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登月的那些事兒(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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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在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開展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阿波羅工程,於1969年實現了人類的首次登月,開創了人類載人深空探索的新篇章。
從1969年的阿波羅11號,到1972年的阿波羅17號,短短三年內,人類實現了6次成功登月,總共12個人曾經踏上了月球的土地。這是一段值得回味的歷史,背後有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故事。美國已經有很多書籍和紀錄片詳細講解登月背後的故事,而國內在這一塊還幾乎是空白。 阿波羅工程產生的背景是怎樣的?為什麼首次登月的編號是阿波羅11號?為什麼選擇尼爾.阿姆斯特朗作為登月的第一人?阿姆斯特朗的那句名言是怎麼想出來的?阿波羅13號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美國登月的同時,蘇聯在做著什麼?你知道誰是第一個在月球上打高爾夫的人嗎?你知道誰是第一個在月球上「尿褲子」 的人嗎?登月是段真實的歷史,可是為什麼會有很多質疑其真實性的輿論?如何解釋各種質疑?媒體是否在「登月造假論」背後有意無意推波助瀾、誤導觀眾、騙取眼球?。。。相信不少人對這些問題都很感興趣。這個連載就是為真實還原這段歷史而來,本人參考了大量英文資料,力圖把登月背後有趣的故事講給大家聽,因為是美國的歷史片段,很多時候一些英文詞句實在不知道怎麼翻譯好,所以會有英語的語句,我的文筆也很業餘,很多地方讀起來估計不順暢,還望各位見諒。冒昧竊取明月兄的題目,權且做此系列的標題。參考資料:
1. 網路介紹(尤其感謝維基百科)2. 2007年的登月紀錄片《In the shadow of the moon》.3. Discovery 2008年出的《When we left Earth》,這是一個6集的紀錄片,回顧NASA成立近50年來的太空探索歷史。參訪了諸多當事人,配上當時的珍貴畫面,電影的配音和旁白寫的很有水平,整個影片是高清版本,6集看下來是次完美的享受。4. 影片畢竟時間有限,不會有太多細節,大部分的細節資料,登月背後有趣的故事,是我在看如下書籍中獲得的: --James Hansen 《The life of Neil Armstrong》--Jim Lovell,他是Apollo 13的commander,在那次危機中,成功帶領自己的crewmates返回地球,後來寫了一本回憶整個過程的書《Lost Monn》,也有出版成《Apollo 13》的--Gene Kranz,他幾乎從NASA成立那天起就開始了地面控制中心flight director的職務,見證了從水星計划到雙子星計划到阿波羅計劃的每一步,尤其是他帶領地面控制人員成功指導Apollo 13化解危機,平安返回,名聲大噪。他的回憶錄《Failure is not an option》--Andrew Chaikin 講述所有阿波羅宇航員故事的一本書《A man on the monn》還計劃讀的有,其它當年NASA載人航天項目的高層或者其他宇航員的傳記等等。以上提到的這些作者及其經歷,很多都會在後面的連載中講到。我把我從這所有資源中得到的信息,篩選匯總整理,按照我的思路寫出來,跟大家分享。登月背後確實有很多有意思、有意義的故事,大部分民眾都是沒有聽過的,所以我想拿出來給大家都看看,希望大家喜愛,也希望大家都能明了事實的真相。
【登月那些事兒】(一)--The Eagle has landed
1969年7月20號美國東部時間下午4點17分40秒,下面為原始通話紀錄: ... Armstrong: Houston, Tranquility base here. The Eagle has landed. CapCom: Roger, Twan ... [correcting himself] Tranquility. We copy you ontheground. You got a bunch of guys about to turn blue. Were breathingagain. Thanks a lot. Aldrin: Thank you. Capcom: Youre looking good here. ... The Eagle has landed. 這一刻,人類第一次在另外一個星球上著陸。給各位介紹一下出場的人物,Neil Armstrong不用介紹,天下誰人不識君。CapCom是NASA載人航天控制中心負責和宇航員直接通信的人,大家在各種電視電影片斷裡面看到帶著耳機在控制中心發布指令的就是CapCom,Apollo 11號著陸的那一段(NASA的控制團隊是分組的,組以顏色命名,如"white team", "brown team", 不同組負責不同時段,然後會換班),負責CapCom的是Charlie Duke, 這人自己也是宇航員,後來將在1972年的Apollo 16號登月。Houston是美國所有載人航天計劃的總控制中心,雖然發射都是在佛羅里達的Cape Canaveral, 所有對控制中心的呼叫都是使用"Houston"的代號。這一點在後來Apollo 13號的那句著名的"Houston, weve gota problem"中為全世界熟知。Aldrin全名是Edwin Aldrin,第二個登上月球的人,他和Neil共同操作登月艙Eagle首先和主艙Columbia在繞月軌道分離,然後緩慢下降直至著陸。Crew的第三個成員Mike Collins留守在主艙,等待另外兩個成員完成登月及月面活動之後,離開月表,返回匯合主艙。
Edwin Aldrin有兩個姐姐,在他剛出生那會,兩個姐姐習慣喊他"brother", 他的little sister那時還很小,喊出來的就像"buzzer",後來大家都習慣這樣喊他,最後"buzzer"簡化成"buzz",變成大家熟悉的名字"Buzz Aldrin"(中文媒體翻譯成:巴茲.奧爾德林),雖然他幾乎不用Edwin這個first name,但是直到Apollo 11計劃完成後幾年,他才正式把名字換成Buzz。 NASA計劃Eagle著陸的區域,是一個稱作"Tranquility sea"的平地,中文媒體裡面習慣翻譯成「寧靜海」。NASA並沒有準備一個具體著陸點的名字,Neil在發射的前幾天,決定把Eagle最後著陸的點稱作"Tranquility base",他只告訴了Charlie Duke一個人這個名字,因為他知道著陸的時候,Charlie會負責CapCom, Neil覺得這樣可以避免到時候Charlie被這個名字confuse。即便預先知道了這一點,在那個歷史性時刻真正到來的時刻,Charlie,即使作為一個心理素質過硬的宇航員,依然掩飾不住內心的情緒,在第一次發音的時候結巴了。 這是人類太空探索史,也註定是人類文明史上的重要一頁。這一刻,無數的美國民眾守在電視機前,收看CBS著名電視人Walter Cronkite主持的登月直播,看著來自月面的實時畫面顯示人類在離地球240000 miles的一個陌生世界著陸。無數的人歡呼雀躍,無數的人淚流滿面。從佛羅里達到阿拉斯加,從珍珠港到墨西哥灣,人們鼓掌、擁抱,人們高舉盛滿香檳的酒杯、點燃喜慶的雪茄,鼓樂聲四起,焰火秀綻放。在Eagle艙內,Neil和Buzz,作為人類最先著陸月球的宇航員,極力控制著內心情緒的翻湧,任務還沒結束,更多的月面任務還等著他們,如果他們也有香檳,也許會吟誦范仲淹的「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只不過他們是更遠,「家百萬里」,要勒的也不是「燕然」,情緒肯定也比老范要輕鬆多了。著陸完成的那一刻,兩人只是相視一笑,然後握手,互相拍了拍對方肩膀。Cronkite,一個老牌新聞人,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以歡快的語氣說了一句"Whew, boy! Man on the Moon!".(這個時刻還只是Eaglelanded,Neil Armstrong還沒有出艙,那一步還未邁出,更drama的時刻還未到來,那個時候Cronkite會發現他的辭彙更加不夠用)。 這一刻是屬於所有人,哪怕是當時對政府諸多不滿的人權運動人士和反戰人士,都無法掩飾人類這一壯舉所帶來的心中的震撼。這一刻當然也屬於全人類。 這一刻對"壯志未酬身先死"的肯尼迪總統有著特別的意義。「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就在登月成功的那個晚上,有一個人悄悄來到阿靈頓國家公墓,將一束花放在JFK的墓前,花束的卡片上寫著: "Mr. President. The Eagle has landed". 沒有人知道這個神秘拜訪者的身份,他的身份也已經不重要。所有在那一刻想起JFK的人,恐怕都會在心裡給這位總統說這樣一句話。1961年5月,在一次對國會的講話中,JFK提出來: 美國應該可以做到在decade結束之前,也就是1970年之前,把一個宇航員送到月球上,然後平安返回地球。年輕的肯尼迪的這句提議,讓所有人都意外,包括NASA內部的專業人士,因為3個星期前,美國才剛剛做到第一次把人送到太空,9年內做到登月簡直是--不能說比登天還難,因為登天已經實現--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管怎樣,NASA因此把整個載人登月的計劃提上日程,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工程「阿波羅計劃」全面加速展開,NASA開始了一系列高密度的飛行計劃,並且把"在70年完成登月"當作所有任務的首要目標。不可否認,肯尼迪這一提議的背後有政治的考量,但是也不可否認的是,如果沒有肯尼迪的雄心、如果沒有他提出來的這個巨大挑戰,人類也許今天都未、或者至少不會那麼早完成這個壯舉。 令人惋惜的是,兩年後他就在達拉斯被刺殺,甚至未能見到阿波羅前期的雙子星計劃的成功。 下集:「阿姆斯特朗的那句名言」。【登月的那些事兒】(二)—阿姆斯特朗的那句名言
鷹已著陸。接下來照說應該是出艙邁出第一步了。看過後來相關紀錄片資料的人可能都以為:Ealge著陸之後,緊接著阿姆斯特朗就出艙了,因為紀錄片放出來的效果就是這樣。而事實上,Neil在Eagle內等了近7個小時,才打開艙門。這段時間的影像比起著陸和出艙自然對公眾的吸引力小多了,時間緊湊的紀錄片一般都剪掉這段。我前面用了「等」這次字, Neil顯然並不是閑著沒事在乾等,7個小時內他和Buzz要在艙內進行很多的操作活動,而且這些活動都很重要。讓我們來看看這7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
這麼一個龐大而且充滿風險的任務,NASA必須考慮到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以及準備相應的對策。嚴格來講,肯尼迪當初提到的目標是把人送到月球,然後平安返回。並沒有要求一定要完成月面行走。從這個角度來說,Eagle著陸就已經實現了NASA預定目標的一半。所以,著陸後,Neil和Buzz首先要做的就是check Eagle的各項指標,check各個系統的工作狀態,如果有任何跡象表明,登月艙的某些部分開始工作不太正常,他們必須立即啟動返回系統,馬上離開月球。 根據Eagle內部電路的工作特點,NASA預備了三個著陸後的「緊急逃離」時間點,也就是三個緊急逃生的機會:第一個T1,安排在著陸兩分鐘後;T2在T1開始8分鐘後;T3要等到在他們頭頂的主艙Columbia完成一個繞月軌道之後,也就是大概2個小時後。著陸後,地面控制Capcom首先通知Neil:你們現在待命狀態T1 ,兩分鐘過後,一切正常,T1待命解除,地面再通知繼續待命T2,依然沒問題,8分鐘後,T2待命解除,然後開始兩個小時的T3待命。在整個待命期間,Neil和Buzz要預演一遍離開月球的整個操作流程,確認整個過程將要涉及的系統都是正常無誤。 T3待命也解除後,Neil告訴地面控制:目前各項指標正常,如果你們同意,我們計劃三個小時後進行出艙活動。Capcom當時讓Neil先待命,等待地面討論決定。大約10秒鐘後,Capcom通知Neil,你們的出艙安排可以執行。 按照NASA原先的安排,Neil還要等不止3個小時才能出艙。因為原來是安排他們先吃飯,然後進行4個小時的睡眠休息(NASA的本意不光是讓他們休息,也是安排一個緩衝時間,以免其他部分的操作時間不夠用),然後才做出艙的活動準備。在出發前一陣,Neil和地面人員討論了這個安排,他建議取消這4個小時的睡眠休息,他覺得如果一切都是正常進行,這個4個小時緩衝時間沒有必要,而且在月球的每一分鐘都很重要,能夠早點完成出艙活動就盡量早,以免拖到後來,萬一出現什麼系統故障要緊急返回,就白白浪費了月面行走的機會。NASA內部討論後同意了Neil的建議。現在想來,兩個人當時做的是人類從未做過的事,到達一個人類從未去的陌生世界,著陸成功的興奮,腎上腺激素分泌一路飈高,再加上強烈的出艙渴望,換作誰在他們的位置,也不可能睡的著。 三個小時時間都是用來做出艙準備,兩個人要換上全套的宇航服,所有要帶的裝備需要全部安置好,所有的線路連接,全部需要正確無誤。外人看來,三個小時用來換件衣服似乎太多餘了。事實上,我們往往忽視的是,他們的宇航服異常的龐大笨重,穿上之後行動極不方便,本來就空間不大的登月艙,兩個人都穿好之後,顯得越發擁擠,每個人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格外小心,稍不注意就會碰壞哪個部件。而且登月艙的外殼很「薄」 很「脆弱」,你甚至可以拿只鉛筆從內部刺穿到外部。 一切就緒,兩人緩慢給艙內減壓,當艙內壓降到和外部(非常小)差不多的時候,艙門才容易打開。登月艙有四隻腳,其中一隻上面帶有梯子,Neil將從這個梯子下到月球表面,again,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也是一個危險的世界,他的每一步操作都要非常小心,同時Buzz在上面監視指導他的每一步,保證他能順利下去。地面控制的Capcom已經換了幾班,現在在崗的是Bruce McCandless, 也是宇航員,後來將執行太空梭的飛行任務。 Neil通過一個把手拉開了登月艙下部帶的一個儀器包, Buzz激活裡面的一架黑白攝像機,Neil走下懸梯整個過程通過這個攝像鏡頭正在全球直播。 Capcom: 很好,Neil, 我們能夠看見你正從梯子上下來。Neil: OK. 我剛剛又走上去一級,check一下沒問題。
Capcom: 好的,收到。 Neil: 我稍微小跳了一下來回到梯子的上一級。 Neil: 我現在到了梯子的最後一級了。登月艙的腳看起來大概只陷進去了幾厘米左右。 我下面的月表看起來是一些很乾很細的粉末。表面塵土很精細。 Neil: 我現在要走下去了。 全球億萬觀眾此刻看著模糊的黑白電視鏡頭裡面Neil走下這一歷史性的一步。這一步邁出的準確時間是1969年7月20號美國東部時間晚上10點56分。全美的觀眾看著CBS的Cronkite主持的直播,Walter Cronkite是CBS的老牌新聞人,CBS近20年的晚間新聞主持人,主持過越南戰爭、肯尼迪遇刺、阿波羅登月等專題報道,在美國聲望不小,前一陣剛剛離世,奧巴馬總統專門致詞悼念,此人在美國新聞界的地位,大概相當於把趙忠祥(除去緋聞的因素)和白岩松取個幾何平均值之後在中國媒體圈的地位(這話聽著還是很怪)。CBS對阿波羅登月連續30多個小時的美國新聞直播紀錄直到911才被打破。 當時53歲的Cronkite在他新聞生涯中,第一次說不出話來,無語凝噎,只能說是無語凝噎,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恢復一點平靜,繼續解說:「阿姆斯特朗站在月球上了!尼爾.阿姆斯特朗,一個38歲的美國人,現在站在了月球的表面! 1969年7月20號。」Cronkite在晚年的回憶中,提到說,他做為一個職業新聞人,對自己直播中在億萬觀眾面前說不出話來感到有些內疚,其實在我看來,他大可不必。一切盡在不言中,那時無聲勝有聲。 10點57分,Neil Armstrong說出了著名的那句: "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我的一小步,人類一大步。我不記得我第一次知道這句話的時候多大,只記得後來在準備GRE作文的時候經常見到這句。細心的人可能已經注意到,Neil少說了一個「a」,語法的角度講,應該是「a man」才對。Neil後來回憶道,自己顯然是準備要說「a」的,不知怎的給漏掉了。他說自己算是一個發音很清晰的人,這種漏詞的情況很少出現。也許是自己發了很輕的音,通話紀錄裡面幾乎聽不到。後來Neil自己重複聽了好幾遍,覺得應該就是他沒有發那個音。不過,他也相信人們能夠理解他不是有意要漏掉那個單詞的,並希望後人能夠諒解。我不覺得這個漏詞對那一刻的偉大意義以及這句話的深遠影響有著一絲一毫的影響,我相信所有人都不會care這個極其微小的語法失誤的。
