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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

豫章城不太平。

豫章城本來是個太平之地,環城皆山,唯有贛江貫入。自從許真君屠龍於西山,鎮之繩金塔塔下,百年以來,豫章城裡,百工皆備,士農工商各司其職,儒道釋法各安其所。城內有一大戶曰沈,家資百萬,富可敵國。

事情壞就壞在這幫山賊上。開元六年,一夥流寇自北向南而來,入豫章境內,以西山為寨,嘯聚山林,強搶民女,打家劫舍,無惡不作。首領名喚陶勿,身長九尺,鼻直口方,鑲著一嘴金牙,左眼早二十年就瞎了了,眼眶裡裝著一顆翡翠。豫章城裡士兵官差幾十年來沒打過仗,沒殺過人,全都是繡花枕頭,酒囊飯袋。安撫使糾集過幾次人馬圍剿山寨,均無功而返。敵我雙方均無死傷,只是費官府了一些贖買錢。

這天陶勿又下山搶掠,幾十號人,幾十匹馬,一時間城裡飛沙走石,哀嚎不絕。陶勿騎著一匹獅子花,身後跟著跟班,捧著青龍刀,他來到沈家門前勒了馬嚼。過去陶勿搶掠,都不曾動過沈家。沈家是豫章城內的豪門大戶,重門擊柝家,守衛森嚴,誰咬一口都是一嘴毛。但是陶勿上次下山聽說沈員外有一個女兒,名叫桃花,貌若天仙,傾國傾城。陶勿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讓陶勿名聲在外的是他風月膏肓,寨子里藏了八個傾國傾城的老婆。

兩個跟班知道陶勿今日要拿沈家開刀,也不敢多話,將青龍刀遞給陶勿,自己撞開大門。陶勿駕馬衝進了沈府。他手舞青龍刀,把阻攔的家丁砍得七零八落,人頭宛如割麥子一般紛紛落地,沈家一時血流成河。

陶勿在北園的西廂房找到了桃花。桃花手裡握著一把剪子自衛,渾身如篩糠般發抖。陶勿殺光了桃花的僕從,奪走了她的剪刀,把她抱擄上馬背,不一會,其他的土匪也沖了進來,他們把目之所及的女人和財貨都劫掠上馬,洋洋得意,乘興而歸。

陶勿雖然搶了桃花,但卻拿桃花沒轍。桃花美則美矣,但呆在寨子里,宛如一尊石菩薩,她很少走動,不說話,看不出喜怒哀樂。陶勿給桃花供錦衣玉食,給她買小說字畫看著解悶。但桃花就是一言不發,也不曾笑過。有人給陶吳出主意,說桃花愛聽戲。於是陶勿又下山擄了一個戲班子上來,開元的戲班子比不了元豐年,雜耍多過戲曲。桃花看錶演,手上鼓掌,臉上卻還是那副表情,只有夜晚獨自一人時會躲在被子里哭。

陶勿不愛吃那強扭的瓜,他是個粗人,但也會心疼女人。他心想女人和女人比較好說話,於是讓自己的八個老婆去找桃花談心。

女人,那八個老婆也都是從豫章城裡搶來的,原本都對陶勿恨之入骨,但是日久天長,真把自己當個壓寨夫人。桃花來了,陶勿都把心思放在桃花身上,她們恨死了桃花,一個個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她們來了桃花的屋,把桃花的綾羅綢緞都扯得稀巴爛,把桃花養的百靈和玳瑁貓溺死在水池裡,把小說燒了,字畫用漿糊沾了去糊牆。那幾個唱戲的小姑娘倒是好好的,那八個老婆自己也愛聽戲。

桃花在屋裡呆了三天三夜,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因為八個老婆把小廝送來的飯菜都扣下,倒在了茅坑裡喂蛆。

