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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允和 | 曲終人未散,一曲微茫度餘生

提到張允和很多人會想到她與「漢語拼音之父」周有光流水式的愛情,很普通很平凡,平凡即是美和飽滿。

張允和是名揚海內外的「合肥四姐妹」之一,自小便修得智慧與靈氣的心性。她年輕時有一幀黑白照,眉目傳神,鼻樑堅挺,清秀的臉上透著一種韌勁。氣質脫俗,盡顯大家閨秀風範。她被人形容為,「年輕時她的美,怎麼想像也不會過分。」

▎張允和

張家四姐妹從小就開始學崑曲。當時崑曲是最高雅的娛樂,因為過年過節賭錢、喝酒,張武齡不喜歡這一套,覺得還不如讓小孩子學崑曲。小孩子開始覺得好玩,後來越來越喜歡崑曲,崑曲的文學引人入勝。

張允和尤愛演配角,還專愛演丑角,鼻子上點一塊白豆腐,勾上幾筆黑線條,就是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琴童、小書童,非常符合她活潑靈動的性子。

在九如巷的小型曲會上,張家姐妹唱戲,年輕的周有光會給她們拍曲,沒想到,這一拍,竟然就持續了一輩子。

周有光常常陪同她去參加曲社活動。允和七十歲生日時,周有光送了她一套《湯顯祖全集》,老太太心裡甜滋滋的:「他真是懂我的心思。」

1956年,北京崑曲研習社成立,張允和擔任聯絡組組長。從此,學習、欣賞崑曲,排演、研究崑曲,成了張允和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不僅如此,她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寫下四五十萬字的《崑曲日記》,書中收入了她研究崑曲的論文、講話稿以及有關崑曲的往來書信等。

這部書也成為研究崑曲事業的一部豐富而翔實的史料,彌足珍貴。

《崑曲日記》:近現代曲人的「錄鬼簿」

《崑曲日記》,是張允和從其保存至晚年的個人日記中精心摘選出與崑曲相關的記錄,加上相關歷史資料所編成。

允老大學時代修習的專業是歷史,後來從事的工作是中學歷史教師和歷史教材編輯,而她與崑曲的關係可謂千絲萬縷:父親、繼母、姐姐、妹妹、弟弟都是崑曲愛好者和傳承傳播者,自己曾師事過曲學宗師吳梅(瞿庵),崑劇「傳」字輩中的小生翹楚顧傳玠是她的姐夫,甚至曲家許姬傳、朱家溍也是她的親戚。

加之天假其便,張氏姐妹兄弟十人,多享高壽,他們所接觸交遊的昆界中人,上至全福班老藝人(沈盤生)、「傳」字輩,下至北京崑曲研習社出生於1970年代中期的小社員,外至海外曲友,見聞前後至少涉及百年的歷史。

▎1984張允和(左,飾春香)旅美期間與張元和(右,飾杜麗娘)拍攝《牡丹亭·遊園》照片

事實上,如此跨越百年的記憶只存在於1956-1959年和1978-1985年這前後十年的日記里,中間還有長達二十年的巨大空白,當然,這個空白留給讀者的遐想是無限的,就筆者個人而言,並沒有從中斷後的日記中看到記錄者的力量與激情與之前相比存在什麼變化,更多的印象是,一位渡盡劫波的古稀老人,因為崑曲的復甦又煥發了青春。

▎1986年12月2日北京曲社與全國政協京昆室在政協禮堂共同舉辦「海內外曲友聯合演出《牡丹亭》專場」,在《遊園驚夢》中張充和飾杜麗娘(左)、張元和飾柳夢梅

兩段日記延續的物理時間都不算長,但記錄的是兩段篳路藍縷的不尋常歷程。崑曲在1956年和1978年兩次復甦後的景象恐怕都不一定有今天這般繁花似錦,但允老筆端如水般的柔情卻仍然被激發得不亞如近日。允老曾說,想要效法元代鍾嗣成,做近現代曲人的「錄鬼簿」,依筆者看,《崑曲日記》真的可以起到「錄鬼簿」的作用:和鍾嗣成一樣,《崑曲日記》所記的,也不是陰森森的鬼,而是一個個不同時空中的活生生的曲人。

