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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春秋至兩漢:圍棋逐漸普及

  圍棋誕生之後,直到春秋時代(公元前770~前476),一直未有確切的文字記載,這一段時間圍棋發展和流行的情況,我們不得而知。值得欣慰的是,從後人的一些記載以及民族學和民俗學的一些資料中,可以大略地勾畫出一個輪廓。

  圍棋在古代除了娛樂競技之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功用,即「一枰之間,方罫之內,勝負視乎多寡,所以商度而計較者。」(焦循《孟子正義》)也就是說,下圍棋可以培養一定的算術知識和計算能力,有發矇益智的特殊功用。

  張華《博物志》「或雲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圍棋以教之」的說法,以及《孟子·告子》「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的觀念,分別從正面和側面證明古人是很重視圍棋的這種功用的。數即算術,在周代是六藝之一。《周禮·地官·大司徒》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六藝是周王室及貴族子弟的必修課程,事關德行教養,意義非同小可。《玄玄棋經》禮卷歐陽玄序說:「古者人生八歲入小學,比及弱冠而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事偏習矣。他日因射之餘意為投壺,且寓禮焉,因數之餘意為弈,且寓智焉。」晏天章也說:「弈之為數,即六藝之數也。」可見古人在圍棋與數和圍棋與六藝關係上的看法,是相當一致的。20世紀初,日本學者青木文曾旅居西藏學習喇嘛教義。他在參觀為未來的僧官和俗官而建立的貴族子弟學校時發現,那裡的學生就是靠藏棋——一種與圍棋極其相似的棋藝遊戲,用擺放棋子的方法來學習和練習算術的。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文字資料和民族民俗學的資料是在告訴我們,圍棋正式誕生後,其娛樂性、趣味性和競技性還沒有被人們很好地認識時,它的流傳相當程度上是有賴於它的教化益智的功用,而且流行範圍較窄,主要是在王室和貴族子弟中。其流傳方式,除自學外,至少在西周時,還有設課教習的可能。平王東遷以後,周王室逐漸衰微,禮崩樂壞。緊接著的春秋、戰國(公元前475—前221)時期,諸侯爭霸,列國稱雄,戰爭頻仍;社會生產工具進一步改進,出現了牛耕和鐵器,生產力得到更快的發展,社會生活水平得到提高,開始了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過渡。在這個時期中,人們的思想意識也發生著劇烈的變動,漸趨活躍,最後造成了戰國時期諸子之學百家爭鳴的局面。這樣的社會環境,促使圍棋跳出宮廷娛樂和教化益智的狹小範圍,開始流傳到民間,並逐漸傳布開去。

  到春秋時期,圍棋在諸侯士大夫中已流行得比較廣泛了。《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載:「衛獻公自夷儀使與寧喜言,寧喜許之。大叔文子聞之,曰:『嗚呼……今寧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而況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這是歷史上第一次可靠的涉及圍棋的記載,時間是公元前548年。人們在談話中使用比喻,都是選擇互相之間比較熟悉的事物作喻材,這樣才能使自己要表達的意思更為形象,更為明白,對方也才能準確無誤地領會。大叔文子用圍棋作比喻絕非偶然,說明在衛國的宮廷和士大夫中,圍棋已有相當程度的開展,是人們非常熟悉的事物。衛國只是當時十多個諸侯國之一,地處當今河南濮陽一帶。而這十多個諸侯國互相之間的聯繫,以及與周王室的聯繫都比較密切。這說明圍棋在各國開展流行的程度可能有所不同,但至少是都有所開展了。

  「舉棋不定,不勝其耦」,實際上是一種早期的樸素的圍棋理論,具有基本的指導意義。它總結前人下棋積累的經驗,概括了一個制勝之道:下圍棋時,每落一子,必須深思熟慮而又要當機立斷。若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就戰勝不了對方。儘管在今天看來,這只是一個十分淺顯的道理,可它卻是當時人們對數百年圍棋經驗的精闢總結。從此後它成了棋手時刻必須注意的警句格言,也成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廣泛應用的一句成語。

  隨著圍棋在社會上特別是社會上層人士中的逐漸流行,它與人們的文化娛樂生活的聯繫也越來越緊密。但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圍棋也不例外。一方面它可以開拓人的思維,培養計算能力、判斷能力和敏捷的反應,帶來無窮的趣味和愉悅;另一方面它又因耗時費日影響人的其他活動,或者使人沉迷其中難以自拔。因此,在這一時期開始出現了對圍棋褒貶不一的議論。《論語·陽貨》有這樣一段話: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禮」,是「仁」,而要達到這種境地,必須學「道」。他上面這番話就是基於這種思想向弟子們講的,意思是如果人飽食終日,於學「道」無所用心,則很難安排自己,必然要生淫慾以打發日子。不是有博和弈一類的遊戲嗎?如果從事這些遊戲,還勝過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而生淫慾。在他看來,博和下圍棋當然不能和學「道」相提並論,但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如果能從事博和圍棋,就會得到一定的快樂和滿足,阻止淫慾邪念的萌生。他的觀點和傾向性很明確,與《左傳》中大叔文子的話毫無褒貶之意有所不同。

  還有一部叫作《關尹子》的書,傳為周人尹喜所作,原書已佚,今本是宋人所輯,書中有不少談及圍棋的地方,如「道雖絲紛,事則棋布」,「兩人弈,相遇則勝負見」等。其中還有這樣的話:「習射、習御、習琴、習弈,終無一事可以息得者。」他是為了說明什麼事都要堅持不懈才能達到目的,舉學習射、御、琴、棋為例,指出這些技藝沒有哪一樣是不經過長期學習就可以學到手的。宋人輯佚此書不知是否有可靠的依據,但從所舉的事看,都是周代六藝之一,可能也並非完全杜撰。這段文字本身雖無褒貶之意,但以圍棋直接代表「數」藝,而且與其他幾藝相提並論,其褒揚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戰國時齊處士尹文撰有《尹文子》一書,原書已佚,今本是東漢人偽托,其中講道:「以智力求者,譬如弈棋,進退取與,攻劫收放,在我者也。」認為圍棋是智者的遊戲,褒揚之意更為明確。

  戰國時期,出現了對圍棋貶斥得十分尖銳的言論。《孟子·離婁下》載:「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善事父母為孝,古人對孝極為重視,被視為人倫之大節,孔子就有「弟子入則孝,出則悌(敬兄)」(《論語·學而》)的訓導。將圍棋列為五不孝的行為之一,足見世上一些人對圍棋已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孟子是鄒(今山東鄒縣東南)人,曾遊歷齊、宋、魏等北方諸國。五不孝的說法既然是「世俗所謂」,足見在北方一些國家的社會下層中,圍棋已經流行開來了,而且以錢財作注賭棋的風氣也開始出現,以至於有的人沉迷圍棋而不顧奉養父母。

  隨著圍棋的流行和發展,著名的圍棋高手開始出現,第一位見於文字記載的圍棋高手,是戰國時齊國的弈秋。《孟子·告子上》載:

