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最後的「老克拉」作家

青年樹棻 老年樹棻

一個不願懷舊的「老克拉」

作者:吳健熙

記得初遇樹棻先生是在2002年仲春《上海灘》雜誌社舉辦的一次聚會上。

後來,我又在位於巨鹿路的作協大樓里與樹棻先生長談過一下午,我問他答,主要是談他作品題材的改變,即從原先創作革命題材小說到晚年專述海上舊事,以至人稱「老克拉」的動因。

直到前些時日,傳來樹棻先生因肺癌去世的噩耗,悲慟之餘,我找出了當年採訪他的錄音磁帶,其聲猶在,而斯人遠行矣……

前幾年滬上颳起了一陣「懷舊風」,至今仍方興未艾。眾多「平面」、「立體」作品中,不乏「拍腦袋懷舊」及「當年我祖如何闊」的阿Q式內容。

對此,樹棻先生頗不以為然,因他自己的祖上就堪稱豪門大戶:曾祖父曾出任有「肥缺」之稱的清廷津海關監督,在常熟置田產兩萬餘畝,建市房數十幢;祖父在上海三馬路(今漢口路)開設領有「大英照會」的惠中旅館;至於父親雖已無如前輩之榮耀,但仍擁有今福州路上的古籍書店、大鴻運酒樓等處「產業」。這還不算,樹棻的父親家族還分別與滬上「紡織大王」榮家、「銀行大亨」席家聯姻。但樹棻先生的結論是:「富不過三代」。豪門大家為什麼不出三代,更多的是到了第二代便衰敗下來,這除了近代社會動蕩多亂的外在因素外,更多的是取決於這些豪門的劣根性:往往是「第一代創業斂財,第二代肆意揮霍,到第三代即使日子還能過得下去,也只是靠著祖宗留下的一點『殘羹剩飯』苟延殘喘了。上海灘上那些豪門家族的子孫中能恢復『祖業』的即使不是絕無僅有,至少也是十分罕見了。」

孫家曾在老上海福州路上擁有房地產

有鑒於此,當樹棻先生述及自己的家族史時,並不為曾祖父的中飽私囊諱,不為祖父、伯祖父及叔父的驕奢淫逸、揮霍炫富諱,也不為因父親生活不檢點而導致父母離異諱。這樣秉筆直書自己祖上的種種「劣跡」,倒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家族有什麼不滿;相反,樹棻曾動情地寫道:「畢竟是這個家族生我、養我,給我受教育的機會,還給了我三十多年優裕生活,直到現在我還享受著家族的餘蔭……若非出身在這樣的家族裡,我不可能寫出現已出版的那些作品,也不可能從事眼下所乾的這個職業。」但同時樹棻也深情地說過:「我書寫出來後拿的是版稅,而讀者是花錢買我的書。既然我寫的是紀實作品,就該本著一個寫作人的責任,按照事實的原樣寫下來,不該文過飾非,更不該胡編亂造矇騙讀者。」

樹棻母親費寶樹女士年輕時的倩影

樹棻二姨母費葆琪女士倩影

樹棻大姐孫樹澄女士倩影

樹棻三姐孫樹瑩女士倩影

樹棻的一生是坎坷的。1954年當他從華東政法學院畢業時,一封捕風捉影的匿名信,將他從原定分配的國家機關崗位下調至南市某中學教政治課。因這樣的家庭出身,在那動蕩年代他更是吃足了苦頭:蹲過隔離室、挖過防空洞、在郊縣工廠燒過大爐……其中蹲隔離室時被人打昏過三次,但他終於挺過來了。

「文革」剛結束,樹棻發表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姑蘇春》,創發行量55萬冊紀錄,從此盛名文壇。他回首自己的成功之路時,除感謝當年就讀東吳大學附中時,曾蒙任教老師、小說界前輩程小青引導外,更多的是感謝童年時代祖母對他的嚴格管教。

程小青——著名偵探小說家、樹棻中學老師

其祖母乃清末名將之女,一生信佛,她的人生信條是:「凡人千萬莫把福享盡,享盡了福,在生命中剩下的便是苦和災了。」為了讓孫家的這棵獨苗日後不致重蹈浪蕩子的慘劇,孩提時代的樹棻穿的是粗布衣鞋,下午放學回家常常是山芋充饑,偶爾想吃小餛飩什麼的,祖母馬上會指責他「嘴饞」;當年孫家雖不少僕人,但家裡劈柴爿的力氣活卻是「少爺」樹棻乾的。時值敵偽時期大米奇缺,家中除祖母一人獨享米飯外,他與僕人一樣,吃的是難以下咽的「六穀粉」。樹棻先生曾不止一次講道:「我懂事時看到的上海是個戰亂的社會,幾家歡樂幾家愁,實在沒有什麼『舊』值得懷念,所以我不懷舊。」

惜哉,斯人!

