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歲回爐當總理，幹掉3任接班人，東南亞最後一位「大佬」的傳奇人生

05-18

原創花街花事 2018-05-11作者 Amal

5月10日，92歲的馬哈蒂爾當選馬來西亞總理，刷新了全球最高齡國家領導人記錄。在此之前，紀錄保持者分別是91歲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和突尼西亞總統埃塞卜西。

伊麗莎白和突尼西亞總統埃塞卜西

傳奇人物馬哈蒂爾已經當過22年馬來西亞總理，卸任宣布退出政壇也有15年，然而在90高齡之時，因為對自己三任繼任者的不滿，先後兩度退出為之戰鬥一生的執政黨」巫統「，並自組反對党參選，在種種不利的情況下最終獲勝，這也是反對黨60年來首次選勝，馬來西亞自此「變天」，堪稱現代政治史上的奇蹟。回顧歷史，能與之匹敵的也只有老羅斯福了。

馬哈蒂爾

從路邊小販到赤腳醫生再到聯邦議員1925年12月20日，馬哈蒂爾生於馬來西亞吉打州亞羅士打市，全名馬哈蒂爾·穆罕默德。他是學校校長依斯干達·穆罕默德的第十個孩子，名字是父親取的，意為「偉大的存在」。馬哈蒂爾讀書時十分認真溫順，不會與同學打鬧，甚至有些害羞。學生時代的馬哈蒂爾成績優異。1932年，馬哈蒂爾被父親送到了錫比廊霹靂馬來學校，後來轉校到蘇丹阿都哈密學校。

日本侵佔馬來西亞期間，不願到日本學校學習日文的馬哈蒂爾選擇停學。家庭困難、無所事事的他和幾個朋友在當地的馬來商業中心開了一家咖啡館和賣炸香蕉的小點，一年後又改行買水果和手工藝品，他在經商過程中結識不少朋友，也在此時開始活躍於政治。

青年馬哈蒂爾

戰後他以高分從中學畢業，1946年12月，馬哈蒂爾以三科優四科良的成績通過了劍橋大學的校外選撥考試，但由於家庭經濟問題被迫放棄了赴英國上學的機會。馬哈蒂爾暫時成了一個小公務員。不過很快，他就申請到新加坡的愛德華七世醫藥學院（後來併入新加坡國立大學）深造。只是到了新加坡經濟壓力仍然存在，英文水平較高的馬哈蒂爾便時不時給《新海峽時報》投稿，寫寫馬來人的困境。

讀醫時，在70人的班級里馬哈蒂爾與唯一一位馬來少女西蒂哈斯瑪（Siti Hasmah）相戀。西蒂哈斯瑪是馬哈蒂爾的初戀，也是他的終生伴侶。在她回憶中，馬哈蒂爾十分害羞，連求婚都只是用了一張寫有LOVE字樣的字條。1956年8月，馬哈蒂爾與西蒂·哈斯瑪（(Siti Hasmah）喜結姻緣，育有3個女兒和2個兒子。

大學時的馬哈蒂爾和妻子西蒂哈斯瑪

學成的馬哈蒂爾被分配到政府醫院上班，但當時公務員不能參政，他選擇放棄政府醫生這個權威而受尊重的職業，在家人的反對聲中自己開設了一家診所。雖然營業時間是朝九晚六，但他每天都要送走最後一位病人才離開，還時常去偏遠地區為窮困農民看病。馬哈蒂爾聲明遠播，前來看病的人絡繹不絕，華人、印度人和馬來人都信任這位醫生。

正是這段時期，馬來西亞民族主義政黨「巫統」嶄露頭角，該黨宣稱為種族、宗教和國家的尊嚴鬥爭，並捍衛馬來文化，馬哈蒂爾與「巫統」一拍即合，成為該黨首批黨員。

巫統全名「全國巫人統一機構」（United Malays National Organization, UMNO」)，因為馬來（Melayu）這個詞的早期翻譯是「巫來由」，所以馬來華人沿用「巫來由」稱馬來人為巫人馬哈蒂爾展示出自己超強的政治熱忱，1959年，馬哈蒂爾已經成為吉打州「巫統」的黨主席。到1964年第二屆大選時正式當選聯邦議會議員。

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當時也是聯邦議會議員，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馬來西亞聯邦新加坡州首席部長。

