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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來藏心與修定

如來藏心與修定·印順導師

  

     在增上心adhicitta學的修行中,引出了心性本凈——自性清凈心說:唯心cittama^trata^與唯識說。由於如來的崇仰,而有如來藏、我,也就是佛性說;如來藏又與自性清凈心相結合。如來藏說,有印度神學中的神我意味,所以佛教界都給以新的解說;比較接近本義的,是「究竟一乘寶性論」所說。論上說:『法身遍,無差,皆實有佛性,是故說眾生,常有如來藏』(大正三一.八二八上)。

  經說一切眾生有如來藏,可從三義說:一、『法身遍』:佛的法身dharma-ka^ya,遍在一切眾生中。二、無差:真如tathata^清凈,眾生與佛是沒有差別的。三、佛性,依梵本是佛種姓buddha-gotra,眾生有佛的種姓。從佛說到眾生,是『法身遍』;從眾生說到佛,是『有佛種姓』;佛與眾生,平等平等:所以說一切眾生有如來藏,主要是從如來果德的真常,而說眾生佛性的本有。西元四、五世紀,瑜伽行派Yoga^ca^ra的無著Asan%ga與世親Vasubandhu論師,廣說一切唯識所現;依虛妄的阿賴耶識a^layavijn~a^na,成立唯識說。當時流行的如來藏,就是自性清凈心說,融攝了瑜伽行派的唯識現,而成『真常唯心論』,代表性的教典,是「楞伽經」與「密嚴經」。「楞伽經」共三譯:宋求那跋陀羅Gun!abhadra,於西元四四三年初譯;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於西元五一三年再譯;唐實叉難陀S/iks!a^nanda,於西元七00——七0四年三譯。後二譯(與現存梵本相同),前面多了『勸請品』,後面多了『陀羅尼品』與『偈頌品』。前後增多部分,與唐代(二次)譯出的「密嚴經」,意義更為接近。這是依一般的妄心所現,引向唯心——本凈如來藏心,也就是佛的自證境界。由於表現為『經』的體裁,所以更富於引向修證的特性。

  依不生滅——常住的如來藏為依止,成立生死與涅盤;依生滅無常的阿賴耶——藏識為依止,成立生死與涅盤,這是『大乘佛法』中截然不同的思想體系。以如來藏為依止而評斥無常剎那生滅的,如「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大正一二.二二二中)說:

  『六識及心法智,此七法剎那不住,不種眾苦,不得厭苦,樂求涅盤。世尊!如來藏者,無前際不起不滅法,種諸苦,得厭苦,樂求涅盤』。

  『心法智』,異譯作『所知』。「勝鬘經」以為:如來藏是不生滅法,所以能種苦——受業熏而感苦報。也能厭苦,願求涅盤,那是由於如來藏與不思議功德相應(也就是有『佛性』)。六識等七法,是剎那生滅的,虛妄的,不可能成立生死流轉與涅盤還滅。依據如來藏說,剎那生滅的七法,不能成立生死流轉,那瑜伽行派的藏識,是虛妄生滅法,當然也不能為依而成立一切。融攝瑜伽行派——虛妄唯識的如來藏(自性清凈)心者,依「勝鬘經」而作出阿賴耶識的『本凈客染』說,如「楞伽經」中就這樣說:『我為勝鬘夫人及餘深妙凈智菩薩,說如來藏名藏識,與七識俱起』(大正一六.六二0上)。「勝鬘經」的七法,解說為七識;而如來藏演化為『如來藏名藏識』(阿賴耶識)。『如來藏名藏識』,是什麼意義?「大乘入楞伽經」卷五(大正一六.六一九下)說:

  『如來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無始虛偽惡習所熏,名為藏識,生於七識無明住地。譬如大海而有波浪,其體相續,恆住不斷;本性清凈,離無常過,離於我論』。『菩薩摩訶薩欲得勝法,應凈如來藏、藏識之名。大慧!若無如來藏名藏識者,則無生滅』。

  在生死流轉的五趣、四生中,如來藏如伎兒一樣,五趣、四生變了,如來藏還是那樣的本性清凈。如來藏不是生死苦的造作者,也不是生死苦的受者。那為什麼依如來藏而有生死呢?由於無始以來,為虛偽的惡習[雜染種習]所熏染,就名為藏識,生起七識。藏識是本性清凈,而為客塵所染的,有(自體)真相ja^tilak-s!an!a、(客體)業相karmalaks!an!a的二分。說阿賴耶識為依止,生死流轉,是約『業相』熏變而現起說的。藏識並不只是業相熏變,所以業相滅除了,七識不起,生滅法都滅了而藏『識(自)真相不滅,但業相滅』(大正一六.五九三下)。這就是『凈如來藏、藏識之名』,也就是不再是阿賴耶識而名為如來藏了。藏識的妄現世間相,是由於無始的妄習而來的,真相——自體是清凈不滅的。這一思想,「大乘密嚴經」說得更明白:『藏識亦如是,諸識習氣俱,而恆性清凈,不為其所業』(染?);『阿賴耶識本來而有,圓滿清凈,出過於世,同於涅盤』(大正一六.七六五上、七三七下)。如來藏與藏識,在『真常唯心論』中,是同一的,不過在說明上各有所重而已。「大乘密嚴經」卷下(大正一六.七四七上)說:

