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兔：喪偶式家務勞動：你們家的男人哪裡去了 | 土逗專欄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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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偶式育兒」和「喪偶式家務勞動」正在成為當下越來越多的職業女性的共同經歷。解決這一問題的出路，是繼續囿於在私領域「嫁個體貼好男人」的馭夫有道之術，還是探索家務勞動公共化的可能出路，讓我們先把家裡的男人「找」出來。

題圖：黃山

作者 |大兔

編輯 |錢多多

一、故事1：他沒有踏著七彩祥雲，卻抱著一堆臭襪子走來

早在初中的時候，我們一群女孩子就經常聚在一起聊天：將來我一定要做一個明智的女人，要嫁一個好老公。他要帥要有錢，而且顧家疼老婆。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成為那個日夜做家務照顧全家而變成黃臉婆的蠢女人。

高中的時候，女生們戀愛經驗豐富了，在一起聊天的女孩子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好男人太少啦！a男長得高瘦白凈，但是連一條手絹都要讓他媽媽幫忙洗；b男智商爆表奧數第一，但是自稱這輩子沒進過廚房期待老婆你的愛心便當；c男溫文爾雅馳騁球場，但是勞技課上清潔打掃都推給女搭檔而自己冷眼旁觀……我們決定在容貌和馭夫術上要變得更加優秀，日後嫁一個日漸稀缺的真「好男人」。

大學的時候，和我一起聊天的女孩子們已經「進化」得更加現實了。畢業就結婚的師姐們血的教訓，讓我們意識到無論我們變得多麼優秀多麼會討喜丈夫和婆家，家庭中的男女性別不平等還是會讓我們在婚姻中「貶值」成黃臉婆。a師姐碩士畢業後就和一位銀行經理結婚並懷孕了，本來希望做一名社工的她生了一個女孩，即使有婆婆搬來照顧，但操持家務、早教哺乳等等還都得親力親為。於是她就辭職全職帶孩子，直到孩子3歲的時候她以為可以出來工作了，但是婆家希望她生二胎……

「我還是畢業之後找個高薪工作干幾年，然後嫁個富二代，以後做家務帶小孩就可以交給家政工和月嫂啦！只要能做自己，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姐妹們最終達成了共識。

二、故事2：億萬女富豪與她的家政女工

我有一位女性朋友特彆強大。她和她的幾位親姐妹一早離開家出來打拚，白手起家，現在已經身家上億。她並不需要承擔家務，也不需要照顧婆婆公公，因為她請了一位住家家政工料理來整個宅子。

去她家作客的時候，我印象最深的一點是，吃飯的時候要把菜另夾一個小盤，讓家政工到另一邊的客廳去吃，而且頓頓都是這樣。家政工大姐客氣地說，哦，客廳有電視機，我可以邊看電視邊吃飯。坐在飯廳大桌上吃飯的我感覺渾身不自在，一種很刻意的階級劃分感像房間里的大笨象一樣讓我很尷尬。

這位家政工大姐的作息是這樣的：早上6點起床，幫助家裡早起的老人洗漱做早飯，兼給要上小學的小孩做早飯。送小孩去坐校巴之後，就去市場買菜，因為清早的豬肉最新鮮。回到家裡開始掃地拖地、晾洗衣服、把雜物擺整齊、喂狗餵魚；做完這些事情馬不停蹄開始備菜做午飯，照顧老人吃午飯之後就洗碗，然後陪老人看一會兒電視，照顧老人睡午覺。

直到午休的時候，她終於可以在沙發上躺著看看電視打打盹兒。下午廚房的工作會多一點，因為老人的作息時間和年輕人不一樣，很早就得吃飯，於是她就要分兩次做飯。招呼老人吃一次，出門接坐校巴回來的小孩，然後再招呼我那奔波一天生意回到家的朋友和小孩吃第二頓飯。晚上洗碗後的工作比較靈活，照顧老人洗澡睡覺後，她就可以在小房間里給家人打打電話，看看書報，10點多鐘休息。

我本以為住家家政工的生活是比較輕鬆的，一天到晚就做家務嘛，包吃包住，能省下不少錢了。但是聽完她一天的工作時間，再打聽到她沒五險一金一個月5000塊工資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壓抑——私人時間是保證勞動力第二天能夠有精力再次投入工作的重要部分，但是她的生活卻被工作完全佔據，沒有一點點私人生活——她的交友，她的家庭，她的娛樂，她的性生活，都沒有被計算在她的生活里。

於是有的朋友認為，我這位女強人朋友雖然通過付費逃避了家務勞動，但其實也只是在剝削家政工，把家務之繁瑣轉介到家政工身上去了而已。

「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朋友們這樣說。

三、「喪偶式育兒」和「喪偶式家務勞動」背後：男人去哪裡了

上面兩個故事讓人聽了非常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有很多種，但最讓人不舒服的一點可能是：

