連官方補完都基本收工的時間以求嚴謹，但屆時人微言輕的我再來談枯燥理論必然會被營銷者和公眾號的聲音淹沒到無影無蹤。

這次就讓不才先佔用下話筒吧。

那麼，在對機械設定從一無所知到略有體會的摸索過程中個人想像到的那個雷天使可以用「一二三四」的合計十種理論工具來概括，下面依序進行解釋。

一個定義

Mecha這個詞可以考證到的最早來源是11區那邊的メカ（meka），原本詞根是泛指各種偏空想性機械造物的mechanical。雖然這樣是和代表機器人的robot區別開來了，但由於相關概念連業界自己都沒有嚴格區分清楚所以傳到國內後直接搞出了近似音譯的「機甲」來稱呼所有能動的鐵砣，結果就是現在從40厘米的無人機到400米的Macross Quarter全都因為這個詞在事實上的濫用被捆綁到了一起。

我上來就咬文嚼字不是要凸顯小圈子的優越感，而是因為這個與第一性原理相關的基本概念如果都出現理解紕漏那後面的推論全都會白搭。由於漢字中「甲」無論是取種籽外殼還是物體外表面披掛的保護性裝備都是以穿戴形式完成操作的，所以「機甲」嚴格意義上只能指代如《紅眼機甲兵》那樣的外骨骼、動力裝甲和動力服等需要如同衣裝般穿著的機器裝置。

而真正在《高達》、《裝甲核心》等機器人題材作品的正片台詞中多次出現過，用於稱呼具體情報不明或純粹用於泛指某台Mecha的術語是「機體」。這個詞當然可以從有機體和無機體的相對關係上去理解，畢竟除開純粹機械外使用魔法製造乃至直接就是生命的Mecha也不在少數。但更重要的分水嶺是無論世界觀如何機體都是依靠駕駛才能活動的，這就使得其在性質上比起衣物更應當歸類為載具。

兩個階段

我們要麼就是看過某部作品的正片，要麼就是沒看過它。以此為分水嶺，能夠接受到的信息也相應劃為正片上映前和正片上映後兩個時間段。即是說，這兩個階段在相關保密措施運轉正常的情況下會由製作方放出的資料本就有所差異，在搜集前應當注意不要浪費時間在無用功上。

前一個階段可以觀察的有官方放出的劇情概要、主要機體的名稱等簡要的文字說明、擺Pose的靜態設定圖和海報，某些比較激動的廠商搶先隨玩具放出的模型說明書，以及預告片和製作人員通過媒體訪談等渠道流出的隻言片語。不僅要通過這些製作方為了宣傳而故意放出來的「劇透」揣測到底他們在現階段想要讓我們知道什麼，還要通過後面和正片對比去思考他們又有那些在當時不希望我們知道。更進一步的是，預告片中有些會被人密切關注的鏡頭可能根本沒在正片中出現，那麼導演又想要通過這種剪輯上的取捨來表達什麼不可以真等到導演剪輯版/BD/總集篇出來了才開始動腦。

後一個階段的中心當然是正片本身了。分鏡、作畫、上色、渲染、配樂、人物等所有動態演出都通過製作人員的集體勞動融合在影像當中，持續時間短又含有寶貴信息的細節部分為求看清而逐幀截圖簡直是家常便飯。另一個關鍵的就是按照慣例必然會在正片放映結束後一段長短不同的時間才上市的設定集（Artbook），裡面比先期情報更詳細的文字設定，概念設計的早期畫稿，代表製作方意見的官方訪談，乃至海報性質的版權繪都是應當以工具書態度認真閱讀的。除此之外，以遊戲、小說等形式補完背景的衍生作品也不可忽視，蓋因其中往往有在各種原因下難以映像化的隱藏彩蛋。

三個角度

拋開劇情角色等裝飾品不談，不是跟現在風行的評論列一大堆廣告詞或者寫幾千字連自己都沒搞明白的讀後感式主觀論點就是在考據機體。直入正題，如果要對機體進行全面解構，那麼我這給兩種三位一體的範式。

