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閉恐懼來訪者要你陪ta坐電梯,你陪不陪?

幽閉恐懼來訪者要你陪ta坐電梯,你陪不陪?

來自專欄心理諮詢師別慌!

幽閉恐懼的來訪者請求你陪TA一起坐電梯,你會怎麼做呢?

心理諮詢的邊界(boundaries)是諮詢師們需要經常討論和關注的議題。在APA的PsychInfo資料庫中就有超過1500種關於邊界、雙重關係等方面的書籍、文章和論文(Pope & Keithspiegel, 2008)。

有人認為諮詢中邊界的侵犯就像是「心理諮詢的滑坡」(Gutheil & Gabbard, 1993);但也有人認為,如果稍稍觸碰到邊界,心理諮詢師也不必過分擔心(Pope & Vasquez, 2007);還有一些人甚至認為,在邊界問題上過於謹小慎微有可能會對來訪者造成傷害(Lazarus & Zur, 2002; Zur, 2009)。

對於正處於咨訪關係中的諮詢師和來訪者,應盡量避免在諮詢室外的現實接觸,這是諮詢師們關於邊界的共識。但是當遇到有特殊情況的來訪者,在諮詢室外向諮詢師發出了求助,諮詢師應該怎麼做呢?

在本期困境中,就有一個幽閉恐懼的來訪者在首次諮詢結束後向心理諮詢師發出了「陪我坐電梯下去」的請求。站在諮詢的邊界上,面對著來訪者求助的眼神,作為諮詢師的你是該忍痛拒絕還是伸出援手……

本期「諮詢師別慌!」的困境由何宣翰老師提供,我們邀請到了何宣翰老師和另外兩位簡單心理合作諮詢師、督導師,和大家分享一下他們的看法。讓我們一起帶著自己的「解題思路」來看一看他們對於本期困境的見解,同時我們也期待你的分享。

今天是諮詢師A來訪者T的首次諮詢,來訪者T準時出現在諮詢室門口,但是氣喘吁吁的樣子,很明顯可以看出剛剛劇烈運動過。

一問原來這還和來訪者T的主訴——幽閉恐懼有關,當Ta獨自身處封閉空間時,就會感覺呼吸加快、心跳加速、頭暈目眩,嚴重時還會出現「瀕死感」。所以,來訪者T寧願爬7層樓,也不坐電梯。

諮詢結束之後,諮詢師A將來訪者T送至門口處,來訪者T出門之後突然停下來,轉身看著諮詢師A,猶豫了幾秒終於開口「你……能不能……陪我坐電梯下去?

面對來訪者T一同坐電梯的邀請,你覺得諮詢師A應該怎麼做呢?

何宣翰

簡單心理認證合作諮詢師

精神分析流派,自體心理學

這確實是一個很棘手的狀況。我們先把來訪的主訴,幽閉恐懼暫時放在一邊,聚焦討論這個危機情境。精神分析的工作是很不結構化的,我嘗試在文章中結構化地回答這個問題。

諮詢師的工作分為前台和後台兩個層面。

1.在前台操作層面:

諮詢師可以拒絕這個邀請,拒絕的時候要乾脆直接,不猶豫不拖泥帶水。

比如:「很遺憾,我不能答應你,你現在可以應對這個困難;我想你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要獲得這樣的幫助;你其實是想通過我們的工作,你自己能獨立面對和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下次見。」

然後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討論這個情境。

第一次見面,諮詢師可以答應這個邀請,重要的是,要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討論這個情境,邀請他談一下,他當時內心的體驗是怎麼樣的?意義如何?

比如:

  • 「那一刻,你邀請我陪你去電梯那裡,你內心的感受是怎樣的?」
  • 「如果我沒有陪你去,你會是怎樣的感覺?」
  • 「這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2.在後台工作的層面:

1)翻譯來訪的問題

這是一個現實問題,在心理諮詢的工作中,這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問題。現實問題是心理問題的一個表現,諮詢師要去翻譯來訪的提問對應的內心問題是什麼。

比如,這可能是一個無意識的試探:

  • 你是不是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幫助我?
  • 你是不是能夠像我想的那樣幫助我?
  • 以此判斷,你是不是適合我的諮詢師?

這就翻譯成了一個內在的,關於關係的問題。

我們可以在下一次諮詢中,合適的時候回應:

你可能會感到有些矛盾,一方面你知道做諮詢就是要信任諮詢師的;另一方面你現在可能真的不確定,我們的諮詢是不是能像你想的那樣有用,我是不是可靠的有能力幫助你的人。

或者這樣回應:

你感到一些不確定,你希望你的諮詢師是可靠的,有能力的,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來幫助你的。

2)標記我們當時的內心體驗

在諮詢結束的時候面對這樣的邀請,會有什麼感覺呢?