我沒有想到的是,恐怕也是諸多讀者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一刻到來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Neil將要說什麼,NASA的高層不知道,Neil的妻子Janet Armstrong不知道,連Neil的crewmate Mike Collins和 Buzz Aldrin都不知道。離開地球之前一段時間,在一次媒體見面會上,有記者問Neil,你打算在踏上月球的那一刻說什麼。Neil說自己還沒想好。Janet在家裡也曾經問過Neil類似的問題,NASA官員私底下在訓練中心也問過,Neil都是說還沒想好,甚至到他和Buzz準備和主艙分離,進行降落的時候,Buzz問他,他也說還在考慮。在後來的採訪回憶中,Neil坦承,自己確實到了降落成功之後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在他自己看來,這是一個very simple statement,他說,當你從某個東西上邁步下來的時候,能夠說什麼?好吧,那就說a step之類的,想到這一點,我邁了一小步,接下來沒費多大勁就聯想到能夠和這一小步對比的,自然就是人類一大步了。 我看到這段回憶錄的細節的時候,想到中國自己的載人航天工程,中國人不遠的將來肯定也會實現登月,那個「第一人」登月那一刻說的話,肯定是組織上早就安排好了的,組織必然要召集專家、語言學者,專門討論,選一條最簡練同時也最合適的話來說,宇航員自己幾乎不會有什麼發言權。我能夠想到NASA的宇航員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大的發言權,但我想不到的是,NASA給宇航員完全的自由來決定自己的話語。我原本想的是,好歹這也是屬於個全人類的重要時刻,全球的觀眾都看著,NASA至少先前和NeilArmstrong討論了一下說什麼合適的問題,或者至少交流一下想法、給給意見什麼的。 Neil在這件事情上的完全自由,以及他這句話的準備時間之短讓我非常意外。但是毫無疑問,沒有比他的這句更適合那個時刻的了。比起其他宇航員,Neil Armstrong對語言有著更強的掌控能力,有著不一般的交流天賦。這一點在接下來的意外通話中也會表現出來。 下集:地球意外的來電(突然意識到,寫到現在還沒有主人公的相片實在說不過去,就像筵席只有菜沒有湯一樣,圖文並茂才是王道。) 從左到右依次是: Neil Armstrong (Commander); Mike Collins (command module pilot); Buzz Aldrin (lunar module pilot).) [Image courtesy: NASA](註:NASA為美國宇航局的簡稱。)
CapCom: 我們現在需要你們給個廣角鏡頭,兩人都在鏡頭裡。Neil和Buzz,美國總統現在正在白宮辦公室,想和你們說幾句話。
Armstrong: 那是我們的榮幸。 CapCom: 好的。總統先生,這裡是Houston,您可以說話了。 Nixon: Neil和Buzz你們好,我現在在白宮橢圓辦公室給你們打電話,這註定將是人類歷史上最有歷史意義的電話通話。我無法用語言描述我們對你們的壯舉感到多麼自豪。對於每一個美國人而言,今天是我們生命中最自豪的一天。對於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我相信也有一樣的意義。你們把人類的足跡第一次帶到了如此遙遠的世界。正如你們的著陸區域的名字「寧靜海」那樣,你們的成就也激勵著我們更加努力地給地球帶來和平和安寧。在這個人類歷史上的偉大時刻,地球上的人的心都連在一起,一起為你們驕傲,一起祈禱你們能夠平安歸來。 Armstrong: 謝謝你,總統先生。能夠代表世界上所有祈求和平的人們、帶著大家探索未知世界的渴望以及對未來的憧憬來到這個地方,對於我們來說是無比的榮耀。我們很榮幸能夠成為這段偉大歷史的一部分。 Nixon: 謝謝。所有的人都盼望著你們在星期四平安回家。 Aldrin: 我也盼望著那一刻,總統先生。 尼克松本來是準備了一個很長的演說的,但是身為總統Apollo 11項目科學顧問的FrankBorman不高興了,Frank是和阿姆斯特朗同期入選NASA第二批9名宇航員中的一員,之前執行過雙子星7號和阿波羅8號計劃,他很清楚通話時間(Air Time)的寶貴,他直接跟尼克松闡明:你本身和這個項目沒有多大的聯繫,你只是從JFK的政府班子那裡繼承了這個項目,你最好盡量講的簡短一點。尼克松照他說的做了。 尼克松的這個電話,對Buzz來說非常意外。Buzz後來回憶道:「從地面發射的時候,登月艙降落的時候,踏上月球的時候,我的心跳一直都保持很平穩,在那一刻卻突然加快了。事後,Neil告訴我說,他事先知道可能有個意外通話。但是從來沒人事先告訴過我,我壓根就沒想到這一點。整個通話很短,對我來說有點尷尬。我覺得那一刻我自己有義務說一些意義深遠的話,但是我沒有時間準備。於是我選擇了大部分時候沉默,Neil是commander (就是三個人中的一號人物),所以我就讓Neil在那裡說。我當時覺得自己如果中間插嘴的話,會顯得很不合適。」 那麼Neil是怎麼想的呢?Neil的回憶是:負責宇航員計劃安排的Deke Slayton在臨近發射前幾天曾經告訴他,任務過程中可能會接到不同尋常的通信。但是Deke並沒有說一定會是總統,只是讓他做好可能有意外通信的準備。Neil並不知道Deke是不是明確知道會是總統,但是Deke肯定是聽到了一點風聲才跟他說這些的。Neil自己沒有想到是總統,如果想到了,他說自己也許會事先準備一下。Buzz顯然對這件事情不能釋懷,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發射前沒有也給他提一下這個事,或者說,Neil作為Commander在整個任務過程中也沒有給他提過。在我看來,Buzz心裡的怨念一部分來自於他的個性,在Neil, Buzz, Mike三個人當中,Buzz是最不擅長公眾講話的,每次這種場合他都是最緊張的一個,他要花比其他兩個人長的多的時間來準備自己的講稿,這一點在後來還會表現出來。其實Neil並沒有像Buzz想的那樣得到什麼準備優勢,他根本沒預想到是總統,而且Deke只說是「可能會有」,所以他自己並沒有太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存在預先準備的事情。這就是Neil的個性,異常地專註於手頭的工作,正如Apollo 12號登月的Alan Bean說的那樣--「Neil也許是我們這批宇航員中最專註的一個」。他心中永遠是把執行操作任務放在第一位,這些修飾性的、有點政治意味的、有點表演性質、慷慨陳詞、有代表意義、有歷史意義的事情在他看來總是沒有別人想得那麼重要。連他自己的那句名言都是著陸完成之後才開示考慮。著陸的過程中他不會考慮在他看來「細枝末節」的事情,他那個時候根本沒去想自己將要說的話,更不可能想到去提醒Buzz可能到來的「意外通話」,而且那個時候他也沒有機會去想,因為他們降落月面的過程並不順利。用Neil自己後來的話來說:「The descent was very trickybusiness.」
時間倒回一些,讓我們回到登月艙降落的過程,來繼續我們的故事。 在登月艙和主艙剛剛從繞月軌道分離開之後,Neil和Buzz首先伸展開登月艙的四隻觸角,這四隻腳的完全展開對於成功的著陸非常重要。登月艙並不急於和主艙馬上分開,而是先在主艙附近進行360度的緩慢旋轉,這樣做的目的,是讓在主艙裡面的Mike通過窗口檢查登月艙的各個機械部分,確認都是正常工作。這個check過後,登月艙開始自己的近兩個小時的降落過程,前面絕大部分的降落都很正常,直到登月艙離月表大概還只有1000米的時候,儀錶板上面的黃色警報燈突然亮起,電腦警報代碼1202,接下來4分鐘內,又響起兩次1202警報,之後幾秒鐘又跳出1201警報。 麻煩才剛剛開始 …下集:Go or NoGo,情況到底有多緊急?
【登月的那些事兒】(四)--美國的登月戰略
寫到這會兒,我越來越覺得有必要介紹一些NASA阿波羅登月計劃的背景知治: 大概的任務時間表,任務的執行機制,宇航員的挑選等等。這些內容對後面的連載非常重要,所以在繼續上次的電腦警報問題之前,我先給大家說說簡要的預備知識,這裡面也不少有意思的話題。 NASA登月的戰略是分三步走的: 第一步: 1959-1963年間的Project Mercuy (水星計劃)這是NASA走向太空的起步,首要目標是把第一個美國人送到太空,趕上蘇聯人的腳步。 這期間有6次載人計劃,每次只放一個宇航員在艙內,在1961年的水星3號計劃中,Alan Shepard成為首位進入太空的美國人,不過他總共在太空也就呆了十幾分鐘,並沒有繞地球至少一個軌道。某種程度上說,就近似相當於從地面用火箭把太空艙往上拋,劃一個拋物線,拋物線最頂點的那麼一小段在太空里。而之前蘇聯的加加林是人類首位進入太空,並且實現環繞地球的人。美國人在62年初才嚴格意義上趕上加加林的成就,62年1月John Glenn成功執行水星6號計劃,環繞地球三周。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蘇聯的加加林、美國的Jonh Glenn、中國的楊利偉是一個層面的。(John Glenn是美國的一位傳奇人物,1974年他從NASA退役後,競選上了俄亥俄州參議員,一直做了25年。1998年,他以77歲的高齡乘坐發現號太空梭再次回到太空。)John Glenn之後的幾次水星計劃目標重點放在了測試各種儀器的工作狀態、測試地面和太空艙的溝通、測試人長時間在太空工作的身理變化等等方面。 第二步:1965-1966年間的Project Gemini(雙子星計劃)雙子星計劃相當於是一個連接水星計劃和阿波羅計劃的橋樑,是個從「初次邁進太空」到「首次登月」的過渡階段。首要目標是測試隨後的登月計劃中要用到各種操作技術、新型火箭、新型太空艙,嘗試更長的太空停留時間、嘗試出艙操作等等。總共有10次載人計劃(幾乎每兩個月就發射一次,這恐怕是人類歷史上密度最高的太空飛行計劃),每次送兩個宇航員上去,一個是commander,一個是pilot,按照規矩,commander總負責,pilot當副手。65年3月美國才剛剛成功實現了首次載人的雙子星三號計劃,蘇聯人已經又邁出了一大步,實現了人類首次太空出艙行走,美國人發現自己又一次落在了蘇聯人後面,為了加快趕上的步伐,NASA在雙子星4號發射前沒多久, 臨時加進「嘗試出艙行走」這一任務項目。Ed White順利實現了這一目標,成為美國的「翟志剛」。值得一提的是,Frank Borman (上集提到的,跟尼克松說話口氣很牛的那位)和Jim Lovell(這個人很不簡單、很不一般,將在後面阿波羅13號故事中將成為主角中的主角),這兩個成功完成了阿波羅7號計劃,在太空停留了將近14天,創下當時的太空停留紀錄,NASA之所以執行如此長的停留計劃,主要是因為當時估計一次完整的登月計劃最長可能要持續14天,他們需要測試宇航員是否能夠在太空呆這麼久。Neil Armstrong作為commander執行了雙子星8號;Mike Collins作為pilot執行了雙子星10號;Buzz Aldrin參與了收尾的雙子星12號,他作為Jim Lovell的副手很漂亮了完成了5小時的太空行走。 第三步:1969-1972年間的Apollo program (阿波羅計劃)阿波羅計劃的目標就直指月球了。規模遠超過前兩個計劃,全美高校、科研單位、國家實驗室、車間工人、地面控制團隊、訓練人員等等總共有近40萬人參與這個龐大項目。這個計劃從火箭到太空艙到儀器設備全部上一個大台階。每次送三個宇航員上去,一個commander,一個command module pilot,一個lunar module pilot,command module是主艙,大部分時候宇航員呆在主艙裡面,返回也是用主艙;lunar module是登月艙,到了月球軌道才開始使用,從月球離開前拋棄。三個人的rank是:commander總負責;command module pilot是二號人物,lunar module pilot排在最後。(後面連載會有一次專門講解登月第一人的人選是如何出爐的,為什麼是Neil而不是Buzz?這背後事情並不平靜,這兩人的微妙關係可能也就是那個階段開始的。這個rank對那個時候的故事有一定的重要性。)阿波羅一號在發射塔出現火災意外,燒死(準確說是悶死)三個宇航員(後面會詳細講),連帶後面的二號三號計劃一起取消。 阿波羅四、五、六號都是無人計劃,只是繞地球飛行,還是做技術測試、裝置檢查,做登月準備。 阿波羅七號開始載人,仍然是地球軌道測試。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commander Walter Shirra在艙內患上感冒,NASA首次對公眾直播太空艙內任務執行過程,Walter本來就對NASA的安排極為不滿,很不情願地在艙內架起了直播攝像機,後來也許是受感冒的影響,他在和地面控制中心的通話中逐漸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情緒,到最後直接拒絕接受地面委派的額外任務指令。當時地面飛行任務的總負責人,也是Houston載人航天中心的幾個boss之一的Chris Kraft,直接對負責宇航員任務委派的Deke Slayton說(讀者留意這兩個名字,這兩人在登月第一人的出爐中扮演重要角色):這三個人以後別想再飛了。這三個人後來確實再也沒接到過任務,可憐了另外那兩個無辜的副手,本來有希望參加後來登月的,都因為這個給毀了。Walter Shirra當時在太空艙內服用了一個牌子叫「Actifed」的感冒藥,他回來之後就從NASA退役,當起了該感冒藥的形象代言人。 阿波羅8號飛離地球,實現繞月,沒有測試登月艙。Jim Lovell參與了這次計劃。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離開地球的引力場,環繞另一個天體飛行,其意義非同一般。 阿波羅9號是地球軌道飛行,測試登月艙和主艙的分離、匯合等操作。 阿波羅10號是登月的全套預演,登月艙在月球軌道和主艙分離,然後下降,但是在離月表大概3000米的時候打住,從那裡返回主艙,再回到地球。唯一差的就是著陸登月了。這是一次很順利也很誘人的計劃。那次的lunar module pilot Gene Cerman後來回憶說,他們在登月艙里看著底下的月球表面越來越清晰,一切都進行正常,他們一時間有種衝動,想直接實現著陸,看著月球就在腳下卻要掉頭回去在心理上確實有點難接受。還好這種「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情況沒有出現,兩個人按照計劃在預定的高度返回,事後他們才發現,那次登月艙的燃料並不多,差不多剛好夠執行原定的「不著陸」的操作,這意味著如果當時他們強行著陸了,很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阿波羅11號著陸就是我們整個故事的開始。後面的幾次登月計劃也會在後面連載中講述。【登月的那些事兒】(五)--情況到底多危急?