  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非然也。

  古代有許多因技藝傑出而傳名於世的人,都是以其技藝加稱其名。弈秋便是這樣。因為他名秋,圍棋下得好,在齊國冠絕一時,所以稱他「弈秋」。至於他的本姓則無人知曉了。中國古代沒有專業圍棋和業餘圍棋的概念,也沒有專業棋手和業餘棋手的概念。我們今天只有以是否靠以棋為生來予以辨別。從《孟子》的話看,弈秋是在課業授徒,而且聲名甚顯。這表明戰國時期,在社會生活中圍棋已出現了專業化的趨勢,而弈秋就是第一個留下姓名的專業棋手。這件事的出現,具有深遠的意義,它標誌著圍棋已開始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內容,而棋藝精湛的高手必然會得到人們承認和一定程度的尊重。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滅齊,統一了中國。他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建立起一個疆域空前的中央集權制的封建大帝國。秦王朝的建立,對社會的統一和社會生產的發展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它在中國文化的發展上,卻造成了空前的大劫難。秦始皇為保證嬴氏江山得以萬代相傳,防止諸生以其所學惑亂民眾,採納丞相李斯的建議,實施嚴刑峻法和文化禁錮政策。規定除秦記和醫藥、卜筮、種樹的書之外,其它如《詩經》、《尚書》等典籍,以及諸子及百家之書統統都得燒掉;世人有相對聚語議論這些書的,處以死刑,而借用這些書以古非今的誅滅九族。圍棋這時在大多數人眼中只是一種微藝末技,也沒有出現專門的棋藝著作和棋藝理論著作,但因為它同天文、數學、陰陽、軍事知識有關,經戰國之後又很容易同縱橫家學說聯繫在一起,再加上圍棋至少是兩人相聚,若是下注賭棋還會招來更多的人,所以雖然沒有明令查禁,但人們為免招是非,也不敢下圍棋了。另外,秦王朝設博士官職掌官學,嚴禁私學,因此也不可能有人課業授徒教授圍棋。在這樣的環境下。民間的文化娛樂根本無法談起。本來就缺乏理論、還不夠發達的圍棋好似雪上加霜,完全喪失了活力,除能在極小的範圍內,如宮廷內部的一些人中勉強生存外,幾乎絕跡了。

  秦始皇的萬世之夢,不過兩世就被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徹底打破了。漢王朝建立後,採取休養生息政策,社會生產力迅速恢復並快速地發展起來。文化上,較靈活、開放,在儒家文化空前發展的同時,道家文化也得到發展,佛教文化、西域文化等外來文化也開始傳入和被消化吸收。這樣,在西漢(公元前206—公元25)二百年間及東漢(公元25—220)的大部分時間裡,文學、史學、音樂、藝術和自然科學等都非常繁榮發達,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頁。

  良好的文化藝術環境,給圍棋帶來了勃勃生機,圍棋出現了復興局面,並有了新的發展。

  兩漢時期,宮廷中盛行圍棋,許多帝王都愛好圍棋。西漢的創立者漢高祖劉邦,就是著名的圍棋愛好者。晉代葛洪《西京雜記》卷三:「戚夫人侍高帝。……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戶,竹下圍棋,勝者終年有福,負者終年疾病。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乃免。」他們二人圍棋行樂竟形成宮中習俗,而且出現什麼勝者終年有福,負者終年疾病,要取絲縷拜求北辰星才能免疾的神秘傳說,可見圍棋影響之大。戚夫人多才多藝,擅長鼓瑟擊築,曾擊築伴和劉邦唱《大風歌》,又會弦管歌舞,還會圍棋,自然深得劉邦寵愛。為此,劉邦幾次想廢太子(呂后所生),立戚夫人之子趙王如意為太子,後因呂后阻撓,張良設計請來四皓輔佐呂后之子而未成。呂后對此深深忌恨,劉邦死後,便將戚夫人和趙王如意害死了。戚夫人死後,她身邊的宮女都被逐出宮。這些宮女在宮中或耳濡目染,或身體力行,自然都會下圍棋,出宮之後,將棋藝帶至民間,對圍棋普及倒不無作用。漢宣帝劉詢也很喜歡下圍棋,而且水平還不低。據《漢書·宣帝紀》所載,他「師受《詩》、《論語》、《孝經》,操行節儉,慈仁愛人」,與劉邦不同,是一個知書識禮的天子。他未作皇帝前,同杜陵人陳遂十分要好,陳遂也是一個圍棋愛好者,二人經常在一起下棋。陳遂棋藝略遜一籌,常常輸棋,欠劉詢不少棋注。劉詢當皇帝後,準備擢用陳遂為太原太守,曾賜璽書一封:「制詔太原太守,官尊祿厚,可以償博進矣。妻君寧時在旁,知狀。」意思是太原太守官職不小,奉祿豐厚,這下可以償還你當年輸的棋注了。你妻子當時在旁邊,那些事她完全清楚,可以作證人。結果陳遂深知為臣之道、今昔之別,不敢領此厚愛,婉言辭謝了。陳遂雖未受官,但此事亦算是歷史上第一個圍棋賜官的例子。漢宣帝還常與王褒等放獵,縱情享樂,辭賦為歡,朝中多有非議,他便借孔夫子的話說:「『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辭賦比之,尚有仁義風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於倡優博弈遠矣。」(《漢書·王褒傳》)

  除了皇帝外,在劉氏諸王中,愛好圍棋的也不少,如廣川王劉去、淮南王劉安即是代表。劉去通諸經,史稱「好文辭、方技、博弈、倡優。」劉安「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喜歡方士,也極好圍棋。他那著名的《淮南子》中,就常常提到圍棋。如「行一棋不足以見智,彈一弦不足以見悲」、「圍棋擊劍,亦皆自然」等,說明他是深諳棋理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帝王中的圍棋之風在文人士大夫中也得到響應。前面提到的陳遂,即是一例。到東漢時期,愛好圍棋的文人士大夫就更多了。像桓譚、班固、馬融、李尤和黃憲等,都是著名的愛好者。

  桓譚(公元前?—公元56),字君山,沛郡(今安徽濉縣)人。博學多通,遍習五經,官至議郎給事中,是著名的經學家和哲學家。他著有《新論》,其中涉及到一些圍棋的基本理論和實戰理論,認為圍棋與兵法相類;更視帝不懂兵法猶如不懂棋,結果使別人死棋得生、自己功敗垂成。

  班固(32—92)。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人,先任蘭台令史,後轉遷為郎,典校秘書,是著名的史學家和文學家。他喜愛圍棋,對圍棋的深奧道理和豐富的文化內容作了嚴肅的探討,曾撰《弈旨》一篇,第一次對圍棋作了全面的論述,對圍棋的特點多有發掘,是一篇劃時代的圍棋理論文章。

  李尤(約55—135後),字伯仁,廣漢雒(今四川廣漢)人,累官蘭台令史、諫議大夫、樂安相,是當代的辭賦家,被譽為有司馬相如、揚雄之風。他有一首《圍棋銘》:「詩人幽憶,感物則思。志之空閑,玩弄游意。局為憲矩,棋法陰陽。道為經緯,方錯列張。」精鍊地概括了圍棋的特點和陶冶性情的作用,嗜棋之情溢於言表。

  馬融(79—166),字季長,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東北)人,官至南郡太守,著名的經學大家,生徒數以千計。他十分愛好圍棋,認為圍棋源於兵法,作有《圍棋賦》,抒發自己一介書生在三尺之局的戰場上,縱橫馳騁的愉悅之情。

