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怎樣看待同性戀和異性戀? ----各循其性並行不悖

近日聽聞有所謂「國學大師」要治療同性戀,同性戀家長告之以科學研究認為同性戀不需治療,「大師」便輕蔑地反對科學。不知是不是「科學」兩個字惹惱了「大師」,「大師」突然跳腳暴怒,稱同性戀家長應該羞愧而死。

既然輕蔑科學,既然自稱國學大師,那麼以中國傳統文化相告,不知道還會再跳腳暴怒否?

儒學經典《中庸》開篇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朱熹解釋說:「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則所謂道也。」朱子把「天命」解釋為「自然」,現代科學說同性戀系由「天生」,就是「自然」。同性戀愛同性,異性戀愛異性,本就是率性而行,就是各循其性之自然。照朱子的意思,這就是道。

如果朱熹還不足以為「大師」所敬仰,又不過換來「大師」輕蔑的表情,那讓我們來上追孔子。

我們知道孔子主張的,大體為仁、禮、直、忠恕。其中仁為全德,禮、直、忠恕,都被仁所涵蓋,是仁的構成部分,是達成仁的方法。[1]

那麼孔子主張的仁是什麼呢?仁是人的真性情的合乎禮節的流露。仁者接人待物,本著一己的同情心而推己及人。[2]

同性戀者去愛同性,異性戀者去愛異性,就是真性情的流露。那是不是合乎禮呢?

禮,在古聖賢那裡,正是「因人之情」而「養人之欲」、「給人之求」, 是在承認和尊重人類情、欲和追求的基礎上,為防止其過濫,而作的「節文」,也就是禮節、節限。今人錢穆先生解釋說:「故吾之好惡而無害於人之好惡者,是即吾好惡之節,是即所謂禮也。」「當知人類相處……必有一彼我所均當遵守,而不可逾越之界限焉。是謂禮節。[3]看來嚴復先生所說的「群己權界」,行我自己的自由,只要不侵害他人的自由,即是孔子教導的禮了。

同性戀者愛同性,當這種愛只在心裡時,即「喜怒哀樂所未發」(《中庸》),屬於人的意念,人的意念自由和由之而來的理想自由、情感自由和言論自由,都應當「完全而無缺」,不容他人干涉(嚴復《群己權界論》)。這就是「彼我所均當遵守,而不可逾越之界限」;當同性愛者將這種情感向愛人表達、向世人表達時,只要這表達沒有騷擾、強迫、仇恨他人,沒有說只有同性之愛符合自然,異性戀都該被「治療」成同性戀,也即沒有「因吾之好惡而害於人之好惡」,都屬我古聖賢所謂「(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中庸》),都沒有逾越孔子主張的禮。

孔子注重人的性情自由。認為人的真性情的流露,只要合乎禮,即是至好,即可順之而行。[4]為什麼有人就是見不得別人真性情的合乎禮的自然流露?就是不能容忍別人的性情自由?就是不能容忍人人各自率其性、循其道,非要將不同於自己的人「治療」成和自己一樣?如此不肯「因人之情」,定要「絕人之欲」,必「害於人之好惡」,一定逾越人我界限,無禮不仁也若是,而敢自稱國學大師,敢在講堂上掛孔子像,是侮辱國學已甚,侮辱孔子已甚。

同性愛者愛同性,即是真,亦合乎禮,上文已論。

而直,是仁者的必備之德。「仁者直心由中,以真情相見。」[5]很多同性戀者在各種污名的壓力之下,在各種被治療的恐嚇之下,還堅持自己的性情自由,不進入傳統婚姻害人害己而「飾於外以求悅人」,即是「不降志」、「不辱身」(《論語》), 即是直道而行。

忠恕,是達成仁的方法。忠,是積極地為他人,是推己及人,因為自己的好惡,而推知他人也有各自的好惡,仁者一方面在不背於他人好惡的基礎上積極地滿足自己的好惡,另一方面在不背於自己好惡的基礎上,去積極地滿足他人的好惡。恕,是不強迫他人,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6]很多同性戀者,因為率性而行,真性情流露和直道處世,受到種種無禮的冒犯甚至傷害,其實,只要沒有強迫別人,他們就只是在實現自己的好惡而已。當他們中的很多人還積極於公益,幫助沒有條件表露真性情的同性戀者時,是在積極地滿足他人的好惡。可能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是在踐行傳統的忠恕之道,只是本著一己良知,而做到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

在真正的大師錢穆先生看來,人生的責任,不但在實現自己,更可貴的是在實現自己的同時而成全他人。天地萬物,芸芸眾生,其性情好惡各自不同,我有自己的所欲,別人也各自有他們自己的所欲,我有所能,別人也各自有他們自己的所能。如果以我自己的所欲、所能為標準,強迫天下的人與物和我看齊,只適足以賊害萬物,而不足以成全[7]所以錢穆先生諄諄告誡:「仁者……在己者,雖絲毫而必盡……在人者,雖分寸而勿犯也。」人我衝突之際,聖賢君子的標準是「反求諸己」,「反身而誠」,省察己心「絲毫而必盡」,對他人則是「分寸而勿犯」。

看來,人我分際,群己權界,我古聖賢早已論述分明。遵此界限,雖然「物至不齊」,但「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中庸》)如此,則異性戀自為異性戀,同性戀自為同性戀,自可各循其性,各行其路,並育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和而不同,相持而長,是為「天下之達道也」。

至此,不知跳腳暴怒詛咒別人應羞愧而死的「大師」有所動心否?若仍不能,面對此等「橫逆」之待,本人亦必遵循古聖賢之教而「自反」,繼續省察己心,「以愛己之心愛人」,「以責人之心責己」,誠心正意,修身以俟。

[1]馮友蘭《中國哲學史》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P48

[2] 同上P46

[3] 《禮記》:「禮者,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荀子:「……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不必窮乎物,物不必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轉引自錢穆《四書釋義》九州出版社2010年5月第1版P58

[4] 馮友蘭「孔子亦注重人之性情之自由,人之性情之真的流露,只須其合禮,即是至好,吾人亦即可順之而行矣。」同1P48

[5]錢穆《四書釋義》九州出版社2010年5月第1版P56

[6]忠恕的解釋,引自馮友蘭和錢穆《中國哲學史》P47和《四書釋義》P57。

[7]錢穆「人生之責任,不徒成己而已,尤貴其成己而成物焉。而物又至不齊也。我有所欲,人亦各有所欲焉。我有所能,人亦各有所能焉。將以我之所欲,我之所能,強天下使齊於我,其害可以賊物,不足以成物也。」《四書釋義》P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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