NASA的宇航員是分批挑選的,59年選出第一批7人,62年選出第二批9人,63年第三批14人,後來為了適應更高密度的飛行計劃,NASA又連著選了好幾批。所有參與阿波羅項目的宇航員都來自前五批,幾個重要人物中,Alan Shepard、John Glenn都是第一批,Neil Armstrong和Jim Lovell是第二批,Buzz和Mike來自第三批。宇航員的挑選要經過一系列的測試,Neil記得當時有一個測試項目是,他被關在一個黑屋子裡面,完全黑暗,裡面什麼都沒有,聞不到任何氣味,聽不到任何聲音,測試的是人在完全漆黑隔絕的環境中對時間流逝的感知,他被要求算好兩個小時的時間,然後出來。沒有任何工具,Neil當時的辦法是唱一首他熟悉的歌「寄宿公寓裡面的15個男人」,這首歌的節奏韻律感很強,他知道這首歌唱一遍大概多長時間,當他唱到差不多快兩個小時的時候,他大聲敲門,告訴外面讓他出去。 不知道各位讀者會怎麼做這次測試呢?要是《Friends》裡面的Ross,毫無疑問要數密西西比了。 NASA載人航天的任務執行主要依靠兩個團隊,一個是地面人員,包括計劃制定、發射準備、地面控制等等很多方面;一個是宇航員團隊,當時這個團隊由Deke Slayton負責,他負責安排宇航員的訓練計劃,負責分配每個人的飛行任務。在每一次任務中間,地面控制大廳裡面兩個團隊的人都有,水星計劃和早期雙子星計劃中,這兩個團隊之間關係並不融洽,控制大廳裡面通常是各坐一邊,當時身為 Flight Director的Gene Kranz比喻說:就像婚禮裡面新娘新郎的朋友各坐一邊,相互並不認識一樣。這種情況到後來逐漸改善,到阿波羅時期已經很融洽了。 背景說了夠多了,現在回到正題。 電腦接連跳出1202、1201號警報,哪裡出了問題?這兩個代碼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這不就是當年讀本科的時候我最常去自習的兩個大教室嗎?Neil和Buzz完全不知道代碼的含義,他們把情況告訴地面控制中心,並詢問解決辦法。1202出現的時候,地面控制人員中負責登月艙電腦系統的Steve Bales,很快決定這個警報無關大局,告訴Flight Director,目前依然是「Go」(地面控制人員分成負責各個系統的團隊,一直監視各部分的工作狀態,在每一次關鍵的任務操作之前,都需要給自己所監控的部分下個評估,Go表示一切正常,可以繼續進行;NoGo表示自己監控的系統目前有問題了,不能放行通過。電影電視裡面大家可能也見過,flight director在做決定前,先問一遍所有系統的負責人,他們彙報自己的Go or NoGo。如果都是Go,flight director (Gene Kranz)就說: ok, we are go for …。然後Capcom將決定告知宇航員。)地面沒有時間給Neil和Buzz解釋代碼的具體含義,只是告訴他們,警報無關大局,可以繼續下降。當1201出現的時候,Steve Bales幾乎想都沒想,馬上說:「Go. Same type. We are go。」Kranz也沒問為什麼,直接回應「we are Go」,capcom告訴Buzz:「Roger, 1201 alarm. We are Go. Same type. We are Go.」為什麼地面對兩個警報這麼快就做出了判斷,而且知道是同一類型?原來他們在發射前的一次模擬中碰到了完全一樣的問題,而且多虧有這最後一次的模擬,要不然阿波羅11號很可能就不能實現登月了。 事情是這樣的。一般在任務發射前幾個月的時間裡,地面控制人員要和宇航員要進行好幾次的模擬計劃,全部按照真實的計劃來走,只不過宇航員是在地面實驗室的模擬太空艙裡面,模擬的目的在於,讓所有人熟悉任務的每一個流程,並且訓練對各種可能出現的危機的反應。模擬計劃的設計專門是一個團隊負責,其中有一個人叫Richard Koos,他是模擬設計方面的高手。阿波羅11號發射前11天的一次模擬開始前,Koos告訴自己的人,把「26號案例」加入模擬程序。程序植入之後。 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容,Koos通知所有人員:「一切就緒。所有人就位,準備開始執行模擬計劃 ,但願你們不要搞砸」。在模擬登月艙下降的過程中,Koos神秘的「26號案例」開始起作用,1201號電腦警報出現了,負責電腦系統的Steve Blaes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趕快翻了一遍手頭厚重的登月艙軟體手冊。上面有一處寫著:「1201—執行溢出」。Steve知道這表示電腦目前處理不過來數據,但他完全不知道這個警報會多大程度地影響系統。他問身邊的軟體專家Jack:「電腦到底出了什麼毛病?你發覺了什麼不正常沒有?」,Jack的回答說,電腦現在太忙,處理不過來數據。顯然這樣的回答並不是Steve想要的。他現在心急如焚,每一秒鐘都很寶貴,他作為這個系統的負責人需要馬上做出Go or NoGo的決定。但是他沒有辦法知道這個警報對登月艙的後續工作影響有多大,無比的無助、絕望,Steve給出了他的NoGo。Kranz馬上通知著陸計劃中止,登月艙放棄登陸,返回主艙。模擬訓練結束,Koos很不高興,他激動地抓住Kranz,把他摁在椅子上,說:「你根本就不應該中止計劃,你應該繼續著陸!1201號警報表示系統電腦面對太多的數據,需要調用優先順序識別程序來安排工作。如果導航系統正常、登月艙噴氣口正常、儀錶盤上數據更新正常,那麼所有主要的系統都是工作正常的。」Koos接著開始「教訓」Steve:「我聽到了你當時所有的通話,我以為你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以為你會讓任務繼續,結果你猶豫了一陣之後就中止了計劃,你太讓我意外了!」Koos最後告訴Kranz:「你違反了任務控制的最基本原則—你只有同時看到兩個現象表明系統故障的時候才可以考慮中止計劃,你今天只看到了一個就下達了中止的命令!」 這一瓢冷水,對Steve的警醒最大。他是負責人,但是沒有做好自己的homework。當天晚上他就召集自己組裡面的所有人通宵徹底研究當天的問題,Koos說的是對的,登月艙的系統電腦在處理不過來太多的數據的時候,自己會暫時擱置一部分工作。模擬訓練中警報出現的原因是臨近月面的時候,登月雷達不斷往電腦讀入登月艙高度的數據,加重了電腦的負擔,但是系統其他部件都是工作正常,表明電腦的核心進程並沒有受到影響。隨後他對其他可能出現的電腦警報都做了詳細的研究,在發射前幾天,Steve在任務手冊裡面,中止登月艙降落的情況列表中,加入了如下一條: 如果出現如下幾條電腦警報,將中止登月艙降落: 105,214,402,430,607,1103,1107,1204,1206,1302,1501,and 1502. 1201和1202並不在這個列表中。 Neil和Buzz並不知道這個事情,模擬的當天他們已經到了佛羅里達的發射基地,作最後的發射訓練準備,當天在模擬登月艙裡面的是他們的後備宇航員。 在後來真正的任務中,當這兩條警報再次響起的時候,作為Capcom的Charlie Duke小聲嘀咕了一句:「1201,1202,這不就是我們在模擬中碰到過的情況嗎?」。Kranz坐在flight director的位置聽到了這句話,會心的一笑,他的團隊這回是有備而來,再也不會犯上次的錯誤了。著陸成功之後,Kranz走到Koos身邊,感謝他所設計的那次模擬訓練。如果沒有那次訓練,也許他這回就下達了讓Neil和Buzz中止登月的決定。也許這就像是,高考前幾天自己隨便做了一套模擬考卷,結果一道數學大題沒做出來,後來問別人才知道怎麼做,最後在高考考場上碰到了原題那樣的感覺吧。 雖然最後他們可以忽略電腦警報,但是這畢竟影響了Neil和Buzz的注意力,等Neil重新將注意力回到緊張的降落操作的時候,他又遇到意外了,他現在離月面越來越近,能夠看到下面的隕石坑結構,他突然發現,系統電腦給出的著陸點就在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隕石坑的大斜坡附近,周圍布滿了汽車一般大小的石塊和其他小的隕石坑,這顯然不是他們想要降落的「寧靜海」。系統又在給他們麻煩了,他現在只能靠肉眼來找一塊平坦的降落地點,而且必須要快,因為這個時候地面控制系統的顯示錶明,他們的燃料正在急速消耗。 下集:燃料不足,降落點不對,Neil的抉擇【登月的那些事兒】(六)--阿姆斯特朗的抉擇
登月艙主要由上下兩層組成,上層就是宇航員的操作空間,裡面最初設計是有座位的,後來為了騰出更多的空間,而且考慮到降落過程也就兩個小時,最後把座位去掉了。兩個宇航員面對儀錶板站立操作,面前的艙壁上各開了一個三角形窗口,窗口斜向下,這樣直立降落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下面的月表。艙體的外面各個側面都附有面朝各向的小噴氣口,這樣可以讓宇航員調整登月艙的姿態。下層帶著四個著陸的腳,腳的頂端是一個盤形墊子。在登月艙返回的時候,下層就相當於是一個臨時的發射平台,上層底部自帶小火箭把宇航員送離月球,上下層分離,下層就永遠留在月球。 登月艙的下降並不是直接的垂直降落,大部分的時候,一邊下降,一邊還在繞月飛行,而且登月艙在下降的前期,還會做一些旋轉,有時候會前傾,宇航員面朝灰土背朝天(好幾位宇航員都用grey來描述月表大部分時候的顏色),甚至倒立,並不是一直保持直立。前面說了宇航員是站立操作,他們身上都連著好幾條固定他們位置的帶子,保證在任何時候都能穩定地操作。在降落的後期,登月艙會徹底直立起來。 上集給大家介紹了,阿波羅每次任務是三個人執行,執行月面降落的是commander和lunar module pilot。其實這個「pilot」有點誤導,聽著讓人覺得是pilot在操作登月艙。實際上,真正操作的,控制登月艙姿態,控制速度高度的是commander,lunar module pilot的任務主要是專註於儀錶盤上的各項指標讀數,不斷告訴commander關鍵的降落數據,另外負責大部分和地面控制中心的通話。這樣就讓commander能夠專註於操作機器。 等Neil從電腦警報中回過神來,他又注意到自己的登月艙貌似飛的「過長」,就是說比預定的時間提前飛過了某個固定地標(如某個隕石坑),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離月球比較近了,顯然他們已經飛過了預定降落的「寧靜海」。在後來返回地球的分析中,他們發現,問題出在登月艙和主艙分離的時候。兩個艙體在連接的通道口處,各有一個閥門,在分離前,兩邊各自關閉閥門,然後要緩慢放掉兩個閥門中間那個很短通道內的壓力,但是當時他們並沒有徹底將壓力放到零,殘留的一點點壓力在登月艙分開的時候給了一個額外的推力,也就給了一個額外速度。這個小誤差到後來逐漸累及,導致後來的錯過預計降落點的情況。在阿波羅11號任務之前,對接通道的殘留壓力並沒有被認為是個重要的問題。有過這次經歷後,以後所有的阿波羅計劃中,宇航員都要反覆核查確保壓力徹底排除之後才能將登月艙分離。 Neil意識到現在他必須自己一邊操作,一邊在月面找一個平坦的降落點。電腦自動飛行現在顯然已經不可靠,他接管了最後的一段,開始手動飛行。腳下的月面逐漸迎面靠近過來,同時陰森的大隕石坑在下面快速飛過,Buzz告訴他,現在離月面還有100米。Neil要和時間競賽,眼前還是沒有一個明顯的平坦區域。每秒鐘都很寶貴,他需要一些時間來趕快找個地方,於是他把下降的速度稍微減慢了一點。「Buzz,我們還剩多少燃料?」Neil的聲音聽著還是很平靜,甚至有一點放鬆。Buzz告訴他還剩8%。這已經低於他們在所有模擬中降落成功後還剩的燃料了。上集播完之後,衚衕學在留言里說:登月艙也不多帶點燃料。這個事情是這樣的,航天發射很關鍵的一個問題是負載的重量,每多一份重量,就會對火箭的推進力和火箭燃料的消耗都是進一步的考驗,所以太空艙的材料及宇航員所攜帶的物品都是盡量輕便。登月艙下降和上升返回所用的燃料是分開的,下降過程不能調用給返回預留的燃料。 這個時候Neil看到了一片貌似理想的著陸區域。等登月艙降落到離月面75米的時候,Neil又發現先前看到的地方還是不行,他告訴Buzz他得飛過下面的一個小隕石坑。沒過多久,他終於看到了最後他們要著陸的地方。他很清楚現在的燃料快用完了。地面控制人員已經注意到了登月艙沒有按照預定的軌道來飛,他們還並不知道Neil遇到的麻煩,時間太緊張,Neil沒時間給他們講,他們知道的是,在平時所有的模擬訓練中,Neil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著陸了。但是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能做什麼了,沒有人比Neil和Buzz更清楚登月艙周圍的環境,一切都在他們兩人手中了。 儀錶盤上面,降落燃料不足的警報燈亮起,這意味著只剩90秒鐘留給他們。好在這個時候降落地已經找到,而且他們只有30米了。最後的這個階段,登月艙保持純粹的垂直降落很關鍵,任何一點殘留的水平速度很可能造成登月艙某個方向的「支腳」在著陸的那一刻受力折斷。Neil努力將登月艙固定在降落點正上方下降,登月艙底部火箭噴出的氣流揚起月面的塵土,讓他很難看清楚表面的情況。不過他能夠看到稜角分明的石塊,這給了他一個可靠的參考系來保持登月艙水平位置的固定。18米了,地面的Capcom Charlie Duke這個時候告訴他們,還有60秒,燃料只剩60秒,這個時候的燃料指針已經觸底,60秒是估計的殘留燃料能支持的時間,就像開車的時候,Fuel指針到了Empty的位置,但是還能開一小段一樣。 地面控制大廳氣氛異常的嚴肅緊張,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大家都清楚每過一秒鐘,就意味著離可能的任務中止更靠近一步。 15米了,但是登月艙這個時候出現了小的水平運動,Neil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他很不滿意自己的操作,他希望多一點時間讓他好好調整,但是時間不允許了。還剩最後6米,也就兩層樓高度,Neil終於止住了水平運動,登月艙下面揚起更多的塵土。地面控制告訴他們,只有30秒了。Buzz不停地將高度信息讀給Neil,在燃料還剩17秒的時候,Buzz告訴他:「著陸完成」,艙內顯示登月艙已接觸月面的指示燈亮起。最後的著陸非常輕緩,幾乎都注意不到。Neil關掉了發動機,艙內此時異常的安靜,兩人同時扭頭,相視一笑。 講個小插曲,Cornell天文系有一個很有名的天文學家,曾經是系主任,名字叫Thomas Gold,在90年代去世了。此人經歷傳奇、個性獨特、研究興趣極其廣泛,早年二戰期間他在劍橋大學,被英國軍方召入研究干擾德軍偵探飛機雷達系統的辦法,後來又研究人耳朵辨識聲音的機制。來到美國後,先在Harvard呆了一年,後來來到Cornell一直呆到去世,對射電天文,尤其是脈衝星機制的認識上做出了巨大貢獻,他也參與NASA的登月項目,曾經提出說月表的塵土很軟,宇航員會陷進去。Cornell天文系的走廊上就掛著他和Carl Sagan兩個人的相片,兩個傳奇人物。 這個燃料的問題,地面控制中心人員在後來的回憶中總是描述的比較驚險,紀錄片裡面大都也這樣描述。Neil的看法是,情況沒有想得那麼嚴峻。後來的分析表明,他們的登月艙還剩有約770磅的燃料,除去100磅留給緊急中止計劃所用之外,其餘的600多磅大概還能維持50秒的盤旋飛行。當然,這個比後來6次登月中所剩的燃料少了近500磅。Neil的回憶說,燃料罐的底部是圓球形,很難精確測量裡面的油量,他不確定地面人員告訴他的時間數據有多準確。不管怎樣,他們當時已經足夠接近月面,即使沒有燃料,著陸也不是大問題,即使60秒到了,他也不會同意中止計劃的。 關於這個問題,地面控制人員和Neil在發射前些日子就開始有不同看法,按照慣例,每次計劃都有一本詳細的《任務規則》,裡面會寫明什麼情況下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對於首次登月這樣的高風險計劃,自然也會寫明什麼情況下要緊急中止計劃,緊急返回,NASA當然很想一次成功,但是NASA同樣也不想冒失去兩個宇航員的危險,畢竟所有載人航天任務的第一目標是保證宇航員的生命安全。發射前一段日子裡,地面控制人員和Neil一起過了一遍《規則》,裡面要求宇航員在不能確定安全著陸的時候要考慮中止計劃,返回地球。Neil顯然不能完全同意,他不斷嘀咕:「到那個時候,我會比你們更清楚降落的環境。」 幾大boss之一的Chris Kraft對Neil說: 「我不會接受任何冒險的行為。要不然我們還要《任務規則》幹嗎?」他告訴Neil,如果登月艙著陸雷達失效,必須中止計劃,他不相信宇航員自己肉眼判斷高度的能力,即便是像阿姆斯特朗這樣出色的宇航員,畢竟月面是個太陌生的環境。最後,Neil勉強同意了所有的規則條款,Chris Kraft能夠看明顯看得出Neil的勉強,他心裡在懷疑到時候如果雷達失效,Neil會不會「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強行著陸。 這個擔憂傳遞到了最高的boss--NASA director Thomas Paine那裡。他在發射前一周,單獨做Neil的思想工作,為了說服Neil不要為了登月冒任何不必要的風險,他告訴Neil:「如果這回你們沒機會成功著陸,緊接著的下一次任務我會繼續讓你去。」事實上,後來的6次登月之前,他對每次的commander都說了一樣的話。 著陸成功的那一刻,兩人的相視而笑可能是難得的兩人之間最沒有陌生感的時刻。前面在尼克松來電的那一集,我提到了Buzz對自己沒有像Neil那樣提前被高層通知以及Nei從來也沒告訴他而感到不解不滿。對於兩個一起連續好幾個月都在一起訓練的同事來說,這是一種不尋常的微妙關係—熟悉的陌生人。然而這種陌生感是雙向的,並不僅是從Neil到Buzz。 很多人沒有留意的一點是,Neil給Buzz在月球上拍了好幾張後來都成為經典的照片,而Apollo 11號所有膠捲里,找不到一張清楚的對著Neil拍的照片。我們沒有「第一人」在月球的標準照。。。 下集:「登月第一人」在鏡頭裡的迷失 附:[主艙裡面的Mike Collins給降落中的登月艙拍得照片]
【登月的那些事兒】(七)--登月第一人在鏡頭裡的迷失
