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何以成女性夢魘之國

05-31

文/阿都

眉間紅、環佩叮噹、炫彩紗麗、曼妙舞姿……人們似乎很難想像印度女性美麗的背後有多少眼淚。

　 2014新年前夕，該國一名年輕女子就在公交上遭遇輪姦，數度蹂躪之後還被兇犯縱火活活燒死。這樣駭人聽聞的暴行卻並非頭回——早在兩年前，類似的「黑公交輪姦案」震驚世人，引發了印度舉國範圍內的聲討、抗議浪潮。

　　這個從古老的文明進化到現代體制的南亞大國，到底是怎麼樣的土壤，讓噩夢一次次重演？綿延幾千年的種姓制度、宗教理念、文化積習以及當下的法制環境或能給人答案。　　新年鐘聲成喪鐘　　印度加爾各答發生的一起惡性強姦案，在新年之際再次點燃印度民眾的怒火。

　　16歲的受害少女，家住西孟加拉邦首府加爾各答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去年10月26日，女孩在住家附近遭到一伙人輪姦。次日，她前往警察局報案，在返家途中又一次遇到了歹徒，受到多人性侵。此後，女孩和家人屢遭威脅，被迫搬到加爾各答機場附近居住，然而還是沒能逃過罪犯的魔掌，對方威脅再次強姦，並稱若不撤訴就會殺死女孩父親。去年12月23日，女孩遭這夥人放火襲擊，在新年前夜死於印度的國立醫院。警方進行屍檢時赫然發現，女孩還因強姦懷有身孕。

　　令人感到震驚的是，就在幾周前，「新德里黑公交輪姦案」4名強姦犯被判絞刑。這同樣是一則慘絕人寰的悲劇：2012年12月16日，新德里南部，一名23歲的心理療法實習生與男友看完電影之後，乘坐不當班的私營公交車上準備返回郊區的家。車上的司機等5個成年男人和一個17歲男孩，剝光女生的衣服進行輪姦，並用一根鐵棍捅進了她的陰道和大腸。暴行持續了約2小時，這群歹徒其後把流血不止的女孩和被打斷一條腿的男友拋到路邊。女孩被送到新加坡救治，最終卻不治身亡。

　　印度，儼然成為女性的夢魘之國。據印度國家犯罪統計局的數字，印度平均每3分鐘發生一起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每22分鐘就發生一起強姦案。首都新德里更是以高發案率被冠以「強姦之都」的惡名，其他大城市如孟買、加爾各答等也是強姦案頻發的「重災區」。據湯森路透基金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因墮女胎、殺嬰和人口販運、強姦等惡行屢屢發生，對女性而言，印度是全球危險程度第四高的國家，比索馬利亞還要糟，略好於戰亂不斷的阿富汗。　　

「享受強姦論」　　要破解印度女性所遭受的性暴力境況，印度宗教中艷欲主義（縱慾主義）的文化傳統是不容忽視的淵藪。印度女性的身體除了生育，主要是用來供男人娛樂、洩慾。

　　對南亞地區宗教有著深遠影響的史詩巨著《羅摩衍那》，就用一個「香艷」的故事闡述著印度文明的誕生。書中稱，印度教大神濕婆與妻子烏瑪做愛時，一次就達100年之久，中間從不間斷，精液噴洒成恆河，孕育了印度文明。從此，印度教徒都非常崇拜濕婆的生殖器。印度許多神廟都供奉著濕婆神像，生殖器的部位處理得很是突出，有的乾脆就在平滑的石座上聳立一個林伽（即男性生殖器）受人朝拜。黑格爾在他《美學》中談及此事時曾說，「我們的羞恥感簡直都要被攪亂了」。

　　在印度教的縱慾主義中，性被看作靈修的一種方式，是通往解脫的快捷途徑。具有性愛寶典性質的《欲經》就是這種縱慾主義的集大成者，書中指出任何人一生都可能只是追求三個目的：即「法」(Dharma)——追求並取得宗教的庇佑；「利」(Artha)——追求財富；「欲」(Kama)——追求並得到愛與性的滿足。性愛是人孜孜以求努力達到的最高境界。

