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組織為何喜歡認領恐襲

06-14

最近，俄羅斯客機在埃及西奈半島墜毀後不久，伊斯蘭國西奈分支就宣布對此負責，儘管目前真假難辨。似乎每逢發生恐怖襲擊或重大災難，都會有恐怖組織忙不迭地宣稱，是他們乾的。

　　恐怖分子認領恐怖襲擊，相關研究不多，結論也各異。北伊利諾伊大學研究者艾倫·霍夫曼 ( Aaron M. Hoffman ) 研究發現，1968年至2004年，在以色列發生的356起恐怖襲擊，200起有人認領。恐怖主義研究專家布魯斯·霍夫曼( Bruce Hoffman ) 則稱，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現代恐怖主義剛剛興起之際，幾乎所有的恐怖襲擊都會被認領，到了八九十年代，認領現象逐漸走弱。普林斯頓大學的研究者奧斯汀·萊特 ( Austin L. Wright ) 研究了1998年至2004年間6，759件恐怖襲擊，只有14.5%的恐襲被認領。而近年的媒體報道顯示，恐怖襲擊的認領現象愈趨熱烈，範圍也不局限於自己的地盤，而是走向全球，大有恐怖組織辛迪加的趨勢。比如今年十月，孟加拉國首都達卡發生恐怖襲擊，伊斯蘭國宣布對此負責。早一些的五月，美國得州卡通比賽現場發生恐怖襲擊，伊斯蘭國也宣布負責。

　　恐怖組織宣布對某事負責不僅僅因為是他們乾的，其背後有複雜的考量。炫耀實力是其中之一。恐怖組織的規模、裝備等顯示實力的標杆無法通過正常渠道示人，時不時弄個大新聞，方便快捷，然後貼上自己的標籤，既能給普通民眾以威懾，又能讓反恐的政府和組織見識實力，何樂而不為。恐怖襲擊的規模越大越能顯示武力之強。布魯斯·霍夫曼認為，「在他們(恐怖分子)看來，公眾和媒體對恐怖主義暴力越來越習慣和脫敏了。相應地，恐怖分子覺得這驅使他們採取更加致命的手段去實現過去所達到的效果。」所以，大型的恐怖襲擊除個別情況，基本都有組織宣布負責。普林斯頓大學的研究者奧斯汀·萊特分析了1998年至2004年間6，759件恐怖襲擊，發現恐怖襲擊的規模越大，有組織認領的可能性就越大。

　　人彈也是顯示實力的重要武器，有人願意為組織去死，說明這個組織的吸引力和向心力非同一般。據美國政治科學家羅伯特·佩普 ( Robert Pape )的統計，幾乎所有的自殺式恐怖襲擊都被恐怖組織認領。

　　但是，有的組織沒有金剛鑽，偏攬瓷器活，經常出現「碰瓷式」認領，難免被打臉——當然，都當恐怖分子了，不怕被打臉。2011年挪威爆炸和槍擊事件發生後，一個叫「全球聖戰助手」的恐怖組織宣布對此負責，不過這個組織名氣太小，壓根沒人聽過，干出這麼大事兒的可能性不大，後來真兇浮出水面，是獨狼恐怖分子布雷維克，諷刺的是，他本人是反伊斯蘭的。2014年，馬航 HM370失蹤後，有個叫「中國殉難者旅」的不知名恐怖組織稱對馬航 MH370的消失負責，但沒人聽說過這個組織，一眼就被人看穿是假的，最後不了了之。在艾倫·霍夫曼的研究里，356次恐怖襲擊，30次有多個組織宣布負責，其中14次認領出現矛盾現象，也就是說，至少有14次冒領。

　　宣傳也是重要考量。恐怖主義本身就是一種宣傳。美國政治評論家沃爾特·拉克( Walter Laqueur ) 指出，「如果恐怖主義是行動宣傳 ( propaganda by the deed )，那麼一次恐怖襲擊的成功則主要取決於收到的曝光率。」恐怖組織是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他們隱姓埋名，偷偷活動，防止被人一鍋端，另一方面，他們又不甘寂寞，時不時要刷一下存在感。恐怖主義研究者加布里埃爾·魏曼 (Gabriel Weimann ) 研究發現，恐怖分子越來越以媒體為中心了，他們的行動以博取媒體關注為目的，通過媒體散播自己的主張。

　　恐怖襲擊是廣告，不僅是為了震懾對手，也是為了吸引人加入，是讓那些一心想「拋頭顱灑熱血」的年輕人下定決心加入組織的催化劑。廣告需要辨識度，否則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明明是基地組織乾的，如果不認領，或許就被以為是伊斯蘭國下的手。

　　競爭，同樣是恐怖組織競相認領襲擊的內在考量。正如美國經濟學家艾倫·克羅伊格 ( Alan Krueger ) 提出，恐怖主義是一個市場。有市場必有競爭。恐怖組織之間的競爭不亞於任何殘酷的商業鬥爭。首先，同一地區，人口、資金甚至炸彈等資源都是有限且稀少的，多一個競爭對手，意味著自己少一份資源。其次，如果某一地區只有一兩個恐怖組織，尚且好辦，但恐怖組織一多，襲擊的歸屬就不好計算，得先下手為強，否則容易被其他組織冒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是大忌。

　　認領也是在向金主投桃報李的方式：你們的錢沒有白花，我們都用在刀刃了。中東地區的恐怖組織，幕後有金主支持的不在少數。金主有限而恐怖組織繁多，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只有通過優異的表現，才能成功吸引資助者的注意，獲得贊助。

　　比如2000年至2001年間，巴勒斯坦北撒瑪利亞和傑寧的兩支恐怖組織實施了九次報復性的自殺式炸彈襲擊，兩支恐怖組織競相宣稱是他們實施的襲擊，其實有些並不是自己乾的，目的是為了削弱對方的勢力，在競爭中壓過對方一頭。艾倫·霍夫曼的研究驗證了這一點，他發現，活躍的恐怖組織只有2個時，認領的幾率只有24%，當數量上升至8個時，認領的幾率則提高到了75%。

　　恐怖組織之間的競爭如此激烈，甚至會促進創新，托德·桑德勒 ( Todd Sandler ) 和丹尼爾· 阿爾塞 ( Daniel G Arce ) 研究發現，為了防止其他組織冒領，有些恐怖組織使用獨特的襲擊模式，讓人一看便知是誰所為。但山寨不止中國人會，恐怖分子也能，所以更獨家的防偽標誌必不可少，認領襲擊就是其中一個。

　　當然，原因遠不止這些。比如，認領的成本低。網路興起後，認領恐怖活動幾乎零成本，只需要在 Twitter 、Facebook 上發一條信息，或在 YouTube 上傳一個視頻即可，無像以往，還得發給電視台。此外，還有研究發現，恐怖分子的認領與他們自身屬性和所處國家狀況有關，恐怖分子政治目的越強，越傾向於認領恐怖活動;而所處地區越是開明，媒介越是自由，則越傾向於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