【注】:我不知道如何在文章中間插圖,所以圖片按序放在文章的後面,以及下一篇回復里。 我們來看幾張阿波羅11號拍攝的經典照片。首先是Neil給Buzz的正面照,這張照片幾乎是整個阿波羅項目裡面流行度最高的一張,從Buzz的面罩裡面大家勉強可以看到拍照的Neil。接著是在兩人把國旗插好之後,Neil拍的一張Buzz給國旗敬禮的照片(Buzz敬禮的右手被身體擋住了);接著還有一張著名的「月球上的腳印」,是Buzz拍的自己的腳印。剩下兩張名氣沒有前幾張大,但也值得一提,一張是Buzz在月面做捕捉太陽風粒子的照片,一張是Buzz從登月艙走下來的照片,背景裡面還有懸在天空的地球。 僅有的兩張有Neil在裡面的照片,一張是前面那個在Buzz面罩裡面看到Neil的;一張是下面這個Neil在登月艙附近背對鏡頭的,而且顯然不是鏡頭的中心。僅此而已。 就好像你去了一個你知道全世界沒有幾個人能夠去、而且你只能去一次的一個景點,然後回來發現沒有一張留影一樣,許多人都覺得這是阿波羅11號的一個小小的遺憾。我們沒有一張阿姆斯特朗對著美國國旗敬禮的照片;沒有一張他從登月艙上面走下的照片;沒有一張他邁出第一步的照片;沒有一張他站在登月艙旁邊面對鏡頭的照片;沒有一張他站在月球上,背後有地球懸在空中的照片;沒有一張他在某個隕石坑旁的照片。。。當然,他的每一步都被記錄在了攝像機鏡頭裡,但那畢竟是很模糊的黑白畫面。 為什麼會這樣?我們來看看各方面人士的理解。首先Buzz的回答是,他當時沒有想起來要給Neil拍照,除了剛把國旗插好的那個時候,Neil先提出給他拍張給國旗敬禮的照片,他自己想著接下來換他來給Neil拍,Buzz說,偏偏就在準備交接相機的時候(兩個人只有一台高清晰彩色相機),尼克松總統的電話就進來了,打斷了這個安排,之後他就再沒想起來。 Buzz在他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大部分時間都是Neil拿著相機,所以很多照片裡面都有我。直到後來回到地球,我們翻看所拍的照片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幾乎沒有Neil的照片。也許是我的失誤,但是我們在地面訓練中沒有模擬過相互拍照這一點。」 Neil後來回憶說:「我們並沒有怎麼去想誰來拍照的問題,對我來說,只要拍出來的照片效果好,就沒什麼區別。我從來不認為Buzz有什麼義務去給我拍照片,而且我一直都說Buzz是我們三人中最上鏡的。」 Buzz自己顯然也有一段時間是拿著相機的,他拍了一張天上的地球的照片,他拍了那張著名的「月球上的腳印」的照片,但是他沒有正對Neil拍一張照片。嚴格來說,Buzz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是任務計劃中要求的,而給Neil拍照並不在官方任務計劃表之中。Buzz說:「我本應該給Neil拍照的。但是,你知道,當我站在月球上,回望天空中的地球,再環視周圍的陌生世界,那種震撼感和某種敬畏感讓自己不得不專註於執行事先指定的每一條任務。我本有個機會去變得創造性、靈活一點,但是我沒有。」 Buzz找到了其他的機會去變得創造性。 他在回憶錄中寫道:「當我看到自己腳印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天哪,我一定要給它拍張照片,而且最好拍踩之前和踩之後兩張照片。』過了幾秒鐘, 我又想:『嗯,這些腳印看著挺寂寞的,我來把我的腳也拍進去吧。』」Buzz繼續寫道:「當我們回到地球之後,地面人員就問『怎麼沒有Neil的照片?』我當時想:『那我現在也不能做什麼了阿』。我心裡也挺過意不去的,想到有人會說我這樣做是存心的、故意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跟別人解釋。」 主艙裡面的Mike Collins也是回到地球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他自己的回憶說:「我當時真夠遲鈍的。當時地面實驗室把照片沖洗出來之後,我覺得都拍的挺好的,清晰度、色彩等等都很好。我從來沒想過,照片裡面的人是哪一個。直到後來,工作人員一張張地過照片,在那邊說:『這張是Buzz,這張也是Buzz,這張還是Buzz』,唯一能看到Neil的還是那張他在Buzz面罩裡面的。但是當時我覺得這個失誤是無心的,諸多因素--如任務時間表、誰在什麼時候拿著相機、那個時候又有什麼任務要執行等等因素一起造成的。」 Flight Director Gene Kranz回憶起這件事只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會這樣。這些年來我每年都要做好多個公眾演講,給近10萬民眾介紹當年的登月計劃。而我每次只能用那一張Buzz面罩的照片來給人展示Neil在月球上。對我來說,這件事很意外,很難以接受。但是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總是會有一些小遺憾。」 而另外一位boss Chris Kraft直到好幾年之後才知道這個事情,他當時感到很驚訝,他也無法給出一個解釋,但是他和Mike都相信這只是Buzz的無心之失。好幾個內部人士都表示,NASA預先都指定好了明確的拍照安排、有明確的拍照對象,和平常去旅遊景點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一個讓兩個相互給對方拍照留念的明確安排。 那麼Neil當時在月球上的時候,是否意識到了Buzz沒有給自己拍照呢?Kraft的看法是:Neil顯然沒有意識到,Neil不會在乎這件事,也許今天Neil會想著能夠有一張自己當年在月球上的照片,但是當時那個場合,Neil壓根就沒想過這些事情。 阿波羅12號登月的Alan Bean是這麼分析的: 「很明顯,一種可能性是Buzz沒有想起來要給Neil拍照,而且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疏忽。這是一種可能性」 「另一種可能性則是他想到了這一點,他也許就是覺得,你都已經是登月第一人了,我就不給你拍照了。這也是一種可能性。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真的不清楚,我們應該把這件事弄明白,因為本來就應該有一些Neil的照片,畢竟這是一個影響深遠的歷史性事件。想想看,如果我是當年跟著哥倫布航海的人,在發現新大陸的時候,他手裡拿著相機,我是他身邊最近的助手,我肯定會去把相機拿過來給他拍照。」 對於Neil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平靜和不在乎,Alan Bean是這麼說的:「Neil的注意力一直在工作上,他也許整個過程中不斷跟自己說:『我一定要安全著陸;我一定要成功邁出第一步;我一定要讓我們安全離開和主艙匯合。』他想的都是這些技術問題。我自己在阿波羅12號任務中也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做好手頭的工作、做一個出色的宇航員。而Neil比我還要專註---比大部分宇航員都要專註。 Neil想的都是怎麼保證計劃的成功完成。」 和阿姆斯特朗首尾呼應,最後一個離開月球的人,執行阿波羅17號的Gene Cernan持有類似的看法,他說:「Neil當然知道首次登月的重大意義。但是他不是那種會說:『hey, Buzz, Take a picture of me.』的人。我猜Neil當時想的也許是:『好吧。我們沒有時間給我拍照,那我就多拍幾張Buzz的,這樣一樣可以給地球上的人看,證明我們到過月球了。』 不過如果換作是我在Neil當時的位置,我會說:『Buzz, take a picture of me, quick.』」 不管Buzz真的是有心還是無心,我們已無從知道真相。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所有7次登月計劃的commander和lunar module pilot中最難捉摸的。我們只能推測,這種熟悉的陌生感也許從「第一人」人選出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大家是怎麼看的呢? 下集:首次登月計劃人選的出爐




【登月的那些事兒】(八)--首次登月計劃人選的出爐
前面給大家講過,NASA登月計劃全部由在59年至66年間挑選的前5批宇航員來執行。從第一批7名宇航員的出爐一開始,NASA的宇航員幾乎瞬間就成為全國的名人。第一批的7個人,甚至在還沒有執行任何飛行任務之前,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全國媒體的聚光燈下,民眾已經開始把他們當作英雄來看待。休斯敦的地產商給他們特殊的優惠來買自己心儀的房子;通用公司專門給他們特別的折扣,把旗下的雪佛蘭巡洋艦系列跑車半賣半送地推銷給每位宇航員;和NASA簽下獨家內部報道許可權的《Life》雜誌,每年要付給每位宇航員16000刀來換取對他們的貼身採訪報道(16000刀在60年代這也很不錯了)。 但是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來到NASA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執行飛行任務,尤其是執行具有特別意義的任務。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飛行員出身,絕大部分以前都是美國海軍、空軍戰鬥機駕駛員,還有一些則是測試最新機型的試飛員。對這些人來說,飛行就是他們的生命。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出產宇航員最多的三個州依次是:加州、德州、俄亥俄州。加州和德州不奇怪,因為本來就是美國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兩個州。俄亥俄州則不一樣,如果按照宇航員數占州人口的比例來看,俄亥俄州無疑是最高的,阿姆斯特朗本人就是俄亥俄州的,宇航員因此成為整個俄亥俄州的特色和驕傲,大家如果留意的話,俄亥俄州的quarter背後是有一個宇航員圖案的,原因就在此地。 等到阿波羅計劃開始前,NASA的宇航員團隊已經擴大到了50多人,但是飛行的任務次數有限,因此這些人內部的競爭非常激烈,每個人訓練都非常努力,都希望早日能夠拿到自己的飛行任務。他們的任務分派最終決定權就掌握在Deke Slayton手裡,他是這些人的直接上司,私底下這些人都稱他為「教父」Deke。具有諷刺意味的是,Deke自己本人就是第一批7名宇航員之一,但是在他有機會執行第一次任務之前,被檢測出心跳有些不規則,因此被NASA暫時禁飛,這個「軟禁」令一直到1972年才被解除。Deke本人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不讓他飛行對於他來說簡直就如同判他的死刑。我們不知道每次Deke在給其他宇航員分派任務的時候,心裡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他自己也許寧願和他們換個位置,讓他們坐自己的大辦公室,自己去執行他們的任務。 67年4月的一個星期一早上,Deke召集了一批宇航員來到一個會議室裡面。這次會議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例行的碰頭會議。Deke只叫來了18個人,大部分都是第二、第三批的宇航員,其中有5個來自第三批的人甚至還沒有執行過一次任務,其他13個人都至少執行過一次雙子星任務。Deke說話不喜歡繞彎子,他的開場白就是:「首次登月計劃的參與人員就在你們這些人中間產生。」在場的每個人對這句話都有著自己的心理反應,尤其是那5個「太空菜鳥」,更是為自己有可能參與首次登月而感到幸運。最後一個離開月球的Gene Cernan後來回憶到,當時阿姆斯特朗很平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和其他人一樣,Neil當然也知道Deke這句話的意義,每個人都明白,一場沒有硝煙的競爭就要開始,18個人要爭奪首次登月的3個席位。 Deke接下來給他們介紹了阿波羅計劃的安排,在阿波羅1號的火災悲劇之後,NASA決定取消阿波羅2、3號計劃,將阿波羅首次載人任務推遲到阿波羅7號,對外仍然用數字編號計劃序列,對內採用字母編序。A計劃由阿波羅4和6號兩次無人飛船執行,繞地軌道,初級測試。B計劃,也就是阿波羅5號,繞地軌道測試無人登月艙。C計劃就是首次載人的7號,仍然繞地軌道測試。D計劃繼續繞地軌道飛行測試,E計劃做超高軌道深空測試,但是仍然沒有離開地球的引力場。F計劃登月全套預演,也就是會飛到月球軌道。G計劃,也就是阿波羅11號,嘗試首次登月。後面還有H計劃,就是後續的登月,會安排更多的月面科學探索。Deke然後安排了從C到E計劃的人員配置,每次計劃有三個「主力」宇航員,另外安排三個「替補」宇航員,這樣安排的目的是,萬一「主力」裡面有哪個人出現疾病或者意外,相應替補位置上的人能夠補上,避免耽誤任務的執行,替補和主力要在一起接受完全一樣的訓練和準備,甚至發射前夜,替補依然要做和主力一樣的準備,直到發射當天,他們的替補職務才正式解除。Neil、Buzz、Mike三人被分配為E計劃--也就是阿波羅9號的替補。雖然F、G計劃的執行人員當時還未安排,但是這18個人跟著Deke工作了好幾年,摸索出了一個Deke分派任務的經驗規律,那就是如果你是某次計劃的替補,那麼你會在接下來第三次計劃中成為主力。雖然Deke從來沒有公開承認他有這樣的習慣,他總是說每個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每次計劃他都只挑最合適的人,但是雙子星計劃從頭到尾幾乎就是按照這個規律來的。當然,我們不能排除面對首次登月這樣重要的計劃,Deke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能性。如果我們按照這個規律來推算,Neil他們三個人將要執行阿波羅12號任務,一切正常的話,這會是第二次登月。不過大家不要忘了,這些安排都假設了每次計劃的目標都順利完成,而實際情況可能不會這麼理想,比方說如果E、F計劃不能成功,G計劃就會繼續它們未實現的目標,相應地,首次登月嘗試也會向後推延。一切變數都有,在那個時候,阿波羅11號成為首次登月的前提條件是,之前的每次計劃都要成功。 在68年中期,美國中央情報局探聽到風聲說蘇聯可能很快要發射一到兩個宇航員實現繞月飛行。NASA開始擔心,按照原定的安排,自己會不會又落在蘇聯人後面。他們已經在首次太空飛行、首次太空行走兩個項目上被蘇聯搶了先。在這個無形的壓力下,NASA的一個高層人士---George Low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提出,如果阿波羅7號成功的話,為什麼還要把阿波羅8號留在地球軌道測試呢,可以直接讓8號飛去月球,只帶主艙,實現繞月飛行,測試遠距離導航操作、軌道控制、通信處理等等諸多關鍵技術。如果8號成功,既然月球都飛過去了,9號做深空軌道也沒必要,可以留在地球軌道測試主艙和登月艙的聯合體。這個提案非常的大膽和冒險,正常來講肯定是要被高層否決的,畢竟阿波羅1號的災難還歷歷在目,大家在那之後變得更加的謹慎小心了。也許是華盛頓高層也感到了蘇聯那邊的壓力,居然在國會討論中通過了這個提案。 阿波羅的計劃安排現在稍微有了變動,Deke告訴原定的阿波羅8號的commander Jim McDivitt他們將執行人類首次離開地球,繞月飛行的任務。所有人都明白,這將是一次具有特別歷史意義的任務,出人意料的是,Jim拒絕了。他的理由是,8號幾乎就是一趟旅行,不像是飛行,三個人就坐在主艙裡面去月球那邊繞幾圈,大部分軌道控制幾乎都是電腦完成,沒有宇航員太多事,而 9號要首次測試登月艙和主艙的分離匯合,雖然是地球軌道,但是很有挑戰性,對宇航員的操作水平要求非常高,他更想執行9號任務。我們前面提到的變數現在出現了,Deke將9號和8號的人員對調,Jim執行9號,原來的9號人員上提到8號,執行首次繞月。大家要注意的是,這種任務的對調,是主力和替補6個人整體的對調,不是只調動某一個人,因為這些人3個3個一組已經訓練了好幾個月,相互很熟悉了。Neil他們本來是9號替補,現在成為了8號替補,按照傳說中的輪換規律,他們將有機會執行阿波羅11號---計劃中的首次登月。 68年12月23號,一個星期一的下午,阿波羅8號正在按計劃繞月飛行,一切都順利進行。Deke把Neil單獨叫到控制中心的一個會議室里,他們接下來的對話註定會影響歷史。 Deke:「我準備選擇你做阿波羅11號的commander,你對於讓Mike和Buzz做你的副手有什麼看法?」 Neil:「我沒有意見。」 Deke:「你要知道,Buzz不是那種很容易一起工作的人。」 Neil:「我和 Buzz一起訓練也有好幾個月了,我沒覺得有任何問題。」 Deke:「我想讓Jim Lovell參與阿波羅11號,雖然這樣有點不合任務安排的常規。但是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讓Jim替代Buzz的位置。」 Neil:「如果我能有Jim當我的副手,我當然高興。他非常可靠、很穩定。我對他很有信心。不過,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 第二天,也就是聖誕夜,Neil給出了他的答覆。這個時候的Jim Lovell正在240000 mile遠的地方繞月飛行,他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地球這邊的一場對話以及Neil的答覆會影響他的未來。Neil告訴Deke,Jim飛過兩次雙子星計劃,資歷豐富,而且是雙子星12號的commander,他值得擁有一次自己command的登月計劃,而不是委屈他做我的副手,這次就不讓Jim參與了,這樣他就能夠作為阿波羅13號的commander來執行他的登月計劃。 這段對話長期以來只有Neil和Deke兩個人知道,直到90年代Neil的傳記出版才公布出來。在這之前,Jim和Buzz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軌跡因為這段對話而改變。如果當初 Neil答應選擇Jim替代Buzz,那麼很有可能Buzz就會執行後來航天史上最為驚險的阿波羅13號。 下集:誰來邁出第一步?【登月的那些事兒】(九)--誰來邁出第一步?