  這時期,民間的圍棋也得到恢復和發展。揚雄《方言》對地方語言研究頗深,所謂圍棋「自關而東,齊魯之間,皆謂之弈」,本身就說明了中原地區民間圍棋活動流行的程度。另據葛洪《西京雜記》卷二載:「杜陵杜夫子善弈棋,為天下第一。人或譏其費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聖教。』」杜陵在今西安南,屬京兆尹。杜夫子名不詳,既被稱為夫子,或因學識過人,或因棋藝超群,沒有頻繁的交流比賽,他是不可能得到「天下第一」這樣的稱號的。這至少說明,長安附近及其周圍地區的圍棋活動是相當盛行的。由於古代棋手的地位很低,圍棋總的來說還沒有得到朝廷的重視,因而棋手的姓名是很難見諸史乘的。一個「天下第一」的著名棋手的事迹都僅有幾十字的記載,其他棋手就可想而知了。那些被湮沒了姓名的棋手,雖然不能傳名後世,但他們為兩漢時期圍棋復興所做出的貢獻,是不容抹殺的。

  兩漢圍棋的發展推動了圍棋的理論研究,也促進了棋譜的收集和整理。棋譜的記錄留存起源於何時,尚難以考定,但兩漢時期是肯定已經比較流行了。一些優秀的對局譜,經收集整理後成為棋家珍藏之物,對推動圍棋水平的提高,起了巨大的作用。至少是從兩漢後收集整理棋譜便成了棋藝研究的重要方法,幾千年來一直為棋手所沿用。可惜的是,漢代棋譜現已無處可尋,唯從成書於北周的敦煌《棋經》的「漢圖一十三勢」一句話中,才知道他們在唐以前還廣為流傳,為棋手們所推崇。

  從當時棋手和圍棋愛好者的籍貫和遊歷看,圍棋活動在長江南北,即今天的河南、山東、陝西、河北、四川、江蘇、湖南等地區都開展起來。而且根據一些資料推斷,圍棋還可能流傳到了發羌、唐旄地區,即今天的西藏地區。西藏有一種藏棋,叫做「密芒」,意思是「多眼」,故又稱為「多眼戲」。它的制式和規則除個別地方外,與兩漢時期的圍棋極為相似。圍棋的歷史早於藏棋,完全有可能是兩漢時期或稍晚時候流傳到西藏的。

  2.三國時期:圍棋迅速發展

  三國時期(220—265),圍棋繼兩漢時期的復興和發展之後,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終於迎來了圍棋史上第一個蓬勃發展的高潮。隨著人們對圍棋娛樂性、趣味性和競技性的認識的提高,圍棋開始從各種遊戲中脫穎而出,成為人們陶情怡性、豐富生活的最受歡迎的遊藝活動。而三國時期天下三分,兵事十分激烈的社會現實,客觀上也起到了促進圍棋發展的作用。圍棋愛好者越來越多,遍及帝王、文人士大夫和各階層民眾。圍棋理論和士大夫圍棋觀念開始出現,一些圍棋規則和制度也形成文字並固定下來。從圍棋流行的地域看,三國時期的圍棋流行範圍更為廣泛,從中原地區和黃河流域逐漸擴大到了江南地區和整個長江流域。這幾個特徵對後世圍棋發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特別是最後一點,使得圍棋活動的重心自此南移,在後來的一千多年時間裡,南方圍棋的水平——無論是普及程度或提高程度——基本上都高於北方。

  三國時期的圍棋,因政治、軍事和人文地理等原因,正好形成魏、蜀、吳三個中心。

  魏國圍棋活動的發展,與曹操家族對圍棋的愛好和提倡是分不開的。據《文物》雜誌1978年第8期所載,在對安徽亳縣曹氏家族墓地的考古發掘中,曾出土一些松綠石的圍棋子,說明圍棋在曹氏家族中是十分流行的。就曹操本人來說,他不僅愛好圍棋,而且棋藝水平還比較高,顯示出一個大政治家、軍事家和文學家的聰明睿智和藝術造詣。據《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裴松之注引《博物志》稱,曹操與當時的圍棋高手山子道、王九真、郭凱等都曾對局,而且「皆與埒能」。棋手因懼禍而佯輸給帝王不是沒有,但曹操「皆與埒能」,無論如何棋藝也不會太低。曹操經常下棋,這就需要對手,騎都尉天水人孔珪擅長圍棋,正合曹操口味,於是,「寵愛有加,每在左右,出入隨從」。

  曹操的兩個兒子魏文帝曹丕和任城王曹彰也喜好圍棋。曹丕尚文,以著述為務,所作詩文十分典麗,而曹彰卻善武,慣戰善征。二人時常下棋,一文一武,風格殊異,想必是別有情趣。曹丕曾說:「戲弄之事,少所喜,唯彈棋略盡其妙。」自稱最擅長的是彈棋,圍棋棋藝並不高。但他利用圍棋玩弄的手段之殘忍,卻沒有人能比得上。《三國志·魏書·任城王傳》說曹彰是朝京都時「疾薨於邸」的,沒有說詳細經過。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尤悔》則明確說:「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驍壯,因在卞太后閤共圍棋,並噉棗。文帝以毒置諸棗蒂中,自選可食者而進。王弗悟,遂雜進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預敕左右毀瓶罐,太后徒跣趨井,無以汲。須臾,遂卒。」據考證,這個說法是可靠的。借下圍棋來殺害同胞兄弟,這實在是圍棋史上一件駭人聽聞的大陰謀。

  魏國圍棋的發展,與文人士大夫的愛好也大有關係。著名文學家建安七子中的孔融、王粲和應瑒都愛好圍棋。王粲和應瑒對圍棋的發展還起了積極的作用。

  孔融(153—208)字文舉,魯國(今山東曲阜)人。曾任北海相,時稱孔北海。又任少府、大中大夫等職。恃才負氣,善詩文。他愛好圍棋,對棋理頗有會解,他的《與邴原書》說:「阻兵之雄,若棋弈爭梟。」信手將圍棋拈來作譬,自然而又生動。由於他的影響,他的子女也喜愛圍棋。《後漢書·孔融傳》載,孔融因與孫權使者語,謗訕朝廷,又不遵朝儀,放言跌蕩,被軍謀祭酒路粹參奏,下獄處死。「初,女年七歲,男年九歲,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行刑時,其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顏色不變。」有識如此的一對小棋童,竟夭折於殘酷的株連之法,實在令人感慨。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以博洽稱著,才思敏捷,擅長詩文,又善算強記。他於圍棋十分愛好,曾作《圍棋賦序》:「清寧體能,稽漠玄神,圍棋是也。」對圍棋評價很高。《三國志·魏書·王粲傳》說王粲「觀人圍棋,局壞,粲為復之。棋者不信,以帊蓋局,使更以他局為之,用相比較,不誤一道」,一時傳為佳話。他死後,曹植作《王仲宣誄》稱:「何道不洽,何藝不閑。綦(棋)局逞巧,博弈惟賢。」蓋棺論定,對他多才多藝,精於圍棋,給予很高評價。