第四天,陶勿來看桃花,桃花面如白紙,氣息奄奄,她說:「我當你的老婆可以,但是我要當大老婆。」

陶勿說:「你說什麼就什麼,當大的就當大的。」

桃花說:「我的意思是,你把之前娶的八個太太宰了,我當了大的,才是你老婆,否則就算死,我也不跟你。」

陶勿沒說話,轉身走出屋子。第二天,八個小廝捧著托盤來到桃花的屋裡,每個托盤上放著一顆人頭。

桃花笑靨亦如桃花,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陶勿也很高興,他做夢也沒有想過桃花這樣漂亮的女人會成為自己的壓寨夫人。

一開始陶勿很擔心桃花會想家。雖然他之前的八個老婆都沒有類似的要求,就算有他也不在乎。所以陶勿費盡心思討桃花喜歡。桃花要求很多。她有潔癖,而且打扮講究,即是是在滿地土匪的山上,她也要傅粉施朱,吃住行頭都得按照沈家以往的規矩照辦。陶勿沒有怨言,紛紛照辦。畢竟桃花是大家閨秀,不是那些山野村婦可比的。

陶勿除了滿足桃花的種種要求,還生了一個麻煩。原來沈家不甘心女兒被擄走,在豫章城裡張貼狀榜,有人能救回桃花者,賞金千兩,招贅為婿。雖然豫章城裡,人人都知道陶勿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但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自告奮勇來討伐陶勿者絡繹不絕。十天半月山寨外就有人叫囂,來者皆披堅執銳,虎背熊腰,勢在必得。陶勿不是吃素的。每逢來犯,陶勿必先他先策馬殺入,手起刀落,人頭落地。其餘嘍啰也紛紛出戰。來犯者被殺的棄甲曳兵,從未有人能活著離開。

這天陶勿又殺幾十人,他回到寨中,脫盔卸甲,坐在自己的虎皮大床上自斟自飲。桃花在一旁寫字,臨摹的是歐陽詢的《九成宮澧泉銘》。陶勿讓桃花來陪自己喝酒。桃花嫌他渾身血污,不願靠近。陶勿心裡火起,無從發泄,隨手殺了一個侍女泄憤。侍女的鮮血濺到桃花的字帖上,惹得她也不悅。她放下筆,來到陶勿跟前,斟了酒,卻自己喝了起來。

桃花說:「你和我沈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我沈家人脈廣布,富可敵國,只要他們還想搶我回去,我保證你在西山永無寧日。」

陶勿皺起眉頭說:「你是讓老子逃跑?」

桃花笑了笑說:「你逃也逃不掉,哪裡沒有我沈家的人。只要我在你這一天,沈家人就不會鬆口的。」

陶勿把酒杯捏碎,說:「你莫唬我,老子也不是嚇大的。你是我陶勿的女人,回去就是做夢。」

桃花說:「所以還有一個方法。」桃花在陶勿耳畔低語道:「除非你殺了我全家,否則他們到死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陶勿打了一個寒顫,一股寒意在脊梁骨上遊走。

陶勿拒絕了桃花的建議,他說自己雖然是個土匪,但還有點道義,搶人女兒,又屠人全家,滅門絕戶的事情自己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桃花揚嘴笑了笑,把那沾血的字帖燒了,臨起了柳公權的背貼。

桃花說的沒錯,來討伐陶勿的人越來越多。陶勿分身乏術,連下山劫掠的功夫都沒有了,每天光是打退那些來犯的敵人就讓他筋疲力盡。陶勿他們是山賊,自己沒田沒地,搶不到吃的就得餓死。寨子里怨聲載道,人人都說桃花是個禍水,讓陶勿把桃花送回去。陶勿不依,他當著全寨的面殺雞駭猴,砍了一個二把手的腦袋。從那以後嘴上抱怨的人少了,私下憎恨陶勿的人多了。

這天又有一撥人到寨前叫陣,陶勿拍馬迎戰,和一個少年高手打的不分上下。那少年使兩柄銅錘,目若朗星,猿臂蜂腰。陶勿看到少年俊美,又兼武藝高強,心中有氣,只想著儘快結果了他。於是陶勿索性拖刀回寨,讓嘍啰圍他。誰知寨里無人響應,陶勿背心一涼,原來少年身輕馬快,已經趕到身後。陶勿來不及反應,少年一錘砸在他的後背心。陶勿當場心肺具裂,墜馬身亡。

