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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下嫁及相關考證

前言

  這個有關清朝祖宗和社稷的重要問題,不幸許久以來被人寫的泛濫。史學家和文學家各自傾其全力,使得問題愈發撲朔迷離,我寫這個題目,想不受影響都難;經過年余的努力,勉強可以做到。年初,孟森先生的論文面世,前輩學者的心血,使我欣慰之餘不免慚愧遺憾。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孟先生並沒有把話說完,這給了我得以繼續補充的機會,我必須珍惜。

  

  

  1)、勢均力敵的較量

  

  崇德八年(1643)八月初九日,清太宗皇太極崩。其實說暴斃比較恰當一些。《清史稿》載: 「是夕,亥時,無疾崩。」一個白天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徵兆的五十二歲男人,到了晚上亥時(21-23點)會突然死去,這未免太蹊蹺了,也應該列入國初的疑案之一。不過本文無暇兼顧,留待日後細考。

  

  關於皇位的繼承問題,當時最有發言權的共有六人:禮親王代善、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肅親王豪格、英親王阿濟格、豫親王多鐸。

  

  代善是努爾哈赤的長子、皇太極的哥哥,資歷老,地位高。並且身為兩紅旗旗主。雖然早已不過問朝政,但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最有發言權。他的意見足以左右世態的發展。

  

  濟爾哈朗是努爾哈赤的侄子,鑲藍旗旗主,雖然皇位與他無緣,但對各派影響重大,他是天平的執掌者,力量的傾斜取決於他會傾向哪一方。

  

  豪格是皇太極的長子,兩黃旗的旗主,時年三十四歲,戰功赫赫。天聰六年晉和碩貝勒(大貝勒),崇德元年封肅親王,掌管戶部,和幾位叔叔已是平輩。皇太極昔年為加強中央集權,把原屬於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奪到了自己手中,形成以 兩黃旗和正藍旗為核心的皇權勢力。豪格實際上已經是三旗旗主,加之身為皇太極長子,繼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

  

  多爾袞是努爾哈赤的第十四子,比豪格小三歲,但戰功更為顯赫,兼文武雙全。孟心史先生在《清代史》中說: 「清朝入關創業,為多爾袞一手所為。」並不為過。其時多爾袞掌管兩白旗,並有兩個同母兄弟阿濟格和多鐸為堅強後盾,甚至連正紅旗、正藍旗和鑲藍旗中也有部分宗室支持多爾袞,使他成為最有威脅力的皇位競爭者。

  

  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多爾袞兄弟三人的生母阿巴亥,也就是史書中所稱的努爾哈赤「大妃」。《高皇帝實錄》言大妃:

  

  饒丰姿,然心懷嫉妒,每致帝不悅。雖有機變,終為帝之明所制,留之恐為國亂,頒遺言於諸王曰「吾終必令殉之。」諸王以帝遺言告後,後支吾不從。

  

  《高皇帝實錄》修於乾隆朝,正值篡改史實的高峰期,我始終疑惑其真實性。近讀天聰九年撰《武皇帝實錄》,發現其中保存了較多真相。

  

  「實錄」中接「後支吾不從」句下云:

  

  諸王曰:「先帝有名,雖欲不從,不可得也。」後遂服禮求,盡以珠寶飾之,哀謂諸王曰:「吾自十二歲事先帝,豐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離,故相從於地下。吾二子多爾袞、多鐸,當恩養之。」(其時阿濟格已成年)諸王泣而對曰:「二幼弟,吾等若不忘恩,是忘父也。豈有不恩養之理?」於是後於十二日辰時自盡,壽三十七。乃與帝同柩。

  

  大妃既丰姿,又當虎狼之年,若有外遇,羞辱宗室倒是其次。關鍵問題在於所生三子,努爾哈赤生前分給兩白之旗。其時多爾袞十五歲、多鐸十三歲。如果大妃的情人果有不軌之心,後果不堪設想。據上述記載,皇太極等矯詔逼大妃殉葬的嫌疑莫大。

  

  大妃殉葬後,多爾袞,多鐸由太宗撫養宮中。對於多爾袞,皇太極既有養育之恩,亦有殺母之仇。令外這裡需要注意的一個問題是,其時孝庄亦為姑母孝端皇后育於宮中,小多爾袞一歲。由此我懷疑兩人早已有染。詳情後面提及,此處不贅。

  

  

  2)、踢皮球大賽

  

  多爾袞和豪格經過十七天的激烈爭奪,廿六日,達成共識,由皇太極第九子年方六歲的福臨嗣位,年號順治。

  

  十七天里究竟發生了什麼,競爭又是激烈到何種程度,現存的史料中沒有記載,不便亂猜測。《清史稿》卷二百四十九《索尼傳》中有段記載,價值頗珍貴:

  

  太宗(皇太極)崩後五日,睿親王多爾袞詣三官廟,召索尼議冊立。索尼曰:「先帝有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是夕,圖賴詣索尼,告以定立皇子。黎明,兩黃旗大臣盟於大清門,令兩旗兵張弓挾矢,環立宮殿,率以詣崇政殿。諸王大臣列坐東西,索尼及巴圖魯鄂拜首言立皇子,睿親王令暫退。英親王阿濟格、豫親王多鐸勸睿親王即帝位,睿親王猶豫未允,豫親王曰:「若不允,當立我。我名在太祖遺詔。」睿親王曰:「肅親王亦有名,不獨王也。」 豫親王又曰:「不立我,論長當立禮親王。」 禮親王曰:「睿親王若允,我國之福。否則當立皇子。我老矣,能勝此耶?」乃定議奉世祖即位。

  

