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一切都是真的

03-31

如果有的人的記憶會漸漸消失。

就像有的人記憶確實會消失。

然後某一天，

忘記要去樓角的盒子里拿新鮮的牛奶，

忘記街角的那一家麵包店才有自己最喜歡的可可慕斯，

忘記到公園放風箏要乘坐哪一路公交，

忘記周末要更新自己喜歡的電視劇。

然後買了好多的消菌牛奶囤在家裡，

買了樓下麵包店的草莓慕斯，

發現路口的廣場也可以放風箏，

發現每周末都有好多好看的電視劇。

一切很滿意，草莓味的生活並沒有比可可差到哪去。

某一天出門前找鑰匙，卻怎麼也記不起鑰匙放在哪一個抽屜。

某一天買了一套禮服，卻忘記衣櫃里掛著一套嶄新的。

某一天去拿快遞，走到樓下不知道幹嘛。

某一天去車庫，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車。

某一天想吃土豆片然後炒了一盤土豆絲。

日子每一天都是是嶄新的，不記得昨天剩下的文案，也不記得明天的野餐。

多麼愉快的事，每一天都元氣滿滿。

那天路過水果攤，想和店主打招呼，卻忘記了如何稱呼。勾著頭玩著手機匆匆走過，店主卻招呼著讓買點新鮮的水果。

那天電梯里，一個小孩子過來扯衣袖，小孩子問為什麼今天不逗他玩耍。

那天走錯了路，不認得哪個麥當勞是樓下的那一家，於是繞了一大圈子才走到家門口。

那天站在鏡子前望著自己，看了好久。

買了個籃子放在家進門的桌上，放了鑰匙和一張地圖和小紙條在裡面。

「今天要去公園，454路公交……」
「今天想喝鮮牛奶……」
「今天走紅色的路回家，不要走藍色那條……」
「賣水果的人姓李……」

……

晚上睡不著，在陽台上站著，看著隨風搖擺的風鈴，忘記了是誰送的，生日禮物?還是自己買的?

那天超市的蝦仁大減價，買了一大包做著吃，結果過敏了一個人輾轉到醫院。藥丸放在手心，忘記了醫生叮囑的劑量。

那天收拾房間，發現一大堆彩色的信封，看著寄信人的名字，怎麼也想不起是誰。

那天讀日記，笑笑哭哭的，就像讀著別人的生活和故事。

那天拖地時發現床底有個袋子。

提出來時袋子破了，一堆千紙鶴和一堆方方的卡紙。

某一天的時候，自己發現了秘密。

顫巍巍地給朋友打電話，躲在被窩裡哭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不知道為什麼枕巾濕了。

去照相館把所有還認識的人的照片都洗了出來，踉踉蹌蹌地回家看著照片，紅著眼眶笑。

第二天穿著禮服去照相館自己拍了一套正照，拿回家放在盒子里。

那天沒有去工作，坐在沙發上呆了一上午。

那天竟然自己看了恐怖片，因為知道自己第二天就不會怕了，結果失眠了一晚。

那天又寫了小紙條

「車牌號是……」
「蝦仁過敏……」
「門牌號……」
「沒事不要出門……」

「小夥伴們的電話是……」

那天醒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知道想什麼，走到門口望著小紙條，撥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有人敲門，透過貓眼看著熟悉的輪廓，靠著門就哭了。

那天一直抱著她，害怕那一天來了，一切都晚了。

那天吃了她帶來的可可慕斯，吃完連聲說這個味道好吃，難得地一笑，她卻哭了。

那天他們突然來我家，才知道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家裡什麼都沒有，日曆都沒有。

他們帶了很多東西來，貼著標籤的藥丸，精緻的地圖，一些公交票，一些沒來得及看的小紙條，還有千紙鶴和巧克力豆，都裝在一個錦囊里。

清楚地意識到一切的突然，看得出他們臉上憋著的笑容。吃了蛋糕喝了鮮牛奶吃了可可慕斯，可可慕斯很好吃，想說出口卻意識著一定不能再這樣說了。

不用擔心，自己這麼說，他們也這麼說，我們都在。

那天一起看恐怖片，沒有怕，安穩地睡了，因為第二天一定會元氣滿滿。

那天故意沒有帶鑰匙出門，把藥丸和地圖都從錦囊里拿了出來，背著包隨便坐著公交到了郊外，下了車蹲在路邊。

天要黑了，路也看不見，沒有電筒。路邊的村裡有燈火和炊煙味。

找到一棵偏遠的大樹靠著坐下，看著天空，有好多星星.城市裡永遠也看不到的星星。吃了一些巧克力豆，喝了一盒牛奶，靠著樹睡得安穩，有蟲鳴和蛙聲。半夜冷醒，死死抱著包想要一點暖和。又將就著睡了。想要一直睡了，不要醒來。

後來睜開眼，出卧室門嚇了一跳，小夥伴們都撐在沙發上睡著。家門都被翹過，發生了什麼。

之後都不準隨意開門，不準隨意出門了。

他們都有了新門的新鑰匙。

發現櫥窗還有一些酒，打發著給朋友們，沒有什麼酒比睡一覺更有效了。

真的希望哪天不要醒來了。

醒來我又是誰。

如果一切遲早要發生。

是不是意味著，可以嘗試很多從沒嘗試過的東西，比如穿得很粉，比如吃得很多，比如去大街上歌唱，或許去惡作劇，因為每一天都是白色的。

希望它來的快一些，如果哪一天醒來，忘記了如何去感恩，如何去寬容，如何去愛一個人。

如果哪一天，我看見的是一群拿著鮮牛奶和可可慕斯的陌生人打開了家門的鑰匙，就如同闖進了一個白色的國度。

希望那一天來得慢一些，就像一場茫茫大雪的過程，白是白得很溫柔，至少不那麼迅猛。

當世界開始歸入本真，越來越天真，從忘記自己的名字開始，記憶就要冰封在時間裡了，然後睡一覺，明天又是歸零。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了。
但如果可以選擇留下什麼，

留下一張白紙和一隻斷墨的筆吧，

那麼白紙就會留下許多的回合，

筆就會留下許多的餘溫。

萬一融化了紙，雪也許就該化了吧。

By whisau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