　　在印度，一些女孩子甚至會以宗教的名義終其一生獻身於性工作，通過一種秘密儀式嫁給神廟的神，與寺廟的僧侶或者長老同房，成為廟奴或者廟妓。來拜祭的人只要給神廟出錢就可以與這些女孩子交媾。直到今天，在印度的一些神廟中仍然有妓女。位於印度孟買的卡馬提普拉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紅燈區之一，許多妓女就來自廟奴。

　　在這些觀念的長期熏陶、指引下，印度男人對性愛的態度有時是率性而為，甚至不注重性愛的私密性。當印度因為性侵案頻發而國際形象大損之際，印籍加拿大裔女星桑妮·黎翁（SunnyLeone）更是在推特上大放狂辭說：「強暴不是罪，而是刺激的性愛」。印度中央調查局局長蘭吉特·辛哈也曾發表言論稱：「如果你無法阻止強姦的發生，不妨去享受它。」在印度，性騷擾被稱為「夏娃的挑逗」（Eve-teasing），通常是可以被主流社會所接受。

「薩提」習俗　　印度94%的人口信奉印度教與伊斯蘭教，而這兩種宗教都歧視女性，男尊女卑的觀念深植人們心中。印度教儘管有著縱慾主義的傳統，但是並不意味著性開放。

　　印度教經典中有許多和中國儒家三從四德觀念相似的封建禮教，早期印度教的經典《愛達羅氏梵書》中就說「兒子對父親來說是一條救生船，在他身上有著無暇的天堂的世界，女兒是悲傷的源泉。」對婦女來說只有一個上帝就是她的丈夫，妻子的唯一職責是無條件服從丈夫，「賢婦應該永遠敬夫若神明，即使他沾染惡習、行為淫亂或者毫無優點」。

　　《摩奴法典》則更是以宗教的名義及用法律的形式，確定了婦女屈從、低下的地位，「女子必須幼年從父、成年從夫、夫死從子，女子不得享有自主地位。」印度女性無異家中的奴僕，不許在外拋頭露面，很少機會受教育，也難以獨立謀生。

　　現在印度一些地方白天大街上都很難看到女性。在齋浦爾這樣的省會城市，路上幾乎是露天的廁所，男人一字排開在那裡大小便，彷彿整個街就是一個男人的世界，沒有給女人留下空間。

　　印度人對女性可以說有性保守的一面，期望女性在婚前保持純潔。有人稱，街頭騷擾不是關於性，而是威脅那些膽敢離開私人領域的女性。「新德里黑公交輪姦案」2名被告的辯護律師辛格就不滿受害的女大學生有過婚前性行為，聲稱「如果我的女兒有婚前性行為，且夜間同男友外出，我會把她活活燒死。所有父母都該如此」。

　　因此，印度女子的從出生到死亡，都被捆綁在男性的陰影下，沒有人身自由，甚至連生存的權力也沒有。最野蠻的是亡夫殉葬（薩提Sati），婦女在丈夫死後火化時，自己跳入火中。人們認為寡婦是屬於丈夫的，自然應當追隨。一九八七年九月初，印度拉賈斯坦邦德拉臘村就舉行了寡婦羅帕的殉葬儀式。舉行殉葬那一天，竟然有二十萬人湧來這裡，她殉葬的地方成了鄉民「朝聖」的地方。反嫁妝法　　種姓制度是印度女性遭受厄運的又一重要肇因。數千年來，在父權制社會體制下，印度一直作踐婦女，使其步入萬劫不復之地。

　　公元前2500年到前1500年，從中亞細亞進入的雅利安人征服了整個印度後建立了種姓制度。古代印度人被分為四個種姓：婆羅門（祭司貴族）、剎帝利（軍事貴族）、吠舍（普通勞動者）和首陀羅（奴隸）。除了這四個階層，印度還有另一個階層——賤民。不同種姓的男女所生的子女被看成是賤民，或稱不可接觸者，最受鄙視。