  索尼是兩黃旗的重臣,多爾袞親自去找他徵求意見,得到的回答很堅決,但是有漏洞:索尼並沒有說明 非立豪格不可,按索尼話本意,只要是皇太極的兒子,哪個都行。索尼極有可能當天晚上將此事稟報了豪格,所以第二天黎明,兩黃旗派兵包圍了王公大臣議政的崇政殿,氣氛十分緊張。諸王入殿坐畢,豪格和多爾袞是競爭對手,兩人誰都不好先發話。首先挑起事端的還是索尼,他堅持立皇子,不過索尼的身份還不足以在這個重大問題上發言,所以被多爾袞喝退。這時候多鐸不甘示弱,直接提出立多爾袞,多鐸輩分大,當然有資格發言,不過身為多爾袞的親弟弟,態度如此直率未免欠托,所以多爾袞不接話茬。多鐸為人憨厚魯莽,竟然提出若不答應,就應當立自己為皇上,理由是太祖遺詔輔政王公中有他的名字,這個理由太荒唐了,以致多爾袞不得不出言喝斥,說遺詔中不光有你的名字,還有肅親王的名字呢!巧妙地把皮球踢給豪格,想看看他的反應。但是豪格仍然一言不發,於是多鐸又說,就算不立我,論輩分應該立禮親王。皮球傳給了代善,代善急忙表態,說多爾袞要是能答應繼承皇位,最好不過,不然,就應該立皇子,我已經老了,不想再捲入其中。代善的發言非常重要,首先他表明了自己絕對沒有當皇帝的野心;其次,他支持多爾袞繼位;如果多爾袞不答應,就立皇子。他同樣強調的 是皇子而非豪格。這時候整體形勢對多爾袞有利,但是兩黃旗的伏兵在宮外已經劍拔弩張,兩白旗想必也已採取了相應的措施,但豪格本人依然不發一言。為了避免皇室火併,最佳的解決方案是雙方各退一步,既然兩黃旗和代善都已經表明支持立皇子,只要是皇子,無論是誰,只要被選定繼承皇位,按照索尼先前的說法,雙方就都不能再起事端。豪格沒有制止索尼發言,等於默許,所以此時也不能節外生枝。多爾袞適時提出立皇六子福臨,自己和濟爾哈朗輔政,大家都無話快說。既然皇位仍歸於了太宗之子,豪格就不能再輔政,不然又成兩虎相爭之勢,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既然立福臨,多爾袞就等於已經放棄了皇位,而豪格所代表的兩黃旗,則是勝利者。從表面上看,多爾袞受的委屈要比豪格大,實際上豪格本人是徹底的失敗者。但多爾袞一人輔政,難免大權獨攬,所以選擇和雙方關係都較為疏遠的濟爾哈朗並輔,既可牽制多爾袞,也就等同代表了豪格的利益。這步棋走得天衣無縫,誰也挑不出毛病。

  

  

  3)、樹欲靜而風不止

  

  順治即位第一天,多爾袞率百官在殿前宣誓:「有不秉公輔理、妄自尊大者,天地譴之!」(《清史稿》卷二百十八諸王四多爾袞卷)誰知第二天,就發生了阿達禮、碩托私議立睿親王的謀逆事件。事發,兩人皆被處死。至於誰檢舉,誰下令處死,史稿中卻記載矛盾。

  

  《清史稿》卷四世祖本紀一載:

  

  丁丑,多羅郡王阿達禮、固山貝子碩托謀立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禮親王代善與多爾袞發其謀。阿達禮、碩托伏誅。

  

  《清史稿》卷二百十八諸王四多爾袞卷載:

  

  郡王阿達禮、貝子碩托勸王自立,王發其謀,誅阿達禮、碩托。

  

  《清史稿》卷二百十六諸王二代善卷載:

  

  又發貝子碩托,郡王阿達禮私議立睿親王,下法司,誅之。碩托,王次子;阿達禮,王孫也。

  

  總不能是兩人同時發現的吧?以兩人的身份來看,代善先發覺的可能性要大許多,只是代善生性純厚,為何要殺自己的親骨肉?即使是多爾袞先發覺,以當時的形勢,完全沒有必要殺二人滅口。讀史至此,躊躇不得其解。

  

  近來輾轉得到清史列傳,讀之方恍然大悟。真相之披露,事在順治十二年。

  

  順治十二年,詔內外大小官直言時政,吏部副理事官彭長庚、;一等子許爾安如上疏頌睿親王元功,請復爵號,修其墓,下王大臣議。鄭親王濟爾哈朗等奏,長庚言……又言:「遇奸煽惑離間君臣,於郡王阿達禮、貝子碩托私謀擁戴,乃執大義,立置典型。」查阿達禮、碩托之伏法,由謀於禮親王代善;禮親王譴諭多爾袞,言詞迫切,多爾袞懼罪及己,始行舉首。

  

  至此事情終於有了眉目。碩托叔侄謀於父祖之前,先跟多爾袞談過,多爾袞並未表態,似是默許之意。繼而謀於父祖,代善見識厲害,得知多爾袞不表態,其心軌測可疑。 「言詞迫切」四字,足見事態嚴重。因為當日的協議,無論是立福臨即位還是多爾袞輔政,都是勉強達成的。豪格雖然是失敗者,但手中仍然大權在握。只要多爾袞稍有逾越,足以造成豪格舉兵的口實。代善的輩分決定了他的責任重大,必須鐵面無私,絕對維護協議,才能牽制多爾袞,約束豪格。為了避免同室操戈、兩敗俱傷的結果,惟有大義滅親。這雖是一壯舉,卻也悲慘之極。

  

  

  4)、福臨的入選理由

  

  多爾袞為何選福臨即位,這是本文的重點。因為事關清朝入關後所有皇帝的宗系。我對於太后下嫁和福臨身世的疑問,也都據此而出。

  

  《清史稿》卷二百十九諸王五載:

  