比如:

可能諮詢師會感到被迫,覺得左右為難不舒服:

他可以像來的時候那樣自己回去,諮詢已經結束,這麼做並不合適,但好像又只是舉手之勞?

可能諮詢師會感到挫敗,自己的工作不值一提:

因為這是來訪的主訴,我們在一次完整的工作之後,卻並絲毫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可能諮詢師會感到同情,覺得自己感同身受:

來訪現在要面臨一個挑戰,我可以體會他現在多麼不容易!

諮詢師識別和標記自己內在體驗的意義在於,不要太快的行動化,這是我們用來評估和理解來訪的材料。這個困境是來訪曾經面對過的困境;諮詢師此刻的心情,是來訪曾經的心情;他無意識的在用非語言的方式將自己的困難呈現給你,讓你對他感同身受。看上去來訪者好像給你一個難題,實際上他正在投入這份諮詢工作,他在讓你理解他真正的困難是什麼。

最後,精神分析的工作是一個連續譜,站在這個層面上,諮詢中的回應其實沒有絕對的對錯,都會成為我們開啟下一次工作的契機。重要的不僅僅是如何回應,而是如何思考。

多年的精神分析培訓讓我明白,不要太快的促成來訪者現實層面的改變;來訪需要有一種把問題暫時懸置起來的能力,或者願意培養這種能力;因為在來訪者現在的模式裡面蘊含著太多太多我們還沒有了解到的意義

我們的工作是去理解,不斷的去理解,直到來訪達到了一種隨後而來的領悟,他自己知道了該如何做出怎樣的改變。

這個過程就好像來訪丟給你一個紙團,我們不是陪他把紙團丟到垃圾桶,而是把紙團展開,看他給我們寫的信,看他的生命給他的禮物。

以上,與你分享。


唐以群

簡單心理認證合作新手諮詢師

自體心理學,克萊因學派

我們在職業之初,理解心理諮詢職業有非常嚴格的職業道德準則,要求諮詢師保持其專業角色,邊界清晰。然而,在一些意外情況及兩難處境下,我們不得不有所權衡利弊,尋求對來訪者來說最優的問題解決方案,既尊重來訪者的意願,又避免諮詢關係受到不必要的因素干擾。

初次訪談,由於對來訪者的動力情況理解不深入,通常我會考慮現實情景中來訪者的真實需求,同時考慮自身的現實條件,比如當時的時間安排是否允許我作出陪同來訪者坐電梯的決定。

如果我的來訪者提出這樣的邀請,我首先會微笑的對他/她說,你鼓起勇氣發出邀請,希望我陪你坐電梯,我很高興

我認為在來訪者需要幫助的時候,積極尋求身邊的資源是來訪者社會功能較好的體現,應該鼓勵和支持。尤其面對幽閉恐懼症的來訪者,早期的心理創傷,令他們在面對類似的情景時,情緒和現實能力處於相對脆弱的狀態。諮詢師言語上的肯定和鼓勵,可以穩定來訪者的情緒,對初步建立諮詢關係打下基礎。

如果接下來我還有其他來訪者等待諮詢,時間上不允許陪來訪者坐電梯。我會這樣說:我很願意陪你一起坐電梯,但是接下來安排了其他諮詢,我不想因為我的原因,而導致下一位來訪者延遲諮詢,我知道你上來的時候很辛苦的爬樓梯,對於你來說,短時間內不能一個人坐電梯是很難避免的情況,我們在一起工作也正是為了解除這個問題,所以,你今天可以仍然走樓梯下去嗎?

如果我有充裕的時間,並且沒有其他必要事件的干擾,我將陪來訪者坐電梯,並且在電梯里,保持目光的接觸,觀察來訪者的狀態和肢體語言。

無論是否陪同來訪者坐電梯,我都會和來訪者在之後的諮詢中進行討論,澄清當時的情景,理解來訪者的感受和體驗,理解來訪者對諮詢師有著怎樣的想像和期待,告知來訪者,諮詢關係保持界限的必要。同時為了避免類似事件的發生,我會和來訪者探討,短期內是否需要家人的陪同前來諮詢等,並和來訪者積極商討如何處理之後的類似情景。


劉岳

簡單心理認證合作諮詢師、督導師

精神分析流派

看來這是個讓諮詢師A不知如何處理的時刻,是否可以暫時把應該怎麼做這個問題放在旁邊,諮詢師A先來體會一下在此時自己心裡想到什麼?有什麼擔心嗎?

