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

「我沒忘,可我沒得選。」
01 重生
琛哥是在天橋底下撿到我的。用「撿」這個字,是因為當時我像一隻餓死的狗一樣癱在天橋的陰影中。再者,我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那年我23歲,為了包煙的錢,向別人的錢包伸了手。我不是非抽不可,只是實在沒事可干,不抽煙不安心。因為是第一次下手,我很快就被發現了。他們沒有把我送到派出所,而是把我「就地正法」了。我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做被按在地上摩擦,帶著羞辱、不甘和悔恨。我發誓我不要再這樣受人欺負,但眼下,我只能被他們打成爛泥一樣,扔在天橋底下。
路過的琛哥發現了我,順手就把他拎在手上的煎餅果子甩給我。我甚至來不及看清楚扔過來的是什麼,就狼吞虎咽,像是幾天沒吃飯的樣子。他蹲下看著我,眉間微簇,眼睛不大,卻深邃得像什麼都經歷過。
「你那手法不行,早晚被打死。」他抽了兩根煙,遞過來一根。我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我其實想說句謝謝,但我覺得跟他這樣一個人這樣說很多餘。
「不安全但是鈔票多的飯你吃不吃?」
「做什麼?」
「跟著我就是了。」琛哥話不多,但是很有吸引力,我反正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就跟他幹活。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他總說我和剛開始大不一樣,殊不知是他給了我個重生的機會,讓我不至於流落街頭被人打死。
02 地盤
不管是燈火闌珊的都市,還是遠離喧囂的鄉村,都是明面上和和氣氣,背地裡暗潮洶湧。無論表面看上去多麼井然有序,到了私下,都是大魚吃小魚的事情。地盤、勢力,當然是越大越好。
琛哥在這個城做到今天實屬不易,不能誇口說最大,至少也是個幾足鼎立的局面。在各自的地盤邊界,有點小摩擦是常有的事。有時候他們會忽略不計,有時候卻又覺得舉足輕重。在摩擦中,損失一兩個兄弟那也是常有的事。踏上這條路的第一天,安全這兩個字就已然無蹤。
危難如風,常伴吾身。
某園區,倉庫。
琛哥靠在集裝箱上抽著煙,說是跟我們開會,卻沒說幾句話,底下的人也不想過多地打擾他思考。
「琛哥,要不然就拼了算了,老這麼磨來磨去,每次走幾個人,我們的隊伍遲早要沒人了!」大劉正好負責邊界那一片,他最是著急。
「上次跟老三談的生意呢?」琛哥不理會大劉的話,轉身問我。
「講了幾次了,他不肯改條件,他認死了你會妥協這個理。我估計他早和其他的串通一氣了,這次,怕是非要搞我們不可。」我對老三意見很大,每次去找他他都擺出一副架子,像是「琛哥不來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有兄弟問我為什麼明明這樣琛哥還是要我去,我只是笑他們不懂。這種事,開局就是個氣勢,老三要是說要琛哥去他就去,就輸人一截,再往下,談什麼條件都難了。
「放棄吧,從其他地方再來,我倒不信還能被逼死。」琛哥掐滅了煙頭,跺在地上。
撤退的時候我們非常狼狽,貨到處都是,我們只能保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沒了,什麼都沒了。琛哥的腿腳不行,但因為損失的人太多,這次他硬要自己上。即使我背著他,也跑不快,眼下只能讓他先撤,我從公園的小路上引開後面的人。
事後琛哥說要報答我,搖搖頭:「東山再起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現在不是時候。」
03 內訌
我們的行動總是能被預測。按說敵方的動作不可能那麼準確那麼有針對性。琛哥畢竟還是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卧底。他提出這個詞的瞬間,大劉上來就抓著我的衣領:「肯定就是你!不然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引開他們還什麼事都沒有?我們都損失那麼多人了!」
我無力反駁,我確實是引開了他們,也確實是相安無事,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反駁的話。
「默認了?乾死他!」
琛哥把手一橫,叫他們別動:「無論如何,他救我是真的,不然的話我也跑不了。」
「你要想內訌我也沒意見,人都沒了算了!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我是被琛哥撿回來的,又不是哪裡自己報名的,大家吃睡都在一起,你動動腦子!」我也不耐煩了。
大劉不再說話,但是疑竇既生,就再難消解了。內憂外患,不過如此而已。我看得出琛哥的迷茫與為難,但是我也沒有任何的方法緩解。他獨自走向倉庫的深處,嘴裡叼著的煙忽明忽暗,直至消失在倉庫的黑暗裡。
「最後這批貨,趕緊給我出了!」
04 敗北
我們還未準備好就又被人圍上了,這一局,終是死局了。
「李琛,好久不見。」身著制服的領隊皮笑肉不笑。
「陳sir,別來無恙。」琛哥到底是見過大場面,處變不驚。
「這些年你們東躲西藏,每條街都在搞事情,我們找你們可真不容易啊。」
琛哥只是低頭不語,看來已做了認輸的打算。
「還有什麼話說?」
「我就想知道,誰給你們的消息?你們部署總歸要時間啊?」
陳sir目光移到別處:「行了,收網了,不用演了。」琛哥無法相信他眼神的指向,畢竟,那目光的終點是我。
「錕仔,是你?」
「是……」
「你不是說你喜歡干這行嗎?我們從國權路轉戰松花江路再到國定國康,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掩護我逃走的事情你忘了嗎?」
「我沒忘,我始終都記得,從那一個煎餅果子開始……」
「夠了!你別忘了你的身份,趕緊把他們都帶走!」陳sir打斷了我們的煽情。轉眼間,炒飯炒麵的鍋爐、攤煎餅的小車、做燒烤的架子、做鐵板炒物的鐵板都被席捲乾淨。琛哥被帶走的時候仍回頭看我,一個男人眼裡的悲憤和痛苦,未必要通過流淚展現。
在陳sir眼裡,他們是擾亂治安的惡民,於我而言,這善惡卻難分得清。若說維護了治安,卻也終究是砸了別人的飯碗。我沒忘記過,但我也沒得選。
是,我是一名城管,我將我的一腔熱血都奉獻給這座城市,今日如此,一生皆然。
「陳sir,歸隊的事……」
「歸什麼隊?」
「您不是說這次端了他們就?」
「哼,我哪說過這話,臨時工。」只留我傻在了當場。
行走世間,善惡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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