  太宗十一子:孝庄文皇后生世祖,敏惠恭和元妃科爾沁生第八子,懿靖大貴妃阿巴海博爾濟吉特氏生襄親王穆博果爾,元妃鈕牯祿氏生洛博會,繼妃烏喇納喇氏生肅親王豪格、洛格、側妃葉赫那拉氏生承澤郡王碩塞,庶妃顏扎氏生輔國公葉布舒,庶妃納喇氏生鎮國公高塞,庶妃伊爾根覺羅氏生輔國公品級常舒,庶妃生鎮國將軍韜塞。洛格、洛博會及第八子,皆殤,無封。

  

  十一子裡面三子夭折,再去掉豪格和福臨,還剩下六子。從年齡上看,當時比福臨大的還有葉布舒(十七歲)、碩塞(十六歲)、高塞(七歲)、常舒(七歲)四子。多爾袞為何不在這五人當中選一個即位呢?我試著從各個方面來解釋這個疑點。

  

  其一:野心假設。假設多爾袞對政權仍有野心,想獨攬朝綱。葉布舒和碩塞就自然被排除。十六、七歲的皇子即位,已經沒有叔父攝政的必要了。豪格對此沒有異議,可見也是「雄心不死」。反對派當時的意見是只要選皇子,誰都可以。既然豪格同意,他們也不便,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其他。反對派最關心的問題是, 究竟由誰來繼承皇位。是多爾袞還是皇子。

  

  其二:嫡庶排除法。滿人對於對嫡庶之分的重視,和漢人相比毫不遜色。多爾袞和豪格既然退出了這場皇權即位戰,那麼從剩下的皇子里所選之人,地位也不能太低。最起碼也得是正宮正妃。先前我引《清史稿》中載: 庶妃納喇氏生鎮國公高塞,庶妃伊爾根覺羅氏生輔國公品級常舒,這兩個皇子雖然都只有七歲,符合多爾袞和豪格的野心要求,但屬庶出,地位太低,不能被選為皇位繼承人。嫡庶排除法同樣適用於剛才已被我用野心排除法排除掉的葉不舒,因為他的母親 庶妃顏扎氏同樣不是嫡系。碩塞之母側妃葉赫那拉氏的地位倒是符合,但他的年齡註定被多爾袞和豪格從各自的利益角度排斥出局。

  

  現在還剩下兩個皇子,分別是太宗第十子韜塞和第十一子穆博果爾。論年齡都比福臨小,先談韜塞,史稿中對他的記載極為簡略,只知道他 初封鎮國將軍,康熙八年進輔國公。三十四年,卒。根據福臨時年六歲、穆博果爾時年兩歲來推算他的年齡應在3-5歲之間。這個年齡即位,比福臨更符合多爾袞和豪格的利益。但根據史稿中的記載可以判斷,他和生母都不得皇太極寵愛,甚至連他生母的姓名都不曾記載。這在有清一朝實屬罕見。其中是否還有其他原因,今天已不得知。惟有一點可以確定,以韜塞母子當時的身份,如果被多爾袞和豪格選中,兩人的野心就未免過於暴露,這個傀儡皇帝於情於理對大家也都交待不過去。

  

  關於入選皇子,令我最費躊躇的是穆博果爾。當時福臨的母親封號是永福宮庄妃,在後宮中排位只是第五。而穆博果爾生母懿靖大貴妃阿巴海,要高出庄妃三級,地位僅在正宮皇后之下。從各個角度來看,當日選穆博果爾繼承皇位,無論對於王公大臣還是多爾袞、豪格而言,都應是最佳方案。

  

  從多爾袞的角度來看,如果他確有霸攬皇權的野心,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釋他不立穆博果爾。到此我方敢推翻先前的多爾袞野心假設。可是如此一來,他的舉動就太矛盾,簡直不符合邏輯。但多爾袞向來頭腦清醒思維謹密,不像豪格容易衝動,有勇無謀。整個事件看來絕不是倉卒之舉,而是精心預謀的布局。那麼除了和庄妃有染,無法找出其他令人信服的解釋。

  

  至於豪格一方為何會同意這個決定,就比較容易解釋的多。剛才經過我的排除,最後的皇位繼承人只剩下福臨和穆博果爾。而穆博果而時年只有兩歲,如果即位,恐怕上朝都需要有奶娘於旁服侍,濟爾哈朗雖說也是攝政王,但只是個擺設,實際不起一點作用。這個大家心知肚明。那整個朝政豈不都歸了多爾袞一人所有?這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豪格也贊同立福臨為君。此外,豪格的這個觀點可以代表所有多爾袞即位反對派的大臣們。至於兩黃旗的文武官員,這時候的鬥爭焦點仍聚集於: 究竟是立皇子還是立多爾袞為君,其他已無暇顧慮。現在我們回過頭來看太宗崩後五日,多爾袞召索尼策議新君這個舉動,無法是要試探一下兩黃旗的口實,得到回答的同時,策略已經制訂完畢。可以說整個立位事件都是多爾袞精心布置的棋局,局面完全是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順利發展。

  

  

  5)、清初第一疑案

  

  太后下嫁多爾袞的疑雲之起,是由於張煌言收錄在《奇雲草》中的兩首七絕,題為《建夷宮詞》:

  

  

  上壽觴為合巹尊,慈寧宮裡爛盈門;

  

  

  春宮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

  

  

  掖庭猶說冊閼氏,妙選孀閨作母儀;

  

  

  椒寢夢回雲雨散,錯將蝦子作龍兒。

  

  建夷指得是建州之夷,是明朝遺民對清朝的蔑稱。觴是盛酒的杯子。合巹指成婚。慈寧宮是孝庄住的地方。閼氏是漢代匈奴稱呼君主的正妻。詩的前七句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無法是詆毀醜化敵國君主。最後一句頗費解。細推之,原來指得是多爾袞無子,以弟多鐸之子為嗣。滿文稱侍衛為「蝦」。多鐸當時的職位有「領侍衛內大臣」一職。看來「蝦子」指得是多爾袞的義子多爾博。也就是說,順治子隨母嫁,自為「龍兒」,不必以多鐸的「蝦子」為子。