這。些。人。家。里。的。男。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如果家務勞動如此美好，為什麼看不見男人？圖片來源：網路

「男主外，女主內」看起來是一項流傳千年的睿智社會性別分工。男人負責賺錢養家，女人負責打理家務兼貌美如花這種話往往說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好有道理無需反駁。但是現實中我大多數人的家庭分工卻往往是「公一份，婆一份，老婆回家又一份」。父權家庭中女性承受壓力最顯著的特點是「喪偶式育兒」和「喪偶式家務勞動」。女人承擔起絕大部分的包括育兒在內的家務勞動，好像是一件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

男權社會把生產活動分成公領域和私領域兩個部分，並通過經濟上的不民主試圖把女性捆綁在私領域裡。社會性別分工的機製為人民想像了一個固化的生活模式：男人負責參與公領域的生產活動，投入到經濟、政治的公共參與里；女人則負責在私領域勞動，並依靠在公領域賺錢的男性供養。儘管經過婦女解放運動後，女性能夠越來越多參與公領域中的經濟、政治活動，但是這一套目標明確的社會性別分工機制卻沒有打算改變，導致在實際生活中男性只需要在公領域拚命，而女性則既需要參與公領域的生產，又需要統籌私領域中的社會再生產，承擔家務勞動。

而男性在私領域勞動中的缺位，則導致了因家務勞動而起的家庭內部矛盾或僱傭關係矛盾看起來像是女人刁難女人，女人和女人在宮斗一樣。男性可以隱藏在婆媳之間的關係緊張、女主人和家政工之間的矛盾後面，理所當然地以工作繁忙、男人尊嚴為由，繼續逃離家務勞動。

四、家務勞動公共化：不止是空想

家務勞動屬於勞動，是社會再生產中的重要一環。很多人認為男性對家務勞動的積極性不高的原因在於他們沒有看到家務勞動的經濟價值。只要認識到家務勞動是有經濟價值的，請一個家政工好貴好貴，男性就會開始反思自己是否盡到家庭責任，承擔家務勞動了。

但這只是對男性智商進行侮辱的一種美好幻想。作為男權社會利益既得者的男性可沒有那麼蠢。「讓女人回家」的呼喊從上個世紀80年代起一直振聾發聵到現在。自由主義者、儒學家、國家主義者都在爭先恐後地變著法子來提出女人辭去工作、回到家庭、做賢妻良母方能強國的藥方。被贊為「正義直言」的教育學教授許錫良在2015年又重提了一次「讓中國女人回家，才是在成就一個民族的大業」。

這些男人都非常明確地知道，只有家庭內部的生產有條不紊地保持穩定，家庭才能夠維持下去。家庭穩定，市場就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穿著乾淨衣服、吃得飽的勞動力供給，國家也因此能夠順利發展。而維繫家庭穩定，則需要大量的人力資源成本投入。在父權社會的幫助下，女性首當其衝地被看成能夠擔任此角的免費勞動力，這樣資本主義的發展邏輯才能被安然無恙地永續存在。

這種國家、市場、男公民都能得利的交易，他們怎會不成交呢？於是公共政策支持女性回家生二胎，企業以女性往往顧家不拚命工作為由拒絕錄用女性，輿論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男）專家教授登報疾呼中國女人要像日本女人一樣全職在家做賢妻良母。所幸女權主義浪潮席捲當代中國，無論是「女權主義者」還是「女利主義者」，都開始不買這套除女性以外所有勢力都穩賺不賠的賬了。

這種論述並不是要引發男女之間的性別戰爭，儘管我不關心性別戰爭是否會造成男性的心理崩潰。分析清楚家務勞動矛盾背後的社會性別制度、資本市場邏輯和國家維穩手法的脈絡，有助於我們去探索一種和現今情況不一樣的解決方法：家務勞動公共化。育兒、醫療、養老等公共服務如果能由整個社會一起承擔，家務勞動承擔者的壓力一定會比現在少很多。

圖片來源：網路

儘管通往家務勞動公共化的路還很漫長，這不代表我們就沒有任何方法改善由家務勞動引起的家庭內部矛盾和僱傭關係矛盾。對男性進行性別平等教育，讓其共同承擔家務責任是必須的。2014年性別平等網上出現了一封名為「母親節，我們宣布罷工」的公開信，一群母親決定進行一年一天的家務勞動罷工，體現了女性對社會性別分工不平等的抗爭。同時，我們也應該關注家政工人在勞動市場中得不到法律保障的問題，讓家政工人能夠爭取屬於她們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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