其一是皮膚-肌肉-骨骼式解構。

首先無論是否對機體的來龍去脈了解，它只要出現在世上就會有足以讓人觀測的具象。從外觀到體格，無需真正活動光是站立於大地上便足以憑藉圖騰樣的印象給人以視覺信息進而在腦海中產生各種黑箱式的影響；而既然其能夠影響到人類認知，就會通過人類這個媒介對整個群體產生蝴蝶效應，此即所謂的社會性。再者，機體通過駕駛者的意識乃至本身的智能會主動地為改變世界而進行活動，不論是充當洗衣機還是開啟月光蝶都是在發揮能動性。最後，機體本身是根據一定的技術用一定的規則創造出來的，既是說它本身的設計就具有系統性。

其二是力量-速度-技巧式解構。

這個就是把原本應用在遊戲系統中的那套拿來做了再次加工，但區別在於這裡和RPG等類型作品乃至現實中格鬥競賽的微觀指標已經不同。Mecha在已有的創作中多半以戰鬥作為主要用途，那麼在衡量其破壞力時除開觀察機體本身的體格外，它到底搭載了哪些武裝也是必須詳細分析的。速度方面除開容易通過對比快慢看出的絕對速度外，機體本身完成各種動作的自由度和靈敏度等經常被忽視的要素可以用相對速度來衡量；而後者就牽扯到機體形態最關鍵的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做成效費比欠佳的人形？

因為對於Jaeger，泰坦，NEXT等通過腦機介面和動作反饋直接同駕駛員意識相鏈接來完成操縱的機體而言造型越偏向人體他們就越容易在腦內完成想像。

相比之下最末的技巧反而是最簡單的，因為在動作指導等專業人士的設計下能夠在熒幕上呈現出的戰鬥都或多或少帶有要求智力的技術性，在實際操作中我們傾向於關注難以從賬面推算出的臨場發揮。

四個規則

必須指出的是即便是官方或相關製作人員親自講的或寫的設定也會有廢話乃至前後吃書的現象發生，這種有爭議性的情況一旦發生如何判斷就全得靠自己的邏輯和經驗了。此時不應當區分靜態動態或者正片前後，只要是能支持自己論點的證據都可以抓出來使用。

具體來說，態度足夠認真的設定基本以這幾個方面進行展開。

1. 描述：通常並非嚴格定義，只是類似目擊者觀點的模糊記敘；
2. 參數：機體的長寬高，動力系統出力，裝備數目等足以量化的指標；
3. 圖解：靜態設定圖為主的看圖說話，標識出機體各部分外觀的對應功能；
4. 表現：動態演出為主的機體運用實際效果，涉及到與涉及對象的相互影響。

以上心得雖然是借《環太平洋2》東風在上映前寫的，但我可以自信地講這個統合整備計劃式的水晶模型在上映後乃至拿到任何足以自圓其說的機器人打架作品中都可以使用。

有的讀者可能會抱怨說了這麼多真正講本片機體的卻少之又少，那我也可以坦誠相告。看到訪談里導演斯蒂文·S·迪奈特興緻勃勃地講「Monster Movie」以及主演約翰·波耶加到底連危險流浪者手上有幾把鏈鋸劍都搞不清楚時個人憑經驗就能下結論他們在機設上並沒有真正用心，雖然不會陰溝翻船但也不用指望什麼突破了。

我會在這裡給出其中三機已經流出的情報，但略掉具體的推導過程。如果還覺得有理解困難，記住駕駛員們身上那套可以稱為機甲，但他們控制的Jaeger是機體就行。

到底這只是個過氣老害的自怨自艾還是足稱預言的勸退，就讓到時候的結果來判斷吧。

• 復仇流浪者

中型萬能機。雖然在系譜上毫無疑問是三代機危險流浪者的後繼者，但背後藏有多聯裝小型導彈發射器的雙聯肩胛鰭說明其很可能也吸收了五代機尤里卡突襲者的技術。

和其他六代Jaeger一樣通過強化奔跑速度和提升動作靈敏性來保證機動，而本體骨架抵抗物理衝擊的安定性其實也不降反升，被Kaiju打飛後很快就能恢復姿勢。這個趨勢自首部電影設定里純粹靠重裝甲硬抗的切爾諾阿爾法從第四代被改為第一代和第五代新銳機尤里卡突襲者展現出迅猛動作時已經註定，別忘了托羅還是第二部製片人。胸口的核動力渦輪處理器由一座變為兩座代表出力提升，但尚不足以如同已經在預告中對戰的（疑似）同系譜反派機狂怒黑曜石那樣直接從胸口照射高熱光束。