  

  先前我將這首詩作為無稽之談,但從考證最後一句開始,稍有改變。後來細考,發現驚天大問題,暫且賣個關子,詳情後述。

  

  這首詩作於順治七年。《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四列傳十一張煌言傳中的記載: 七年,名振奉王居舟山,召煌言入衛……加兵部侍郎。

  

  「王」指得是明朝的魯王。張煌言身為大明遺臣,至死抗擊清軍。寫詩詆毀醜化敵國,無可厚非。我的疑問在於,其時張身居舟山群島,消息並不靈便,怎麼能寫出如此之詩,透露深宮內幕?

  

  就最後一句來看,張對清廷十分了解。而其身居荒島,消息從何而來,令人費思。

  

  按現在的觀點解釋:一是魯王在皇宮內有情報人員,這絕對不可能。魯王當時的處境,比喪家犬好不了哪裡,四處東躲西藏,絕無那個能力;二是此事已轟動天下,世人皆知。這同樣也不可能。明亡後隱居荒野深山不仕者大有人在,為何當時別人沒有記載?

  

  庄妃下嫁多爾袞一案,四百年的野史中傳聞千萬,惜無一見於正史,無法辨其真偽。徐柯《清稗類鈔》中記載較為詳細公允。

  

  

  太后下嫁攝政王

  

  攝政睿親王多爾袞元妃,於順治己丑十二月二十八日薨。庚寅春,王納肅親王豪格之福晉,後頗指為多爾袞罪狀。復又與太后婚。考世祖有兩太后,一太宗元後,謚孝端文皇后,崩於順治己丑,較前於其元妃之死者數月;一太宗妃,以生世祖,遂稱太后。世祖崩後,康熙朝所孝養之太皇太后,一再奉以巡幸五台,至康熙丁卯始崩,謚為孝庄文皇后者也。下嫁者,未知為孝端,抑孝庄。意太后下嫁,並不降為王妃,故元妃之稱自若,太后之稱亦自若。張蒼水詩集中有「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春」,為見於文字之一證。光緒間學士柯劭忞,先世有通籍於順治初年者,試策卷尚在禮部,竊取而歸,則見其上有「皇父攝政王」字樣,「皇父」字雙抬,與皇上字相併,頌揚之詞,固先皇父而後皇上也。今考順治丁亥、己丑兩科試策,得稱皇父攝政王者,仍有三卷,有稱皇叔父攝政王者,亦有僅頌皇上不及皇父者。惜每科前十卷進呈後留之內府,不歸禮部,即存禮部,亦多散失,故僅得三卷。其時善頌者必甚多也。

  

  相傳當時太后下嫁,敕禮部議禮,部議成書六冊,名曰《國母大婚典禮》。其領銜者為錢謙益。聞當時百官賀表,亦出錢手筆。高宗見其書,疾謙益,故虞山著述見擯於時。

  

  考攝政王多爾袞歿於順治庚寅,庚寅以後,當不復見試策。其婚太后,今不能丁其何年,亦未能見此項典禮原書,不敢信其為確。唯所稱頌皇父之三卷,以其中一卷系武進董應譽,明崇禎壬午年舉人,順治己丑中式殿試,今錄其頌皇父一節,以見當時士習。其辭云:「重以皇父攝政王,吁嗼偉伐,不殊一德阿衡。且啟沃忠誠,早見東山赤舄,綢繆不遺桑土,何智計之周詳也。吐握大匯風雲,又何延攬之汲皇不暇也。是真伊周作相,應五百年興王之會,合萬國而傾心,繏三十世開國之勛,大一統而為烈者矣。」

  

  右一段冠以「重以」二字,乃先頌皇上而後及攝政王者,抬頭字幾於一句數見。當時不禁提行。遇抬頭字多,行格稀疏,甚省筆墨,字亦草率多破體,絕無貼黃簽出,蓋當時士風,只求空疏不觸忌諱無政治之談,以避興亡關係之語,即為合式。此可證皇父之稱,為臣下之頌禱,非國初所諱言也。策卷較近代者紙稍薄易書,惟摺疊較寬。董名在三甲第一百三十七。

  

  某巨室抄本《東華錄》中載此事,則有一詔書,謄黃宣示。略謂「太后盛年寡居,春花秋月,悄然不怡。朕貴為天子,以天下養,乃僅能養口體,而不能養志,使聖母以喪偶之故,日在愁煩抑鬱之中,其何以教天下之孝?皇父攝政王現在鰥居,其身份容貌,皆為中國第一等人,太后頗願紆尊下嫁。朕仰體慈衷,敬謹遵行,一應禮典,著所司預備」云云。

  

  按:徐柯遍此書時,《清史稿》尚未面世,故許多史料不為人所知。文中所說的 光緒間學士柯劭忞,就是史稿的主編。順治丁亥、己丑,指得是順治四年和六年。張煌言詩作於順治七年,張詩太后下嫁的推論終於出來了,答案是「皇父攝政王。」

  

  《清史稿》卷二百十八諸王四多爾袞卷載:五年十一月,南郊禮成,赦詔曰:「叔父攝政王治安天下,有大勛勞,宜加殊禮,以崇功德,尊為 皇父攝政王。凡詔疏皆書之。」所以前引《清稗類鈔》文中有「 今考順治丁亥、己丑兩科試策,得稱皇父攝政王者,仍有三卷,有稱皇叔父攝政王者,亦有僅頌皇上不及皇父者。」至此,皇父之稱的來源算是有了出處。

  

