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上）

月光沒入山谷，令得昏暗山林中有了一些明色。

空氣中突然一陣紊動，在黑暗中潛藏已久兩道身影漸漸顯現了出來。

一人身著白色袍服，過長的鬍鬚垂至胸口，雙目淡然，是個頗有仙風道骨的老者。而另一人臉龐稚嫩，儼然一個少年人。

兩人默然以對，許久，才聽的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嘆。

「計劃……得準備了。」或許是老者的聲音充滿悲傖，心情所致，令得整個山谷也為之微顫。

「終於決定了？只是，那東西為什麼來得這麼快？難道天要如此？」少年的聲音充滿驚異，很匪夷所思。

老者那短短几字，卻在他心裡泛起滔天巨浪。

或許他人不知，可他卻是曾親臨其境啊……

那是怎樣的一場大戰啊，三十六天、七十二地所有生靈，無論強弱，皆是渺小如塵，更淪為戰火的餘燼了。

大戰之前，那些通天仙將都是何等強大的存在，他們可以想像萬千生靈因此生路全無的慘象，也能接受滅世才能創世這個荒謬而又低劣的解釋！

直到那一族來時，通天仙將們才知曉自己曾是何等幼稚。他們也懼了，強大如他們，也是難逃隕落……

少年也是其一。

誰也無法改變這戰局的發生，兩個世界終有一戰，因為一者守序、一者毀秩！

和談？絕無可能！

唯有一戰，這便是天命已定……這個世界，只有更強者說了才算！

於是史上第六次浩劫就這麼倉促發生，也就這麼倉促結束。

宛如滅世，荒古遺留下來的廢墟、遺迹甚多。只是時過境遷，這兩個世界的驚天秘辛也不為人知了。

異族退歸，可這個世界之中仍舊潛藏危機。

那一族，一次次毀滅這一界，一次次捲土重來。每一次的毀滅都能掠走這一界的源氣，等待天道崩裂，便是那一族封神之時！

直到現在，浩劫終於即將再度現世！

大戰一觸即發，只是來到的時機，不曾為人所知。

少年、老者，便是這一界通天仙將其一二，他隱藏在這凡世已有千餘年了，他們所說的計劃若能成功，就能永絕異族後患，只是太難太難了……

少年深知，這第七次的毀滅之戰終究是他們這一界避無可避的劫難。

敗之，則亡！

這一界的歷史上，曾出現過一個先天神體的存在！這種體質，甚至能超越仙體，有言出法隨之神威！

一旦尋到先天神體的天命之人，便是足以改寫這一界必亡的命運了！

這便是他們的計劃，只是，先天神體只是存在源古時期的記載，這一界還沒有一個強者見過……

如今，他卻被告知計劃可以開始了？

少年大駭，有點語無倫次，「莫非……尋到那位了？！」

老者見狀，朝著少年，無奈擺手，他又何嘗不願如此呢，只是這可是先天神體，哪有這麼好找，荒神資質之人么？真是久遠虛渺……

「沒有找到，但是，計劃也不能再拖了……」老者言語中充滿了悵然。

「倒是我貪心了，哪有這般容易……」少年苦澀微笑。

「你也知道，那一族一直窺伺我們這一界的源氣，一次又一次的大戰，已經消損我們太多太多的戰力了，剩下的強者，也不多了……」

「而且我們的頂級強者也只能與敵族的中堅抗衡，而敵族的那位存在，用不了多久又要蘇醒了吧……」老者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把殘酷的事實托之而出。

這時候，輪到少年沉默了。

「那位么？睡了又醒，醒了又戰，戰了又睡……他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苦笑，自嘲，無奈。

在少年一句話中竟有著三種心情，此時，身為通天仙將的他也覺得造化弄人，心裡複雜已是無以復加了。

「我們鼎盛的年代早已遠去，連先天神體也在這世上消失了，再也沒有了出現的跡象……而現在我族培養的天縱奇，依舊太弱……」

少年嘴角苦澀，他喉間似乎有著一股巨大的壓迫，「我不明白，仙主當年為什麼會……當初他不那樣的話，此時此刻，我們也不會在這裡畏手畏腳了……」

少年面色複雜，聲音很是哽咽，話中忌諱意味很重。

「你別多想了，仙主當年沒有錯，若把他換成你我，想必你我也會像他那樣做的！」老者一字一頓道。

「是啊，我們從未忘記過他老人家……只可惜，經歷過第六次大戰的存在也是白骨枯朽了，後輩們可沒有幾個知道過去的事了，仙主的傳說已隨著歷史的長河覆滅了……」少年輕嘆。

聽此，老者臉上的皺紋也動了動，神情悲戚，整個人愈發顯得滄桑起來。

「莫說他們了，我們幾個能夠幸免於難，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妄想永存於世，那終究是不現實的……」老者嘆道。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我究竟還是不是我自己了，一世變遷，一世輪迴……」少年話至此處，停頓了數息，雙眼靡靡，目光落到了老者身上。

「某種意義來說，我們也算不上是當初的自己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呵呵。」話語中的無奈之意，此時的少年，更憑空多了一種迷惘意味。

「這世界變化萬千，朝代迭代更替，我們，始終如初！因為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需要我們來守護！」

「而我們的使命就是重於我們的生命，從始至終，即是如此。」老者目光灼灼，沒有給少年們一絲反駁的餘地。

「哎。」

這一聲輕嘆自少年喉間發出，一團白氣，帶著少年無限意味的愁意，就此迅速融於透明的空氣中。

「這麼多年了，對那些陳年舊事，那些族規鐵律，你還是念念不忘。若是當年像你一樣的族人還能多一些，我族又怎會墮落至此？」少年半怒半恨。

「嗯？千萬年的孤寂讓你迷惘了么？」老者莫名的看著他，「我族不正是應該以這一界生靈安危為己任么？！」

老者激烈的話語在少年耳里回蕩開來，聽起來更像是質疑聲，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