  應瑒(?—217)字德璉,汝南(今河南汝南東)人,以文章見稱,官至五官中郎將文學。他愛好圍棋,精於弈理,曾作《弈勢》一篇,是關於圍棋的著名論著,對後世有很大影響。

  魏國還出了一個棋藝理論家,名叫邯鄲淳。據《三國志·魏書·劉楨傳》裴松之注引《魏略》,邯鄲淳一名竺,字子叔,穎川(今河南禹縣)人,博學有才。曹操素聞其名,召與相見,十分尊敬他,後來官至博士,給事中。擅書法,八體悉工,兼通諸藝,曾寫有《投壺賦》千餘言,又寫有《藝經》,內容包括當時的各種藝術活動,圍棋是其中一部分。他這部著作保留了許多漢魏時期的圍棋資料,價值極高。此書很早便散失了。《隋書·經籍志》也不見著錄,其殘篇散見於《數術拾遺》注、《文選》李善注、《太平御覽》、《說郛》等書中。

  蜀地圍棋的開展,可能略晚於中原地區。劉備據蜀後,帶來大批外籍將領和官員,他們之中不乏圍棋愛好者,特別是諸葛亮、費諱等尤為著名,這就有力地推動了蜀中圍棋的發展。

  諸葛亮(181—234)字孔明,琅邪陽都(今山東濟南)人。三國蜀漢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他下圍棋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載,只有一些傳說。如清《寶慶府志》:「棋盤崖在寶慶府城南五里,相傳武侯宴兵著棋於此。有石盤廣六尺,棋痕尚存。」寶慶即今湖南邵陽市。又宋王應麟《玉海》:「棋盤市,一曰南市,在虎廣盜媷下,武侯陳營處也。」諸葛亮「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又有「卧龍」之稱,精通兵法和經國治世之術。當時圍棋在軍事將領和文人士大夫中已形成風氣,而且認為圍棋是「兵法之類」。下棋猶如斗兵,紋枰之稱不亞於戰場,寄情方罫,用兵鬥智,同諸葛亮羽扇綸巾,運籌帷幄,決戰於千里之外的戰略家、軍事家氣度是完全一致的。

  官至大將軍、錄尚書事,繼諸葛亮、蔣琬執政的費禕,也是蜀國酷愛圍棋的官員。費禕(?—253)字文偉,江夏<黽阝>(今河南信陽東北)人。他識悟過人,能過目不忘。在當尚書令時,軍國多事,公務煩猥,可他照樣下棋遊樂而又不誤公事。延熙七年(244),魏軍來犯,費諱率軍禦敵,「光祿大夫來敏至諱許別,求共圍棋。於時羽檄交馳,人馬擐甲,嚴駕已訖。禕與敏留意對戲,色無厭倦。敏曰:『向聊觀試君耳!君信可人,必能辦賊者也。』」(《三國志·蜀書·費禕傳》)原來來敏有點不放心,在費禕行前來試探一下。看到他鎮定自若,專心弈棋,有臨陣不亂的大將之風,就放心了。後來,費禕果然擊退了魏軍。

  三國時期,要數吳國的圍棋活動最為深入、普及。這一是三國之中吳國最為承平,社會比較安定,各種藝術都有很大發展,給圍棋的發展創造了條件。二是兩漢時期吳地圍棋就十分盛行。三是士大夫中愛好圍棋的人特別多,對世風頗有影響。其代表人物有孫策、呂范、顧雍、陸遜、蔡穎等。

  孫策(175—200)字伯符,吳郡富春(今浙江富陽)人,是割據江東建立吳國的奠基者。呂范(?—228)字子衡,汝南細陽(今河南汝南)人,避亂壽春,孫策見而異之,厚禮有加,遂歸孫策,官至大司馬。孫策與呂范交往很深,以「親戚待之」。同時他們又是棋友,常於紋枰對弈時商討軍國大事。他們的對局譜,在宋人的《忘憂清樂集》中尚可見到,題為「孫策詔呂范弈棋局面」。

  顧雍(167—243)字元嘆,吳郡吳(令江蘇蘇州)人,為吳相十九年,常聚幕僚圍棋。他的兒子在豫章太守任上去世,他知道後,強抑失子之痛,圍棋依舊,只是以爪掐掌,血流沾褥,開圍棋豁情散哀、鎮物矯情的先河。

  陸遜(183—245)字伯言,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松江)人,官至大都督,是東吳名將,常在軍中與諸將圍棋射戲。哪怕敵人來犯、軍情緊急時,也圍棋射戲如常。

  蔡穎,吳人,是太子孫和的侍從。他的棋下得較好,是宮中翹楚,以至「直事在署者頗斅(學)焉」。弄得孫權十分驚恐,擔心由此影響宮中的正常活動。

  以上這些人,除呂范外,其里籍都在吳地,可見江南一帶的圍棋淵源有自,至少在東漢時期就有相當基礎,而三國時期只是發展得更快、更流行罷了。

  吳國圍棋的普及,促進了圍棋棋藝水平的提高,湧現了一批圍棋高手。嚴子卿、馬綏明就是其中的代表者。

  嚴子卿,名武,彭城(今江蘇徐州)人,衛尉嚴畯再從子。他的棋藝相當高,以至到了「莫與為輩」的地步,與皇象的書法、宋壽的占夢、曹不興的畫、鄭嫗的相人,以及吳范、劉惇、趙達三人的數術,世皆稱妙。謂之「八絕」。

  馬綏明,字型大小里籍不詳。有人認為是晉趙王司馬倫的舍人,名朗,字綏明(一作思明),曾撰《圍棋勢》二十九卷。他和嚴子卿一樣,棋藝很高,在棋壇享有盛譽,以至晉人葛洪在《抱朴子》中這樣贊道:「圍棋莫與敵者,謂之棋聖,故嚴子卿、馬綏明於今有棋聖之名焉。」

  吳國的圍棋不僅棋藝水平高,棋譜的收集整理工作的水平也很高,當時不少棋手都從事這方面的工作。這些棋譜沾溉後人,幾百年後還被棋家奉為圭臬。著名的敦煌《棋經》就兩次提到「吳圖二十四槃(盤)」。唐代詩人杜牧,在送著名棋手王逢的《重送絕句》中也說「一燈明暗復吳圖」。遺憾的是這些棋譜後來除《忘憂清樂集》保留了一局外,都失傳了。

  由於吳國的圍棋比較普及,下圍棋的人很多,出現了一些因下棋而棄業誤事的現象。太子孫和認為下棋妨事費日無益於用,勞精損思終無所成,要娛樂有飲宴琴書射御等活動即可,沒有必要靠下圍棋取樂。於是命寮屬八人寫文章矯正此風,規勸蔡穎等人。中庶子韋曜便寫下了著名的《博弈論》。

  韋曜,字弘嗣,本名昭,晉人因避諱改為曜,吳郡雲陽(今江蘇丹陽)人。他奉孫和之命作的《博弈論》有七百餘言,列舉棋者的種種極端行為,大加貶斥;將下圍棋說得一無是處。他寫道:

  今世之人,多不務經術。好玩博弈,廢事棄業,忘寢與食,窮日盡明,繼以脂燭。當其臨局交爭,雌雄未決,專精銳意,心勞體倦,人事曠而不修,賓旅闕而不接,雖有大牢之饌,韶夏之樂,不暇存也。至或賭及衣物,徙棋易行,廉恥之意馳,而忿戾之色發。

  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務不過方罫之間。勝敵無封爵之賞,獲地無兼土之實。伎非六藝,用非經國,立身者不階其術,徵選者不由其道。求之於戰陣,則非孫吳之倫也;考之於道藝,則非孔氏之門也;以變詐為務,則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殺為名,則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廢業,終無補益,是何異設木而擊之,置石而投之哉!