  文中所說的「某巨室抄本《東華錄》」今天已經是誰花錢都可以買到的普及讀物了。《東華錄》中記事真偽參半,根據所謂「謄黃宣示」的內容看,只能當做是齊東野語。

  

  問題到此非但沒有結束,反而愈發複雜化。剛才講過,世人哄傳太后下嫁多爾袞,得源於「皇父攝政王」的稱號。但這個稱號究竟由何而來,史書中卻含糊其詞。 「治安天下,有大勛勞,宜加殊禮,以崇功德。」,這個無可厚非。但 「尊為皇父攝政王。」和前面的那些頌詞並沒無直接聯繫。多爾袞當時的身份,已位及人臣,除了「皇父」,似乎無法再給予別的封號。但是先前我講過,滿人極重嫡庶之分,即便多爾袞功勞蓋天,「皇父」亦絕不可隨便稱呼。

  

  「皇父」一詞的來源困擾我多年不得其解。在日其間,曾查閱愛知大學館藏滿文老檔。雖沒有找到「皇父」的來源答案,但是發現太后下嫁相關旁證資料數份。

  

  滿文老檔記載,滿人雖重嫡庶,但是國初尚不習漢俗,尤其是婦人的貞操觀念,和漢人大相徑庭。滿人習俗,夫死婦從叔,父死母從子。也就是說假設太后下嫁真有其事,在漢人中可以造成轟動,但在當時的滿人看來,是毫不足奇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是這個結論早已被我自己推翻,如果不在乎,何不明譽天下卻閃爍其詞?《東華錄》中雖曾記載有「謄黃」宣示,但我已根據內容判斷當屬齊東野語。蓋所謂「謄黃」內容,完全出自漢族無聊文人之手,無絲毫聖謄的威嚴謹慎。

  

  近讀《朝鮮李朝實錄》方知,「皇父」稱號非但舉國轟動,甚至已經「聲聞海外」。可見對「皇父」一稱抱有疑問者,不獨我一人。

  

  《朝鮮仁祖李倧實錄》載:二十七年己丑(即清世祖順治六年),二月壬寅,上曰:「清國咨文中,有『皇父』攝政王之語,此何舉措?」金自點曰:「臣問於來使,則答曰:今則去叔字,朝賀之事,與皇帝一體雲。」上曰:「然則二帝矣。」

  

  朝鮮邦外屬國,國王都發現此舉與「二帝」無異。大清朝難道就真的荒唐到這種程度不成?當然不是。其時清廷正推崇儒教,廣納天下飽學之士。斷不會做這種令世界當做笑柄的糊塗事,但「皇父」一詞確已明詔天下,一朝二帝,已經是事實。

  

  我先前曾撇開太后下嫁論,從安撫論的角度來解釋順治的舉動。順治前六年里,多爾袞南征北戰,戰功赫赫。清朝已統制中國絕大部分土地。並且多爾袞在朝內也施展手腕,先後設計誅殺豪格等反對派。順治此時已和傀儡並無二異,就連「赦詔」中也明確講明多爾袞 「凡詔疏皆書之。」多爾袞實際上已經是沒有加冕的皇帝,隨時有可能廢帝自立。順治母子為了安撫他,給他一頂「皇父攝政王」的大帽子戴,等於讓多爾袞當了太上皇。

  

  這個結論也被我自己推翻。前面談到皇權爭奪戰時我就講過,如果多爾袞真有野心,當時絕不會立福臨為君。再退一步,即使多爾袞立福臨是緩兵之計,那麼現在豪格已死,反對派已被壓制。再看當時八旗兵力分配,情況如下:

  

  兩黃旗:一直是皇帝的嫡系軍隊,名義上歸世祖,但多爾袞時為攝政王,實際上歸他指揮。

  

  兩白旗:正白旗是多爾袞的嫡系。鑲白旗旗主是多爾袞的弟弟多鐸,也是多爾袞的嫡系。

  

  正藍旗:原本是四大貝勒之一的莽古兒泰所有,但莽早在太祖年間獲罪被罷免,旗地收歸皇太極所有,順治初歸多爾袞。名義上的旗主是多鐸的兒子多尼。

  

  鑲藍旗:鄭親王濟爾哈朗所有。

  

  正紅旗:代善所有。

  

  鑲紅旗:旗主為克勤郡王岳托,但多爾袞的同母哥哥阿濟格亦持有一部分。

  

  如上所述,八旗中多爾袞握有五個半旗的兵力。代善早已不問政事,唯一稱得上是敵對力量的只有濟爾哈朗,只有多爾袞願意,可以隨時滅掉他。在這種絕對壓倒的優勢之下,何事不可為?倘若多爾袞真有野心,單憑一頂「皇父攝政王」的大帽子,豈能蓋住多爾袞的王者之心?

  

  按正統觀點,無論如何無法解釋「皇父」的稱號。世祖當時只有十二歲,看來問題還出在庄妃身上。

  

  懷疑歸懷疑,但依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論證庄妃下嫁多爾袞確有其事。我為此寢食難安,恍惚數日。後來偶讀孟心史先生的《太后下嫁考實》,豁然開朗。

  

  書云:蔣錄(《蔣氏東華錄》)於議攝政王罪狀之文,有……但『親到皇宮內院』一句最可疑,然雖可疑,只可疑其瀆亂宮廷,絕非世傳之如太后大婚,且有大婚典禮之文,布告天下也。夫凌亂之事,何必即為太后之事?