  『如來清凈藏,亦名無垢智,常住無始終,離四句言說。佛說如來藏,以為阿賴耶,惡慧不能知,藏即賴耶識。如來清凈藏,世間阿賴耶,如金與指環,展轉無差別』。

  「楞伽」與「密嚴經」,融攝瑜伽行派的教理——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而實則自成體系。為生死世間依止的,是常住本凈而受熏說;為涅盤依止的,是常住清凈如來藏(無垢智)說。肯定「楞伽」、「密嚴」的這一特性,才明白『真常唯心論』的自有體系。如來藏與我有關,是「大般涅盤經」等所說的。融攝『虛妄唯識』的「楞伽經」說:『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當依無我如來之藏』(大正一六.四八九中)。「密嚴經」也說:『能斷一切見,歸依此無我』(大正一六.七五一中、七二六下)。其實,無我是沒有外道所說作者等妄執,如來藏我是不能沒有的,如「大乘入楞伽經」卷七(大正一六.六三七下——六三八上)說:

  『蘊中真實我,無智不能知。諸地自在通,灌頂勝三昧,若無此真我,是等悉皆無。……說無真我者,謗法著有無』。『於諸蘊身中,五種推求我,愚者不能了,智見即解脫』。

  『真我』,梵語pudgala(補特伽羅)。有我的理由,是種種譬喻:如琴中妙音,伏藏,地下水,懷胎,木中火等(大正一六.六三七下)。最有力的證明,當然是『內證智』的修驗。「中論」以五種推求我不可得,悟入我法空性。依「楞伽經」『偈頌品』說,那「中論」作者是『無智不能知』了。「密嚴經」也這樣說:『所謂阿賴耶,第八丈夫識,運動於一切,如輪轉眾瓶。如油遍在麻,鹽中有鹹味,……沈麝等有香,日月(有)光亦爾。……非智所尋求,不可得分別,定心無礙者,內智之所證』(大正一六.七三一上——中)。丈夫,梵語purus!a,是「吠陀」所說的原人,一切依此而有的大人。在「密嚴經」中,丈夫就是如來藏識。真實我與丈夫第八識,是如來藏異名,所以『真常唯心論』,是真心,也就是真我;離垢清凈,就是如來。

  如來藏,一般人是依信而知的;自性清凈心——心性本凈,唯心,唯識,都從瑜伽者的『修心』(定)而來,所以『真常唯心論』,有重信而更重定的傾向。「楞伽經」立四種禪:愚夫所行禪ba^lopaca^rika-dhya^na,觀察義禪arthapravicaya-dhya^na,攀緣真如禪tathata^lambana-dhaya^na,如來禪tatha^gata-dhya^na。一、愚夫所行禪:是二乘所修的禪。『知人無我』,觀無常苦不凈相而入定,即使修到滅定nirodha-sama^patti,也是愚夫所修。長行說:『見自他身骨鎖相連』,是不凈觀。偈頌說:日,月,紅蓮華,大海,虛空,火盡,都是四修定中的『勝知見』。這些禪觀,『如是種種相,墮於外道法,亦墮於聲聞,辟支佛境界』(大正一六.六0二上)。二乘的禪觀,與外道禪同等,這是值得注意的。

      「大乘入楞伽經」卷七(大正一六.六三八下)說:

  『於我涅盤後,釋種悉達多,毘紐,大自在,外道等俱出。如是我聞等,釋師子所說;談古及笑語,毘夜娑仙說;於我涅盤後,毘紐,大自在,彼說如是言,我能作世間。我名離塵佛,姓迦多衍那,……我生瞻婆國,……出家修苦行』。