  最後,力勸弈者移博弈之力於正道,「如此則功名立而鄙賤遠矣」。

  反對下圍棋的人古即有之。例如戰國時有人將博弈列為五不孝,西漢時有人譏嘲「天下第一」的杜夫子弈棋費日,說圍棋「失禮迷風」,說圍棋愛好者是「白黑簡心」等等。但韋曜《博弈論》列舉極端,不及其餘,是對下圍棋貶斥攻擊得最厲害的一篇文章,在當時及後世都很有影響。

  《博弈論》的產生,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首先,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既可以起好的作用,也可起壞的作用,就像水既能載舟也能覆舟一樣。這就有一個從什麼角度去看待它,以什麼態度去對待它的問題。圍棋也不例外。一方面,它可以使人益智增識,陶情怡性,修養身心,得到藝術享受的愉悅和爭勝競技的樂趣。另一方面,圍棋花時間,耗精力,若沉迷過度而毫無節制,甚至賭博成性,就會給人帶來副作用,使一項高尚典雅的遊戲成為陋行劣跡。第二,三國以前沒有專業棋手和業餘棋手的概念,朝廷也沒有提倡引導的措施,對業餘棋手下棋娛樂和專業棋手精研棋藝不加區別。第三,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後,儒家文化成為中國文化的正宗,而儒家文化強調和諧,強調綱常禮教的倫理道德。下圍棋必然要爭勝負,各階層圍棋愛好者必然要交流,這就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父子對局、君臣對局、貴族與平民對局等違反封建等級觀念的情況。第四,在儒家文化的維護者眼中,功名仕途才是正事,潛心圍棋當然是鄙賤之事。這就造成了一些腐儒只見其一不見其二,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竭力反對圍棋的現象。

  由於圍棋具有無窮的魅力,以及大多數圍棋愛好者的持重、追求和努力,《博弈論》問世後,圍棋非但沒有衰落或絕跡,反而發展得更快了。這顯然是孫和及韋曜等始料未及的。

  3.兩晉時期:瀟洒儒雅的圍棋

  西晉和東晉時期(265—419)的圍棋,是在一個極為特殊的環境下發展的。

  兩晉政治極其荒淫腐敗。司馬氏為了籠絡士族,取得他們的支持,沿襲並發展了曹魏以來的九品中正制,門閥觀念十分嚴重。封建帝王和士族階層正是依靠這種制度過著優遊閑適、奢侈放蕩的生活。他們崇尚虛無和玄言清談,縱慾享樂,標榜風流。這種消極頹喪的生活態度和生活習尚,不可能造就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可是在一定程度上卻為兩晉文化藝術普遍的發展提供了土壤。這一時期,文學、史學、經學和釋老之學,以及書法、繪畫、雕刻都有很大的發展。出現了王羲之、王獻之、顧凱之等著名的藝術大師。圍棋作為一種忘憂陶情玄妙莫測的娛樂活動和高雅的藝術活動,自然得到帝王、士族和民間人士的重視。一時間,朝野上下風尚圍棋,以至於《晉書·葛洪傳》說葛洪「不同於時人,性寡慾,無所愛玩」時,竟以「不知棋局幾道,樗蒲齒名」為例。兩晉棋風之盛,普及程度之高,由此可見。

  在兩晉的帝王中,以晉武帝司馬炎最好圍棋。他在宮中,常與中書令張華下棋。《晉書·杜預傳》說,公元280年,鎮南大將軍杜預向晉武帝啟請討伐吳國的日期,晉武帝不允,認為待到明年方可大舉進兵。杜預於是呈上伐吳的表章。當杜預將表章送至宮中時,晉武帝正在同張華下圍棋。張華支持杜預的建議,把棋盤推到一邊,力陳己見,主張立即伐吳,晉武帝這才同意了伐吳的建議。另外,他還常與侍中王濟等下棋,李逸民《忘憂清樂集》中就保留了他和王濟的一局對局譜。

  在士族人士和文人中,圍棋更受青睞。蔡洪、曹攄、殷仲堪、羊陶、裴遐、祖納、王坦之、支遁及「竹林七賢」中的阮籍、王戎可為代表。

  蔡洪,字叔開,吳郡(今江蘇蘇州)人。初仕吳,後仕晉,晉惠帝元康(291—299)初為松滋令,有才名。他愛好圍棋,作有《圍棋賦》一篇,抒發自己的棋情。其中「或臨局寂然,惟棋是陳,靜昧無聲,潛來若神……或聲手俱發,喧嘩操擾,色類不定,次措無已。……爾乃心斗奔競,勢使揮謙,攜手低欺,朱顏妒嫌」一段,不僅將弈者的各種神態描繪得淋漓盡致,而且,實際上也是夫子自道,趣在其中。

  曹攄(?—308),字顏遠,譙國譙(今安徽亳縣)人,惠帝時官至襄城太守,頗有政績。他為政之餘雅好圍棋,作《圍棋賦》一篇以見情志,自稱是「既好其事,而壯其辭」、「當無為之日,差見玩於君子」。意思是這篇賦是為自己的圍棋旨趣張目的,風流儒雅,可見一斑。

  殷仲堪,陳郡(今河南淮陽)人,官至荊州刺史。袁羌,字里不詳,是一個治《易》的學者。二人皆好圍棋。殷仲堪在都時,常出去看人下棋。一次,袁羌與人在窗下下圍棋,殷仲堪在屋裡問他《易》義,衰羌應答如流,而圍棋不輟,一時傳為美談。

  羊氏家族是兩晉時有名的士族。羊陶,名忱,字長和,泰山南城(今山東費縣西)人,官至徐州太守。《世說新語·巧藝》載:「羊長和博學工書,能騎射,善圍棋。諸羊後多知書,而射、弈余藝奠逮。」這說明羊氏家族中下圍棋的很多,只是技藝不如羊陶罷了。

  裴氏是魏晉之際的高級氏族,出了不少達官顯貴。裴遐是裴綽的兒子,善言玄理,音辭清暢,與人談論,一座嗟服。有一次他在平東將軍周馥處與人圍棋。周馥司馬行酒令,裴遐耽思圍棋未及時飲下。司馬本已酒醉,不由大怒,將裴遐拽墮在地上。裴遐卻毫不生氣,面不改色地慢慢爬起來走還座位,又照樣與人下棋。

  祖納,字士言,范陽(今河北徐水北)人,東晉時官至軍咨祭酒,是那個「聞雞起舞」誓欲收復中原的祖逖的哥哥。祖納最有操行,又有清言,也酷愛圍棋。據《晉書·祖逖傳》,王隱曾勸祖納:「『禹惜寸陰,不聞數棋。』對曰『我亦忘憂耳。』隱曰:『……天下大亂,舊事盪滅,君少長王都,遊宦四方,華裔成敗,皆當聞見,何不記述而有裁成?……況國史明乎得失之跡,俱取散愁,此可兼濟,何必圍棋然後忘憂也!』納喟然嘆曰;『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耳。』」當時,天下大亂,東晉僅據東南一隅,士族人士和文人都充滿悲觀失望情緒,對前途感到憂慮,因此,祖納用班固《弈旨》語,說下圍棋能忘憂。