當時新加坡剛剛併入馬來西亞不久，雙方在族群、經濟政策上分歧加劇，引發新加坡種族騷亂，李光耀指責馬來西亞方面試圖推行「種族沙文主義」，並進行幕後煽動，雙方多次協商未果。

李光耀與馬哈蒂爾

種族矛盾日益嚴重，1965年新加坡被逐出馬來西亞聯邦，李光耀也落淚宣布獨立。李光耀和馬哈蒂爾的執政理念和風格都很相似，年老病重時還會相互問候。

李光耀落淚宣布新加坡獨立

因撰寫「禁書」被開除黨籍，受恩人總理賞識重新上位

新加坡在一片哀嚎聲中獨立了，但族群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越發嚴重。1969年的選舉中，華人選民紛紛由巫統改投伊斯蘭黨，馬哈蒂爾也落選議員。

很快吉隆坡爆發著名的「5·13」種族衝突，上百名馬來人和華人死亡。馬哈蒂爾要求總理東古引咎辭職，結果被東古開除出黨，只好回去繼續經營診所。

馬來西亞第一任首相東古阿都拉曼

在野的這段時間，馬哈蒂爾也沒閑著，他專心著述，1970年他撰寫一本《馬來人之困境》，摒棄了之前激進的種族策略，闡釋馬來民族積弱不振的種種原因，他表示「尊重華人的智慧與成就，但更希望馬來人能以華人為榜樣，勤奮、上進、團結，成為國家的支柱」。但這本書因為批評東古政府而被禁。

馬哈蒂爾代表作《馬來人之困境》

東古於1970年在輿論壓力逼迫下辭職，第二任總理阿都拉薩繼任。阿都拉薩是馬哈蒂爾第三任接班人及大選競爭者納吉布的父親，也是馬哈蒂爾的恩人。《馬來人之困境》頗受馬國第二任總理阿都拉薩的賞識，他恢復了馬哈蒂爾的黨藉，三個月後即將他提拔為最高理事會三大理事之一。先後擔任教育部長和貿易及工業部長，操盤馬來西亞經濟。馬哈蒂爾開始了他的遠大前程。

馬國第二任總理阿都拉薩

1975年，他出任巫統副主席。1981年，第三任總理海珊·奧恩身體欠佳辭任，55歲的馬哈蒂爾順利出任馬來西亞第四任總理。

「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

在80年代的國際環境中，「亞洲四小龍」的成功經驗，讓馬哈蒂爾清楚認識到經濟發展要靠外資，發展出口導向型的經濟，設立自由貿易區吸引外資，發展製造業擴大出口，取消對華人的經濟的過分管制。

一系列戰略與機遇疊加，馬來西亞經濟增速驚人，到了1980年代末，GDP增長率更是高達9.8%，一度被譽為經濟發展的奇蹟。蓮花汽車、石化工業，一系列奠定今天馬來西亞經濟基礎的「重工業政策」工程在此時展開。

蓮花汽車標誌

直到今天，馬來西亞的人均GDP達9800美元，仍略高於中國。在整個東南亞地區，也僅次於城邦國家新加坡和汶萊。

1990年代，馬哈蒂爾啟動了一系列重大基礎設施計劃，包括吉隆坡雙子塔、吉隆坡國際機場、南北大道、雪邦國際賽道以及以矽谷為藍本的高科技特區，一時間馬來西亞一改傳統農業國一潭死水的形象，發展為電子儀器製造中心、「亞洲四小虎」之一。

吉隆坡國油雙峰塔是馬來西亞石油公司的綜合辦公大樓

但馬哈蒂爾很快遇到了難題，洶湧而來的亞洲金融危機幾乎要摧毀馬來西亞——令吉暴跌、外資逃離，股市狂瀉，當時IMF敦促馬國實行緊縮政策，但並無效果。

隨後他放棄了IMF的藥方，並將思路不同的親密副手安瓦爾革職，實行了增加開支等刺激政策，很快領導馬來西亞走出危機陰影。

馬哈蒂爾是當之無愧的「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在聲望和政治經驗方面，黨內幾乎沒人能和馬哈蒂爾抗衡。

20年間，親手將3名繼承人趕下台

馬哈蒂爾曾經因試圖用司法手段打擊政敵等強硬手段遭到批評，被稱為「鐵腕強人」。這一點還集中體現在對待他的繼承人上：上文提到被革職的副手的安瓦爾，是馬來西亞原副總理和財長，也是馬哈蒂爾的第一位繼承人人選。