一直以來,我都在嘗試解開這個疑惑:和其他宇航員比起來,Neil在Deke Slayton心中是個什麼位置?Deke心裡應該有一份他心中最合適的首次登月commander名單, Neil是否就是Deke的首選呢?如果是,當然一切都容易理解。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Deke最後又為何選擇Neil? NASA的宇航員內部還是某種程度上講資歷的,儘管沒有明文規定,但是默認的都是,先一批入選的宇航員比後一批入選的資歷高,就像學校裡面的師兄資歷比師弟老一樣;執行飛行任務次數多的宇航員比次數少的資歷高;當過commander的比還沒當過commander的資歷高。可以想像的是Deke在分配重要任務的時候會優先考慮資歷老的宇航員,雙子星首次載人計劃的commander就是第一批中的Gus Grissom,Gus當時已經成為第一批7個人中狀態最好、工作也最投入的,按照我們前面說的標準,他可以算當時所有宇航員中資歷最高的,這樣就不難理解原定的阿波羅一號也是選擇了Gus做commander,Deke在晚年回憶錄中透露,當年如果沒有阿波羅一號的災難,他後來是準備選Gus執行首次登月的。這樣看來,至少我們可以肯定,Deke心中那份名單上面排在第一位的並不是Neil,而是Gus。 隨著Gus的離世,第一批的影響已經逐漸淡去,在上集提到的那次18人和Deke的會議上,主力人員已經變成了第二批入選的宇航員,其中在雙子星計劃中做過commander的有7個人: Jim McDivitt, Frank Borman, Tom Stafford, John Young, Pete Conrad, Jim Lovell, Neil Armstrong。這7個人中,又有四個人執行過兩次雙子星計劃,Neil是只執行過一次雙子星計劃的三個人之一,並且他的那次計劃只持續了10個多小時(雖然是因意外而被迫提前中止),又是三個人中間最短的。在Frank Borman成功執行了阿波羅8號後,Deke曾經挽留他繼續留在團隊裡面,並明確表示可以提供他首次登月的機會,但是Frank Borman拒絕了,他覺得自己到了退的時候了,而且阿波羅8號也給了他一趟月球之旅,雖然沒有著陸。根據這個信息,我們又可以肯定,Deke名單上第二位的仍然不是Neil。 看到這裡,不少讀者朋友就會問了:照你前面的分析,Neil豈不是資歷最淺的了?這個怎麼說呢,嚴格來說,你可以這麼講。但是,首先,Neil的那次雙子星計劃是因太空艙故障而被迫提前中止的,而且當時情況很危險,Neil靠自己的沉著冷靜才將危機化解,應該說給地面人員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其次,資歷這個事情並不是那麼嚴格,前面7個人,除去Frank剩下的6個,都是技術能力非常出色的宇航員,每個人在平時的訓練中都很儘力,每個人也都有著自己的特長,純粹從技術層面來考慮,我認為Deke覺得這6個人隨便哪一個都能夠完成好首次登月任務,在這個層次上,他已經不再考慮資歷的問題。剩下的選擇,我個人認為,Deke更有點隨機的態度,排到誰就是誰,如果中間出現什麼變故,比方說像上集講的8號、9號人員對調,或者10號的登月預演出了問題,11號要繼續預演,首次登月的任務延遲到12號上面,Deke不會再去調動主要人員的安排,落到誰頭上就是誰了。如果Gus仍然在, Frank願意繼續飛行,Deke就會強行介入保證這兩個人執行首次登月,其餘的人嘛,看你們自己運氣了。所以我的結論就是:Neil和剩下的人並列名單第三位。 如果說Neil能夠拿到首次登月的任務,運氣成分更大的話,那麼下面他拿到「邁出第一步」任務的過程則完全是另外一種經歷。 1969年1月9號,阿波羅11號發射大約6個月前,NASA正式召開新聞發表會,公布首次登月計劃人員,記者提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哪個會邁出人類在月球的第一步?」Deke給的回答完全是外交口吻,意思是人選還沒有決定,不管最後選誰,目的都是為了保證計劃能夠最大程度的順利完成。而另一方面,Buzz已經開始逐漸覺得自己會是最後的人選,他的自信來自於他雙子星12號的經歷。當年的雙子星計劃重要目標之一就是要做到宇航員長時間、順利地完成太空行走,Ed White在雙子星3號中第一次實現出艙太空行走,不過時間很短,只有20分鐘左右,接下來幾次雙子星計劃中,NASA加長太空行走時間,加大難度,可是每次都不順利,宇航員完全找不到失重狀態下、穿著厚重宇航服的工作狀態,舉步維艱,有些時候生命都有危險。Buzz被選為最後一次雙子星計劃的pilot,執行出艙行走,憑藉著他之前和訓練專家一起討論設計的特殊訓練方法,Buzz非常出色地完成5個小時的太空行走,讓NASA在最後一次雙子星計劃中終於實現重要的任務目標,順利開始下一步阿波羅的準備工作。雙子星計劃的出艙行走,每次都是commander留守太空艙內,然後pilot出艙操作。這讓Buzz相信,憑藉自己豐富的出艙操作經驗,如果延續雙子星這個傳統,那麼等他們降落月球之後,將會是Neil留守登月艙,他先出艙。Buzz的自信並不是自作多情,69年早期,不斷有主流媒體轉載一個著名航天記者的推測說Buzz將第一個出艙,69年3月,更是有一個休斯敦航天中心高層私下告訴一部分媒體朋友,Buzz會是第一人。但是3月底,Buzz開始聽到一些風聲說,高層內部已經決定由Neil第一個出艙。這讓他非常意外,後來有消息說NASA這樣決定是因為,Neil入選宇航員之前是平民,而Buzz是空軍飛行員, NASA並不想讓第一個登月的人帶有某種軍方背景。 聽到這個說法,Buzz已經按奈不住心中的憤怒。Neil之前其實也在海軍服役過,還參加過朝鮮戰爭,後來從海軍退役,雖然在愛德華茲空軍基地做試飛員,但是受聘單位是NASA, 只是借用空軍的場地,而NASA屬於非軍方組織,所以Neil入選宇航員的時候是平民的身份,這個非常少見,因為絕大部分宇航員入選的時候不是海軍戰鬥機駕駛員就是空軍戰鬥機駕駛員,都是從軍隊招聘至NASA。 Buzz在入選前幾年都在MIT攻讀航天工程博士,也算離開了軍隊生活,只不過薪水還是空軍支付。除了這一點,Buzz覺得自己和Neil並沒有什麼區別,NASA的這個借口沒有一點道理,對他來說是種侮辱。 接下來的日子,Buzz心中充滿了焦灼和煩躁,NASA官方依然沒有明確的說法。Buzz決定直接找Neil說這件事,Neil依然保持著他的冷靜,他並沒有談太多,只是很中立地說,這是NASA高層的事情。Buzz明顯能夠感覺到他的commander並不想和他談論這個話題,Buzz儘力控制著自己心理的沮喪,盡量不讓自己將憤怒轉向Neil,他接下來開始找其他的宇航員說這個事。Buzz不辭疲倦地拿著紙和筆、圖紙、各種統計數據給每一個commander講解自己出艙技術如何有用、為何自己更適合第一個出艙等等。到最後,這些人都對Buzz已經不耐煩了,他們認為Buzz這麼背著Neil極力給自己遊說已經很不恰當了,更何況,在這些同樣是commander的人心裡,commander 是團隊的一號人物,本來就該一號人物首先出艙,就像戰艦靠港後,由艦長首先走下甲板一樣,再說了,阿波羅和雙子星不一樣,雙子星是太空出艙行走,需要commander留在艙內操控太空艙,而登月著陸之後,登月艙穩穩落在月球表面,發動機關閉,完全沒有必要留人在裡面監控著。Buzz最後又找Mike談,才剛一開口,Mike就說你不要再講了,我不想捲入這個爭論。 Deke顯然也注意到了Buzz的遊說活動,他不想讓這個事情再糾纏下去,直接來到Buzz辦公室,明確告訴他,Neil會是第一個出艙的,Deke給他的理由也很簡單,Neil是第二批的宇航員,Buzz是第三批入選的,Neil資歷更高,首先出艙最合乎常理。對於Buzz而言,這個理由比起前面那個流言來說更容易接受。他能夠理解按照資歷來安排出艙的順序,他也很清楚Neil和這個決定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他可以接受基於這個理由的決定。他無法釋懷的是,NASA官方沒有早點把事情擺明,而是拖了好長時間,讓各種流言散播開來,讓自己由希望到失望。面對親人朋友記者的追問,Neil可以用自己冷靜的頭腦和外交官似的回答來比較輕鬆地應付,而Buzz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顯然給了自己很多無形的壓力。 有了Deke明確的答覆,Buzz也逐漸趨於平靜。他在電話里告訴了他父親NASA這個決定,惱怒的Gene Aldrin表示自己不會善罷甘休,要為兒子討個公道。Buzz極力讓自己的父親冷靜、不要再管這個事情了。Gene Aldrin並沒有把兒子的勸告聽進去,他利用自己早年在海軍服役時結識的關係,遊說了好幾個NASA和國防部有影響力的幾個朋友。Buzz知道再這樣下去,事情會越鬧越大,於是他直接找到阿波羅的項目主管---George Low, 告訴他,自己完全理解和接受高層的安排,自己父親的遊說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並希望NASA儘快將這個人選決定正式向外界公開,這樣對大家都好。 69年4月14號,NASA正式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Neil將會第一個走出登月艙。晚年Neil在採訪中坦言,他當時完全不知道Buzz在背後的遊說工作,也沒有想到公眾對誰走出第一步這個問題有這麼大的興趣。在Neil看來,登月艙著陸後,艙底和月面之間也就隔了20多厘米;而站在月球上,腳底和月面也隔著幾厘米厚的鞋底,20厘米和幾厘米本質上並沒有太多區別。我在想,能夠這麼看待這個問題的恐怕也只有Neil這一個人了。 在臨近發射的一段日子裡,有媒體開始報道說,本來開始選的是Buzz, 後來Neil利用了自己commander的身份來強行要求第一個出艙,這個流言越傳越廣,到後來NASA不得不專門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澄清事實,在這次發布會上,George Low也提到了選擇Neil的一個重要技術原因:登月艙的艙門設計的方式是這樣的,打開的時候艙門要向內開,開口朝向的是commander,而lunar pilot會在艙門後面,這就決定了commander首先走出去是最方便的。 在這個事情的背後,NASA高層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根據Chirs Kraft的回憶錄,當時作為飛行控制主管的他和休斯敦航天中心的另外三位重要人物—主管宇航員事務的Deke Slayton、航天中心的最高領導Bob Gilruth、阿波羅項目主管George Low召開了一個四人秘密會議。大家都很清楚,這個「第一人」將成為美國的英雄、世界的英雄,成為標誌性的人物,會是一個傳奇。四個人一致認為Neil Armstrong更適合擔當這種角色,Neil沉穩、冷靜、充滿自信但是又不是那種很自我的人,他低調、安靜,不會到處跟人說自己將是第一個登月的人,他不會想這個念頭,他最多最多只會想去成為參與首次登月的人,成為第一個駕駛飛船在月球著陸的人。如果你告訴他:「Neil, 你登月回來之後就會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人, 你的生活將大不一樣。」他甚至可能會說:「如果這樣,我寧願不做這個『第一人』」。而Buzz則非常熱切地想得到這個身份,他會迫不及待地讓每一個人知道自己將成為「第一人」。Neil不習慣聚光燈下的生活,他只想把工作做好,收工,然後回家。 這就是Neil Armstrong,如果說從技術能力的層面來看,Neil和其他宇航員沒太大區別的話,那麼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個性絕對是最獨特的。異常地平靜和低調,從小到大幾乎不和人發生衝突,很友善、但也很難讓人讀懂,他就像是一個獨行者,生活在另一層思考空間里,別人(甚至他的親人)都無法進入他的這個心靈空間,他把所有內心深處的情感都放在那裡,那裡應該有他對8年前失去的女兒—2歲小Karen的思念吧。 下集:帶我去月球【登月的那些事兒】(十)--帶我去月球(上)
Mike Collins不用捲入「第一人」之爭,因為分配給他的職務是command module pilot,到了月球之後,他的任務就是呆在主艙繞月飛行,等他的兩個隊友登月完成歸來和他匯合。曾有記者問他:「你的隊友將踏上月球,你自己卻只能在上面看著,有什麼感想嗎?」Mike笑了笑說:「我99.5%的感想都是為我能夠參與這次計劃以及我所分派的任務而高興,只有0.5%是不能踏上月球的遺憾。」[在當時NASA的計劃表中,總共的登月計劃安排不超過10次,而宇航員卻越來越多,所以基本上如果你執行過一次登月計劃之後,很難有第二次機會了。] Neil、Mike、Buzz從69年1月他們任命的正式公布到7月的發射之間,進行了長達6個月幾乎沒有休假日的高強度訓練。負責發射前最後把太空艙從外面關閉的技術人員Wendt看過很多團隊的訓練過程,和這些人都非常熟悉,可是在他看來,他從來沒見過像Neil這三個人這樣的團隊,儘管三個人的技術能力都非常出色,但是他們看起來並不像一個真正的團隊。通常來講,某次計劃的執行人員得到任命之後,馬上就會凝聚在一起,相互之間走的很近,你看見其中某個人的時候,另外的人肯定也在附近。但是Neil他們不是這樣的,當他們來發射台參加測試的時候,三個人各開各的車來,如果測試意外取消,你又看見他們三個人各開各的車,朝各自的方向離去。你似乎在他們之間看不到那種超越純工作關係之外的聯繫。其他的團隊人員可能會在一天訓練結束之後,一起去附近哪個酒吧喝喝酒,或者周末帶各自家人一起去聚餐、釣魚等等。這三個人不會這樣,他們是「熟悉的陌生人」。 儘管如此,這三個人在工作中的關係絕對是融洽的。三個人在6個月的訓練中相處的都很好,工作也越來越默契,每個人都在努力做好自己分派的任務,在發揮自己特點特長的同時也保持著對其他人的尊重。哪怕是那一陣Buzz為自己遊說的日子裡,只要是在訓練中,Buzz也都保持著應該有的專註,不會把 情緒帶到和Neil的工作中。對於一次任務的成功執行來說,這個程度的友誼已經足夠了。 一切就緒,是時候了,帶我去月球吧。 1969年7月16號,星期三,佛羅里達州卡納維拉爾角,肯尼迪航天中心。早上5點鐘左右,Neil、Buzz、Mike三人按照NASA的傳統,和Deke Slayton以及他們的替補隊員一起吃早餐,內容是傳統的牛排、煎雞蛋、牛奶、咖啡。然後在6點鐘左右來到準備區,技術人員給三個人穿上全套的宇航服,最後戴上的是手套和頭盔,從頭盔完全和宇航服頸部卡合在一起的那一刻起,這三個人將呼吸不到任何外界的空氣,他們手中提著的氧氣箱會通過連著宇航服前面的導管輸入氧氣;他們也將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只能通過頭盔里的耳機和話筒來和地面人員交流。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將和宇航服之外的世界徹底隔絕。此時距離發射還有3個半小時。 6點27分,三個人走出準備區,鑽進停在門口的一輛黃色中巴,前往8 miles之外的發射台39A。發射台上樹立著的是人類有史以來建造過的最大的火箭—土星5號,高達110米,近20多層樓的高度,是太空梭推進器高度的兩倍,它的三級推進器總共提供驚人的7百萬磅的推進力,是太空梭的5倍。火箭的頂端首先是登月艙坐在第三級推進器上面,登月艙的上面是圓筒狀的服務艙,再往上是宇航員工作區域—圓錐形的主艙,最上面有一個很小的火箭連接著主艙,就是土星5號的尖頂,這是逃生塔,如果發射過程有意外,宇航員通過一個旋鈕啟動逃生程序,小火箭能夠帶著主艙離開火箭主體,然後飛向發射台附近的海面上,再打開降落傘降落水中。三個艙的外面都罩著一層隔熱防護層,在穿出大氣層之後會自動脫離。登月艙看著就像一隻四隻腳的怪異蟲子,直到月球軌道才有用;服務艙存儲的主要是氧氣罐、氫氣罐、燃料電池、水、電路系統等等重要後勤儲備,供給主艙需要,服務艙拖在主艙後面,就像18輪的大拖箱拖在司機背後一樣,不同的是,主艙所有的窗戶都開向前端,沒有後視鏡讓宇航員看到背後的服務艙,而且主艙和服務艙之間沒有通道,如果有必要,只能出艙太空行走才能接觸到服務艙。阿波羅的發射火箭和太空艙都遠遠比之前的水星計劃、雙子星計劃要大,下面這張圖可以看到它們之間的對比。另外一張圖片讓大家感受土星5號的巨大,圖中人物就是土星5號的締造者—著名的馮.布勞恩,二戰期間德國V2導彈的設計師,戰後被美國搶過來幫著造火箭,他身後是橫躺著的火箭尾端的幾個大的噴氣口,每個口的直徑都有三米多。 Neil三人乘坐電梯從地面上升到發射架的頂端,通過一個天橋來到主艙門口。Neil首先進入,坐在最靠左的commander位置上,他的左手邊就是那個紅色的「中止任務」旋鈕,緊急情況下,他只需要轉一下那個旋鈕就會啟動逃生程序。在那個時候,Neil恐怕不會去想他去碰這個旋鈕的可能性。發射台專門有一個技術團隊負責宇航員的最後準備,5分鐘後,技術專家 Joe Schmitt連接好Neil所有通信、呼吸需要的線路、導管,緊接著Mike也進到主艙,坐到最靠右的command module pilot位置,然後是Buzz坐到正對艙門的中間座位。由於圓錐形主艙的尖頂是朝上,底盤和地面平行,三人坐好之後實際上躺著的姿態,背部面向地面,面部對著天空。