  王坦之,字文度。太原晉陽(今山西太原南)人,累官中書令,領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支遁,字道林,河內林慮(今河南林縣)人,本姓關,少而任性獨往,風期高亮,25歲入道。二人都嗜好圍棋,而且對棋情棋趣都別有會心。《世說新語·巧藝》說:「王中郎以圍棋是坐隱,支公以圍棋為手談。」劉孝標註引《語林》說:「王以圍棋為手談,故其在哀制中,祥後客來,方幅會戲。」與前說稍異。方幅,指事物之正當者。也可能指用布帛等圍成幅障。因圍棋是「手談」不必出聲,與一般娛樂不同,所以王坦之哀制中照下不誤。

  「竹林七賢」是魏晉文人中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們崇尚老莊虛無之學,優遊於竹間林下,放曠不羈,大多喜愛圍棋,而且有許多驚世駭俗之舉。

  阮籍(210—263),宇嗣宗,三國魏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曾作魏國的步兵校尉,是著名的文學家。他為逃避司馬氏集團的迫害,常醉酒佯狂,不拘禮教,傲然獨得,喜怒不形於色。《晉書·阮籍傳》說他極孝順,他母親死時,他正與人下圍棋。消息傳來,對局者請求罷棋,而阮籍卻還要留對手決賭勝負。及至一局終了,他才「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竟將這種給人樂趣的活動變成了掩飾悲戚之情的憑藉!

  王戎(243—305),字濬沖,琅邪臨沂(今屬山東)人,年輕時常從阮籍游處,結成忘年之交。據《晉書·王戎傳》載,他也很孝順,母親死後,曾辭卻吏部尚書的職務,像阮籍一樣不拘禮制,表面上照樣飲酒食肉。或者看人圍棋,實際上藏悲於中,弄得容顏毀悴,扶著手杖才能起身。

  東晉士族以王謝兩家最為顯赫,這兩個家族的人出將入相的極多,實際上是東晉士族政權的支柱。而東晉棋風之盛,也可以從這兩個家族中的圍棋活動中得到反映。

  王導(276—339),字茂弘,琅邪臨沂(今屬山東)人,西晉末他獻策並擁立琅邪王司馬睿在建康(今江蘇南京)稱帝,被任為丞相。歷仕元、明、成三帝。他領導南遷士族,聯合江南士族,對建立和穩定東晉的統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王導嗜好圍棋,他的從兄王澄、從弟王廙、兒子王悅、王恬等都愛好圍棋。王導一家不僅愛好圍棋,而且棋藝水平還不低。《晉書·王導傳》說他的次子王恬「多技藝。善弈棋,為中興第一。」當時官至徐兗二州刺史的范汪曾著《棋品》,書中說:「(江)虨與王恬等,棋第一品,導第五品。」

  謝安(320—385),字安石,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年40餘始出仕,孝武帝時位至宰相。《晉書·謝安傳》說他「德政既行,文武用命,不存小察,弘以大綱,威懷外著,人皆比之王導」。其實他不僅在為政上同王導相似,在好棋上也同王導差可比肩。他在「淝水之戰」中下圍棋的故事,就廣為流傳。《晉書·謝安傳》就記述了他在「淝水之戰」中,兩次下圍棋的故事。一次是大戰之前,與緊張失常的謝玄決賭別墅。一次是晉軍大勝的捷報傳來時,他不露聲色地和客人下棋。

  兩晉時期的圍棋不僅開展得普遍深入,而且發掘出了圍棋的新的功用,使圍棋更富於藝術內涵和文化內涵,在三國和南北朝這兩個圍棋發展的高潮之間,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

  圍棋肇始,其功用主要在益智教化上,娛樂僅在其次。後來,隨著人們的教育方法的多樣化和文化水平的提高,教化功能逐漸變為其次,娛樂功能漸漸變成主要功能。至少在春秋以後,圍棋又多了射利這一功能。到兩漢三國時期,原來的益智逐漸由鬥智代替,變成枰上校兵,用智鬥法,「弈以機勝」。而娛樂也開始分成「樂以忘憂」、「志之空閑,玩弄游意。」兩晉時期,圍棋除繼承了漢魏鬥智娛樂的傳統外,陶情怡性和抒情達意的藝術成分明顯增強,像蔡洪和曹攄的《圍棋賦》文采煥美,感情細膩,表明他們在臨局對弈時,更重視感情的流淌和抒發。至於阮籍、王戎遇喪不悲,謝安知捷不喜,又明顯地是將圍棋作為修身養性之道。

  圍棋法自陰陽,變化多端,玄妙莫測,與《易》理本來就有相通之處。殷仲堪在袁羌下棋時問《易》,袁羌一邊行棋,一邊答《易》,給圍棋深奧的義理又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和學術化的氣氛。兩晉文人士族、因其生活態度和生活習尚,在圍棋中多追求一種風神高邁、瀟洒放縱的有個性特徵的情趣。像蔡洪、曹攄的清雅神秀,風騷獨領,裴遐、祖納的忘憂解恚,心無他累,阮籍、王戎的不拘禮教,我行我素,以及阮籍、王戎和謝安的悲喜不露,矯情鎮物,都是凌輪前人,率然超脫、卓爾不群的個性化的表現。這種圍棋態度和圍棋情趣,對後世圍棋,特別是文人士大夫圍棋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謝安40歲前高卧東山,隱居不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競,而且兼善諸藝,既工書法,又善琴棋。位極人臣後,則以天下為己任,在淝水之戰中,臨戰對弈,鎮靜從容,指揮若定,既贏得了紋枰上的勝利,又打敗了符堅的百萬大兵,保住了東晉的半壁江山。這種氣度,很符合人們崇慕儒將之風,因此他圍棋賭墅的故事,就成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又一個典故。而他那種行藏由己,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為弈可定局制勝,為政可治國安邦的高世之行,在封建專制制度下,無疑具有一種抒發志得意滿,告慰懷才不遇、宣洩積鬱憤懣的象徵意義。因此,他個人和他的圍棋故事,便成了後世棋手、特別是文人士大夫棋手風儀神往甚至頂禮膜拜的對象。

  隱逸和出仕是一對由來已久的矛盾。到兩晉時期,它已成了封建時代知識分子的社會性無法排遣的情結。玄言清談、揮麈打坐固然風流瀟洒,但言必語、語必聲,似乎又有還不怎麼藝術化、還不怎麼風流到極致的遺憾。於是,「坐隱」、「手談」的名目則應運而生,它們不僅給圍棋增添了富有想像力的雅號,而且迎合了文人士大夫的需要。前者使他們失去平衡的心理恢復平衡,得到慰藉,後者使他們在藝術活動中高雅尚文的講求遣情見趣的心理得到滿足。正因為坐隱、手談極為形象、極為恰切、極為藝術地概括了圍棋的特點和功用,故爾不脛而走,為人津津樂道,很快變成了圍棋最典雅的別稱。