雙肘部強化徒手打擊力的助推火箭和由雙手變形成的等離子炮2.0版本基本設計與危險流浪者並無本質區別，應該只是威力升級。有變動的武裝第一是腕部新增的重力索，可以直接將其他物體吸來當克難流星錘投擲，也可能運用其限制Kaiju行動或遠程持握物品。前臂內藏的鏈鋸劍2.0比起純粹靠物理切割還體現了兩種新的劍刃發光模式，其中和狂怒黑曜石對戰時鋸齒呈藍色的形態可能是利用了機體本身的等離子技術，後來在市區和Kaiju對戰時鋸齒則呈類似狂怒黑曜石的黃色，但應該都是靠高熱+劈砍雙重效應提升殺傷力和避免毒血從創口泄露。

不用指望預告片里那個讓他們上天的太空梭樣大型背部推進器能有多少空戰能力，以鏡頭來看除開趕路外可能是為了獲取打穿合體Kaiju外殼的初速度於是來了個Jaeger版如來神掌解決戰鬥。

• 英勇守護者

中型支援機。由於整體設計的別具一格可能並非源自以往舊時代系譜而是全新開發的Jaeger。

它的電弧鞭其實是雙手都有的，此外在前臂外側還各內藏有一門詳細設定不詳的能量武器，無需復仇流浪者那樣複雜的變形和蓄力前搖就可半自動連射，比起其他友軍機偏重清雜小型Kaiju、掃除中型Kaiju/Jaeger混合體戰鬥和牽制大型敵對Jaeger的實彈武裝來說威力及射速都比較傾向在後排對大型目標時邊揮鞭邊點射。

由於主武器均為EN類，肩部的burst foil很可能是強化冷卻性能的，但從名稱描述上看也可能內藏有用於爆髮式加速的輔助推進器；相對粗壯的腿部搭載了原型電容器也可能暗示其耗能非常厲害。胸部外側的四聯裝salvo charge作為副武器是實彈的可能性較大，且多半射程較近因此沒有在面對合體Kaiju的開火衝鋒時使用。

• 軍刀雅典娜

輕型前衛機。考慮到預告片中某兩位女演員共同出現的鏡頭，這台Jaeger除開眾所周知的中國四代機暴風赤紅外甚至可能吸收了11區高速初代機隱形浪人的設計思想因此選用雙劍作為主武器；其與復仇流浪者類似的刀刃藍光說明其應該也是依靠能量+實體斬擊雙重殺傷，甚至還可將兩把長劍合為一把大劍來強化破甲力。

設定圖強調胸部的超金屬材料可能是為了保護其動力系統，本體抗打擊性應該還是同類中最低的；腿部的加速下肢字樣則毫無疑問是在強調其跑跳迅速和踢擊力度，近身肉搏時甚至能達到動作片影星般的連續踢腿。此外雖然目前未見任何本機使用遠程武器的鏡頭，但雙手的粒子充電器除開為握持的長劍供能外也有可能是藏有跟復仇流浪者一樣的能量炮，以目前的資料無法下定論其用途到底如何。

最後，預告里那幾個動作對於習慣了Battletech式肌肉對撞的美式受眾來說可能已經夠快了，但是這個連普通人都能還原的身手在真正的高速機面前實在是不足為奇。至於為什麼導演未把速度提至本世紀業界的最高實驗值，除開預算能力等條件限制外也是因為大多數觀眾沒做準備的情況下其實是承受不了的——就如同《紅海行動》在烈度上於時限內壓倒了很多吃瓜群眾以至於觀影結束後還心有餘悸一樣。

無論怎樣，這些都和我不在平行線上了。要想徹底解除雜誌智者（Journo Guru）通百而不精一的詛咒從而再生，就只能把已經因過度加速陷入暴走的思維迴路徹底擊毀。

It has to be this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