嘍啰門見陶勿已死,無心再戰,索性開門投降。少年進入寨子,看見這裡也是一番舞榭歌台的景像,心想這土匪的衣食用度反而比尋常百姓好了不知多少。少年來到桃花屋子,見到了桃花正在梳頭,自表姓許名宣,潯陽人,是來救她出去的。

桃花仍照著鏡子,不看許宣說:「陶勿已死,你可以回去領賞了,我是陶勿的女人,我不會走的。」

許宣不明就裡,一定要帶走桃花。桃花發了狠,砸了銅鏡,頭也不梳了,說:「你一定要把我帶回去,就是在逼我死。」

許宣還是明白。

桃花接著說:「你覺得我堂堂沈家會要一個山賊的妻子嗎?按規矩,我應當在陶勿破我的身子前咬舌自盡,但我沒有。不僅如此,我還成了陶勿的大老婆。我想活。你現在把我帶回去,他們只會讓我去殉節,我只有死路一條。」

許宣啞口無言。他沒有帶走桃花。許宣把陶勿的頭割下來,讓其他人回去領賞,自己留在山寨里,娶了桃花,成了新的土匪頭子。

但許宣不是陶勿,他不會打家劫舍,也不忍殺人太過。而且陶勿雖死,情況沒有好轉。沈家看不見桃花,就接二連三的派人來攻打城寨。許宣打退他們幾次,殺了幾十人,名聲很快傳到了豫章城裡。許宣焦頭爛額,手下的嘍啰都各懷異心,只有一個叫桑落的人對他忠心耿耿。桑落和許宣是總角之交,兩人從小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來到豫章後便一起來討伐陶勿。許宣選擇留在城寨後,桑落也選擇留了下來。

桑落建議許宣,與其空守這個千瘡百孔的寨子,不如棄寨逃跑。他們二人武功高強,在哪裡找不到一口飯吃。許宣聽後,覺得有道理,轉身告訴桃花說。半年以來,許宣與桃花形影不離,對桃花的嬌寵與陶勿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桃花聽了許宣的話,訕笑起來說:「你一個綠林強盜有什麼本事在?現在天下太平,你一身武功的也不過是屠龍之技。」

許宣點點頭,問桃花的想法。

桃花說:「你要是真的有心,賺了這幫手下,帶著官府來剿匪,剿匪有功,自然可以在長安謀個一官半職。衣食無憂。」

許宣拿不下主意,和桑落商量。桑落聽了沒有說話,許宣只當他默認。

桑落與許宣趁夜來到豫章府投案自首,連夜帶領官兵攻城拔寨,把土匪一網打盡。男人充軍,女人賣為軍妓,財產充公豫章府。知府把許宣和桑落的功勞上報,果然在長安的大理寺替他們謀了一個官差的職位。

許宣來到長安,除了回家面對桃花時,他並不快樂。他出生在贛水邊上的一個小漁村裡,有過一個結髮妻子,但他有抱負,不甘心把自己一身本領埋沒在漁村裡。他來到了長安,但現實卻不似他腦中的模樣。長安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別說強盜飛賊,就連花子乞丐也很少見。第一年裡,許宣無所事事。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許宣的那點官差薪水根本不夠桃花開支。

長安,這可是長安啊,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和有錢人的生活方式。無數名媛貴婦過著比桃花在豫章還奢侈的生活。桃花學她們。她們吃什麼,桃花就吃什麼。她們用什麼,桃花就用什麼。很快,許宣被官府獎勵的一筆剿匪金就被換成了水曲柳的傢具,月盛齋的點心,福逸軒的緞子,御珍閣的字畫……桃花把校尉夫人的家原封不動搬進自己家裡,又請吳道子來家裡看看,那時吳道子還未被太宗召見,籍籍無名。吳道子說俗。桃花又把東西折價賣了,買了一批波斯的傢具和土耳其地毯。許宣一開門,就覺得家裡有股羊肉串味。

