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療師應該如何處理移情?

(中德班理論課錄音稿)ermann Schultz

(整理:王曉艷)

  移情有兩層含義:第一層含義是把關係/情感模式從過去轉移到現在,過去的行為模式在現在被重複了。第二層含義是從內心世界向外部世界的轉移,或者說從自己的幻想/想像到現實生活的一個轉移。

  比如說,一個來訪者在成長的過程中,他的父親不是很幫助他,他會理想化一個父親,在心理諮詢中,他會把自己理想化的父親轉移到心理諮詢師的身上,這也是一種移情。他會表現出一個非常理想化的父親的形象,換句話說,只是他內心的一個幻象而已,被轉移到了現實之中。一部分是來訪者過去模式部分轉移到了現在,另一部分是他的幻想和想像被轉移到了心理諮詢場景中。

  在現實中還要再複雜些,移情不只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在現在的重複,也不只是內心世界理想化的形象移植到了心理諮詢師身上。心理諮詢師對於來訪者而言,是一個新的人,有一個新的體驗在裡面,還要再增加一個個人的新的經歷。實際上的關係是兩方面的,一方面是重複,另一方面又是一個新的經驗和體驗。

  比較一下CBT與精神分析,在CBT中,我們希望來訪者改變的是思想和行為模式,但在精神分析中我們希望改變的是情感,我們認為來訪者改變的最深層次的原因是情感,這是這兩者的區別。我們總是捕捉諮詢中情感的細節,正性的/負性的情感,情感上的衝突等,我們捕捉情感的話語和關鍵的時刻。如果在諮詢裡面干預情感或者和情感的線索工作,很重要的是,情感要在諮詢室內活靈活現地呈現,而不只是訴說,如果他只是在說他情感的體驗,是不足夠的。我們要讓來訪者在現場將這些比如對父母憤恨的情感表現出來,這就是移情所講的意思。情感不僅指的是內心的感覺,這兩個是不一樣的概念,情感必須是在人際關係中體現中來的表現,心理諮詢師要能夠體會到來訪者的情感,心理諮詢師所感受的情感必須要能夠反映來訪者的情感,情感不是靜態的體驗,是通過關係表達出來的感情。這就是移情的重要性,就是情感的重要性。我們不僅僅是和來訪者「談」情感的問題,我們必須要能夠感覺到它,必須能夠體驗,然後來訪者才能找到一個新的辦法解決情感的衝突。心理諮詢師本人的情感也是非常重要的,包括涉及到親密的情感,他必須要和來訪者以一種親密的情感來工作,這個和CBT的工作方式是很不一樣的。正是因為這一點,心理諮詢師和來訪者之間的情感距離是非常重要的,是兩個人的,而非心理諮詢師身處談話之外,有經驗的心理諮詢師要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既不能太近又不能太遠,要以恰當的距離去理解他,不能被來訪者的情感所壓倒,也不能遠離來訪者、控制或被控制。只有保持恰當的距離,才能夠去工作。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諮詢具有成就感和挑戰性,通過這樣一種情感工作的方式,可以認識這樣的一個人,並知道這樣的感受,有經驗以後,你會知道這樣的人會是什麼樣子的,而不是只是處理癥狀和模式,當然,這樣的工作也是有挑戰和難度的。情感和關係是聯繫在一起的,心理諮詢師和來訪者的情感也是個人的關係,來訪者會把關係轉移到諮詢室內-移情,心理諮詢師會產生反應-反移情,心理諮詢室里的關係模式是有心理諮詢師的一部分貢獻的。在諮詢過程中處理移情的方式,在精分導向的諮詢中有了變化。在過去的心理諮詢,重現來訪者的過去,我們追溯年幼的創傷並挖掘、修復。現在更加註重來訪者目前在現在的諮詢室的經歷和感覺,因為只有重視現在,才能使來訪者更好地學習經驗,適應現在。

