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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藝:燈

我的燈徹底壞了。

我必須有燈。

嚴重的頸椎病導致我的睡眠如一條破網,所有的美好自那千瘡百孔中漏出,剩下的,只是形式主義的徒勞。燈能給我些安慰,在默默中陪著我,讓我讀書,寫作,混過那些無盡長夜。即便什麼也不做,單純的賣獃,我也願意有一盞燈亮著,否則黑暗中一個人坐在那裡就只剩下黑,無邊無際的黑。偶爾煙頭亮一下,也像鬼火,反而更瘮的慌。

王藝攝影 2014年拍攝於雲南

我的燈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檯燈,簡單樸素率真到有些粗造笨拙,一根直立的沒有任何彎腰塌背的方鋼條,頂著一個倔強的腦袋,燈泡是那種螺絲紋一絲絲擰上去的。在那些燈界里的各種儀態萬方、燕瘦環肥的妖孽面前,因為這種落伍,顯得有某種幽默甚至滑稽感,有些不合時宜。

我也曾試換過各種燈,奈何都無法適應。要麼就幽幽的暗,眼色眯眯的像個失足的婦女勾引你上床睡,可偏偏那時你要改一大堆的稿子,哪有功夫搭理它,只嫌它耽誤事情。要麼光照太強,一絲柔和都沒有,明晃晃地懸在你頭頂,是給你長青指路的單純的亮,以節能的名義強姦你的眼睛。使你的閱讀或寫作無趣到像是小學生在做功課,簡單機械重複著一種儀式。

這個跟了我或是我追隨了近二十年的燈,前一陣子就顯露出老態,時不時滋啦一聲,似乎是在提醒我,它貴體欠安。以至於每個夜半打開燈,我都會笑笑,自言自語說一句這廝調皮。哪裡知道這廝是在強顏歡笑呢。後來又慢慢好起來。甚至比以前亮一些,現在想想,這就是迴光返照呢。我是如此愚鈍,沒有體會得到,連個臨終關懷都沒有給它。

王藝攝影 2014年拍攝於泰國

或許正是因為這燈的無來頭,不是需要時時關照「燈花挑盡夜將闌」的燈;不是「夢回吹角連營,醉里看劍」還得挑著的燈;不是「家家市處處樓」的燈。我的燈沒有那麼多或婉約或悲壯、或世俗或香艷的境界。我的燈除非像今天這樣壞了,就幾乎沒有引起任何關注,唯一的話題就是每搬一次家,家人都會嫌棄這燈的土,被扔了幾次,都被我又悄悄揀回去,繼續它燈的生涯。

這燈死了,還會有別的燈,說不定會更好。但與這燈的感情,怕是別的燈再無法替代了。

早晨起來把燈的遺體收拾了裝在一個紙盒裡,送到樓下,看到那個標註可回收字樣的垃圾桶,把它放進去,合上蓋。走了很遠,又回頭看了一眼,想想這燈參與了我多少生活,窺視了我多少掙扎,分享了我多少歡欣,支配了我多少時光,想起「今後我們隊伍里,不管死了誰,都要開個追悼會,紀念一下」,不知怎的,眼圈突然濕潤了,差一點要落下淚來。

我的燈現在或許已經躺在垃圾車上,或許已經送進熔爐。

期許這燈化成新的鋼鐵、融出新的玻璃,還能被重新做成燈,接著照亮不管是誰的黑夜。

這種概率應該是很小的吧。

2017年9月15日晨

王藝,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國家一級美術師。美術學博士、經濟學博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曾舉辦《非常自我》、《王藝2016研究展》等個展,多次參加國內外藝術展覽。出版有多部藝術類學術專著、文章,詩歌及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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