發射台上的人員做了最後的全面檢查,一切無誤,在給三個人打了一個祝好運的手勢之後,他們拉上了主艙的艙門,所有人員全部撤離發射台。Neil他們端坐在龐大的土星5號頂端,開始等待最後的發射。 透過主艙的窗戶,三個人所看不到的是,遠處肯尼迪航天中心附近的地面上此時的觀眾人數已經達到了創紀錄的100萬人,不少人在發射前好幾天就已經趕過來了。發射前夜,將近35萬輛汽車湧進這個區域,更有不少船隻走水路過來,數千名警察儘力維持著發射前夜的秩序。一個汽車檢修商從附近的一個桔子種植戶手裡租來種植園靠路邊近2 mile長的區域,這裡是一個較好的觀看發射的地點,這個檢修商以2美元一個人的價格出售裡面的觀看位置。另外一位商販,以1.5美元一張的價格出售冒牌羊皮紙印製的觀看紀念證書,如果你再付2.5刀,就可以得到一隻冒牌的太空筆。 當時的任何一場瘋狂的橄欖球比賽都無法比得上首次登月的這次觀看盛宴。無數的人戴著太陽鏡,身穿海灘度假花短袖短褲或者比基尼,佔據肯尼迪航天中心周圍能夠看到發射的每一片沙灘、每一個碼頭、每一寸土地。 才早上6、7點鐘,就架起BBQ烤架,打開cooler裡面的冰啤酒和飲料,不時通過雙目望遠鏡看看遠方的發射架。新聞記者則不斷調試著攝像機的角度和鏡頭。 此時的肯尼迪航天中心,晴空萬里,氣溫高達30多度,地面由於人的擁擠,更加顯得炎熱,南方典型的濕熱更是孕育了大量的蚊子,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所有人都耐心等待著見證土星5號把人類首批登月人員送離地球的時刻。 離發射架5 mile遠的香蕉河(Banana River)河面上擠滿了船隻。登月艙的製造廠商Grumman公司包租下一艘大遊船,讓它的員工有機會見證他們多年艱辛親手造出的產品離開地球的過程。另一艘船上,擁有一個大果園的農場主George Lier不斷朝其他船隻上的人們拋去免費的柚子。河岸邊,兩個垂釣的黑小孩不時看看河面上那些把他們的魚蝦都嚇跑的喧鬧。 主艙和服務艙的建造公司North American Aviation也包下一艘大遊船,Neil的妻子Janet Armstrong和他們的兩個兒子就在這艘船上,緊張地等著最後的倒計時。她身邊有當年和Neil一起執行過雙子星8號的Dave Scott,還有NASA的一些公共關係官員,再就是《Life》雜誌記者Dora Jane,她的任務就是貼身報道Neil的家人。 觀看發射最好的位置離發射台大概3 mile,這裡是NASA預留的VIP專區。此刻不斷有直升機把貴賓送到VIP專區。NASA的貴賓名單上有近2萬人,實際來的大概有三分之一。這其中有各個國家的駐美大使、使館參贊、武官、各國教育部長、航天官員,大概幾百人; 另外有美國19個州長、40個市長、數百位美國商界領袖;國會一半的人也來了,還有幾位最高法院大法官。美國副總統Spiro Andrew和這些人一起在VIP露天看台觀看發射,尼克松總統則留守白宮,通過電視機收看。最初,白宮的安排是發射前夜讓尼克松總統在航天中心和宇航員共進晚餐,但是被宇航員的首席醫生Charles Berry給否決了,他覺得如果總統帶有潛在的感冒病毒,傳染給宇航員那就麻煩了。Neil他們三個人覺得這個說法很荒謬,發射前的日子裡,他們每天都要和30多名秘書、技術員工等等接觸,要傳染感冒病毒早就傳染了,多一個總統有什麼區別?Frank Borman是總統的阿波羅科學顧問,前面講過他建議尼克松和月球上的宇航員說話盡量簡短,對於Charles Berry的這個決定,他覺得簡直是愚蠢可笑至極,不過他最後還是放棄了給尼克松爭取這個晚餐機會的努力,因為他想到,如果萬一Neil和Buzz某一個人在月球上打了一下噴嚏,這些人就會把罪責推到總統頭上。 2000名媒體記者擠滿了NASA專門安排的媒體報道專區。其中812人來自其它國家 ,單獨日本就來了111人,蘇聯也來了幾十人。 下集:帶我去月球(下)


【登月的那些事兒】(十二)--從地球到月球
從地球到月球,這個旅程到底有多漫長?給大家打個形象的比方,如果說地球是一個籃球,那麼人類在登月之前所有的地球軌道的飛行,軌道最高的時候,也不過是籃球表面2厘米左右的高度,月球就像一個棒球,和地球之間距離7米左右。從2厘米到7米,這是一步大的跨越,這也是為什麼需要建造像土星5號這種超大推力的火箭。這個旅程中間要涉及到好些個軌道操作階段,我來給大家逐個介紹,讓各位都能知道人類是怎麼去月球的。上一集給大家講了最初的準備和發射兩個階段,為了方便大家的理解,我推薦大家同時看myspacemuseum的一個鏈接,叫做Apollo Mission Profile,網頁裡面用卡通圖 畫詳細描述了一次登月全程的各個階段。鏈接如下:myspacemuseum.com 穿出大氣層之後,首先土星5號的第一級推進器分離,接著逃生塔分離,最後第二級推進器也分離,這些東西最終都會墜入大海。剩下的就是最後一級--第三級推進器繼續推著三個艙飛行,首先它們會繞著地球飛幾圈,這個地球軌道階段的目的是讓三個人和地面控制中心一起檢查太空艙各個部分,確保每個系統都是正常工作。 核查無誤之後就開始準備下個關鍵階段--從繞地軌道到地月軌道的轉換,這個轉換工作主要由第三級推進器來完成,宇航員需要把推進器的噴氣口打到最大,保持6分鐘的推進,6分鐘結束之後,太空艙獲得足夠的速度增量,達到第二宇宙速度,開始沿著地月軌道逐漸離開地球的引力場,這個軌道最後看起來就象一個8字,地球月球就是8字兩個圈。這個操作完成後,保護三個艙的隔熱板打開,主艙服務艙和登月艙先分離開(並不走開太遠,就在登月艙和第三級推進器附近),然後主艙服務艙的聯合體調過頭來,回去和登月艙匯合,如果說發射的時候,服務艙的屁股坐在登月艙的頭上,由公用的隔熱板將三個艙固定在一起的話,那麼現在的操作會讓主艙的頭頂著登月艙的頭,兩個「頭」之間會有專門的鎖合機制,通過這個鎖合機構將登月艙牢牢和主艙服務艙聯合,固定好之後,它們之間的通道可以打開,讓主艙和登月艙成為一個聯合的太空艙。最後,主艙後退,把登月艙從第三級火箭的頂端抽取出來,再調過頭來,頂著登月艙往前飛行。從這個時候開始,三個艙成為一個整體,開始漫長的地月旅行,不過它們並不是唯一的旅客,因為第三級推進器和三個艙一起進入的地月軌道,即使它們分離之後,第三級推進器以及三個散開的隔熱板會尾隨它們沿著類似的軌道一起飛向月球,當然,服務艙尾部有一個大的噴氣口,可以自己調整速度,所以雖然都是飛向月球,推進器、隔熱板和它們之間還是離的比較遠的。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個「如影相隨」的旅友直接導致後來鬧得沸沸揚揚的所謂阿波羅宇航員目擊「UFO」的聲稱,這個事情我以後會專門解釋。在後來的幾次登月計劃中,NASA故意調整第三級推進器的軌道,讓它不僅跟著飛到月球,而且撞擊月球表面,通過阿波羅11號留在那裡的「月震儀」做一些地質方面的探測。 地月旅程單趟需要幾天的時間,理想情況下,這段時間內宇航員不用做任何軌道操作,服務艙的噴氣口也可以完全關閉,所有的事情都交給牛頓來做就可以了。但是很多時候,進入地月軌道前的操作不可能完全精確,所以飛到中途會發現實際軌道和理想軌道稍微有些偏差,這個時候就需要宇航員通過服務艙的噴氣口小小調整一下軌道,然後就可以繼續讓萬有引力來完成剩下的飛行。 這是段漫長的旅程,也是段奇妙的旅程。三個人乘坐太空艙在浩渺的虛空高速的飛行,速度高達5 miles每秒,或者說2萬miles每小時(20000 mph),然而你並不能感覺到這個速度,宇航員失重漂浮在太空艙裡面,除了太空艙的工作系統的一些小噪音之外,聽不到其他聲音;往窗外看去,一片繁星點綴在漆黑的太空,永遠是這幅景象;背景一成不變,你幾乎失去了對時間流逝和空間變換的感知;唯一能夠讓你知道自己在太空移動的時候,是你在窗戶里看到漸行漸遠的那個藍色星球,和越來越清晰的另外一個陌生世界;唯一的時間感知來自於儀錶盤上不斷增加著的任務執行時間。這段時間內,宇航員要讓太空艙緩慢勻速地做滾筒式旋轉,這個操作的目的是為了保證太空艙各個部分均勻接受太陽照射,避免哪一邊過熱、另一邊過冷,阿波羅的宇航員打趣地稱這個操作為BBQ旋轉。阿波羅的太空艙和雙子星狹小的太空艙比起來簡直就是豪華公寓,三個人可以離開自己的座位,做足夠的肢體伸展,太空艙首次提供熱水,冷、熱水分別是兩根管子, 每根管子尾端有控制流量的按鈕,要喝冷水的話,宇航員把管口對著嘴巴,按下按鈕即可;要用熱水的時候,一般是來泡壓縮食物,宇航員要把管子插到裝食物的袋子里,然後放入熱水,再關好袋子,用手反覆揉捏,讓食物和熱水充分混合。這次計劃中,NASA第一次給宇航員配置咖啡,Neil是15袋黑咖啡,Mike15袋加糖咖啡,Buzz15袋加糖加奶咖啡。睡覺的話,可以在艙內掛一個吊床,躺在吊床裡面,當然因為是失重,宇航員需要把自己和吊床連接起來,以免睡著睡著就飄到儀錶盤上面去了,說的是吊「床」,實際上就是一個不讓你睡覺的時候亂飛的網。 這裡有個很好玩的插曲,在美國準備阿波羅11號的時候,蘇聯人意識到以自己當前的技術想要搶在美國人之前登月已經不可能了,但是他們又不甘心就此認輸,於是最後賭一把,希望能夠搶美國人風頭,蘇聯造了一個叫Luna-15的月球探測器,在7月13號,也就是阿波羅11號發射的前三天,發射升空,飛往月球,蘇聯的目標是讓Luna-15成功降落月球表面,然後隨便挖一鏟子月球土壤,再趕在阿波羅11號返回之前,帶著那鏟子月壤樣本飛回地球[想法很牛],這樣的話至少能夠讓美國丟一些面子。但是美國媒體擔心蘇聯人會刻意利用Luna-15來干擾阿波羅11號的飛行。7月14號, Chris Kraft派Frank Borman和蘇聯航天部門溝通,Frank Borman當時作為首個訪問蘇聯的美國宇航員剛剛從莫斯科回來,Frank溝通的結果是,蘇聯人員保證Luna-15的軌道和阿波羅11號的軌道相互之間沒有任何干擾。事後的結果是,Luna-15不僅不干擾阿波羅11號,甚至連自己的預定目標都沒有達到,蘇聯媒體報道說,Luna-15成功到了月球表面,而美國和英國的 一些渠道迅速證實,Luna-15事實上是墜毀在月球表面,的確是到了月球表面,但是不能鏟那麼一鏟子了,也回不來地球了。我每次想起這個事情,忍不住想笑,我就覺得蘇聯和美國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似,雖然是太空競爭,但是互相尊重對方的計劃,就像這次蘇聯並沒有刻意去干擾破壞美國人的計劃,但是心裡又不服輸,於是臨時想個大膽的計劃,明知風險很大也要一試,最後輸了,嘴上還硬不承認,和小孩子夥伴之間的暗地較勁還挺像的。 藍色的地球懸掛在夜空中,這個場景是讓每一個登月的宇航員都真正感到心靈震撼的一幕。Neil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忍不住覺得地球看起來是那麼的脆弱,一個小小的星球,一個多彩的星球,你看到深色的陸地、藍色的海洋、白色的雲層,你看到一層極其稀薄的大氣層包繞著它,你覺得它脆弱得經不起哪怕是一場小的太空災難。Buzz和Mike有著類似的感觸,Buzz尤其無法理解那個脆弱的藍色星球上有著那麼多的政治、文化的隔閡和紛爭,地球上的戰爭多半因領土爭端而起,但是在遙遠的太空,這些所謂的「領土邊界」都已經渺小地看不見,那些爭端現在看起來顯得多麼地愚蠢。 月球離地球大概240,000 miles,在飛完大約5/6的旅程過後,Neil他們現在離月球只有40,000 miles了,這裡現在就是傳說中的「拉格朗日1點」(L1)了,這意味著他們開始脫離地球的引力控制,月球的引力開始起主要作用。前5/6的旅程,他們被地球拖拉著,速度一直在緩慢降低,過了拉格朗日點之後,月球的牽引會讓他們速度開始加快。靠近月球之後,太空艙要從地月軌道轉換成繞月軌道,這就需要宇航員讓服務艙的噴口反方向噴射,降低太空艙的速度,讓月球的引力能夠束縛住太空艙,如果沒有這個「踩剎車」減速的操作,太空艙就會飛過月球。接下來,他們沿著69 miles的軌道高度繞月分行,一圈大概2小時,這期間,Neil和Buzz進入登月艙,開始登月的各項準備工作,因為登月艙和主艙頭對頭,所以當Neil和Buzz進入的時候,會發現自己的頭是朝著登月艙的地板的,上下位置感要倒換過來。然後,Neil、Mike關閉各自這邊的艙門,登月艙和主艙隔絕開,登月艙離開主艙開始降落月球,主艙繼續環繞月球飛行。 下集:帶走的和留下的【登月的那些事兒】(十三)--帶走的和留下的
NASA的每次任務,都會設計一個「任務徽章」,另外還要給太空艙命名,這些事情上面宇航員通常都有很大的發言權,很多時候NASA就讓執行任務的宇航員自己來辦,通常NASA官方不做更改,比如這次的主艙名「Columbia」,登月艙名「Eagle」就是Neil他們三個討論決定的。阿波羅11號的任務徽章如下圖所示,是一隻鷹抓著橄欖枝飛臨月球表面,其實最初Neil他們設計的是讓鷹用嘴叼著橄欖枝,但是休斯敦航天中心的主任Bob Gilruth認為用爪子抓著橄欖枝看起來不那麼凶、更和平,於是就把橄欖枝的位置改了,Buzz對這個改動意見很大,但是最後還是忍著沒有找高層理論。(奇怪,為什麼我覺得用嘴叼著橄欖枝比用爪子抓更顯得和平呢?大家選擇哪個?) 插哪些旗子在月球上這個問題就不是宇航員能夠參與討論的了,這個事情是NASA高層和華盛頓高層協商決定的,當時主要是兩個方案的選擇:到底是只插美國國旗,還是同時插美國國旗和聯合國國旗?最後,國會更多的人認為,雖然我們帶去月球的信息代表全人類,但是這個壯舉是美國人自己完成的,所以就應該只插美國國旗。說到這裡,我又想提一下中國自己的航天工程,老實講,根據現在美國這個航天發展的狀況,再看看國內的進展,我認為下一次登月會由中國人首先完成,美國有技術,但是美國現在完全沒有了6、70年代太空探索雄心和遠景,而且最重要的是NASA沒錢,國會寧可多花錢去打仗也不願意多撥給NASA經費,布希在任時期制定的「重返月球」遠景計劃現在是日期越推越遠。每次有關於「登月陰謀論」的討論出現時,我總能聽到人說:「美國如果真的在60年代就實現了登月,為什麼這幾十年都再沒登過,要是60年代就把技術問題都解決了,今天去一趟月球豈不是容易多了,為什麼今天還不能登月呢?唯一的解釋就是,當年的登月根本就是假的,技術難度太大,到今天都還沒有完全解決。」我只能說這個推理太過於簡單了,登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去一趟月球不像去一趟菜市場,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也不是說你有技術能力去就去的了的,政治高層有阻力、國會沒興趣、就是不給通過經費增加預案、導致NASA沒有錢的話,就算是登火星的技術成熟了,也去不了火星,今天的NASA最大的困局不是技術,而是經費,NASA也是打工的,終極Boss在華盛頓,NASA並不能自己想走多遠就能走多遠,是華盛頓想不想走遠的問題。話說回來,中國人登上月球的那一天,必然是帶著中國國旗和聯合國旗幟一起去的,楊利偉的首次太空飛行、翟志剛的首次太空行走都是帶這兩面旗幟。 讀者朋友可能有這樣的疑惑?美國人把國旗插在月球上,難道不會引起不好的國際輿論,難道不會讓人覺得美國像是在把月球當作自己的領土?這個其實沒有什麼問題的,因為在1968年的時候,美國、蘇聯和其它幾十個國家一起簽署了一個《國際和平探索太空公約》,《公約》規定, 地球之外的太空屬於全人類,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聲稱另外的一個星球為自己的領土(有點像南極、北極相關的條約那樣),《公約》還規定,任何一個國家在載人航天任務中出現緊急情況,宇航員被迫降落在其他國家—哪怕是不友好國家—的領土或者領海,所在地國家政府需要視宇航員為「全人類的使者」,善待宇航員,並協助將太空艙和宇航員運送回當事國家。中國好像是71年才入的聯合國,所以中國應該不是當時的簽約國之一,Neil曾經差一點就遇到了條約中的情況,在66年,他執行雙子星8號任務,太空艙出現故障,被迫提前緊急返回地球,當時降落過程中,Neil一度以為自己會掉到中國的海域,還好最後沒有,要不然最後回美國還不知要費多大週摺,還不知道紅衛兵會不會放過他。 Neil和Buzz在月球只停留了短暫的2個小時左右,他們搜集了大約20公斤的月球土壤、岩石樣本準備帶回地球,他們做了太陽風粒子收集實驗,做了月球磁場的探測,還在月面架了一個激光接收反射裝置,加州的里克天文台從圓頂裡面對著月球發射一束激光,Neil和Buzz操作這個裝置將地球射來的激光返回過去,這樣地面的人就能比較精確地測算地月距離,這些試驗裝置都會留在月球,另外,在Neil最後返回登月艙之前,他要把一台攝像機架在登月艙附近,這樣地球上的人就能看到他們的登月艙發射離開月球的過程,這台攝像機和登月艙的降落部分也會留在月球(前面介紹過,登月艙分上下兩部分,下部在離開的時候充當一個發射平台,但是不跟著發射)。 每個宇航員都有一個裝著從地球帶著過來的私人紀念品的小包—Personal Preference Kit,簡稱PPK,NASA的規定是每個人的PPK原則上不準超過半磅,超出重量限制的內容需要專門的高層領導允許,除此之外,帶什麼東西是宇航員自己的自由,而且是隱私,NASA官方不能過問,也不能公開,除非宇航員自己透露。為了避免Mike的紀念品顯得不那麼珍貴,Neil、Mike、Buzz三人還在地球的時候就商量好,三個人的東西都將對外界說成是「去過月球的」,即使實際上Mike的部分東西可能只在月球軌道呆過,而Neil和Buzz在月球表面呆過,三人決定一視同仁。三個人從來沒有公開過自己的PPK完整內容,人們只能通過他們後來公開展示或者出售的紀念品中看到一部分內容,對於Neil來說,這個「部分」內容都是零。