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那裡——記攀登四姑娘山二峰

2016年10月2日。從北京出發，飛往成都。

兩年前的深秋，從深圳飛成都，再從成都飛往稻城。那是我第一次川西之旅。至今仍念念不忘在稻城亞丁的美好記憶，明媚如畫的景色，觸動心靈的藏族風情。這次，區別於以往較為舒適輕鬆方式的旅行，我選擇了以一名驢友的身份，尋路四姑娘山二峰。

印象·成都

如果非要用一個字來形容成都，那便是「吃」。成都的小吃，舉國聞名。各地的遊客，甚至外國的遊客驢友，莫不從寬窄巷子或是錦里的巷子挨著人流穿過，從大小不一的店鋪，抹著油嘴此進彼出。串串、火鍋、酸辣粉、龍抄手、賴湯圓、擔擔麵、三大炮、夫妻肺片、雙流兔頭……四川將川西的美食匯聚在成都，一瓢紅油，一把花椒，一碗熱湯，加上川西百姓無窮的想像，將新鮮食材加工成各式各樣的品相，每一份地道川西小吃，酸甜苦辣分明，撥動著南北食客的味蕾。

成都的美，遠不於此。傳言七朝亦或是八朝古都的說法，或許仍待考究，僅僅這份歷史的積澱和傳承，使得這裡人傑地靈，被譽為天府之國。杜甫草堂、武侯祠榮光，文殊院、青羊宮禪靜，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於博物館中見昔日金戈鐵馬錚錚，在烈士墓前感受先烈為國為民胸懷。民族的傳承於此鋪開筆墨，每一卷，都動人心弦。

中國人愛茶。史料記載，中國最早的茶館起源於四川。成都的茶館是成都印象里，最自然的流露。四川的盆地地形，氣候怡人，物產豐富。茶葉便是其中之一。一杯茶，成了老成都人的日常。

晚上到了成都，選擇在成都蜀景印象酒店下榻，酒店在兩河路，三環外。酒店周圍環境清幽，往酒店後方走去便能看到幾座古式建築，有一家茶館，就落在酒店後方不遠，亮著微黃的燈。煮茶香透過微微跳動的燈光從茶館內飄來，落在靜悄悄的街道上。三三兩兩的成都人，或是遊客，在茶桌上，沏一壺熱茶，談上半天。

茶館旁邊，是一家已荒棄的酒樓，該是經營不善，門上掛著的酒樓轉讓的木牌，也該有些時候了。我從旁走過，在路口找了家小攤，要了碗脆臊面和幾個烤串。味道說不上好，便宜也頂飽，就馬虎過去吧。

城市改造的步伐逐漸加快，高樓大廈從青磚綠瓦旁升起，那些曾象徵著成都人生活方式的茶館、茶樓或是茶攤，也慢慢退出了視野，如今也只能徘徊在邊緣，象徵一份情懷。

兩年前，對成都的印象，停留在寬窄巷子和錦里這樣的「全國統一古街」里，與賀州的黃姚古鎮、陽朔的西街，抑或是廈門的中山路、曾厝垵等並無多少不同。而今再次重臨，不僅是對古街的現代化商業化的理解，連同對這座城市的過往和未來，都開始有了新的體會。

留戀於稻城亞丁的心情，始終寄托在成都這座城市裡。如果讓我選擇長留在一座城市，那麼她一定會是成都。我自始自終覺得，成都是向西朝聖的起點，也是回歸的終點。

從成都出發。

啟程·四姑娘山

選擇徒步和登高海拔雪山，對於一頭新驢而言，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光是前期購買戶外的裝備和聯繫嚮導住宿，就花上了約兩周時間，而因為時間剛好是十一黃金周，與嚮導的溝通也曾一度出了岔子，幸好最後都順利解決了。

衝鋒衣、衝鋒保暖褲、速乾衣褲、速干襪、帽子、保暖手套、高幫登山鞋、帳篷、睡袋、防潮墊、充氣墊、雪套、冰爪、登山包、登山杖、戶外頭燈、手電筒，防晒霜……光是登山裝備，就佔據了一個大行李包。臨行前一周，為了預防高原反應，還淘寶了紅景天切片煎服，再備上一包攜氧片和葡萄糖。

驅車前往四姑娘山的路上，我們一行五人，年紀加起來過百，畢業三年的老傢伙，也開心得似個孩子，一路上左顧右看。途經都江堰、九寨溝、汶川、映秀，穿過十幾個長長的隧道後，終於上了山路，最終抵達目的地——四姑娘山腳海拔約3100米的小金縣長坪鎮。