許宣的積蓄被桃花花完了,但桃花想要的東西卻無窮無盡。她想辦法擠進名媛們的社交圈,她們揮金如土的方式讓桃花眼花繚亂。許宣讓桃花節制,桃花反而怪許宣沒出息。她說起陶勿的種種好處。說他每次從山下回來,就能帶來座座金山。

許宣說:「他是賊,我是兵。這是兩碼事。」

桃花說:「這是一碼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你是兵,不代表你不能是賊。你可以一邊做賊,一邊抓賊。這樣丟東西的人能高興,你也能高興,我也能高興。」

許宣左思右想,覺得桃花說的有道理。這天晚上,他從校尉夫人那家偷了一串瑪瑙項鏈。因為上個月,夫人曾在桃花面前炫耀她的瑪瑙項鏈。許宣把項鏈在家藏了一個月,也許是因為東西太小,無人察覺,最後也沒人來官府報案。許宣安下心來,去黑市把項鏈賣了。

許宣的膽子也就慢慢大起來,偷得東西也越來越大。有誰在桃花面前炫耀,許宣就去把東西偷來。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通通不在話下。那些人丟了東西,第二天喝茶時就和桃花抱怨,桃花一邊安慰,一邊趁沒人看見時偷笑。

許宣偷十件,還七件。他以官差的身份把這七件東西上交,功勞就記在他的名上。但是一直以來只找回東西抓不到賊也不是辦法。許宣就盯上了長安的那些乞丐。有時候他抓乞丐頂罪,反正大理寺里嚴刑酷吏多如牛毛,屈打成招是常有的事。有時他乾脆把乞丐打死,用屍體冒充犯人。許宣還把桑落也叫來一起干,兩人武藝高強,萬無一失。就這樣,許宣賺的銀子越來越多,功勞也越來越大。連寺卿都知道手下有一個叫許宣的官差很會抓賊。許宣自己也日漸驕傲,對桃花的指手畫腳日漸不滿起來。

入了三九,長安的天氣真正冷了起來。天乾物燥,晝短夜長,熙熙攘攘的人群是皇城腳下最不安定的因素。春節將至,許宣多了一項巡街的任務。他每天要在外郭走二十里地,對朱雀大街比自己後院還熟悉。

這天,許宣穿上大氅,正要出門,桃花叫住他,說家裡遭了賊。她覺得一直有人在盯著他。許宣說小偷就算偷皇帝也不敢偷他,把桃花的話一笑置之。

這天許宣巡街經過利人市時一個瞎眼的老太太拽住他的胳膊,說要給他看相。

許宣想掙脫她,說:「你一個瞎子給我看什麼相。」

老太太力氣出奇得大,雙眼布滿白色的眼翳,她把許宣的手臂夾在腋下,十根手指在許宣的手紋上亂摸。許宣聞到她頭髮里的臭味,眼睜睜看著一隻虱子從老太的發梢鑽進自己的鼻孔里。老太說:「這位官爺,你要大難臨頭了!」

許宣不信鬼神之事,不理老太,老太一不做二不休,在他的手腕上纏了一條五色絲。

許宣把老太推開,正要解開。老太說:「官爺莫慌。這條五色絲我不要你錢。如果你有幸攘災避禍,明年今日還在此地,你再報我恩情不遲。」

許宣聽了,三步一回頭,見瞎眼老太也不跟來,才把心吃了。

天色漸晚,許宣回家時發現桃花正在鞭笞一個村婦,村婦被捆在中庭的柏樹上,衣衫襤褸,頭髮蓬亂如飛鳥。

許宣看村婦可憐,喝止了桃花。桃花說:「你懂什麼,這就是我說的賊。今天我在花園被我撞見,逮個正著。」

村婦抬起頭,許宣吃了一驚。原來這村婦正是許宣的結髮妻子,見許宣外出習武拜師多年不回家,於是打了包袱,封了田地,出門尋夫。一路上風餐露宿,走走停停,莫名其妙來到了長安。在長安,她聽說大理寺有個官差武藝高強,名叫許宣。村婦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許宣家。