因為他從來沒說過帶過什麼,而且他從來沒有像Buzz和Mike那樣公開拍賣自己帶去月球的紀念品,一件也沒有,只能說太低調了。根據各方面信息的推測,我們今天大概能夠知道的內容有: -由麻州一個造幣廠生產的大約400個銀質小徽章,分配在三個人的PPK里,但是有多少是被裝在登月艙裡帶去月球表面過的,沒人知道答案。同一家造幣廠生產了三個金質小徽章,每人一個,我們的估計是這三個都帶去過月球表面。 --大量的迷你美國國旗、各州州旗、世界各國國旗、聯合國國旗,這些內容據推測放在專門的一個PPK裡面,不屬於任何一個宇航員,裡面還放有兩個大的美國國旗,這兩面國旗曾經在國會上上空飄揚,阿波羅11號返回之後,兩面國旗將送還參、眾兩院。Buzz後來透露過他的PPK裡面也帶了迷你美國國旗。 --美國郵政發行的一個阿波羅11號紀念信封和紀念郵票。另外還有大量紀念首日封,三個人在所有的首日封上面都簽了名,Buzz和Mike另外在自己的首日封左上角簽上名字首寫字母,部分首日封后來被他們拿出來出售,從沒有人看見過一個首日封左上角有Neil的名字首寫字母,因為他從來沒有在自己的首日封上這麼做過(還是驚人地低調),也從來沒出售過任何自己的登月紀念品。 --阿波羅11號的徽章,每個人應該都帶了一些,有多少是帶去過月球表面的仍然是未知數。 --三個金質橄欖枝形狀的別針,三個人後來將自己的別針送給自己的妻子。不出意外的話,三個人應該還單獨帶了各自妻子的別針、發卡,Neil和Buzz中的一個人將Mike給他妻子帶的東西帶去過月球表面。 --Buzz帶了很小的一瓶酒和一個聖餐杯;另外還帶了家人的一些珠寶首飾。 Neil直到2005年他的首本傳記中才公開談論這個問題,他已經找不到當年的物品清單,他能夠記得的是帶了一個阿波羅的徽章、妻子和母親的首飾、還有一些給其他人的紀念品,另外他最自豪的是,他帶了萊特兄弟1903年人類首次飛行的那架飛機上面的一小塊木頭。Neil還帶了在普度讀大學的時候參加的兄弟會別針,他並沒有帶上妻子Janet在普度姐妹會的別針。 Neil回憶說他沒有給自己帶一件紀念品,都是給別人帶的。Neil沒有提及一個人,也是外人很不理解的,是他的小女兒Karen,在1961年的時候,可愛的小Karen才兩歲就患上腦癌離開了人世。如果Neil帶了一張他心愛女兒的照片、或是一個她當年的小玩具、或是她的一縷頭髮去月球,這無疑能讓登月第一人--同時也是一個父親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阿波羅16號的Charlie Duke在月球留下了一張全家福,阿波羅17號的Gene Cernan把女兒Tracy的名字首寫字母劃在了月球表面。。。 Neil呢?我們無從知道。有沒有可能Neil給女兒帶了紀念品但是從來沒給任何人透露過呢?曾有記者問Neil的姐姐:「Neil有沒有帶著Karen的東西去月球?」,他姐姐的回答是:「Oh, I dearly hope so。」 我一直難以忘記阿姆斯特朗傳記的最後一個鏡頭:在Neil的晚年,大概2000年左右,Neil已經70歲,有一天他和他的第二任妻子Carol去拜訪一個朋友,這個朋友有一個女兒叫Emily,當時5歲大,Emily和外人很快就能親近起來,她拉著Neil的手,帶著他參觀自己的家,然後告訴Neil:「我有一個秘密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接著Emily帶Neil來到閣樓,她指著一個舊床墊輕聲地對Neil說:「你知道嗎,那下面有一隻死了的小蟲子,不要告訴別人哦。」然後,她帶Neil參觀自己的小房間:「你看,這個是我的鐘,這是我的檯燈,這是我的鏡子,這邊還有我的一些書,這本是講小熊維尼的,這本是講睡美人的,這本呢,是講灰姑娘的,噢,對了,這裡有一本是講尼爾.阿姆斯特朗的,你知道嗎,他是第一個登月的人。」突然,小Emily停在那裡想了一會,抬起頭看著面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說:「對了!你的名字也叫尼爾.阿姆斯特朗,是不是?」整本傳記在這裡結束。我頭腦中想像的是,Neil接下來會微笑著點頭,而且他看著可愛的Emily心頭會湧起對小Karen的回憶。我雖然不知道Neil有沒有帶Karen的紀念品,但是我寧願相信Neil當年把對Karen的思念深深藏在心裡帶去了月球,我寧願相信有那麼一個時刻,Neil站在月球,看著深邃的星空,心裡默默地說:「Karen,看,爸爸帶你來月球了。」 返回登月艙的時候是Buzz先返回,當Buzz爬到梯子中間的時候,Neil站在下面問他有沒有記得把帶的一些特殊紀念品放在月球上。Buzz這下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趕快從口袋裡拿出來扔到了月球上,這裡面有兩枚蘇聯勳章,紀念的是蘇聯航天事業中犧牲的兩位宇航員, 一位是人類首次太空飛行的加加林,他在67年駕駛米格戰鬥機遇到事故身亡,另外一位科莫洛夫在Soyuz 1號飛船返回地球過程中,降落傘因故未能打開而遇難。此外,還有一個阿波羅1號的紀念徽章,上面寫著三位為美國航天事業而犧牲的宇航員名字—Gus Grissom, Ed White, Roger Chaffee。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不幸的巧合,充滿了親人朋友的意外離去,宇航員的人生尤其如此,Neil看著Ed White的名字心中必定別有一番滋味,當年Neil家深夜發生火災,隔壁的Ed White極力幫忙救火,誰曾想到後來Ed White自己卻在太空艙中遇到火災,可是Neil並不能幫上忙,其實誰都幫不上忙。 下集:發射台上的那場大火
【登月的那些事兒】(十五)--發射台上的那場大火(下)
火災悲劇發生的當天,Neil Armstrong和Gordon Cooper, Dick Gordon, Jim Lovell, Scott Carpenter作為宇航員的代表參加了白宮的一場高層晚宴,晚宴的主題是慶祝當天各國官員簽署通過的《和平探索太空公約》,宴會在6點45分準時結束,Neil他們打車回到了下榻的地方—威斯康辛大街上的喬治城賓館。從水星計劃初期開始,這家賓館逐漸變成了NASA宇航員、官員訪問華盛頓時期的官方下榻地點,以至於賓館的老闆Collins Bird和不少NASA的高層都很熟。Collins Bird別出心裁地按照顏色來妝點酒店的五層客房:二樓是藍色,三樓是金色,四樓紅色,五樓青綠色,六樓是黑白灰三色混合。當天他把NASA的五個宇航員安排在青綠色的那層。 在Neil他們回到賓館之前,這次也在華盛頓的休斯敦航天中心主任Bob Gilruth和另外一位白宮工作人員已經先回來過賓館了。Collins Bird告訴Bob休斯敦那邊來過電話找他,讓他馬上回電。Bob趕緊用前台的電話打給休斯敦,然後那邊的人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悲劇。Collins Bird就在服務台後面站著,他看到Bob打完電話後臉色異常地凝重: Collins: 「Gilruth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Bob:「我們遇到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Collins:「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地方嗎?」 Bob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來回踱步。 Neil他們回來的時候,Bob已經離開了賓館。這五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電話上留言提示的燈是亮著的。Neil問前台有什麼事?前台的人給了他一個他不認識的號碼,讓他打過去。Neil打過去發現是休斯敦那邊的阿波羅項目辦公室,對方告訴Neil:「具體細節我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些時候在34號發射台上有一起大火。非常嚴重的火災,參與發射模擬的三個宇航員很可能已經犧牲了。」隔壁的Jim Lovell顯然也在他的通話里聽到了同樣的內容,Jim反問對方:「什麼叫『很可能』?他們到底是死是活?」 電話那頭依然是很謹慎地措辭:「他們很可能沒有活下來。」 Jim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還有其他人知道這個事嗎?」 「有必要知道的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媒體記者很快就會打探到風聲,一旦他們發現了,他們會瘋狂地聯繫採訪每一個和NASA有關的人。所以我們建議你們五個人在我們有進一步的指示之前從外人面前消失。」 Jim:「消失?什麼意思?」 「今天晚上不要走出賓館一步。最好連房間的都不要出。需要任何東西就給前台打電話,讓服務人員給你們帶上來。不要輕舉妄動。」 Jim Lovell心情沉重走到房間外面的走廊上,看到其他四個人也都走了出來。 Jim:「大家都聽到消息了?」 其他人默默點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裡出了問題?」 Dick Gordon語氣明顯不滿:「哪裡出了問題?太空艙出了問題!就這麼簡單!那幫人早就該扔掉那個渾身是毛病的主艙了!」 Neil:「誰去告訴他們的家屬?」 Jim:「Mike Collins在負責安排。Peter Conrad和Alan Bean也在休斯敦的辦公室值班,他們應該也會參與。Deke在佛羅里達發射場,他妻子在休斯敦的家裡,離Gus Grissom家不遠,她會去看望Gus的家屬。悲劇都已經發生了,誰去通知家屬又有什麼區別?」 Bob Gilruth在離開賓館之前,告訴了Collins Bird發生的事情。細心的Collins馬上就意識到他的五位客人今天晚上需要什麼,Collins叫員工把五樓的一間大套房打開,讓他們有一個舒適的、隱私的環境來談話。五個人轉移到大套房的客廳裡面,打電話讓酒店的廚房送來了晚餐和威士忌。明天一大早他們就要飛回休斯敦參加一系列官方的事故原因調查,但是今天晚上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要按照飛行員的傳統來渡過這個晚上:當他們的同伴遇難離去的時候,他們會討論事故到底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然後把自己灌醉。 五個人一直聊到次日的清晨,大家都流露出對阿波羅項目未來的擔心,以及對NASA能否按照JFK的要求在1970年之前完成登月的質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示出對NASA的抱怨,抱怨NASA為了完成目標太過於趕時間,抱怨NASA放鬆了對安全的考慮,抱怨NASA一開始就建造了一個不可靠的太空艙,然後還拒絕接受宇航員反映的重建改進意見。 NASA的宇航員和官員心裡都清楚,宇航員遇難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發生的。他們從事的是一項高風險的事業,雖然大家都很努力認真地工作,但是畢竟系統太龐大複雜,總是有很多人為控制不了的因素。NASA經歷過好幾次緊急情況,水星計劃期間,John Glenn在太空艙準備進入大氣層之前發現自動返回噴火裝置意外失效; Neil的雙子星8號太空艙意外高速旋轉,而且越來越快,馬上就會威脅到宇航員的視物能力,Neil在最後一刻想出辦法中止旋轉,但是也因此被迫提前中止計劃,降落在離預定地點幾百公里外的海域。儘管有過些危機,NASA還是出色地完成了水星計劃和雙子星計劃,沒有在任務執行過程中失去一個宇航員。NASA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他們一直以來的運氣都太好了,好幾次都能逢凶化吉,但是總有一天運氣不會站在他們這邊,總有一天他們會失去一個同伴。這就像是一個默認的事實,每個在NASA工作的人心裡都明白,但是沒有人會說出來。Gus Grissom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早在雙子星計劃的時期,他就曾經告訴過他妻子:「如果我們的太空項目哪一天發生嚴重事故,很可能就會發生在我頭上。」人生的旅途中,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合,你都不知道Gus僅僅只是有心理準備,就像其他人一樣,只不過他說出來了而已,還是說Gus潛意識裡面就預感到了這一天?就在事故發生前幾周的某次記者見面會上,Gus還說過:「我們宇航員從事的是高風險的事業,如果哪一天我們不幸遇難,我們希望大家能夠接受事實。。。」儘管如此,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大家還是感到非常意外,感到不能接受。NASA的每一個都想像過無數種他們的宇航員遇難的情景:也許是太空艙返回的時候,隔熱層裂開一個小縫,宇航員瞬間在一團火球中死去;也許是最後降落傘出故障打不開,太空艙直接一頭扎向海底;也許是太空艙進入月球軌道的時候有誤差,最後撞向月球表面;也許是登月艙的返回火箭不能工作,兩個宇航員永久留在月球。。。如果那天發生的是這些情形,大家或許還能夠有心理準備接受。但是,誰都沒有想過那一天真實的場景是,太空艙就在發射台的火箭上面,連地球都沒離開,一堆技術人員就在離主艙幾米遠的發射架上面,三個宇航員和他們在僅僅14秒的時間內就陰陽相隔。誰都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失去同伴。 火災發生後的第四天,美國為三位遇難的宇航員舉行了最高規格的國葬。Gus Grissom和Roger Chaffee的安葬儀式在阿靈頓國家公墓舉行,Gus的Roger靈柩分別由和他們同批次入選的宇航員抬著,約翰遜總統到場參加儀式。現場Gus和Roger的家屬十分悲痛,也十分憤怒,因為他們覺得這次事故完全是高層的疏忽大意所造成的,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當總統走過來安慰他們的時候,這些人只是很冷漠地回應了幾句。Ed White的葬禮相比之下要低調地多,這主要是她妻子Pat White的意思,Ed的告別儀式在他的母校西點軍校的一個小教堂舉行,Neil、Buzz還有其他幾位第二批入選的宇航員抬著Ed的靈柩。大約900人出席了這次葬禮。 Neil為失去三位優秀的同伴而難過,尤其是Ed White,Ed和他是鄰居,兩家的關係比較親近,而且Ed的離去巧合地和Neil的人生交織在一起:1964年4月,Neil家深夜發生火災,隔壁的Ed White夫婦趕過來幫忙救火,幫助Neil把小孩從房子裡面救出來;1967年1月,Ed在阿波羅1號主艙遭遇火災,然後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火災發生的當天既是Neil和Janet的結婚周年紀念日,也是他們的女兒Karen的祭日;Ed下葬的那天也是Karen下葬的周年紀念。。。晚年的Neil被問到他對這些交織在一起的巧合的看法,Neil說:「這的確非常巧合。Ed當年在我家火災的時候幫過我,可是我在他有難的時候沒有能力去幫助他。」 下集:悲劇的調查和反思 【登月的那些事兒】(十五)--發射台上的那場大火(下) 火災悲劇發生的當天,Neil Armstrong和Gordon Cooper, Dick Gordon, Jim Lovell, Scott Carpenter作為宇航員的代表參加了白宮的一場高層晚宴,晚宴的主題是慶祝當天各國官員簽署通過的《和平探索太空公約》,宴會在6點45分準時結束,Neil他們打車回到了下榻的地方—威斯康辛大街上的喬治城賓館。從水星計劃初期開始,這家賓館逐漸變成了NASA宇航員、官員訪問華盛頓時期的官方下榻地點,以至於賓館的老闆Collins Bird和不少NASA的高層都很熟。Collins Bird別出心裁地按照顏色來妝點酒店的五層客房:二樓是藍色,三樓是金色,四樓紅色,五樓青綠色,六樓是黑白灰三色混合。當天他把NASA的五個宇航員安排在青綠色的那層。 在Neil他們回到賓館之前,這次也在華盛頓的休斯敦航天中心主任Bob Gilruth和另外一位白宮工作人員已經先回來過賓館了。Collins Bird告訴Bob休斯敦那邊來過電話找他,讓他馬上回電。Bob趕緊用前台的電話打給休斯敦,然後那邊的人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悲劇。Collins Bird就在服務台後面站著,他看到Bob打完電話後臉色異常地凝重: Collins: 「Gilruth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Bob:「我們遇到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Collins:「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地方嗎?」 