2004年2月4日樹棻應邀做客東方網與網友暢聊「筆下的上海風情」

《豪門舊夢》——樹棻晚年代表作

樹棻的紅顏知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周信芳先生二公主周易小姐倩影

樹棻與《星期日新聞晨報》

作者:盛豐

半月前的一個周末,忽然接到朋友的電話,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一個不幸的消息,樹棻先生去世了……

雖然早知道樹棻先生身患癌症,但當消息傳來,還是覺得頗為突然。一個老克拉——或許也是當代上海最著名的老克拉——就這樣離開了我們。不知道將來還有誰能像他那樣,將老上海的陳年舊事說得那麼栩栩如生;也不知道將來還有誰能像他那樣,對老上海的掌故軼事如此了如指掌。

作為《星期日新聞晨報》的記者,我曾經多次採訪這位「老克拉」,不過最令我欽佩的,卻並不是他對於上海往事的熟悉程度,而是他對待我這樣「小字輩」的隨和與關懷。

記得第一次採訪孫樹棻,是因為美國影星格里高利·派克的去世。我所在的《晨報周刊》(《星期日新聞晨報》的前身)臨時決定:策劃一個關於「老派男人」的選題,於是我們想找一個上海的經典老派男人來談談派克,來談談那個逝去的紳士時代。

我當時的同事陳佳勇是第一屆新概念作文競賽的一等獎得主,和作協的許多作家都很熟悉,孫樹棻(筆名樹棻)也是其中的一個。通過他的幫助,我把電話打到了樹棻的家中,想請這位「上海老克拉」談談那位離世的「美國老紳士」。

電話打過去,沒想到樹棻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採訪。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就約在他家附近的南方商城。雖然從未謀面,但是認出他卻毫無困難,一米八的高度,使得這位鶴髮童顏的老人顯得鶴立雞群。坐下來聊天,我們各要了一杯咖啡,他卻堅持不讓我買單,果然是典型的紳士派頭。

我們從老派克聊到了老上海,意外的是,他對於許多人推崇的老上海時代卻並不「懷舊」。「我並不覺得舊上海有什麼好的,現在有些喜歡懷舊的上海作家,他們其實都沒經歷過那個時代!」樹棻的話很尖銳,卻給了我這個後輩許多啟示:「那是什麼樣的日子!日本憲兵,漢奸,國民黨特務,黑幫,一片血雨腥風,不用說貧民在夾縫中艱難度日,即便是我家這種殷實人家,也還不是整天提心弔膽地沒有一點安全感。」

告別時,樹棻還特地介紹我去採訪程乃珊,「她和派克可是很有淵源」。有了他的推薦,我的另一次採訪果然也非常順利,而我們的那次專題報道也很成功。

轉眼間,派克已經去世兩年多了,沒想到當年一起談論他的樹棻也離開了我們。想到這裡,真是唏噓不已。

後來在製作《最上海:上海開埠一百六十周年特刊》時,我又一次找到了樹棻,這一次的採訪主題是關於張愛玲——張家和樹棻的家族似乎有些淵源,所以樹棻也曾在自己愚園路的家裡見到過張愛玲本人。「她很高,衣服穿得很特別,說話卻是細聲細氣的,很好聽。」樹棻和我這麼描述。

再以後就是今年年初,我在「上海往事」版中策划了一個「地圖上的上海往事」系列專題,然後想請樹棻來談談他所熟悉的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那時好像正值他接受第一次化療,應該不方便採訪,但聽了我的題目卻很感興趣。於是,雖然不能當面看到我的資料地圖,但是他居然就憑著記憶,在電話中,將靜安寺路上的一家家商鋪店家給我羅列出來!

也就是在那次採訪中,他建議在抗戰紀念的時候做一個滬西歹土的選題——他當年住的愚園路,曾經就是一條大漢奸和大特務雲集的馬路,臭名昭著的魔窟「七十六號」也在附近。可惜的是,當我在製作那期專題時,卻再也無法聯絡上他本人,接手機的是他妹妹,她告訴我,樹棻的情況很不好。沒想到,又隔一月,老人竟真的走了……今天,我們只能說聲:再見,樹棻!祝願您一路走好。

