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與鏡-她在凡爾賽修壁畫

05-10

作者：盧浮宮退役小編

受訪者：張天舒，裝飾藝術家

Instagram ：Tian-shu Zhang

在我們這個時代，藝術家擁有絕對的自由，他們不再是靠訂單過活的工匠，而是自我的闡釋者。創作首先是為了取悅我自己，其次才被觀看和交易。在藝術世界裡，藝術家擁有絕對的權力。在考生踏破美院門檻的時候，總有人逆潮流而行，成為古典的修復者。我相信不會有再一次的文藝復興了，因為藝術已在不斷的反叛與重建中出走太遠。

——編者小引

張天舒在創作

一

與天舒第一次見面

今天第一次與張天舒見面，大家既沒有聊詩詞歌賦，也沒有侃人生哲學。甚至藝術一詞，都罕有提及。她只是用一張張照片為我展示工作現場——只見身材嬌小的她身著白大褂，帶著手套，站在直抵天花板的梯子上，用幾乎觸到雲端的筆尖執行著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確實，她的工作就是挽救壁畫的生命。

天舒本科階段專攻動畫，來法國後轉而攻讀裝飾藝術（art décoratif）的碩士。她從自由創作的現代藝術家跌回到古典藝術的「裝飾工匠」，循規蹈矩地模仿17、18世紀甚至更古老的壁畫，還要修舊如舊，容不得半點差池。這個華麗麗的「轉身」彷彿來得有點出乎意料。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創作與修復有著天壤之別：前者追求原創性——「畫不驚人死不休」；後者則是依照已經存在的東西，把被時間斑駁的圖層修補好，同時要騙過觀光客的眼睛，讓她看到時間流淌的痕迹，然後不由地感嘆：「瞧！這可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壁畫！好可惜，顏色都因歲月的侵蝕而顯得暗淡了許多呢。」

H?tel Luticia的18世紀壁畫，因年久失修而顯得斑駁

米開朗基羅，這位我們如今津津樂道的天才，當年也不過是位畫壁畫的義大利工匠而已。天舒對此特別有感觸：「我每次爬上去就像是讓米開朗基羅附了體，仰著頭擎著畫筆，幾小時就這樣在揮汗如雨中轉瞬即逝。」

二

曾有不少人曲解了天舒的職業，以為她就是個壁畫修復師，或者通俗點，是個刷牆的工人。「我們工作室的老藝術家可容不得別人的誤解，他們一絲不苟地穿著白大褂，身上不落一點臟斑，不言自喻，裝飾畫家有他們的尊嚴感。」 ?她鄭重地強調——「我們是裝飾藝術家。」

和老一輩裝飾藝術家一樣，在天舒眼裡，看似稀鬆平常的屋頂、牆壁不再是冷冰冰的分隔帶或支撐物，而是她策馬揚鞭的舞台。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化牆為鏡，讓雄奇旖旎的自然景觀躍然室內。至於描繪各種華麗的石材並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更是不在話下。這招曾被裝修預算有限的貴族採用，也算是低（mei）碳（qian）、環（zhuang）保（bi）的裝修方式。

《星辰》（手繪大理石花紋）——張天舒作品

這種「障眼法」其實早在古希臘就有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當屬宙克西斯（Zeuxis）和巴赫西斯（Parrhasius）之間的鬥法。宙克西斯畫中的葡萄看著如此鮮嫩欲滴，以至於招來了饞嘴的鳥兒；而巴赫西斯則似乎技高一籌，就連宙克西斯看了他筆下的窗帘,也忍不住伸手來掀。我想，宙克西斯在試圖掀起帘子的那一刻應該是幸福無比的——雖然眼睛被矇騙了，但心卻敞亮了。

《石拱門義大利花園》——張天舒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