天空明凈，遠遠地，我們看到了夢寐的四姑娘山。

這是3號的下午3點多。從早晨9點多出發，路上並沒有太塞車，卻也過了5、6個小時。不過，對於我們來說，這時間感覺眨眼就過去了。

長坪村裡基本都是當地村民提供給遊客住宿的各式客棧和招待場所，住宿的平時的價格據說僅僅需要幾十塊，便能住上一晚。而國慶的價格，節前提前預定還是上到了300多元，至於節日期間臨時住宿的價格，那就是村民說了算。

出發前，我在螞蜂窩上簡單做了攻略，聯繫上了胡導，他在幾年前在長坪村入口上坡後位置建了家客棧——藏驛小憩，基本上也算是進了長坪村的第一家客棧了。客棧的裝飾充滿濃郁藏族風情，裡面設施很簡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卸下行李後，我們一行人，和在貼吧聯繫好一起登山，也已經提前到客棧的成都本地人，驢行愛好者楊哥，一起到鎮上小逛了一會，解決了遲滯的午餐。那家小店的飯菜味道算不上好，分量也挺少，價格卻是不低。吃了一頓並不滿意的午餐，私底下我們叨了幾句。不過，我們還是很興奮，在一家雜貨店門口，我們人手買了一罐「四姑娘山」牌的沙棘汁，在店門口拍了一段讓人忍俊不禁的「沙棘汁」宣傳短片。

後來了解到，沙棘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大約經歷了兩億多年歲月，在嚴酷的環境下都能生存的沙棘，具有很高的營養價值，被譽為天然維生素的寶庫。沙棘汁飲料的味道是說不上來的特別，入口清涼，沒有特別的甜或酸，淡淡的，味道的評價也不一。鎮上的消遣很少，幾家店擺著烤爐烤著一隻雞或羊腿，幾個迷你燒烤攤，幾間雜貨店和氂牛肉店，就是全部了。

下午的太陽熾熱而嚴酷，四姑娘山景區的天氣在黃金周似乎要一直保持著明媚的姿態。天空蔚藍，一塵不染；雲朵潔白，飄渺輕盈。直至陽光從群山的視野中慢慢消失，景區的溫度也開始快速得降了下來。夜來了。

客棧的晚餐物美價廉，一頓熱湯飯下肚後，我和小夥伴們循著村裡的小路散著步看星星。

四姑娘山的夜，靜謐空靈。整個山區，除卻村裡的燈光，再無任何光污染，去阻礙我們享受自然帶給我們的震撼。數不清的繁星，肉眼可見的銀河，籠罩在天宇。每一顆星，似乎都在悄悄地說著話，和正仰望著他們的人雙目對視。

四姑娘山靜靜地守候在這方土地，在夜裡歇息，看不清她的喜或怒。

或是，她從未有過喜怒。我們來來往往，而她，穿過歷史的長河，選擇停駐在這裡。

徒步·海子溝

次日。陽光依舊。

早晨8點，我們在客棧吃過早餐，和之前聯繫好的當地嚮導——任二哥會面，將登山的大部分行李交給任導讓馱馬背上山。而我們，則正式開始了穿越海子溝攀登四姑娘山的旅程。

穿越海子溝的徒步路程約19公里。這看起來並不遠 的路程，由於是在高海拔翻山越嶺，其中的辛苦唯有真正走在路上的人才能體會。這對於我們平時並沒有經常進行戶外高強度運動的人來說，更是如此。饒是這樣，登山的過程也是伴著喜與樂。

十月的景區，成片的樹林已經有了色彩繽紛的變化。一抹抹深淺不一的紅色或黃色點綴在層疊的綠林間，生趣動人。偶有三兩不知名的鳥，在對面的山和溝間悠然滑翔而過，追逐嬉戲。坡上食草的氂牛群，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走走停停，似有意無意地啃食著雜草，沐浴陽光。四姑娘山的身影，在入了售票大門後行約半小時，就清晰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莊嚴而神聖。

儘管徒步的過程很漫長，我們仍興奮地在美景面前拍照留影，定格這一份美麗。行行停停，下午1點，在休息點吃過簡單的自備午餐後，考慮到徒步時間比較長，而第二天還要登峰，我們沒有再多作停留，直接朝二峰的大本營行進。

這一段路程尤為艱難，絕大部分是上坡路，算不上陡峭，卻需要消耗大量的體力，這一段路也是海子溝風景最為壯美秀麗的一段。行到整個路程的大半，天空開始變了顏色，冷風呼嘯，伴著稀疏的雨水扑打在人身上，令最後的跋涉增添了幾分挑戰。

