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對紫薇郎

05-03

藕花漸老池塘，早秋的午後，悠長如水，停半晌，聽朱慧珍的《宮怨》。

「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

貴妃獨坐沉香榻，高燒紅燭侯明皇。

高力士，啟娘娘，今宵萬歲幸昭陽。

娘娘聞奏添愁悶，懶洋洋自去卸宮妝。

想正宮有甚花容貌，竟把奴奴撇半旁！

將身靠到龍床上，短嘆長吁淚兩行。

衾兒冷，枕兒涼，一輪明月上宮牆。

勸世人切莫把君王伴，伴駕如同伴虎狼，君王原是個薄情郎。

倒不如嫁一個風流子，朝歡暮樂度時光；紫薇花相對紫薇郎。」

悠悠長長的江南小調，哀哀怨怨的情緒蔓延開來，忍不住要去想唱曲之人，以及曲中人的錦心繡口，百轉千回柔軟如絲的心思。這支開篇最早見於清代的《白雪遺音》，題名《西宮夜靜》。楊貴妃在西宮內等唐明皇駕幸，久等不至，高力士進來稟報：「娘娘，今天晚上皇上去昭陽那了。」貴妃聽罷心有不悅，本就是久等不至心裡哀傷，這下倒好。貴妃去卸了妝容，傷感不已，不由地落下兩行清淚。心中憤憤地想著，「都道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如此薄情寡性，還不如嫁給普通的男子，紫薇花開時相對而坐。」

《宮怨》唱得怨而哀，凄凄慘慘戚戚，而每聽此曲，最讓我著迷的不是這樣婉轉的女兒心，倒是最後一句「紫薇花相對紫薇郎」。清代《燕寢怡情圖》中也有兩幅畫描述了這樣的景緻。其一，桐蔭香盟，夫妻弄香事而起盟誓，兩人依偎在一起，可見情濃，在香幾一側的湖畔，正有一株花開欲燃的紫薇。另一幅則是庭院納涼時，丈夫袒露著肚皮，開玩笑地拿著妻子的香荷包，竹林清幽，玉簪、紅蓼細軟，二人身側有一株紫薇花。

《燕寢怡情圖》

這正合了娘娘的心意，「紫薇花相對紫薇郎」，是世俗夫妻和美的尋常生活，平平淡淡，卻有著無盡的樂趣。那也難怪在深宮之中，與眾多花容月貌的娘娘們分享皇帝憐愛的楊貴妃會作此想了。

《燕寢怡情圖》

至於「紫薇郎」，還要從白居易說起。白居易做了中書令後，寂寥的黃昏，獨自守著空空的中書省，他閑閑踱步，見到院中紫薇花正開，便淡淡地吟了一首詩：「絲綸閣下文章靜，鐘鼓樓中刻漏長。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唐朝開元元年，中書省改稱為紫薇省，中書令便被稱為「紫薇郎」，天宮星宿有"紫微"，以北極為中樞，是天帝居所。微與薇通，中書省的院中中多植紫薇花。白居易這麼說並非有多寂寞，反而是有些許的得意。做了中書令，仕途一片光明，黃昏時分無人作伴，倒是有紫薇花開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