  「楞伽經」的佛,是姓迦多衍那Ka^tya^yana的離塵佛Virajajina;而釋師子S/a^kyasim!ha的『如是我聞』(經),與外道為同類。佛法演變到這一階段,變化太大了!釋尊為多聞聖弟子說法,從現實入手,不是出發於唯心的;然依真常唯心者的見解,『唯心』才是佛的正法。古德說:『心行道外,名為外道』。依「楞伽經」,應該說『心外有法,名為外道』了。二、觀察義禪:以下是大乘禪觀。義artha,是心識所現的境相,所以說:『似義顯現』,『似義影像』,『相義』等。心識所現的一切法(外道的、二乘的都在內)無我,就是一切『妄計自性』是沒有(自性)自相的。在禪觀的次第增進中,就是諸地的相義,也知是唯心(識)而沒有自相的。三、攀緣真如禪:上來觀人法無我,是『妄計自性』空。能觀的心識,是虛妄分別,如一切法(義)不可得,分別心也就『不起』。真如不是緣慮所可及的;所分別、能分別都不起了(境空心泯),還有無影像相nira^bha^salaks!an!a在,所以說攀緣真如。四、如來禪:『入佛地,住自證聖智三種樂』,那是如來自證聖智pratya^tma$ryajn~a^na。三種樂的意義不明,可能如「楞伽經」說:『七地是有心,八地無影像,此二地名住,餘則我所得,自證及清凈,此則是我地』(大正一六.六一九上)。在方便安立中,(從初地到)七地是有心地,知一切唯是自心所現,與觀察義禪相當。八地無影像,也就是境空心泯(『離心意識』),住於無影像相,與攀緣真如禪相當。八地以上,九地,十地,普賢行地——三地,都可說是佛地,與如來禪相當。三種樂,可能是安住如來禪的,次第三地的現法樂住dr!s!t!adharma-sukha-viha^ra。四種禪的後三禪,與瑜伽行派的觀法相近。觀察義禪是:『依識有所得,境無所得生』。攀緣真如禪是:『依境無所得,識無所得生』。如來禪是:『故知二有得、無得性平等』。瑜伽行派是遣遍計,泯依他起,證圓成實——真如,真如約絕對理性說,是無分別智所證的。真常唯心者的如來禪,約佛德說;如來藏心(無垢智)離染而圓滿自證。所以在『住自證聖智三種樂』下,接著說:『為諸眾生作不思議事』。唯心的修證而都稱之為禪,意味著禪定的重視。

  唯心論的重定傾向,「大乘密嚴經」(見『大正藏』一六卷,下引文略)非常的突出。「密嚴經」的主要說法者,是金剛藏Vajragarbha菩薩,如來稱之為『三摩地勝自在金剛藏』(七四八下)。被稱為『定中上首尊』(七七三上),『定王金剛藏』(七五八上)。『此之金剛藏,示現入等持,正定者境界』;『現法樂住內證之智,為大定師,於定自在』(七五0下、七五一上)。金剛藏所說的,是如來藏藏識(本凈)法門,也是禪定所見得的,如說:『如是阿賴耶,種子及諸法,展轉相依住,定者能觀見』(七七二下)。『如是流轉識,依彼藏識住,佛及諸佛子,定者常觀見』(七五六下)。『定者了世間,但是賴耶識』(七七一下)。『清凈與雜染,皆依阿賴耶,聖者現法樂,等引之境界』(七六五上)。『即此賴耶體,密嚴者能見,由最勝瑜只,妙定相應故』(七六五下)。『如來藏具有,三十二勝相,是故佛非無,定者能觀見』(七四九下)。如來藏是我——勝丈夫,所以說:『如摩尼眾影,色合而明現,如來住正定,現影亦復然。……如是勝丈夫,成於諸事業。……無邊最寂妙,具足勝丈夫,……是修行定者,妙定之所依』(七五0上)。禪定這樣的重要,所以一再勸修,如說:『此密嚴妙定,非餘之所有,……汝應修此定,如何著親屬』(七六一中)?『汝於三摩地,何故不勤修』(七六一下)?『難思觀行境,定力之所生,王應常修習,相應微妙定』(七五三中)!一切聖者與佛,都是由禪定而生的,如說:『此是現法樂,成就三摩地,眾聖由是生』(七六八下)。如來『以得三摩地,名大乘威德,住於此定中,演清凈法眼。……十方一切佛,皆從此定生』(七七五中)。『密嚴中之人,……常游三摩地。世尊定中勝,眾相以莊嚴』(七四九下)。『世尊恆住禪,寂靜最無上』(七五四下)。「大乘入楞伽經」也說:『住如來定,入三昧樂,是故說名大觀行師』;『根本佛(唯)說三昧樂境』(大正一六.五八九上、下)。菩薩的進修次第,如「大乘密嚴經」卷上(大正一六.七四九上——中)說:

  『如來常住,恆不變易,是修念佛觀行之境,名如來藏。猶如虛空不可壞滅,名涅盤界,亦名法界』。『若有住此三摩地者,於諸有情心無顧戀。……是故菩薩舍而不證。……入如來定,……超第八地,善巧決擇,乃至法雲,受用如來廣大威德(定名),入於諸佛內證之地,與無功用道三摩地相應。遍游十方,不動本處,而恆依止密嚴佛剎』。