安瓦爾·伊布拉新

安瓦爾學生運動領袖出身，組織能力出色，善於演講動員，馬哈蒂爾在擔任教育部長時就對安瓦爾賞識有加，成為總理後更是刻意提拔，兩人一度情同父子。安瓦爾也被公認為馬哈蒂爾的接班人。

馬哈蒂爾與安瓦爾在法庭上見面。

但亞洲金融風暴中，安瓦爾與馬哈蒂爾從應對政策的觀點分歧，迅速升級演化為黨爭決裂乃至於陰謀亂斗。安瓦爾被一路引薦提拔栽培他的馬哈蒂爾革職、開除黨籍。

「馬哈蒂爾沒有了安瓦爾」引發西方強烈關注

安瓦爾隨後向馬哈蒂爾發難，憑藉個人魅力組織支持者進行了大規模示威遊行。黨派和國家領導繼承出現危機，馬來社會也由此分裂，甚至出現了大規模街頭示威要求馬哈蒂爾下台。

安瓦爾在遊行示威中

馬哈蒂爾決定徹底剷除安瓦爾。安瓦爾隨後因「危害國家安全」被警方逮捕，他以前的司機出面指控其犯有「雞姦罪」。在穆斯林人口占多數的馬來西亞，「雞姦」在道德上為人不齒，也是非法行為，最高刑罰是鞭刑或長達20年的監禁。

安瓦爾最終因瀆職罪被判處6年監禁，又因雞姦罪被判9年監禁。2004年，在馬哈蒂爾退休後，最高法院認定其司機證詞前後矛盾，撤銷雞姦罪，坐滿6年牢的安瓦爾當庭獲釋。雖然答應當局會在出獄後保持低調，但服刑期間，安瓦爾已在獄中遙控支持者們組建了人民公正黨，並由其妻子代理出任主席。

安瓦爾被釋放與妻子伊斯梅爾接受採訪

四年後的2008年大選，以公正黨為首的反對黨聯盟「希望聯盟」得到中產階級的支持，首次贏得超過三分一的國會議席，這也是歷史上「巫統」第一次沒有獲得三分之二多數國會議席。安瓦爾也隨之重返國會，正式領舵反對派。到2013年大選，反對黨聯盟繼續擴大影響，離奪取政權顯然又近了一步。

在這樣的背景下，安瓦爾卻再度陷入了「雞姦」指控。

2008年，就在安瓦爾磨刀霍霍重返政壇的時候，一位3個月前剛成為公正黨義工，隨後迅速成為安瓦爾特別助理的23歲男大學生報警指控其被安瓦爾「雞姦」，官司持續到2012年，法庭認為證據不足，裁定安瓦爾無罪。但2014年3月7日新一輪判決則又否定了無罪判決，以老罪名「雞姦罪」判處5年監禁。他在入獄的同時將失去包括國會議員在內的所有政治職務，也無法參選。

安瓦爾認為這是納吉布的陰謀。

馬哈蒂爾與安瓦爾在法庭上見面

此次聯合，馬哈蒂爾承諾如果他勝選，將在2年內赦免安瓦爾，並通過舉行特殊選舉的方式，讓安瓦爾接替總理位子。目前，馬哈蒂爾已經任命安瓦爾的妻子伊斯梅爾擔任副總理。

退而不休，垂簾聽政第二任接班人

在安瓦爾出局之後，馬哈蒂爾選擇阿卜杜拉·巴達維接班，同時大力培養進入接班梯隊還有納吉布，昔日馬哈蒂爾內閣中最年輕的部長。

馬哈蒂爾和巴達維

2003年10月，77歲的馬哈蒂爾結束了22年的總理任期，把職務移交給巴達維。

馬來西亞第五任總理阿卜杜拉·巴達維

2008年「巫統」選舉受挫後，垂簾聽政的馬哈蒂爾以「軟弱、搞裙帶關係」為由，並以自行退黨的行動來向阿都拉施壓，同年5月19日，馬哈蒂爾在吉打州的一場講座上宣布退出巫統，最終逼使阿都拉於2009年辭首相職，換上政治豪門之後、恩人（上文提到的欣賞馬哈「禁書」的總理）的兒子納吉布接任總理。

但上任後的納吉布也與馬哈蒂爾漸行漸遠，到2015年，《華爾街日報》等揭發納吉布有疑似受賄行為，馬哈蒂爾也指責納吉布貪腐，並要求其下台，納吉布則予以否認。兩人終於鬧翻。