百年來,為了崑曲藝術生命的延續,仁人志士各盡所能,鼓與呼是一種方式,如流水一般地浸潤、培護更是一種久久為功的方式。

▎19868月8日北京大學錄像:《牡丹亭·遊園驚夢》《浣紗記·寄子》《長生殿·絮閣》《爛柯山·痴夢》《漁家樂·藏舟》《玉簪記·琴挑》

這部日記的權威性,無可動搖

《崑曲日記》的主體內容當然是曲人記曲事,許多允老親歷過的崑曲界大事,比如幾次南北昆的會演、北京崑曲研習社和北方崑曲劇院的成立等等都有細緻的記錄,有時還給一些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發言紀要「劃重點」,比如鄭振鐸同志強調的「崑曲不是地方戲」,其文獻價值在於對歷史檔案提供了重要的側面反映。

正如戲劇史家胡忌先生(1931-2005)在其初版(語文出版社2004年7月版)序言中所指出的:

如果有人要介紹北京近四十年來(1956—1996)的崑曲活動,這部日記的權威性無可動搖;對了解北京崑曲研習社社史說,不會有二。

▎1979年5月俞平伯先生組織曲敘歡迎回國探親的美籍曲家項馨吾先生。前排坐者左起:陸費鋆、許寶馴、俞平伯、項馨吾、章元善、汪健君。後來左起:朱復、謝錫

此外,朱家溍、胡忌為《崑曲日記》初版的序言均寫於其去世前不久,也是難得之作,特別是胡忌關於時代發展與時代需求的觀點,其實也是從《崑曲日記》中有所提煉,很為通達,對今天和未來的崑曲發展,仍有借鑒意義。

▎1957年2月16日演出《西廂記·寄柬》,左起梁壽萱飾紅娘,張允和飾琴童,姜宗褆飾張生

允老緣何複寫崑曲日記?

1978年11月18日,允老複寫崑曲日記,源於這樣一次作詩唱和的過程:

今早寫信給四妹。告訴她我在南京看崑曲。她複信上有「有人」在多年前寫給她演崑曲的詩:

一曲《思凡》百感侵,京華舊夢已沉沉。

不須更寫還鄉句,故國如今無此音。

我接到信後,忽然興發,多年不寫詩,一口氣和了兩首:

十載連天霜雪侵,回春簫鼓起消沉。

不須更寫愁腸句,故國如今有此音。

卅載相思入夢侵,金陵勝會正酣沉。

不須怕奏陽關曲,按拍歸來聽舊音。

……

後來四妹回我兩詩—— 答允和二姐觀崑曲詩遂名曰「不須」:

委曲求全心所依,勞生上下場全非。

不須百戰懸沙磧,自有笙歌扶夢歸。

收盡吳歌與楚謳,百年勝況更從頭。

不須自凍陽春雪,拆得堤防納眾流。

▎1959年3月14日在京劇院排演場演出《風箏誤·後親》,周銓庵飾柳氏(左一)、張允和飾醜丫頭(左二)、袁敏宣飾韓琦仲(右一)

事後充和老人告知,「有人」即余英時教授。前面提到《崑曲日記》有過長時間的中斷與缺失:1950年代躍然紙上的人名,20年後再次出現在日記中竟有不少已成冤魂。

也難怪長居海外的余先生感嘆:不須更寫還鄉句,故國如今無此音。但更令人驚訝的是,年長其20餘歲、一直生活在大陸、親身經歷世事滄桑的允老竟然和曰:不須更寫愁腸句,故國如今有此音!允老的兩首「不須」詩,真有「生當作人傑」一般之大手筆:既有流水之柔潤,更有金石之堅定。

▎1981年8月9日在北京師範大學化學系禮堂演出《牡丹亭·遊園驚夢》後,侯玉山(左三)、馬祥麟(右一)、金紫光(右三)、張允和(左五)、張毓文(左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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