 舉例:一個來訪者不容易相信別人,按照過去的模式,只是解釋她為什麼不相信別人,我們可以解釋年幼的時候導致,但是這樣的解釋並不能解決來訪者的問題。現在的工作是,來訪者和心理諮詢師真實的人際關係,要讓來訪者能夠信任心理諮詢師,才能夠信任其他人,通過這種方式使他成長,所以我們利用心理諮詢師和來訪者的關係去解決這個問題。  回到晨間演講的例子,來訪者妒忌別人,按照過去的模式,就是過去的人際關係在現在的重複,因為相比於弟弟她被父親所忽略了,轉移到心理諮詢師身上,認為心理諮詢師喜歡男病人而不是她。但這不是工作的重點,重點是我們要讓來訪者有勇氣去承認她自己妒忌別人的情感。心理諮詢師並不是用一種拒絕的態度面對妒忌的情感,而是接受的態度,他讓她知道,妒忌的情感是很正常的。勇氣是很重要的,心理諮詢師要讓來訪者能夠接受讓她羞恥的情感,不是解釋她,而是用兩者現實的人際關係,促進來訪者的成長。 事情總是兩方面的,這個例子來看,來訪者本人感到妒忌的,感到很羞愧。她把和父親的關係模式轉移到了她跟心理諮詢師和他人身上,這是一種重複,這個可以理解。我更看重這一點,就是新的人際模式的建立,就像在和心理諮詢師的人際互動中,是一種新的人際體驗。她過去是被父親拒絕,內心充滿了羞恥和妒忌,但在諮詢室里,心理諮詢師能夠理解她的感受,並沒有拒絕來訪者,正是心理諮詢師的理解,使得來訪者有勇氣敢於承認內心的妒忌。正是這個承認,使得來訪者能夠成長。事物的兩個方面就在這裡了。 我們可以用另外的詞語來形容移情,移情就是一種期待,來訪者在腦海里有一種慾望,因為她過去的成長經歷,她總覺得父親喜歡弟弟比她多,心理諮詢師喜歡男病人會比她多,她生活中的模式也是如此的。心理諮詢師能夠理解來訪者的期待,給來訪者一個動力,讓她有能量和這個期待做對抗,使得她能夠打破這個期待進入到新的關係模式中。 看起來複雜,其實又很簡單。我們需要把書本的概念翻譯成自己的經驗,你如果能夠吸收消化,你就會發現你在日常生活中有這樣的經歷。

  弗洛伊德認為兩個問題:移情是來訪者犯的一個錯誤,來訪者認為心理諮詢師像她的父親,父親喜歡弟弟不喜歡她,弗洛伊德認為她犯了個錯誤,把心理諮詢師當作父親,來訪者必須意識到心理諮詢師是心理諮詢師不是父親;弗洛伊德還認為移情是一個阻抗,阻抗心理諮詢師去理解來訪者。但現在認為移情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將情感帶入現場,使得心理諮詢師有一個介入的機會,移情是阻抗也是老的概念,不對的。按照過去對移情的理解,心理諮詢師會說:你對我憤怒,是把我看做你的父親,是錯的。但按照現在,這樣說是不對的,會這樣說:是的,你體驗到這個感情,就像你從你父親中體驗到的感情是一樣的,你所經歷的情感體驗在現在重現了。心理諮詢師理解來訪者以後,讓來訪者可以接受過去的體驗,讓她能夠成長。心理諮詢師在這裡是能夠理解、承受,讓來訪者成長,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只是給一個解釋,這是和過去理解和諮詢方法上的不同。如果說心理諮詢師只是和來訪者說:你搞錯了,我不是你的父親。如果這麼做,就真的像來訪者的父親過去對待來訪者,這種行為模式再次重複,來訪者感到被拒絕。如果心理諮詢師能夠讓來訪者體會到,她可以感覺嫉妒,是被允許的、可以的,可以更加促進來訪者的成長,而不僅是重複。