馬哈蒂爾說，提拔納吉布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錯誤」。他要糾正這個錯誤。

在無法通過黨內程序達成目標的情況下，90歲高齡的馬哈蒂爾也因此毅然決定，退出奉獻一生的執政黨「巫統」，成立土著團結黨，並加入了反對派的希望聯盟。他要公開通過選舉，把自己昔日的「門徒」納吉布拉下馬。

馬來西亞第六任總理納吉布

結果兩年之後，馬哈蒂爾贏了，92歲的他不僅幹掉了自己選定的第三位接班人納吉布，還親手推翻了龐大「巫統」對馬來西亞的60年統治。

據馬來西亞華人介紹，投票之日，遠在海外的大批華人，不惜昂貴的機票，扶老攜幼趕回家鄉，就是要親手投下推翻「巫統」的一票，這意味人們對於改變的盼望更為強烈。

兜兜轉轉20年，退休後的接班人還是老大

但其實這裡更戲劇性的還在於，在希望聯盟里排位第二的大佬，就是這20年來被馬哈蒂爾虐得死去活來的安瓦爾。觀察家們一般認為，以馬哈蒂爾的高齡，他將在2年後宣布辭職，正式把總理的權柄，交到當年親手挑選的第一位接班人——安瓦爾手上。

這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兜兜轉轉還是你最好？但倘若沒有1997年金融危機的政見分歧。馬哈蒂爾交班安瓦爾早就是歷史事實了。

華人在馬處境如何？

在今年年初大選前親執政黨的媒體接連向郭鶴年發難，一時間輿論洶湧，這逼迫已離開馬來多年長居香港的馬來首富郭鶴年打破沉默，表示對他的指控是嚴重誹謗。郭鶴年年初遭遇的風波，被認為是馬來西亞這場大選的前哨戰，它同時反映出華人的複雜處境。

馬來西亞總人口3200萬，其中以馬來人為主的土著佔61%以上，華裔緊隨其後約佔20%(1957年馬來西亞獨立時華人佔比高達37.2%)，其後是佔6.2%的印度裔。

自近半個世紀前發生一場種族主義色彩濃厚的大暴亂後，馬國就制定了一系列有利於土著的政策。馬來西亞是世界上少有的制定「旨在保護多數民族」的平權法案的國家，馬來人在公務員、高等教育名額等多方面受到保護。

在馬來西亞，馬來人一向享有優越地位，華人只在商界活躍。在2018年最新的大馬富豪榜上，前10的富豪中有8名是華人（除阿南達和賽莫達外），他們的確擁有很多財富，但在這個尊崇「馬來人至上」的社會，每天他們都如履薄冰，屢屢成為被指責的對象。

「丹斯里」是馬來西亞的一種榮譽意味「護國將軍」

作為非馬來族最大群體的華人，一旦遭遇種族議題討論，往往首當其衝。不少華人感覺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紛紛移居他國，導致馬國人才和資金外流。

馬哈蒂爾會「反華」嗎？對於馬哈蒂爾推翻了統治馬來西亞60年的「巫統」，馬來西亞的華人大都為改變而興奮，但也有人評論馬哈蒂爾「反華」，並且擔心中國的項目將會直接泡湯。

這顯然低估了這位92歲老人的政治複雜性。

近幾年馬哈蒂爾的「反華」言論是從中國發展「一帶一路」政策開始的。崛起的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對整個東南亞的影響力越來越凸顯。可以說這些年納吉布幾乎是「靠著中國投資」在活著。所以，這兩年馬哈蒂爾的種種「反華」言論，可以看做是為了推翻納吉布的技術手段而已。

而「反華」絕不是馬哈蒂爾的政治立場。早在八十年代中期，馬哈蒂爾治下的馬來西亞就和跟中國建立了非常密切的經貿關係。馬哈蒂爾還是第一個反駁「中國威脅論」的亞洲領袖。馬哈蒂爾說，「馬來西亞拒絕把中國視為一個軍事或政治威脅，而樂意將中國當做朋友和夥伴，為雙方本身甚至本地區謀求和平，創造和平環境。」

這也正說明了馬哈蒂爾當選後，中國外交部新聞發布會上意味深長的評價：「我想說的是，馬哈蒂爾是資深的政治家，他曾為中馬關係的發展做出過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