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漫談·收艾二三事

寫下此文的初衷，是想讓大家對自己手裡用的艾草有一個更清晰的認識。如人的性格，須交流後才能知曉。隅植會儘力用平實的文字，講述從艾草到艾條的前世今生，來龍去脈。不做規劃，思維至何處，文至何處，可能會有些亂，還請多擔待。

艾草可算是豫宛地區最為常見的野草之一，每至鳴蜩時節，艾草雲生原野，尋常人家也可唾手可得，這也是我欣賞它的原因。不問出處，不擇時令，毋須施肥除草，每至五月，必去拾慧一二，本人更是依賴艾草為生，自覺虧欠它良多。常想，若艾草為一女子，大概也是如此不施粉黛卻又蕙質蘭心吧，國人愛牡丹，愛月季，愛情人節的玫瑰，愛孤傲清麗的梅花，愛這些花兒嬌艷可人，高雅芳菲；下里巴人如艾草，默默無聞如艾草，卻被懸在家家戶戶的門首，也被縫進我的枕頭裡，每晚伴眠。忙碌一天，那股香味會讓人沉靜入睡。

艾草生命力極強，野外常成群結隊出現，因根會「蔓生」——以最初的植株為中心發育，覆蓋愈來愈大的面積，庄稼人稱為「印」生，很貼切。植株高大，會搶食陽光，擠占其他野草的生存空間；通體異香，也從不用擔心病蟲害。自家若想種植，挖一些根埋下，一場小雨便能讓它復甦。只是來年若想重新種糧，須得多花一番功夫「斬草除根」。

現時是三月下旬，田野已很有春天的景緻。各色花花草草，一茬接一茬，排隊唱戲。家附近有一座小山，自二月中旬始，眼瞅著山腳的樹林換了好幾場妝容。艾草在這個時節，柔嫩無比：

住在鄉村裡的福利之一，就是能面對四時輪轉的各種色彩，相較高樓大廈的歲月永固，是另一番滋味，只月余，就會變一副模樣。春夏秋冬，一季一顏，永遠不覺膩味。

艾草最顯著的一個特點是葉背，遍布細密的白色絨毛。

幼嫩的艾草苗，也適合拿來做菜吃，我在烹飪上的研究並不多，只是會拿它做炒蛋，類似韭菜炒蛋的做法，不需花太多心思，兩分鐘便可出鍋，別有一番味道。

也有其他吃法，做青團，做粽角，做麵條，泡茶喝，不一而足。一般北方吃法更傾向於和面，南方則是和米，而吃法花樣最多的要數廣東梅州客家人：喜用老艾草做雞，將老艾草晒乾留存，把它塞進及肚子里，加一些薑片，就可以用電壓力鍋蒸熟。還可以用小紗布袋裝好用來做香料煲湯，鮮美無比。這些都只是九牛一毛，中國太大，飲食特徵也隨地域不同而變化萬千，

與艾條有關的菜肴，估計可以寫一本書。

但是這個季節里，竊以為，最值得一嘗的，還要數薺菜：

薺菜有一點和艾草相似：雲生原野，俯首皆是。豫地有民謠曰：薺薺菜，包扁食（餃子）。這個季節，彎腰花上十分鐘，就可摘得足夠全家人大快朵頤的薺菜。與豬肉或是雞蛋一起，剁碎，滴幾滴小磨香油，摻入碎蔥花、五香粉，澆一些生抽，味精不需放，就這樣包入面角下鍋，薺菜的神奇之處，就似最強勁的味精，在三月里，給味蕾最鮮美的刺激。只是它的最佳食用窗口，只有一兩周，照片里拍的，已經有些老了，口感不如早先時候鮮嫩。

等到兩個月後，其餘的花草已停止喧囂，只剩艾草，茂密處一米多深，難以涉足，須用鐮刀開道。此時已近端午，是收穫的時節了。

頭茬艾葉，總是最好的，並非好大喜功，求「第一」，頭茬葉子，自有它的價值：沉睡一冬的根，會不吝惜地注入它全部的營養，此時的葉子，最為肥厚，絨質最細密，不僅藥效最好，而且出絨率高，纖維也顯得更長，適合做高檔艾絨。大家喜歡「頭茬」艾葉，這是因為確有經濟因素的驅動，而不單單是為了「良心」、「口彩」。

此後，每過一個月或一個半月便可再收割一次，只是葉子便顯單薄，不復頭茬葉子那麼「夯」了。本地的野生品種一般可收2~3茬，越到最後，葉子越薄，也開始有枯黃的殘次出現，價值便不高。

所以每每端午前後，便是一場搶奪最優質艾草資源的「戰場」。大廠會直接用高價，收下市場上能見到的最後一片葉子，即便生產車間吃不下，也必須要收來壓倉，一來陳放升值，二來可擠壓對手。本地的大廠，一次就可吃進成百上千噸艾葉，光一年拿來收葉子的錢，就有上千萬。如此胃口，這就苦了像我這樣的小作坊，所以，沒有真真正正在一線收過葉子的人，很難體會箇中滋味，價格倒還罷了，最令人不甘的還是有價無市，我願意出錢，卻沒有收購點願意賣，因為好的艾葉，已被大廠預訂、搶光。要麼出比他們出更高的價，要麼自己僱人，勞心勞力，去收那些村民們嫌不夠集中，收起來費勁、不經濟的葉子。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想在最佳的時節，收一些最好的葉子，好在用量有限，每年這麼零散著收，也足夠自用。

幾年前，我第一次進山收艾，便是碰上了貴人——王大娘。話不多，人卻極爽朗，剛見面，我想去看艾草長勢，她是剛從田間回家，見我問詢，二話不說，拿起鐮刀，就攜我去2公里外的生長地。聽說我是自己用，又主動提出把她家收到的葉子，優先賣給我。她說，廠家出的錢是高一些，只是太強勢，要求太多，令人不喜，願意把一些好葉子留給我。每年端午，我去拜訪，王大娘都賓至如歸。近年因要做艾條買賣，收購量愈來愈多，又介紹相熟老鄉幫忙，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附記：此文倉促作於一個月前，現在發出，已不算應景，但作為一個系列的開篇，仍希望它能拋磚引玉，文筆不佳，各位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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