  4.南朝時期:空前盛行的圍棋

  東晉之後,古代中國進入了南北朝時期(420—589)。南朝先後經歷了宋、齊、梁、陳四個朝代。這期間,南方社會除東晉末和梁末有一些動亂外,其餘時間都比較安寧,社會經濟和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南朝文化是兩漢文化到西晉文化再到東晉文化的延續和發展,是黃河流域中原文化向長江流域移植擴展的結果。它正好居於漢唐這兩個古代文化極盛期的中間,有一種不可忽視的承前啟後的作用。圍棋在這樣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繼兩晉蓬勃發展的勢頭,地位更加提高,普及程度和棋藝水平也更加提高,出現了極盛一時的局面,形成了圍棋史上第二個高潮。

  南朝時期,歷代帝王大都愛好並提倡圍棋,而宋文帝在其中起的作用尤為突出。

  宋文帝劉義隆(424—453在位),是宋武帝劉裕的第三個兒子,即位之後,雅重文儒,躬勤政事,使南朝的經濟文化在元嘉年間迅速發展,出現了東晉以來未曾有過的繁榮氣象。他本人博涉經史,善隸書,愛好圍棋,文化修養較高。他非常重視圍棋,可以因棋藝授人以官,而且愛屋及烏,十分寵愛棋藝水平高的大臣。羊玄保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羊玄保,太山南城(今屬山東)人,官黃門侍郎。《南史·羊玄保傳》記載,羊很會下圍棋,棋品居第三,宋文帝常常召他下棋。有一次宋文帝與羊玄保下棋,以郡作賭注。結果羊玄保贏了這局棋。宋文帝便真的讓他當了宣城太守。這之後,羊玄保為政雖然沒有什麼顯著的成績,卻連轉數官,頻授名郡,先後到會稽、吳郡當太守。宋文帝對此還直言不諱:「人仕宦非惟須才,亦須運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嘗不先憶羊玄保。」羊玄保當會稽太守時,宋文帝還專門派遣另一個圍棋高手褚思庄到會稽,與羊玄保下棋,並將對局譜帶回照譜復棋讓他看。嗜好圍棋而且因棋重人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前所未聞。

  自古以來,帝王賞賜臣下多為金銀布帛等,而宋文帝則是第一個向臣下賞賜圍棋局和圍棋子的帝王。《宋書·何承天傳》說,何承天是東海郡(今山東郯城)人,博見古今,為一時所重,官至延尉。他素好圍棋,頗用廢事。宋文帝便賜給他棋局棋子。何承天奉表陳謝,宋文帝回答說:「局、子之賜,何必非張武之金邪。」張武是西漢文帝時的一個大臣,他曾收受賂金,文帝察覺後,便更多地賜賞他金錢,以使自己感到慚愧而改正錯誤。顯然,宋文帝賞賜何承天棋局棋子的目的,並不是要何承天不下棋,而是要他樹立起正確的態度,要適可而止,不要因下棋而耽誤正事。宋文帝作為一個比較有作為的皇帝,不僅愛好圍棋、重視圍棋,而且還告誡屬下正確地對待圍棋,這是十分難得的。

  宋文帝之後,南朝又出了好幾個酷好圍棋提倡圍棋的皇帝。如宋明帝劉彧(465—472在位)、齊高帝蕭道成(479—482)、齊武帝蕭賾(483—493)、梁武帝蕭衍(502—549)和梁簡文帝蕭綱(549—550)等。

  宋明帝棋藝不高,史稱「甚拙,去格七八道」,但他卻「好之愈篤」。他也像宋文帝一樣,寵愛、擢用會下圍棋的大臣,甚至為以善棋受寵的大臣殺掉心生妒忌的妻子。他還設置了一種管理圍棋活動的專門機構——圍棋州邑及其官員,對提倡圍棋可以說不遺餘力。

  齊高帝蕭道成是南朝齊的第一個皇帝,博學多才,善屬文,工草隸書,圍棋至第二品,大概要算南朝諸帝中棋藝最高的一個。他經常和直閤將軍周復、給事中褚思庄等下棋,而且累局不倦。蕭道成出身「布衣素族」,為了長治久安,他吸取宋明帝因暴政而滅亡的教訓,為政比較寬厚。他把這種寬厚的態度帶進了圍棋活動,對大臣平等下棋,遵守棋規,棋風較好。偶爾落子不當想改悔另行,大臣就是按住他的手不準改悔,他也不生氣。蕭道成能以較好的棋風寬厚待人,表明圍棋有融洽氣氛、衝擊等級觀念的作用。

  齊武帝蕭賾也雅好圍棋,並十分重視圍棋的對外交往。曾命著名棋手王抗同北魏孝文帝派出的使者對弈,將圍棋當作國與國之間禮儀性的交往內容之一。這對擴大圍棋的影響,提高圍棋的水平,起了很大的作用。從此,圍棋不僅僅是一種娛樂和藝術活動,而且成了一種對外文化的交流項目。

  梁武帝蕭衍,兼通六藝,圍棋登逸品。逸品即超群之品、高品的意思。由於他愛好圍棋,他的周圍集中了一大批會下圍棋和棋藝高的大臣,見諸史乘的就有十來人。他隨時召這些人對局,「每從夜至旦不輟」。他曾以圍棋和棋譜賜示任孝恭。任孝恭收到後,作了《謝示圍棋啟》。中有「笑古人之不工,知前事之已拙」等語,反映了梁武帝較高的棋藝。他還曾命人品定棋譜和校定棋品,自己也撰寫了《棋品》三卷、《圍棋賦》一篇。他的兒子梁簡文帝蕭綱、孫子後梁宣帝蕭詧也工圍棋,分別著有《棋品》五卷和《圍棋賦》一篇。

  帝王對圍棋的重視和提倡,以及對棋手的寵愛,使圍棋的地位大大提高。圍棋已成為朝廷中帶有禮儀性的活動項目,甚至成了一些人憑藉一技之長,晉陞擢用的階梯。另一方面,圍棋的藝術地位也進一步提高並得到承認。三國吳時有「八絕」之稱,其中已將圍棋與書法、繪畫並列。南朝宋時宋文帝亦有「五絕」之稱,更將圍棋和書法、詩歌並列。沈約《棋品序》還直截了當地說圍棋「可與和樂等妙,上藝齊工」。圍棋本來就和古代「六藝」有關,可是由於社會上圍棋活動中的一些不良現象,以及一些人對它的偏見,使它一度蒙垢被辱,含冤負屈。而到南朝時,圍棋的藝術功用和藝術地位已正式被承認,開始成為衡量一個人的藝術才能和藝術修養的標準之一。

  圍棋地位的提高,使南朝的圍棋之風空前地盛行起來,宗室皇親、文人士大夫,以及民間的婦幼老弱、隱士、方外人士,靡不風從。出現了「晉宋盛世,逸思爭流」的繁榮局面。宗室皇親中,較出名的有宋建安王劉休仁、齊豫章文獻王蕭嶷、武陵昭王蕭曄、始安王蕭遙光、競陵王蕭子良、梁昭明太子蕭統等。