  

  心史先生的考證,推理嚴謹,言出必有據,我向來佩服之至。但先生30年代中葉去世,此後又發掘出不少珍貴資料,這些恐怕是先生在世時都沒有見到的。上引先生文中最後一句話,未免強詞奪理。如反問一句:「何必不為太后之事」?恐怕孟先生亦無法對答。既然心史先生已經承認多爾袞「親到皇宮內院」之事不假,我斗膽妄言,據鄙先前所考,多爾袞於庄妃年歲相當,同養於宮中朝夕相處,還有在皇位繼承人之爭的種種表現來看,為了庄妃的 可能性,要大於任何人。

  

  現在回過頭來說「皇父」的稱號。我幾乎可以確定和太后下嫁之事有關。野史中記載有「謄黃」宣示,純屬無稽之談。因為「皇父」本身這個封號,就是「謄黃」!

  

  由於心史先生緊握「謄黃」一事不放,查遍所有典籍都未曾發現,後世的許多學者也仿效學之,這隻能算是心史先生的「誤導」了。根本沒有頒行的東西,去哪裡能找的到?因為「皇父」稱號本身就是「謄黃」,已經沒有必要做過多的解釋。

  

  朝鮮國王對「皇父」的理解有誤,不是一國二帝。多爾袞的地位實際上是太上皇。而庄妃則是太皇太后。這個絕妙的提議是誰先發明的,史書中沒有記載,但用心之良苦,不得不感慨欽佩。

  

  至於太后是否真有下嫁的舉動,已無案可考。但已經不重要了。按照現在的話來說,無論太后和多爾袞屬於「同居」或是「姘頭」。太后失身已是定論。

  

  這話絕對不能亂說,但庄妃死後別葬昭西陵一事,足以證明問題所在。

  

  心史先生在《太后下嫁考實》中對此的論據亦十分嚴密。篇幅太長,不宜全文引用,唯其中有云: 太宗昭陵,已有孝端合葬,第二後之不合葬者,累代有之……不能定為下嫁之證。

  

  這句最為精闢!簡直無懈可擊。照心史先生的話來說,後代再糾纏這個問題就是多事了,但先生唯獨不言庄妃葬於何時,莫非有意迴避?

  

  《清史稿》卷二百十四后妃列傳孝庄文皇后傳載:(康熙)二十六年九月,太后疾復作,上晝夜在視。十二月,步禱天壇,請滅算以益太后。讀祝,上泣,陪祀諸王皆泣。太后疾大漸,命上曰:「太宗奉安久,不可為我輕動。況我心戀汝父子,當於孝陵附近安,我心始無遺。」己巳,崩,年七十五。上哀慟,欲於宮中持服二十七月,王大臣屢疏請尊遺詔,以日易月,始從之。命撤太后所居宮移見昌瑞山孝陵近地,號『暫安奉殿』。二十七年四月,奉太后梓詣昌瑞山。自是,歲必詣謁。雍正三年十二月,即其地起陵,曰昭西陵。

  

  康熙之孝順祖母,不僅自古帝王家所未有,就是平常百姓家亦罕見。但三十四年不葬祖母,卻怎麼也說不過去。從孝庄臨終遺言 「太宗奉安久,不可為我輕動。況我心戀汝父子,當於孝陵附近安,我心始無遺。」來看,其中也是另有隱衷。除了與多爾袞有染,或是有更大的失節,無法找出其他解釋。

  

  太后下嫁的考證,到此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下嫁之舉未免有,但失身之實的確存在。走筆至此,有欲罷不能之勢,本想再從順治身上舉幾個例子論證,驟然間突然有了一個驚天的假設。

  

  

  6)、順治皇帝是私生子

  

  首先我必須聲名,絕無嘩眾取寵的意味。並且我自己對這一假設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我願意對此負責。

  

  先前我談起過張煌言的兩首七絕。最後一句「錯將蝦子作龍兒」,經過考證得知指得是多爾袞無子一事。由此我開始關注多爾袞的私生活。

  

  歷來關於多爾袞的私生活傳說紛紜,多爾袞被描繪成一個好色之徒。理由之一是害死豪格後,他馬上將豪格之妻霸為福晉。豪格論輩分是多爾袞的侄子,侄妻都霸佔,可見其好色無恥之至!乍一看是這麼回事,細考則不然。論輩分多爾袞雖然是豪格的叔叔,但實際年齡比豪格還要小 三歲,豪格的大福晉想必年齡相當,霸佔這麼一個黃臉婆,多爾袞應當主要還是出於政治報復的目的,和好色無恥恐怕扯不上什麼關係。除此之外,史書中並沒有相關多爾袞私生活放蕩的記載。我否定多爾袞生活放蕩、沉溺女色的主要原因還是和庄妃有關。如果多爾袞是好色之徒,斷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江山。

  

  豪格一死,已無人可以阻擋多爾袞稱帝。傀儡皇帝至此可休矣。但多爾袞依舊滿足於當他的攝政王或是「太上皇」(皇父),並沒有任何圖謀不軌的舉動。我先前提到這和庄妃有關,並且懷疑兩人早在少年時代就已青梅竹馬。但光憑這個阻止多爾袞稱帝好像不現實。「皇父」的稱號雖然巧妙,但太上皇這個位子恐怕並不能滿足抱有野心的多爾袞。他究竟為何甘心繼續扶持福臨為帝?推論至此,腦子裡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莫非福臨是多爾袞的私生子?!

  

  如果這個推論成立,一切都釋然而解。但論證此事絕非易事,台灣的高陽先生也曾懷疑過順治是私生子,但旋即否定了自己的假設。理由是多爾袞與皇太極之間既有殺母之仇亦有養育之恩,長期陷於這種情感矛盾中,故做事多不可解。

  

  作為歷史小說家,高陽先生是成功的,但作為史學家,高先生卻不敢令人恭維。 皇太極的養育之恩是以多爾袞生母用性命換來的,絕不存在感激之情,所以不會有情感矛盾。如果多爾袞果真念及養育之恩,就不會和豪格爭奪皇位,既已立福臨為君,更不會尋隙殺豪格,霸其福晉。試問高先生,多爾袞此舉,可曾顧及養育之恩否?