  「大乘入楞伽經」卷一(大正一六.五九四上)也說:『觀一切法皆無自性,……如夢所見,不離自心』。『知一切境界,離心無得。行無相道,漸升諸地,住三昧境,了達三界皆唯自心。得如幻定,絕眾影像,成就智慧,證無生法。入金剛喻三昧,當得佛身』。

  重定的情況,「密嚴經」是明白可見的,如說『現法樂住內證智境』,『現法樂住』就是四修定之一。這裡,我願提出一項意見。『佛法』,是從現實身心活動(推而及外界),了解一切是依於因緣nida^na,進而發見因果間的必然法則——緣起prati^tya-samutpa^da而悟入的。在緣起的正觀中,如身心不息的變異——無常anityata^;一切是不徹底,不安隱的——苦duh!kha;無常苦的,所以是無我nira^tman。觀察身心無我的方法,主要是『不即蘊,不離蘊,不相在』。分別的說:色蘊不就是我,離色也沒有我,我不在色中,色不在我中(後二句就是『不相在』)。五蘊都如此,就否定了二十種我見。『佛法』是觀察、抉擇我不可得,無我也就無我所,無我我所就是空s/u^^nyata^。所以般若——慧,在七覺支中名為『擇法』。了解世俗的智慧外,勝義諦理parama$rtha-satya的觀慧,「解深密經」也說:『能正思擇,最極思擇,周遍尋思,周遍伺察,若忍、若樂、若慧、若見、若觀,是名毘缽舍那』(大正一六.六九八上),毘缽舍那vipas/yana^就是觀。總之,『佛法』的解脫道,是以正見samyag-dr!s!t!i為先的;慧如房屋的梁棟那樣的重要。初期『大乘佛法』,直體勝義,同樣的以般若為先導,觀一切法虛妄無實,但假施設而契入的。『佛法』的涅盤nirva^n!a,在「般若經」中,是空性、真如tathata^等異名。空觀(「瑜伽論」名為空性勝解)的開展,有種種空——七空,十四空,十六空,十八空,二十空的建立,是勝義空。『佛法』說三學——戒,心,慧,以慧而得解脫。初期『大乘佛法』說六度——施,戒,忍,進,禪,慧,依慧為導而行菩薩道,依慧而得無生忍。慧——般若,是比禪定進一步的。但出發於現實觀察的方法論,在後期『大乘佛法』中有些不適用了。如大涅盤,如來藏,我,自性清凈心,佛性等,是從崇高的信仰與理想而來的,只能以無數的譬喻來說明,是一般人所不能知,現實正觀所不能得的。如在世間哲學中,這是近於神學,形而上學的。依禪定而來的瑜伽行派,沒有忘失緣起,但由於是『唯識(現)』,所以說:經說一切法空,是說遍計所執自性parikalpita-svabha^va空。「楞伽經」也還這樣說:『空者,即是妄計性句義。大慧!為執著妄計自性故,說空,無生,無二,無自性』(大正一六.五九八下)。依他起自性para-tantra-svabha^va,是緣起法,是虛妄分別識,這是不能說空的。於緣起法(唯識現)離遍計所執自性,契入真如、空(所顯)性,是勝義有的。這樣,勝義空觀被局限於妄計自性,所以經說『一切法空』是不了義的。但空性由空所顯,所以空性、真如是無分別智nirvika-jn~a^na所證知,還是慧學。『真常唯心論』以如來藏,藏識(本凈)而明一切唯心,所以外境是空的,妄心也是空的。阿賴耶(本凈)為惡習所熏而變現的,妄心、妄境都是空的,如「密嚴經」說:『藏識之所變,藏以空為相』(大正一六.七七三下)。這就是「大涅盤經」所說的:『空者,謂無二十五有』(大正一二.三九五中);「勝鬘經」所說的『空如來藏』。如來藏、自性清凈心體——空性智,無垢智,與清凈佛法(功德)相應不相離的,是不空的;說『一切法皆空』,當然是不了義的。眾生本有的清凈智體,不是勝義觀慧所及的;唯心與修定有關,所以如來藏、藏識(本凈)我,是清凈的深定所觀見的。「大涅盤經」說:『是大涅盤,即是諸佛甚深禪定』(大正一二.四三一中),不是與「密嚴經」有同樣意趣嗎?修定——修心而開展出唯心說,唯心說重於禪定的修驗,可說是非常合適的。總結的說,以現實緣起為依止而明染凈的,重於般若;以形而上的真心為依止而明染凈的,重於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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