　　種姓制度下的印度，女性的地位與賤民相當。在種姓制度下，印度人的婚配是高種姓男子娶低種姓女子，這就導致高種姓女子和低種姓男子過剩，因此也開啟和長期盛行一夫多妻和豐厚嫁妝現象。

　　在國內現在有段子說，「生女兒是招商銀行，生男孩是建設銀行」。然而，在印度卻恰恰相反。高種姓女子為了找到與其地位相配的男人不得不陪以厚嫁；低種姓女子為了攀結高種姓也需要送上豐厚嫁妝以博取夫家的歡心。女孩子生下來就被看做是一種負債，幾乎沒有任何地位。在印度，罵人最狠的話是「願你生個女兒」。

　　印度開國總理尼赫魯曾深惡痛絕地說：「嫁妝是邪惡的，是文明進步的障礙。」他在1961年力主通過了《反嫁妝法》，但屢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近年，馬哈拉施特拉邦農村地區流行的嫁妝是筆記本電腦、純平彩電、汽車，甚至提供到歐洲或者美國的蜜月旅行。有統計稱，每年約有9000名印度婦女由於嫁妝達不到婆家要求，因此自殺或者被活活燒死。

沒有女人的國家

　　也有人試圖將印度女性從水深火熱的凄涼命運中拯救出來。從英國殖民統治時期開始，當局就開始推行種種法律，制止印度社會的陋習，先後頒布法令禁止寡婦殉葬、童婚和一夫多妻，並認定跨越種族界限的婚姻為合法婚姻等等，奈何積重難返。

　　有一部印度電影，痛斥了當代印度社會種種男女不平等的現象，電影的名字叫做《沒有女人的國家》。片中描述，濫殺女嬰之風，使許多鄉村和城鎮里都缺少新娘。女主角卡爾基到了出嫁年齡，她父親向男方提出10萬盧布的聘禮，誰知一家出了50萬盧比，讓卡爾基做他5個兒子的老婆。卡爾基嫁過去後，每周除了每天和一個丈夫同寢外，餘下兩天還被他們的父親佔有。卡爾基受盡凌辱，還被戴上銬關在穀倉內。後來氏族內部爆發紛爭，女主人公的命運更加悲慘……

　　該片2003年獲得威尼斯影評人大獎。印度媒體報道稱，這看似誇張的電影情節，反映的卻正是印度社會的一個縮影。過去30年，印度因各種原因而意外「失蹤」的女孩約1200萬之多。在發達地區，人們通過B超選擇嬰兒性別，提前墮胎；在不發達地區，則是更為殘忍的殺害女嬰現象，溺、毒、掐、悶、棄等等手法讓人咋舌。有英國媒體將之稱為「世界最大民主國家的性別滅絕」。

　　由於人口的「雄性化」、男女失衡，近年來，一些社會問題在印度日漸凸顯，「童婚」、「換婚」、「群婚」、「租婚」等醜陋現象死灰復燃，性犯罪形勢日益嚴峻。

　　印度議會去年3月通過法律，加大對強姦等性犯罪的懲罰力度。法律規定，如果性犯罪導致受害者死亡或昏迷，犯罪人可被判處死刑；輪姦案犯罪人將被處以最低20年監禁。然而讓人痛心的是，印度沿襲具有明顯漏洞的英國殖民時期的舊法，使得施虐的兇手肆無忌憚。審判程序冗長、執法效率低下，則更是讓印度女性權益保障之路「雪上加霜」。一起強姦案從取證到最後宣判少則半年，多則十幾年。在現實中，法律幾乎淪為紙上的文字。

　　加爾各答的這起強姦案，雖然受害人在首次遭到侵犯的第二天（去年10月26日）就報了警，但警方一直拖到今年1月1日才對涉案的6名嫌疑人實施抓捕。法治不彰和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等因素，使得印度女性的救贖之路，仍然漫漫無期。

本文刊於2014年第4期《世界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