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乎真假,一個關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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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來講兩個故事,一個關於「真假」,一個關於「信任」。

1

H被診斷成精神分裂,但無論邏輯、思維、行動、社交都顯得再正常不過,直到第五次諮詢,終於向我講述她疑似「幻覺」「幻聽」的東西,說是「疑似」,因為至今我也滿腦子問號,我傾向於相信她說的一切,但習慣了邏輯思維的頭腦又塞滿了疑惑,她也無法解答。

十年前,婚姻正處冰封期,「在家裡對著空蕩蕩的家,覺得無比孤獨,她對我很冷漠,不管不問,那時候我沒工作,他一個月只給一百塊錢讓我吃飯。」正在這時遇到不生不熟的高中同學,頭幾次遇到還有所交談,談到和過往同學的聯繫,到後來,三天兩頭的遇到他,開始察覺異常。經過詢問,同學確實是在H家附近工作,但是他們相遇的地方,卻往往不是往返家的方向。一次,H睡不著,凌晨一兩點跑到網吧去坐,這個時候那個同學突然又出現了,H驚呆了,追出去找,可是一出去就找尋不到蹤跡。H開始懷疑同學跟蹤他,開始跟家裡人、跟老公講述,他們都沒有反應。有一次和老公去同濟醫院看皮膚科,走在路上突然看到馬路上站著的又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手上沒有拿病例或和看病有任何相關的東西,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直直地站著看著他。H連忙拉著老公的袖子,驚恐地問他,你看見他了嗎?老公不作任何反應,就如同他經年累月的冷淡,沒有任何反應。

得不到確認是讓人絕望的。恰好那段時間,睡覺的也能聽到有聲音在講話,這件事情一說出來,稍微有經驗的心理學相關人士都會不由分說想到「幻聽」癥狀,可我仍然保持懸浮的態度,不作有罪假設。她被聲音吵醒,爬起來問身邊年幼的兒子,兒子你聽到了嗎?兒子說,媽媽,我也聽到了。她又問老公,老公,你聽到有人講話嗎?老公不動聲色的看著手機,依舊不做任何反應。

說到這裡,比起懷疑聲音和跟蹤的真實性,我恨不得更願意懷疑老公是假的……

諮詢結束後,我一陣凌亂,我知道按照臨床的標準來判斷,她所說的這些是幻覺幻聽無疑,但是作為一個人和一個人的相遇,我無法判斷真假。

「一切都只是梵天的一場夢」,印度教義如是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佛祖如是說。站在終極的角度,站在「母體」(the Matrix)里,我們所聽所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以人多取勝,我們判斷那些少數人看到的東西,是不存在,是不正常,是需要醫治的。

這個故事沒有結局,我們在這裡畫一個不封口的問號。

2

Y自願戒毒兩月余,在戒毒團體里充滿激情地向大家分享戒毒的感悟,自己深刻體會到毒品對青春的殘骸,在這裡思考良多,也確實下定決心從此告別毒品。團體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個成分,人數較少的「虔誠派」非常真誠地袒露吸毒以來自己所受的身心折磨,也承認曾經對毒品的需要和依賴,他們很認真的分享自己解毒的感悟,願心大大地寫下臉上。另一派則由一位「江湖老油條」為首,興高采烈地宣講自己曾經坑蒙拐騙的光輝事迹,聽得我們兩個治療師目瞪口呆,這一派則對虔誠派的分享表示不屑,甚至排斥,就好像在說,得了吧,吸毒這麼美好的事情怎麼可能戒得掉。Y則是虔誠派的帶領者,入情的時候她站起來,無比自信地說,「我現在已經可以不用住院了,我主動要求加一個月鞏固一下,我已經可以自由出入了。」沒錯,她是為數不多可以請假回家的戒毒者,原因在於,熟悉的環境對一個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我們不能以賭博的心態放任一個曾經物質成癮的人再回到帶來癮症的人事物之中。

遺憾地是,今天早上查房,就聽到Y的消息。她請假回家了兩天,來時尿檢就成陽性,曾經的承諾像薄情浪子的誓言。因為違反了規定,Y不再被允許回來住院,如果要住院,只能等下個周期。

在第一次和戒毒病人工作之前,就有同事警告過我,不要相信吸毒者說的話,他們為了出院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為他洗心革面的願心所打動,感動涕零,他轉身出院就重操舊業。我沒有完全接受這些話,因為在諮詢中,作為一個有情感的人,我確實感受到對方內心的痛苦和掙扎,更多時候,毒品填補了關係的空白。

這一次我又開始思考,信還是不信?毒品吞噬的真的是人格嗎?作為被毒品腐蝕的人,還是完整的人嗎?

這是一個看起來結束了的故事,但其實這樣的故事不會結束,在另一個人,下一個人身上還會發生,那麼我們依舊保留一個不封口的問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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