Bob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來回踱步。 Neil他們回來的時候,Bob已經離開了賓館。這五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電話上留言提示的燈是亮著的。Neil問前台有什麼事?前台的人給了他一個他不認識的號碼,讓他打過去。Neil打過去發現是休斯敦那邊的阿波羅項目辦公室,對方告訴Neil:「具體細節我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些時候在34號發射台上有一起大火。非常嚴重的火災,參與發射模擬的三個宇航員很可能已經犧牲了。」隔壁的Jim Lovell顯然也在他的通話里聽到了同樣的內容,Jim反問對方:「什麼叫『很可能』?他們到底是死是活?」 電話那頭依然是很謹慎地措辭:「他們很可能沒有活下來。」 Jim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還有其他人知道這個事嗎?」 「有必要知道的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媒體記者很快就會打探到風聲,一旦他們發現了,他們會瘋狂地聯繫採訪每一個和NASA有關的人。所以我們建議你們五個人在我們有進一步的指示之前從外人面前消失。」 Jim:「消失?什麼意思?」 「今天晚上不要走出賓館一步。最好連房間的都不要出。需要任何東西就給前台打電話,讓服務人員給你們帶上來。不要輕舉妄動。」 Jim Lovell心情沉重走到房間外面的走廊上,看到其他四個人也都走了出來。 Jim:「大家都聽到消息了?」 其他人默默點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裡出了問題?」 Dick Gordon語氣明顯不滿:「哪裡出了問題?太空艙出了問題!就這麼簡單!那幫人早就該扔掉那個渾身是毛病的主艙了!」 Neil:「誰去告訴他們的家屬?」 Jim:「Mike Collins在負責安排。Peter Conrad和Alan Bean也在休斯敦的辦公室值班,他們應該也會參與。Deke在佛羅里達發射場,他妻子在休斯敦的家裡,離Gus Grissom家不遠,她會去看望Gus的家屬。悲劇都已經發生了,誰去通知家屬又有什麼區別?」 Bob Gilruth在離開賓館之前,告訴了Collins Bird發生的事情。細心的Collins馬上就意識到他的五位客人今天晚上需要什麼,Collins叫員工把五樓的一間大套房打開,讓他們有一個舒適的、隱私的環境來談話。五個人轉移到大套房的客廳裡面,打電話讓酒店的廚房送來了晚餐和威士忌。明天一大早他們就要飛回休斯敦參加一系列官方的事故原因調查,但是今天晚上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要按照飛行員的傳統來渡過這個晚上:當他們的同伴遇難離去的時候,他們會討論事故到底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然後把自己灌醉。 五個人一直聊到次日的清晨,大家都流露出對阿波羅項目未來的擔心,以及對NASA能否按照JFK的要求在1970年之前完成登月的質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示出對NASA的抱怨,抱怨NASA為了完成目標太過於趕時間,抱怨NASA放鬆了對安全的考慮,抱怨NASA一開始就建造了一個不可靠的太空艙,然後還拒絕接受宇航員反映的重建改進意見。 NASA的宇航員和官員心裡都清楚,宇航員遇難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發生的。他們從事的是一項高風險的事業,雖然大家都很努力認真地工作,但是畢竟系統太龐大複雜,總是有很多人為控制不了的因素。NASA經歷過好幾次緊急情況,水星計劃期間,John Glenn在太空艙準備進入大氣層之前發現自動返回噴火裝置意外失效; Neil的雙子星8號太空艙意外高速旋轉,而且越來越快,馬上就會威脅到宇航員的視物能力,Neil在最後一刻想出辦法中止旋轉,但是也因此被迫提前中止計劃,降落在離預定地點幾百公里外的海域。儘管有過些危機,NASA還是出色地完成了水星計劃和雙子星計劃,沒有在任務執行過程中失去一個宇航員。NASA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他們一直以來的運氣都太好了,好幾次都能逢凶化吉,但是總有一天運氣不會站在他們這邊,總有一天他們會失去一個同伴。這就像是一個默認的事實,每個在NASA工作的人心裡都明白,但是沒有人會說出來。Gus Grissom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早在雙子星計劃的時期,他就曾經告訴過他妻子:「如果我們的太空項目哪一天發生嚴重事故,很可能就會發生在我頭上。」人生的旅途中,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合,你都不知道Gus僅僅只是有心理準備,就像其他人一樣,只不過他說出來了而已,還是說Gus潛意識裡面就預感到了這一天?就在事故發生前幾周的某次記者見面會上,Gus還說過:「我們宇航員從事的是高風險的事業,如果哪一天我們不幸遇難,我們希望大家能夠接受事實。。。」儘管如此,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大家還是感到非常意外,感到不能接受。NASA的每一個都想像過無數種他們的宇航員遇難的情景:也許是太空艙返回的時候,隔熱層裂開一個小縫,宇航員瞬間在一團火球中死去;也許是最後降落傘出故障打不開,太空艙直接一頭扎向海底;也許是太空艙進入月球軌道的時候有誤差,最後撞向月球表面;也許是登月艙的返回火箭不能工作,兩個宇航員永久留在月球。。。如果那天發生的是這些情形,大家或許還能夠有心理準備接受。但是,誰都沒有想過那一天真實的場景是,太空艙就在發射台的火箭上面,連地球都沒離開,一堆技術人員就在離主艙幾米遠的發射架上面,三個宇航員和他們在僅僅14秒的時間內就陰陽相隔。誰都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失去同伴。 火災發生後的第四天,美國為三位遇難的宇航員舉行了最高規格的國葬。Gus Grissom和Roger Chaffee的安葬儀式在阿靈頓國家公墓舉行,Gus的Roger靈柩分別由和他們同批次入選的宇航員抬著,約翰遜總統到場參加儀式。現場Gus和Roger的家屬十分悲痛,也十分憤怒,因為他們覺得這次事故完全是高層的疏忽大意所造成的,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當總統走過來安慰他們的時候,這些人只是很冷漠地回應了幾句。Ed White的葬禮相比之下要低調地多,這主要是她妻子Pat White的意思,Ed的告別儀式在他的母校西點軍校的一個小教堂舉行,Neil、Buzz還有其他幾位第二批入選的宇航員抬著Ed的靈柩。大約900人出席了這次葬禮。 Neil為失去三位優秀的同伴而難過,尤其是Ed White,Ed和他是鄰居,兩家的關係比較親近,而且Ed的離去巧合地和Neil的人生交織在一起:1964年4月,Neil家深夜發生火災,隔壁的Ed White夫婦趕過來幫忙救火,幫助Neil把小孩從房子裡面救出來;1967年1月,Ed在阿波羅1號主艙遭遇火災,然後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火災發生的當天既是Neil和Janet的結婚周年紀念日,也是他們的女兒Karen的祭日;Ed下葬的那天也是Karen下葬的周年紀念。。。晚年的Neil被問到他對這些交織在一起的巧合的看法,Neil說:「這的確非常巧合。Ed當年在我家火災的時候幫過我,可是我在他有難的時候沒有能力去幫助他。」 下集:悲劇的調查和反思舉報 | 30樓 | 打賞 | 回復 | 評論樓主:阿波羅的故事 時間:2010-05-15 17:56:44 【登月的那些事兒】(十六)--悲劇的調查與反思 NASA官方任命的事故調查委員會在10周的詳細調查後給出了最終報告。這份報告再現了那14秒內主艙內所發生的事情: 首先,模擬發射的時候,太空艙裡面充的是純氧,氣壓大概是17psi,比外面的大氣壓(15psi)要高出2psi,這麼做的目的是模擬太空艙真實任務中艙內外壓力差,因為太空艙在真空中飛行的時候艙內壓力大概是2-3psi左右。有讀者朋友會問,艙內才2-3psi的氣壓,比海平面大氣壓低那麼多,宇航員受的了嗎?如果是常規的大氣(氮氧混合),人肯定不能存活,但是艙內用的是純氧,充的純氧氣壓和地球上大氣中氧氣那部分的壓力大概相當,換句話說,艙內可呼吸部分的氣壓和地球上還是差不多的,所以宇航員並不會感到很不習慣。大家可能還有疑問:為什麼要用純氧,而不用混合氣體呢,至少不像純氧那樣容易起火啊?這裡主要有兩個考慮:一個是重量的因素,畢竟對人的生存而言,最重要的是氧氣,氮氣是多餘的,對於載人航天發射來說,負載的重量都是儘可能的輕便,所以使用純氧節省了一些不必要的氣體以及存儲裝置的重量;第二個原因是純氧的大氣監控操作起來要簡單多了,因為是純氧大氣,如果要想檢測大氣中的氧氣含量,只需要測一下氣壓就知道了,這樣一來,宇航員和地面監控人員隨時能夠很方便的知道艙內的大氣中是否有足夠的氧氣含量,如果是混合大氣,檢測大氣中的氧氣含量---而且是繼續不斷地檢測,就沒有那麼簡單了,會大大增加技術難度,而且增加相應的檢測裝置重量。水星計劃、雙子星計劃所有的太空艙都是純氧環境,並沒有出過什麼問題。而且,阿波羅主艙的設計人員自信地認為他們已經消除了艙內所有可能的火源,所以當時大家似乎覺得沒必要擔心火災的可能性。 但是他們錯了。在模擬的前一天工作人員不斷進出太空艙進行各種連接、調試的時候,主艙儀錶盤下面地板上的一根電線被蹭破了一點皮,一直到第二天主艙門關上之前都沒有技術人員發現這個疏忽。在第二天的模擬發射過程中,這跟電線的破口處起了一個小火花,點燃了附近的一個尼龍網,火勢迅速散開,其它的一些易燃物,如泡沫墊等,一下子全部燒起來,即使是常規大氣中不易燃的材料,此時在100%純氧而且高壓的環境中就如同像在柴油中浸泡過一般,瘋狂地加入擴散的火勢。艙壁上掛著的很多用來在失重環境下固定器械的Velcro粘扣帶,瞬間爆炸成一團團的火球。幾秒鐘的時間內,艙內溫度飆升到2500多度,主艙完全變成一個火爐。因為NASA認為火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艙內也沒有配備滅火器。即使當時Gus他們有滅火器,恐怕也來不及了,一切在14秒內就都結束了。而且他們也沒有逃生的機會,因為艙門完全打不開。 主艙的艙門實際上有兩個,一個外門,一個內門,兩層都是向內開的。起初North American Aviation的工程師質疑過這個設計方案,他們建議使用和雙子星太空艙一樣的設計,一塊門板,和艙體通過門軸連接,宇航員從艙內向外推開。但是阿波羅的項目管理Joe Shea堅持使用雙層內開式設計,他的理由是,首先兩個門板的中間可以空著,所以比一整塊厚重的門板要輕便;然後,向內開的設計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持氣密性,真空的環境中,艙內的壓力向外推,只會讓艙門和艙體貼合更緊密。但是這樣設計出來的艙門,即使是最理想的情況下,宇航員想要從裡面打開它也很不容易。內艙門實際是一塊笨重的金屬板,由好幾個大螺栓固定在艙體上。需要開門的時候,坐在中間位置的宇航員(Ed White)必須把手伸到頭後面,用一個特殊的工具先把螺栓都卸下來,然後把門板放下來,這對宇航員的體力要求極大。要論身體素質,恐怕沒有其他人比Ed White更好,Ed White還在空軍服役的時候曾經差一點就入選了美國奧運會跨欄隊。如果Ed White不能打開艙門,那麼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宇航員也不可能打開。實際上,短短的十幾秒內,主艙內的大火又給艙門增加了幾千磅的壓力,讓艙門關的更緊,不僅是Ed White打不開,任何人去了都打不開。 如果大火再持續下去,毫無疑問三個人都會化成灰燼。但是十幾秒鐘後,艙內劇增的壓力再加上發生的爆炸,讓主艙裂開了好幾道口子,艙內累積的氣體迅速逃逸出去,剩下主艙被包圍在滾滾濃煙裡面。火勢小了很多,但是宇航員的氧氣管被燒穿,大量的一氧化碳進入他們的宇航服,三個人很快失去知覺。緊接著的大約4分鐘里,主艙外面的濃煙、熱浪、以及嚴重變形的艙門讓外面的技術人員沒有機會進入主艙把他們弄出來。四分鐘後,三個人沒有被燒死,而是在失去知覺之後窒息而死。多少有些諷刺意味的是,Gus Grissom當年在他的水星計劃太空艙降落海面之後,艙門意外彈開,大量海水湧入差點將他淹死;這回卻是艙門該開的時候打不開,將他窒息而死。 阿波羅的初期,Gus已經成為所有宇航員中間資歷經驗最老道的,不出意外的話,Deke Slayton是準備讓他執行首次登月任務的。哪知福禍無常、造物弄人,他在阿波羅正式開始之前就在一場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中離世。 事後,NASA的工程師指責North American Aviation的技術工人工作馬虎大意導致了這次事故,而North American Aviation的人反過來指責NASA沒有聽他們的勸阻---不要在主艙還在發射台上的時候就使用高壓純氧環境。不管怎樣,最後的責任兩者都有,沒錯,North American Aviation的工人是出現了疏忽,但是這一切都是在NASA的監督下發生的。這次事故讓所有人都清醒過來,讓習慣了成功的美國航天界意識到載人航天始終是一項高風險的事業,每一個環節都要一絲不苟,一個極微小的失誤都能導致巨大的災難。好幾個NASA的官員、宇航員在晚年回憶錄中都表示,當時大家在水星、雙子星計劃成功之後逐漸有點自信過頭,走向了自滿的一面,NASA的人認為自己的安排規劃總是沒問題的,太空艙生產公司的人認為自己設計生產的產品絕對是可靠的,兩邊都放鬆了航天事業初期的那種小心謹慎,對宇航員反映的問題漠不關心。這次災難就如同當頭一棒,讓所有人都驚醒過來。 Gus Grissom, Ed White, Roger Chaffee三個人其實在模擬發射前,就表示過對主艙諸多問題的擔心,其中就包括可能出現的火災,下面這張圖片中,三個人面對一個主艙的模型面色凝重地在祈禱。事故前幾天,三個人將這張照片交給當時的阿波羅項目主管Joe Shea,相片背後寫著:「並不是我們不信任你,我們三個決定了不管你同意與否,我們都要拍這張照片。」不管實際上Joe Shea要擔多少責任,事故發生後,Joe內心一直認為自己要為三個人的死負責,他陷入長期的精神折磨中,常常要藉助鎮靜劑和酒精來幫助睡眠,幾周後他開始逐漸表現出精神分裂的癥狀,NASA撤銷了他的職位,讓他在家養病。之後好幾年的時間裡,Joe都把這張照片貼在他家的門廳,他直到多年後才逐漸走出心理陰影。 NASA徹底反思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疏忽,重新上路,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不能因為這次事故就停止探索太空的腳步,只有繼續堅定地走下去、實現最終的目標才對得起死去的三個宇航員。在新上任的項目主管George Low監督之下,主艙的設計徹底重新來過,總共更正1341項設計,這其中包括:發射的時候主艙將使用氮氧混合氣體,升空過程中再逐漸將氮氣排掉;艙門恢復向外開的設計,並且保證宇航員能夠在10秒鐘內打開;所有易燃材料、電線電纜都塗上防火層;1400多處電路布置的設計被改動。主艙的驗收審查將採用更加嚴格的流程。而且NASA規定,所有設計生產過程中宇航員所反映的意見必須第一時間得到相關負責人的回應。。。 悲劇總是不幸的,給人帶來痛苦的。然而阿波羅1號悲劇的意義遠遠不止這些。正如其他三位宇航員Tom Stafford, John Young, Gene Cernan說的那樣,這次災難至少還是在地面上發生的,調查人員能夠全面檢查主艙的殘骸來弄清楚所有設計不當的地方,然後改正過來,如果是在地球軌道上出事,或者是繞月軌道上出事,我們可能很難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也就不會有相應的調整和修正,雖然失去了三個宇航員,但是拯救了之後三個、六個甚至更多的宇航員。休斯敦航天中心的高層Chris Kraft也曾經表示:如果沒有那次災難,我們也許就不能實現登月的目標,那次事故的一個重要影響就是讓NASA全面反省反思,從而造出最出色的太空艙實現最後的登月。 阿波羅1號的講述到這裡結束。Neil和Buzz在月球上等著返回,已經等了三集了,下集我們就回去繼續講他們的故事。 下集:回家的路 [從左到右:Ed White, Gus Grissom, Roger Chaff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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