  

  高陽先生亦已作古,不會回答我的問題了。少了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心下十分遺憾。好在尚沒有他人對此抱有興趣,我只得孤軍作戰。說不上是喜是悲,不過慶幸自己不用被他人的意見左右。

  

  我對自己的這一大膽假設,並沒有太大把握。只能說是懷疑,因為疑點甚多,但存疑之處亦不少。

  

  疑點一:福臨年生於崇德三正月甲午,那麼庄妃懷孕當在崇德二年的三、四月間。崇德二年最重要的事是征朝鮮。史稿中記載: 二月辛卯,上還盛京。四月己卯,多爾袞至盛京。從理論上來講,多爾袞具備「作案」動機。但也只是具備而已。沒有證據表明他曾出入內宮。因此,此條存疑。

  

  疑點二:皇太極崩後,福臨即位。一年內即平定江山。清軍節節勝利。當然,這和吳三桂、洪承疇、祖大壽的歸降以及其他客觀條件不無關係。但多爾袞在戰場上的表現異常亢奮,並且洪、祖歸降都和多爾袞的努力爭取有關。是報答皇太極還是為了福臨,不得知。但先前的多爾袞也是能征善戰,功勛赫赫。因此,此條亦存疑。

  

  疑點三:《清史稿》載:(順治七年)五月,率諸王貝勒獵于山海關,……八月,尊生母大妃為「孝烈恭敏獻哲仁和贊天儷聖武皇后」,配享太廟。這個「荒唐」的舉動竟然沒有引起滿朝的非議。甚至順治母子也不反對。先前被尊為「皇父」,現在又加封生母為皇后。多爾袞實際上已經和皇帝無異。只是未及加冕。就算孝庄真的曾下嫁多爾袞,這個舉動也無法解釋其合法性。但假設即使孝庄沒有下嫁多爾袞,而順治是其私生子的話,此舉可解。還有一點疑問是多爾袞其時還未回京,就急著尊母為皇后,莫非感覺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果然,繼續往下看。

  

  疑點四:多爾袞死前舉動反常。《清史稿》接上續言:尋有疾,語貝子錫翰、內大臣席納布庫等曰:「予患此大戚,體復不快。上雖人主,獨不能循家人禮一臨幸乎?謂上幼沖,爾等皆親近大臣也。」既又戒曰:「毋以予言請上臨幸。」錫翰等出,追止之,不及,上幸王弟。王因責錫翰等,議罪當死,旋命貫之。

  

  剛尊母為皇后就病了,而且病的還不輕。這也太蹊蹺了。此外這段話里大有文章。怎麼看都是父對子的抱怨,不是臣對君該說的話。多爾袞當時已經是「皇父」,權力之大無所不能。竟然對順治不來看他一事耿耿於懷,實非常理可解。而且自己說完了也後悔,又囑咐不要告訴皇帝。但既然囑咐了,又派人去追,此亦反常。我懷疑他是否還說過什麼別的話,但是史稿中沒有記載。順治不來,抱怨;來了又怪罪錫翰等人,而且議罪當死!多爾袞難道瘋了不成?最後終究放他們一條生路,命「貫之」。「貫」字意義複雜,不好解釋,但充其量也就是罰俸祿。從被論及當死到改為罰俸祿,這個罪名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就算多爾袞死前精神恍惚,語無倫次,難道順治母子也瘋了不成?還是另有隱情?這是我懷疑順治是私生子的鐵證之一,並且至今也沒發現相關的爭論考證。

  

  疑點五:《清史稿》載:(順治七年)十二月,(多爾袞)薨於喀喇城,年三十九。上聞之,震悼。喪還,率王大臣縞服迎奠東直門外。詔追尊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明年正月,尊妃為義皇后。配享太廟。

  

  讀史至此,目瞪口呆。誠然多爾袞領兵入關,一統天下。功勛最大。但難道就據此尊他為皇帝不成?這是有史以來前所未聞的奇舉。「義」「成」二字尤為可疑。多爾袞畢竟是皇太極的兄弟,順治的叔叔,「義」從何來?「成」從何來?難道是感謝他不廢順治自舉為帝不成?

  

  此條用太后下嫁論也無法解釋。自古但聞父以子貴,兄以弟貴,從未聽說夫以妻貴!況且就多爾袞的功勛而言,更沒這個必要。如果福臨不是親骨肉,直接稱帝納了庄妃豈不要省事的多?

  

  許多人都知道「滿清十三朝」。史學家解釋是因為清朝有十三個年號。(皇太極初命天聰,改國號為大清後復命崇德)。但這樣一來只有十二個皇帝。不符合中國自古的史家記朝方法。歷來一朝一皇帝,這是定理。如果以年號換算朝代,那宋朝皇帝動軌換年號,得有多少朝代?不過如果解釋為加上多爾袞,有清一朝共十三個皇帝,所以稱「滿清十三朝」,應該合乎史記。畢竟多爾袞實際當了七年沒有年號的皇帝。據此,「義」、「成」二字的由來,同樣也解釋的過去。

  

  疑點六:順治得知多爾袞的死訊,震悼也就罷了。靈柩返京時,率王大臣素服跑到東直門外去迎接,這難道還是君對臣所執之禮嗎?更奇怪的是對於皇帝這一破天荒的舉動,舉朝上下竟然沒有人阻止,令人夷非所以。

  

  六點疑問中有四點鐵證如山,因此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順治是私生子,但尚存諸多疑問,其中最大的問題為順治究竟是否知情。

  

  

  7)、女人心似海深

  

  我之所以始終不敢確定自己這一假設,就是因為在多爾袞死後,順治皇帝的舉動竟也變得反常。

  