  文人士大夫中的圍棋愛好者就更多了。如宋揚州刺史南平郡公徐羨之、中書侍郎沈勃、尚書水部郎庚珪之、少府卿沈憲、尚書右丞榮彥遠、中書監太子太傅王彧、光祿大夫顏延之、尚書吏部郎謝弘微、齊吏部尚書謝瀹、國子祭酒江斅、太常給事中蕭惠基、梁侍中朱異、尚書令沈約、侍中兼國子祭酒到溉、太府卿韋黯、尚書水部郎劉孝綽、吳興太守柳惲、中書黃門待郎陸雲公、北兗州刺史陳慶之、陳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司馬申等等。

  婦女下圍棋的記載歷來較少,致使許多人湮沒無聞。宋明帝時有一個東陽女子婁逞卻留下了記載。她善弈又解文義,曾女扮男裝,官至揚州議官從事。後被發覺,才驅令東還。南朝時還流行兩首《談曲歌》,有「方局十七道,期會是何處」「聞歡開方局,已復將誰期」等語,以棋局縱橫交錯喻期會無處,埋怨所歡之郎沉迷圍棋,違誤良宵,說明民間下圍棋的婦女已相當多。

  圍棋的特點和方外之人、隱士等的生活旨趣是十分相契的,因而它再自然不過地成了僧、道和隱士們喜愛的活動。南朝時期出現了愛好圍棋的隱士的明確的記載,如陶弘景、庚詵。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今江蘇南京南)人,永明十年辭官隱居句曲山,是梁時著名的隱士。他很愛好圍棋,而且棋藝不低,史有「善琴棋」之稱。庚詵,字彥寶,新野(今河南新野)人,也是著名的隱土,數召不起,潛心佛教。史稱他幼時即「聰警篤學,經史百家,無不該綜。緯候書射,棋算機巧,並一時之絕。」

  5.民族融合中的北朝圍棋和沉寂的隋代圍棋

  西晉永嘉大亂後,匈奴、羯、鮮卑、氐和羌五個少數民族進入中原,在北方建立了許多割據小國,而北方氏族和一般民眾則大量南遷到長江流域。三國時期,吳國的圍棋迅速發展,使圍棋活動的重心已經出現偏南的趨勢,而晉末的動亂則使圍棋活動的重心徹底地南移,北方圍棋一度出現了停滯和衰退的現象。後來,隨著各少數民族對漢族先進文化的吸收和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北方的圍棋又恢復和發展起來。像鮮卑族建立的前燕,氐族建立的後涼等,圍棋還比較流行。

  前燕最著名的棋手是羅騰。羅騰字寂龍,棋藝相當高,究盡其妙,獨步當時。後涼王呂纂本人就好圍棋,曾同方外棋手鳩摩羅什下棋。鳩摩羅什是著名高僧,棋藝也很不錯,據說他與人下棋,能使對手死於處成龍鳳形。

  南北朝時期,北方以北魏最為強大,經濟文化比較發達,圍棋愛好者很多,而且棋藝水平也很高。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酷愛圍棋,他下棋有時竟到了不理政事的地步。《魏書·古弼傳》載,古弼有一次入宮陳奏,正碰上魏太武帝與給事中劉樹下棋,由於他專心紋枰,根本不聽古弼的陳說,性格素直的古弼氣得抓住劉樹的頭,一把把他拉下坐床,又揪他的耳朵,又用拳打他的後背。並說:「朝廷不理,實爾之罪。」魏太武帝這才趕緊放下圍棋說:「不聽奏事,實在朕躬,樹何罪,置之!」叫古弼放了劉樹,並聽取陳奏。這個給事中劉樹,看來也是因棋侍從皇帝的專職棋官。由於他地位很低,只能忍氣吞氣地代皇帝受過。

  文人士大夫中,最著名的圍棋愛好者有魏子建、李韶、甄琛、裴詢、張僧皓等。

  北魏最著名的棋手是范寧兒。范寧兒字型大小里籍均不見記載,《魏書·蔣少游傳》說他「善圍棋」。孝文帝在位時(471—499),曾隨散騎常侍李彪出使南齊。齊武帝蕭賾令名手王抗與之對局,結果范寧兒制勝而還。據《南史·齊武帝紀》載,南齊與北魏常有使臣往來。永明元年(483)到九年(491),北魏六次遣使來南齊。范寧兒隨使事,當即在這9年間。按理說,江南圍棋水平高於北方,王抗應取勝才對。但王抗是江南著名高手,擅名近20年,此時至少也有50多歲,他背有名手包袱,在御前與外使對弈不免緊張,加上精力不濟,結果輸了。這裡面固然有偶然因素,但范寧兒的水平無疑也在江南高手之列。這說明從北魏孝文帝起,北朝圍棋已發展到一個新的水平了。而派棋手隨使南齊,表明北魏對圍棋是相當重視的。

  北齊、北周的圍棋繼北魏之後又有發展。愛好者不少,著名的如河南王高孝瑜「復棋不失一道」,李搔「有才藝,音律、博弈之屬多所通解」。在對圍棋的認識上,也有了新的發展。黃門侍郎顏之推所著《顏氏家訓》說:

  《家語》曰:「君子不博。」為其兼行惡道故也。《論語》云:「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然則聖人雖不用博弈為教,但以學者不可常精,則倘為之,猶勝飽食昏睡,兀然端坐耳。至如吳太子以為無益,命韋昭論之,王甬、葛洪、陶侃之徒,不許目觀手執,此並勤篤之志也。能爾為佳。古為大博則六著,小博則二焭,今無曉者。此世所行,一焭十二棋,數術短淺,不足可玩。圍棋有手談、坐隱之目,頗為雅戲。但令人耽憒,廢喪實多,不可常也。

  《顏氏家訓》是以儒家傳統思想教導子弟安身立命的,頗有影響。顏之推不主張玩博,因為數術短淺,而圍棋則是雅戲,可以下,但也不能常下。這代表了當時士大夫對圍棋比較普遍的看法,也反映出北齊圍棋開展的情況。

  北齊最著名的棋手是王子沖。王子沖的字型大小里籍不詳。《歷代名畫記》載:北齊楊子華,天下號畫聖,時有王子沖者,善棋通神,號為「二絕」。他的棋勢廣泛流傳,敦煌寫本《棋經》中曾提到「子沖征法」,足見其征子之法十分歷害。他還撰有《棋勢》十卷,但後來失傳了。

  總的看起來,北朝的圍棋沒有那種「晉宋盛士,逸思爭流」的繁榮氣象,愛好者的人數和棋藝水平也不及南朝。不過,百餘年間也出過一些著名的高手,對圍棋的發展作出了貢獻。

  公元581年,隋文帝楊堅廢掉周靜宗建立了隋朝。隋王朝的建立,結束了連綿三百多年的戰爭和南北分裂的局面,使國家重新歸於統一。這本是一個擴大圍棋文化交流促進圍棋活動發展,提高棋藝水平的極好機會。可是隋煬帝楊廣即位後,窮奢極欲,揮霍無度,殘暴荒淫的統治致使經濟凋敝,民不聊生。結果,從某種程度上說,圍棋活動非但未能得到發展,反而有所倒退。在隋王朝統治的數十年間,棋壇極為沉寂,沒出現過一個知名的棋手,也沒留下一部棋藝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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