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卡拉又到了草莓獼猴桃論筐賣的季節

聖周假期結束，舍友們陸續從家裡趕回來。

早上在廚房切水果，Lore進來泡高樂高喝，我看見她穿著短袖，手臂上露出大塊誇張的刺青，覺得春天真的到了，昨晚出門跑步天氣也很暖和。

放了一個多星期的假，終於有時間把堆著的一些事情做完，本來想至少去個近點的地方玩幾天，沒想到最後還是太懶沒出門。

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初到西班牙，有時候早上4，5點醒過來，非常精神，睡不著就起床，去廚房熱杯牛奶烤片麵包，等麵包焦黃香脆地跳出來就抱著電腦去客廳，窗戶外邊的街道一片寂靜，偶有個女人抽著煙走過去，橙色的火光明滅，像是剛下了晚班回家。我一個人抱臂坐在電腦前看電影刷新聞。快七點的時候美國室友會起床，探頭說早上好，半夢半醒，然後去廚房沖麥片。

其餘時間就是從南到北地玩，巴塞羅那，塞維利亞，龍達，格拉納達，周五一時興起就背著包坐一夜的車去了聖塞巴斯蒂安到Balenciaga的老家，半夜在維多利亞的車站，錢和票都被吞，吹了半夜的冷風等下一班車，天暗下來的時候坐小火車沿著里斯本的海岸，窗外像極了風光片里的澳門。

那時候每天這麼天南海北地玩，好像要一鼓作氣花光所有的錢，但其實更多是因為焦慮，上了幾節課之後意識到這些課程沒有任何價值，更多不過是向學校交差，完成學分而已，但一時找不到更有價值的事情，想想不如還是多出去走走吧。

今年春天還是有蠻多事情要做的，但研究生的課程其實只是一部分，甚至可以說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象牙塔里呆久了，就把學校的瑣碎當作天大的事情。做個ppt，寫個幾頁的論文，拿了好看的分數，就要自我感動一會兒：「熬了xx天的夜，努力得到了回報！」

上學考試其實是最簡單的事情了，因為花一點時間就能得到回報，一切大都成正比。向前走一步就給一顆糖。以至於一部分人理所當然地認為以後一切也會繼續這樣發展。

有次早上跑步經過教堂，見到警察在驅趕一個homeless,我經常見到他，他總是邊走邊自言自語，見到人就伸出髒兮兮的手討錢。那天可能是有電視台來拍點東西，homeless入鏡的話不好。我看見警察把他趕到一邊，他就勢躺下，然後一點一點地脫掉外衣，長褲，只剩一雙襪子，那時候是12月，明晃晃的陽光下能見到哈出的白氣，他赤身裸體地坐在地上，罵罵咧咧，含糊不清，沒有人再敢碰他。

這是弱者保護自己的最後方式。

並不是所有失敗者都像寓言故事裡不懂得在秋天早早儲存糧食最後餓死的螳螂，他們更有可能是駱駝祥子，站起來，被打下去，再站起來，又是一拳，最後發現其實永遠得不到洋車。

每次遇到一些麻煩時，我都不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樣的安慰，這些就像三王節的禮物，聖誕老人的長筒襪，哄小孩子而已。事實上，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峰迴路轉的情況並不多，沒有最壞，只有更壞，大多數時候只是時間慢慢過去，自己消化了而已。

小時候的語文課本，說探險隊員登珠峰，前期先考察好幾個月，帶妥食物乾糧氧氣，好不容易爬上去了，插了個小旗子，就熱烈盈眶地說征服大自然征服命運了。（大自然一個白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春天又來了，草長鶯飛，西班牙的草莓獼猴桃又開始論筐賣，長三角一帶又能買到好吃的肉鬆餡青團。有時候走在路上迎面而來的氣味會讓我想起高中時候或者本科時候的某個模糊遙遠的生活片段，和朋友間的細碎言語，和戀人默然無聲的時刻，這些點點滴滴，對我而言是重要的，是我存在過的證明，即使我最後不過是歸於星辰。

羅曼羅蘭的一段話：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這是很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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