雲霧如涌，覆蓋了溝對側連綿的山峰。海子溝在雲霧遮掩下的兩山間，倒清晰可見。

直到下午4點左右，耗時約7個小時，我們最終順利抵達海拔約4400米的二峰大本營。

攀登·二峰

2016年10月4日凌晨3點。

抵達大本營後，匆匆吃完嚮導準備的露營餐，我們便在帳篷里歇息下來。雨水沒有停歇，下了足足一夜。直到凌晨，還在稀稀疏疏地下著。為了能安全登頂，我們必須在凌晨出發，否則日出後山頂的山風會越刮越大，無比危險。

原本計劃的6人登頂，在不斷攀登的途中，因為高反和勞累過度，陸續有隊友選擇了返回營地。而我和成都的楊哥，一步一步邁著，和嚮導一起，朝著海拔約5200米的山頂進軍。

早在我們出發前約半小時，幾個比較大的協作團已經開始攀登，身影早早消失在山路上。山上的霧氣異常大，視野前方3米外的視野已經模糊不清。我們一步步地邁著，用登山杖確定安全位置，小心翼翼地前行。雨水不知何時變成了輕盈的雪粒，在呼嘯的山風裡肆意飄灑，草地和亂石也逐漸被一眼無盡的白雪覆蓋。因為雨雪的天氣，積雪並不結實，人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向上攀登的過程，不斷有後撤的小隊伍從旁經過，有好幾回下山的人沒有踩穩，腳底打滑，偶也出現驚險的一幕。

我裝備上冰爪後，繼續前行。似乎是適應了高海拔的環境，在攀登的過程，我並沒有出現大部分下撤者出現的高原反應，就那麼一步一步踏實的走來。走過亂世坡，視野里除了積雪還是積雪，蒼茫一片，和濃濃的霧氣，天上舞著的雪花，組成了前行的路。

在攀登過程的一半時間裡，只有我和隊友，嚮導在交替前進，偶有其他人的頭燈，從遠處照射過來。人在這樣的環境里，腦袋只有一片空白。只有我的身體告訴我，我還能向前行。就這樣，我們一步一步，用了約4個小時，終於走過了絕望坡，到了海拔5000米左右的高度。嚮導告訴我們，還有200多米就到頂了，然而此時陸陸續續有先前的隊伍開始下撤，一詢問，登頂的路太滑了，山頂霧氣也十分大，倘若堅持登頂，下撤的過程將十分兇險。只有早前協作隊的幾個隊員登上了頂，其他人都選擇了到達埡口後便下撤了。

我抬頭向上往了幾眼。天空依舊被霧籠罩著，周圍依舊白茫茫一片。背著沉重的背包，帶著相機準備在山頂留下四姑娘山倩影的願望，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那一刻，有些許不甘。然而，攀登二峰，甚至登頂二峰，對我而言，並不是為了彰顯什麼，選擇了放棄舒適的遊玩方式，用徒步和攀登的方式去體驗自然，本就是為了回歸自然，用最原始的方式，挑戰自己，向自然致敬。其實自己已經收穫此次旅程的意義了。登頂與否，於我，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當時想在山頂留影的念頭，成為了遺留給四姑娘山的一個小小的遺憾吧。

這麼一想，我問楊哥，是否還要繼續向上，他表示看我意見。楊哥在出發的時候把冰爪給漏下了，這給也登頂帶來了更大的挑戰。為了安全考慮，我們沒有選擇多作停留，決定原路返回。

其實，下山的過程比上山要辛苦許多。前一天長距離的徒步，和凌晨一早的攀登，消耗了我不少體力。上山容易下山難，特別是在絕望坡這一段路，並不結實的積雪，陡峭的路都給下山的過程增添不少麻煩。慢慢地往山下挪了3個多小時，我們筋疲力盡，回到營地。回到大本營的我們，只想喝上幾口熱水，鑽進睡袋裡，好好地沉睡。

二峰的攀登之旅，至此也畫上了句號。

山在那裡

騎著那並不乖巧的馬兒下山的時候，有好幾次它晃得要把我要甩到背下。回程的路因為連綿的雨水變得泥濘不堪，登山的人也寥寥無幾了。馬蹄踏過那鋪滿馬糞的泥路，經過當初售票入口徒步進山半小時左右的山坡。我在馬背上，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四姑娘山的位置。那裡，看不清山了，只有濃濃的霧，將那裡籠罩。

我曾從這裡跋涉而上，去到那裡。也曾在那遠處某片雲霧遮掩的地方，獨自攀登和思索。前一天的同一個位置，我曾用雙眼，目睹四姑娘山的莊嚴神聖，而今，她消失在陰沉的霧氣里，看不清她的喜或怒。

或是，她從未有過喜怒。我們來來往往。而她，穿過歷史的長河，停留在這裡。

jacky.wu

2016年10月於北京

（原創圖文，請勿私自轉載，photo by jacky.wu， ho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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