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欣賞》——國風——王風——兔爰

   生不逢時

    這是一首悲愴的，慨嘆生不逢時之歌。

    有兔爰爰，稚離於羅。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　

　　有兔爰爰，稚離於罦。我生之初尚無造；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有兔爰爰，稚離於罿。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聰。

「爰爰，緩也。」[1]逍遙自在的意思。「離」，同罹，陷，遭難。「羅」，羅網。「鳥罟謂之羅」[2]。「無為」，無徭役，亦說「軍役之事也。」[3]「罹」遭受，遭遇。「吪」行動，「無吪」意解釋為，什麼都不說。「罦」，「罦，覆車也」[4]。「今之翻車也。有兩轅，中施罥以捕鳥。」[5]「造，就也」[6]，「造，亦為也。」[7]「覺」清醒。「罿」chōng捕鳥獸的網。「庸」，指勞役。「聰」，聽覺。

「《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君子不樂其生焉。」[8]就是說，這首詩歌寫於周恆王時期，「王與諸侯交構怨惡，連結殃禍，乃興師出伐諸侯。諸侯御之，與之交戰，於是王師傷敗，國危役賦不息，使君子之人皆不樂其生焉，故作此詩以閔傷之也。」[9]史料記載：「鄭武公、庄公為平王卿士。王貳於虢，鄭伯怨王。」[10]周王室不滿鄭伯的表現「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11]於是，戰端興起，無有已時，至使君子之人，十分厭倦這樣的生活。南宋朱熹也說《兔爰》寫的是「周室衰微，諸侯背叛。君子不樂其生，而作此詩。」[12]詩中的兔，代表小人，而稚，代表的是君子。「言張羅，本以取兔。今兔狡得脫，而稚以耿介，反離於羅。以比小人致亂，而以巧計倖免，君子無辜，而以忠直受禍也。」[13]

詩中談到了個人的出身，「為此詩者蓋猶及見西周之盛。」[14]這樣的推斷，「其人當生於宣王之末年，王室未騷，是以謂之『無為"。既而幽王昏暴，戎狄侵陵，平王播遷，室家飄蕩，是以謂之『逢此百罹"。」[15]而《詩序》之「桓王失信，諸侯背叛」之說，則晚於「宣王之末年」至少六、七十年。一位行將就木，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會有「逢此百凶，尚寐無聰」的感慨嗎！

一定要把詩歌的背景與《左傳》記載的某一事件拉扯到一起，有時就顯得牽強附會，「作此詩者，大抵軍士，若桓王好戰，他國名為合從，實無肯為王出力者，故以兔比他國之卒，以雉自比歟？」[16]此說，仍系猜測，但是比較合理。就是一位軍士，生於未亂之時，步入壯年，社會動蕩，戰禍叢生，苦難連連，不得安定。自己正直耿介，擔負兵役，為國分憂，而有些人則置身事外，任意逍遙。見此亂狀，只有「『無吪"、『無覺"、『無聰"者，亦不過不欲言，不欲見，不欲聞已耳。」[17]

詩歌分三章：

第一章：兔子往來任逍遙，山雞落網凄慘叫。我的幼年世道好，不用服兵役；今我成年，罹難真不少。睡覺啥都不說了。

第二章：兔子往來任逍遙，山雞遭到網子罩。我的幼年世道好，沒人瞎胡鬧；今我成年，兇險真不少。睡覺怎麼睡不著。

第三章：兔子往來任逍遙，山雞被網子罩住了。我的幼年世道好，不用太辛勞；今我成年，憂愁真不少。睡著啥都不聽了。

《兔爰》是一首傷時感事詩，有生不逢時之嘆。詩歌用「我生之初尚無為，童年時期無憂無慮，而「我生之後，逢此百罹」；「……逢此百憂」：「……逢此百凶」的現實，訴說今不如昔的感傷。「我生之初」，「我生之後」兩句可稱本詩之眼，關聯今昔，形象真切，意味深遠，當得起「為言，此詩史也。」[18]的評價。

作者以兔、雉，不同的命運，不同的遭際作比喻，說明當下的現實，再拿自己童年時代的無憂無慮，與如今生活中罹患的苦難、憂愁和兇險做比較，形成鮮明的對比，營造出了一種悲涼的氣氛，厭世的情緒，生不如死的憤慨。

詩歌傳承《詩經》反覆吟詠的特點，在不變中，造聲勢；於不變中，求變化；於變化中，求深邃。「百罹」、「百憂」、「百凶」極言現實的殘酷，「無吪」，「無覺」，「無聰」，極言自己內心對現實的極端厭倦，與難以訴說的痛楚。「『無吪』，不言之意；『無覺』，不見之意；『無聰』，不聞之意。凡人寤則憂，寐則不知，故願熟寐以無聞見。奇想奇語，較苕之華『不如無生』自勝多矣。」[19]堪當「詞意凄愴，聲情激越」[20]，之美譽。

[1] 《釋訓》

[2] 《釋器》

[3] 《毛詩·鄭箋》

[4] 《詩經註疏》

[5] 《詩·郭璞注》

[6] 《說文》

[7]南宋·朱熹《詩經集傳》

[8] 《毛詩註疏》

[9] 《毛詩註疏》

[10] 《左傳·隱公三年》

[11] 《左傳·桓五年》

[12] 南宋·朱熹《詩經集傳》

[13] 南宋·朱熹《詩經集傳》

[14] 南宋·朱熹《詩經集傳》

[15]清·崔述《讀風偶識》

[16] 清·姚際恆《詩經通論》

[17]清·方玉潤《詩經原始》

[18] 清·姚際恆《詩經通論》

[19] 清·姚際恆《詩經通論》

[20] [20]清·方玉潤《詩經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