  邊緣、自戀和神經症移情的區別,不要搞得太深,今後有更多的機會去討論。神經症來訪者不是深層次的問題,相對比較穩定,而邊緣性人格障礙來訪者的情感狀態是更加原始性的、更加不穩定,他可能會認為心理諮詢師是理想化的心理諮詢師,然後到一個極端認為是非常差的心理諮詢師。邊緣性人格障礙對於別人的評價是非黑即白的,要麼認為心理諮詢師是非常完美的,不允許任何的錯誤,或者認為心理諮詢師是一無是處的,沒有任何優點。

  概念的混亂是很正常的,關鍵是要看什麼是對你有用的部分,是不是有意義。反移情,兩方面都對的:一方面是心理諮詢師對來訪者移情的反應,另一層次是心理諮詢師的諮詢態度使得來訪者有一個新的機會,有勇氣去理解自己的情感,正是因為心理諮詢師開放的接受來訪者的態度,使得來訪者能夠理解自己的情感,而不像以前那樣只是簡單的重複,這樣的過程促進了來訪者本人的成長。移情總是兩方面的:過去的重複和新的經驗的一面。

  在讀精神分析的書經常會有這樣的問題,二十篇文章有二十個觀點,重要的是要發現哪些對你有用,結合你的經驗和書,去選擇對你有用的,如果讀不懂,就不要去看了。去讀一些對你有用的書,去形成自己的觀點,這是最重要的。有很多的理論觀點,有些是非常有經驗的心理諮詢師所寫的,說出了自己的經驗,很好。但這個領域,有很多抽象的理論,無助於你的理解和思考,要發現對你有用的書,要形成自己的觀點。你可以通過閱讀豐富自己的知識,還可以通過和同事的交流、從病人身上學習到,相互之間的交流,都可以使自己的知識深化,形成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概念,在精神分析裡面,有些概念有用,但有些概念是沒有用的。

  保守的位置:心理諮詢師作為觀察者身處世外,不參與進去。激進的位置:心理諮詢師和來訪者之間是兩人的關係模式,心理諮詢師本人也參與到諮詢發展之中,心理諮詢師本人也會有移情在裡面,會摻雜進去,心理諮詢師需要自我體驗也是因為如此,幫助他辨析是他自己的移情,而不是來自來訪者。來訪者扮演著心理諮詢師的心理諮詢師的角色。經典強調一個人的諮詢,現代強調的是兩個人的互動。

  自戀涉及到自尊和自我認同的問題。這樣的來訪者一方面顯示無所不能、傲慢,讓心理諮詢師感覺到卑微,這些人自己感覺自己渺小、卑微,很敏感,很容易被傷害到。對於這樣的人格來訪者的諮詢,方法是要不同的。心理諮詢師要具有同情心,讓這些來訪者認識到,自己是可以不需要完美的,可以忍受自己的不完美。要有更多的同情心,要能夠承受自己的不完美。對於心理諮詢師最具挑戰的是,她會在心理諮詢師面前表現得非常強大,會讓心理諮詢師顯得自己很卑微,心理諮詢師必須要能夠承受被來訪者激起的卑微感,心理諮詢師要讓來訪者能夠調和這些分裂。他的內心世界是由兩部分組成的,高傲的和卑微的,心理諮詢師要去調和來訪者的這方面,對於心理諮詢師來說是具有挑戰的。對於這樣的來訪者,當她能夠承認,人不需要那麼完美,就會更具有人性,這是諮詢進步的表現。如果能夠意識到,我的心理諮詢師不一定要理解我說的每一句話,這是合理的。他不理解並不意味著心理諮詢師是一個壞的心理諮詢師,心理諮詢師只要盡最大努力去理解就可以了。他能夠意識到心理諮詢師沒有理解,我可以說得更清楚一些,幫助她理解,說明諮詢是幫助她成長的成功的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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