  多爾袞死時,弟弟多鐸已於順治六年三月染天花亡。時年三十六歲。至此多爾袞的同母兄弟唯存英親王阿濟格。多爾袞在順治八年的正月既已被封為皇帝,按理說應該兄以弟貴,就算不跟著沾光,也絕無遭殃的道理。但事實是就在多爾袞尊為皇帝配享太廟的同時,阿濟格竟然被幽禁。史稿中記載: 正月,多爾袞薨於喀喇城,阿濟格赴喪次,諸王夜臨,獨不至,召其子郡王勞親以兵脅多爾袞所屬使附己。喪還,上出迎,阿濟格不去佩刀。勞親兵至,與合軍。多爾袞左右吁阿濟格欲為亂,鄭親王濟爾哈朗等遺人於路監之。還京師,議削爵,幽禁。

  

  讀這段總有欲加之罪的感覺。多爾袞尊帝的同時削阿濟格的爵,隱約有不祥之兆。果然,史稿中又載: 逾月,複議系別室,籍其家,諸子皆黜為庶人。

  

  二月還發生了一件極富戲劇性的鬧劇。先是「上以王近侍蘇克薩哈、詹岱為議政大臣。」蘇克薩哈、詹岱上疏誣告多爾袞生前欲 「謀篡大位」。此事荒唐之極,蓋多爾袞真想當皇帝,順治早就被廢,況且現在已尊為皇帝,不存在謀篡之說。但緊接著濟爾哈朗等又上疏皇帝,網羅多爾袞諸多罪名, 「冒死奏聞,原重加處治。」於是「詔削爵,撤宗廟,並罷孝烈皇后謚號廟享,黜宗室,籍沒財產入官,多爾博歸宗。」從多爾袞被尊為皇帝到抄家,前後不到一個月。滄海桑田的速度著實令人驚嘆!

  

  「多爾博歸宗」,等於絕了多爾袞的後嗣。更有甚者,十月「監守者告阿濟格將於囚地舉火,賜死。勞親同賜死。」我很難想像阿濟格在囚地怎麼舉火,況且就是真準備越獄,計劃必嚴密,又怎會讓監守者發覺?殺人滅口,未免做的太過了些。

  

  順治時年只有十三歲,就算滿人早熟,這個年紀恐怕也不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計。何況上個月還素服跑到東直門迎接多爾袞的靈柩,感情不謂不深厚。看來問題還是出在庄妃身上。

  

  考證到此,已是一團亂麻。自己都覺得有點不知所以雲。但是按照我先前的假設,如果順治皇帝是多爾袞的私生子,那麼庄妃此舉仍然可以解釋。

  

  多爾袞死後順治皇帝的舉動,已明顯超越了常理,誰都能看得出順治皇帝執的是父子之理。豪格雖死,但濟爾哈朗仍然健在,並且朝中仍有反對多爾袞執政、甚至當年反對福臨即位的王公大臣。(比如兩黃旗),順治如此繼續下去,難免不露馬腳,即使就此打住,也足令人懷疑他們母子和多爾袞之間的關係了。為了顧全大局,庄妃不得不設計先讓蘇克薩哈與詹岱當上議政大臣,然後由兩人告發多爾袞。至於殺阿濟格和其長子,無非是掩人耳目。順治母子並沒有趕盡殺絕。阿濟格有子十一人,有爵位者亦有三人。和度先卒,勞親賜死。鎮國公傅勒赫奪職,削宗室。順治十八年, 「上諭傅勒赫無罪,復宗室。」時年順治皇帝已經二十四歲,上諭系親出無疑。可見殺阿濟格和勞親,無法是做做樣子,迷惑濟爾哈朗等人罷了。

  

  但這個假設前提必須是順治知情。翻遍史書,我無法找到相關材料證實我的推論,但前章所列疑點,想推翻也不容易。故我仍然堅信順治早已知情。庄妃為保全多爾袞的骨肉和順治的名聲,其間付出之慘痛,用心之良苦,實非常人可以想像。

  

  本章結束時,不禁又想到多爾袞無子的問題,滿朝皆知多爾袞沒有生育能力,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順治皇帝的身世。實在不得不佩服多爾袞的心機過人、犧牲巨大。

  

  

  8)、百年後的昭雪

  

  多爾袞於地下一百二十餘年後,乾隆三十八年,高宗詔書為其雪冤。詔文太長,此處不便全文收錄。文中有:「 ……朕念王果萌異志,兵權在握,何事不可為?乃不與彼時因利乘便,直至身後……有是理乎?……朕每覽實錄至此,未嘗不為之墜淚。則王之立心行事,實為篤忠盡,咸厚恩,明君臣大義。乃由宵小奸謀,構成冤獄,豈可不為之昭雪?宜復還睿親王封號,追謚曰忠,配享太廟。依親王園寢制,修其塚墓,令太常寺春秋致祭,其爵世襲罔替。」

  

  另據乾隆三十八年二月上諭:「……今其後嗣廢絕,而塚墓之在東直門外者,歲久益就榛蕪,亦堪憫惻;著內務府派員往視繕修,仍為量植松楸,並准其近支王公等,以時祭掃。」

  

  據此可見,百二十年間,多爾袞的近親竟然連去掃墓都不被允許。順治母子有難言之隱,可以諒解;雍正為人苛刻,也說得過去;唯獨康熙素來以仁厚著稱,每不念舊惡而喜與人為善,唯獨此事竟然不置一言,可見隱痛之深。

  

  康熙孝敬祖母為世所罕見,乾隆對於祖父的崇拜亦同樣絕倫。當了六十年皇帝退位改作太上皇,就是為了不超過祖父康熙臨朝六十年的記錄,真乃孝心可嘉矣。雍正年間安葬孝庄文皇太后,乾隆年間為睿親王昭雪,莫非都是康熙的遺詔?抑或是孝庄的安排?

  

  俱往矣。走筆至此,暫且打住。個中細節,留待後人詳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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