村婦正要開口於許宣相認,許宣的耳光卻已經落了下來。村婦被打得鼻青臉腫,一個字也說不出。桃花饒有興味看了一會,身子漸乏,說:「後院的桃樹即將開花,正好把這個豬玀殺了,讓下人做成肥料。」說完就飄然而去。

許宣把結髮妻子帶到後院,解開繩索,把自己的五色絲系在她的手上說:「這個能保你平安,你走吧,算我對不起你。」許宣看妻子不為所動,又掏出一百兩的銀票塞到她手裡。妻子臉腫的老高,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把銀票撕了,轉身離去。

轉眼間年關將至,長安城裡掛張燈結綵,一片盛世太平。許宣回到家,桃花端出一盆熱氣騰騰的水餃說:「嘗嘗,我親手包的。」

許宣盛了一碗,水餃皮薄餡大,一口下去,肉汁四溢,口齒生香。 許宣問桃花水餃是什麼餡的。桃花吃著水餃,笑而不答。

許宣突然覺得嘴裡吃到異物,恰似一根細繩,他取出一看,直接坐到在地,頂門上不見了三魂,腳底下盪散了七魄。原來他捏著的是一根五彩絲。他覺得天旋地轉,嗓子里好像有隻兔子要跳出來。

桃花也不管他,自己吃得津津有味,把剩下的餃子吃個精光。

隔日許宣與桑落在得月樓喝酒。酒過三巡,許宣有了五分醉意,說:「桑兄,我心裡有個結不吐不快。」桑落於是放下木箸。

許宣口無遮攔把昨天的事情一股腦和桑落說了。此乃家事,桑落不知許宣意在如何,並不回答,只是用食指在桌面上塗抹。

許宣說:「我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只是難以開口。」

桑落說:「我已猜到許兄心中所想。」

許宣說:「不如我們二人把所想之字寫在對方手上。」

桑落點頭。於是二人皆用右手食指在對方左手上寫字。寫罷,兩人對視一眼,露出詭譎的微笑。

原來那天許宣和桑落寫的都是一個井字。

許宣家後院開了一口新井,覆有銀床井蓋,因位置處偏僻,平日極少有人靠近。許宣的計劃是在夜裡殺了桃花,棄其屍於井底。再由桑落假扮強盜,引來街坊四鄰矚目,自己假裝去追,最後再放走桑落。

兩人定了計劃,又喝了幾盅。桑落酩酊而歸,許宣清醒著,回家磨刀。

第二天晚上,許宣與桃花照常睡下。桃花熟睡後,許宣打開大門,桑落身穿夜行衣,久候多時了。許宣在前,桑落在後,兩人躡步走進卧室。月光如銀,勾勒出桃花身子的輪廓。許宣揚起刀朝被子砍下去,棉絮亂飛,卻不見一滴血。許宣掀開被子,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只有一隻枕頭。

許宣還未明白,銀白的刀刃就從他的肚子里鑽出來,他回過頭,看見桑落握著刀柄,許宣只覺得四肢無力,桑落把刀柄一橫,許宣死了個透涼。

桃花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一枚香吻貼在了桑落的唇上。

桑落把許宣的屍體扔進井裡,趁夜離開了許家。

許宣多日不去大理寺報道,寺丞起疑,派桑落來許家查問。桑落交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報告,說許宣感慨自己家仕途不利,已經休了桃花,回老家去了。許宣平素孤傲,不辭而別也不奇怪。寺丞也不多疑,事情就過去了。

一年後,桑落娶了桃花,許府的名字換成了桑府。清明時分,後院的桃樹開花,落英繽紛。桑落與桃花把盞言歡。桑落低頭,看見桃花姣好的臉映在杯中,不忍喝下。這時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杯中,攪碎了了水月鏡花。桑落抬起頭,多年過去,桃花依舊青春美貌,同他第一眼看見她時別無二致。桃花看桑落盯著自己的臉發愣,向他勸酒。桑落一仰頭,把酒與花瓣與那杯中幻影一起飲入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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