來看看具體的情形,這是首次訪談,目前在評估階段

來訪者T能夠準時出現在諮詢室門口,呈現T很看重約定的時間,努力準時到達,那麼T的自我功能不錯。T離開時,猶豫幾秒鐘,他心裡在發生什麼?T面對壓力情境,向諮詢師A尋求幫助,提示與諮詢師A之間正向移情關係,諮詢師被感受為是幫助者,這也提示T擁有好的客體關係體驗。

而正性移情是開始一段有益諮詢的重要前提。當然僅去維持正性移情遠遠不夠,只有允許來訪者的負性移情投射給諮詢師,並反覆在諮詢過程中修通,才能使來訪者心理得以發展。

我本人是精神分析取向的諮詢師,利用諮詢師的反移情是工作中最重要的方式。我的做法是,也停上幾秒鐘看看來訪者,這時我會在心裡感受我對這個提議的感覺是什麼,也給來訪者一些時間來感受他提出申請還沒有被回復時的感覺。

基於這個例子中的材料我更可能對來訪者說「可以」,然後陪T等電梯,坐電梯,並在整個過程中對我們之間發生的互動保持覺察,分開時對他說「下次見」。而所有的發生的內容都可以是今後工作的素材

在第二次諮詢時,觀察T是否會主動提起「電梯事件」細節,如果T不主動提起,諮詢師主動詢問看T如何回復,是否可以清晰開放談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諮詢師也可以繼續了解「電梯事件」喚起的情緒感受的相關的記憶和過往的生活經歷。

還要向T說明諮詢工作的方式,在諮詢師與來訪者的關係中體驗,覺察,表達,討論。經過這些討論後告知T今後不能陪他坐電梯,也請T談談聽到後的感受和想法。這即是精神分析中的核心準則,中立節制,即不滿足的原則

另外一個選項是諮詢師A當時就回復來訪者T「抱歉,我不能陪你坐電梯。我認為這對我們有效進行諮詢工作很重要。下次的時候,我們來討論這個事情好嗎?告訴我你的想法和感受。」如果我覺得來訪者T的自我強度足夠好,這也是可行的。


讀完了這3位諮詢師的觀點,你有沒有獲得新的啟發呢?

小編看到的是:

  • 當諮詢師不得不觸碰到與來訪者的諮詢邊界的時候,需要在此過程中覺察來訪者的狀態,並在接下來的諮詢中與來訪者討論相關的議題。
  • 清晰的諮詢邊界很重要,但是面對特殊情況,諮詢師也需要權衡利弊。
  • 諮詢師面對來訪者在諮詢室外的請求,不論接受還是拒絕,都可以先對來訪者進行共情和鼓勵。

諮詢邊界的侵犯確實會給心理諮詢帶來「滑坡」,但是在特殊情況下稍稍觸碰一下邊界有時候也是對來訪者的一種保護。所以,在不違背倫理道德的底線,關心來訪者福祉的前提下,心理諮詢師也需要學會在安全的範圍內偶爾觸碰邊界(Gottlieb & Younggren, 2009)。

懷著對邊界的敬畏之心,在有必要的時候偶爾觸碰邊界,其實也讓我們感受到了條條框框的諮詢設置里靈活而溫暖的一部分。

  • 作為諮詢師,你會在什麼情況下觸碰與來訪者的邊界呢?
  • 作為來訪者,你覺得諮詢師應該在諮詢室外幫助你嗎?

References:

Gottlieb, M. C., & Younggren, J. N. (2009). Is there a slippery slope? considerations regarding multiple relationships and risk management. Professional Psychology Research & Practice, 40(40),564-571.

Gutheil, T. G., & Gabbard, G. O. (1993). The concept of boundaries in clinical practice: the oretical and risk-management dimensions.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50(2),188.

Lazarus, A. A., & Zur, O. (2002). Dual relationships and psychotherapy. Dual Relationships and Psychotherapy. Springer.

Pope, K. S. (1991). Ethics in psychotherapy and counseling: a practical guide for psychologists. Wiley.

Pope, K. S., & Keithspiegel, P. (2008). Apractical approach to boundaries in psychotherapy: making decisions, bypassing blunders, and mending fences. 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ology, 64(5),638.

Zur, O. (2009). Boundaries in psychotherapy: ethical and clinical explorations. Ethics & Behavior, 50(1),42-43.


原文發表於:幽閉恐懼來訪者要你陪ta坐電梯,你陪不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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