(相關鏈接)樹棻小傳

樹棻,原名孫樹棻。生於上海。1954年畢業於華東政法學院,1963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四人幫」垮台後,迎來了創作的春天,以長篇小說《姑蘇春》初獲成功,作品曾被譯成英文發行國外,後又被改編為電影《特高科在行動》。迄今已著有長篇、中篇小說五十多部,其中多部改編攝製成電影或電視連續劇,如寫海派京劇大師周信芳伉儷的《伴飛》。近年來開始寫作追憶流逝時光的散文筆記,先後出版有《上海的最後舊夢》、《豪門舊夢》等作品。

——原載2005年9月25日《新聞晨報》

樹棻描寫老上海生活的筆記作品

中年樹棻

樹棻先生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姑蘇春》於1978年出版

著名海派作家孫樹棻

作者:沈秋農

孫樹棻是一位從常熟走出去的海派文學作家,雖然於1993年移居香港,成為香港自由寫作人與報刊專欄作者,但他絕大部分時間工作、生活在上海,曾任上海市作家協會理事,上海大眾文學學會副會長,其作品大都是以上海為故事發生地。他以都市人的視角,厚實的生活基礎和不知厭倦的寫作態度,發表作品55部,其中多為長篇小說,多部作品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連續劇,有數部作品被譯成英文或德文在國外出版。

出身豪門 福禍相倚

孫樹棻出生於富豪家族。祖籍浙江省紹興府會稽縣孫瑞鄉,曾祖父孫竹堂曾跟隨曾國藩打過太平軍,出任過天津海關道(又稱海關監督)一職,並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外派到江西省任布政司使。

孫竹堂在江南任職時,在常熟天凝寺巷造了一座佔地十幾畝的宅院,又在東門大街買下幾十幢收租的市房,在梅李、徐市、白茆等鄉購置2.2萬畝良田。光緒元年(1875),孫竹堂就託病退出官場,遷居常熟。以後,孫樹棻祖父孫直齋在上海三馬路(今漢口路)開設領有「大英照會」的惠中旅館。此外,還經營錢莊、輪船公司和房產出租。孫樹棻父親孫伯誠雖無如前輩顯赫,但仍擁有今福州路上的古籍書店、大鴻運酒樓等處產業。

孫樹棻的母親費寶樹是常熟人,父親於光緒年間在河南當過知縣。1932年農曆十月十四日,孫樹棻出生於上海天主教辦的宏恩醫院(今華東醫院南樓),以後送回常熟,由祖母撫育帶大。孫家的宅院在常熟天凝寺巷進巷第一家,前後七進,連後花園在內共佔地21畝。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常熟孫家不但在中國東南一隅的實業界里小有名氣,且被視為常熟首富,聲勢蓋過了常熟本土的「翁、龐、楊、季、歸、言、屈、蔣」八大望族。但樹大招風,躋身富人行列並非都是好事,先是孫樹棻父親創辦的華東商業儲蓄銀行倒閉,繼而孫樹棻的祖父在上海灘遭綁票,為贖票被勒索黃金1200兩,加上日軍侵華戰爭給孫家財產造成巨額損失,家族成員的奢靡揮霍、訴訟、分家,短短几十年就使孫家元氣遭受重創,每況愈下。

孫樹棻7歲那年,抗戰爆發,孫家在常熟的深宅大院被國民黨部隊佔用。「八一三」事變,祖母帶著他輾轉幾月,回到上海家裡。

以後,孫樹棻便一直在上海讀小學、中學、大學。1954年畢業於華東政法學院政法系。在等待分配時,因一封捕風捉影的匿名信,將他從原定分配的國家機關崗位下調至上海市第十六中學任教。在這裡,他教過政治、歷史、地理、語文、英語等多門課程。因其閱歷豐富,又愛好寫作,所以寫作就成為他業餘時間的最大愛好,1963年起就有作品發表。由於他出身豪門,「文革」受到衝擊,經歷過毒打和無數次批鬥、兩次隔離審查和下鄉監督勞動、去郊縣工廠燒大爐等許多煉獄般的苦難,方始從「牛鬼蛇神」的隊伍中得以「解放」。

一書走紅 步入文壇

1977年7月,孫樹棻的第一部中篇小說《啞巴夥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該書講述了解放戰爭時期,在皖北鄉村堅持鬥爭的游擊隊,為配合淮海戰役,與化妝成啞巴夥計打入敵軍內部的解放軍偵察員裡應外合,攻下國民黨軍隊在皖北的水陸交通要道和糧食、武器集散點雙橋鎮的故事,驚險曲折的故事情節和生動流暢的文學語言給廣大少兒讀者留下深刻印象。

不久,孫樹棻向上海文藝出版社提交了一部長篇小說的故事梗概,很快被列入選題。1978年2月8日是農曆小除夕,孫樹棻利用學校放寒假之機,匆匆趕往蘇州體驗生活。他白天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到處轉悠,感受作品裡的環境和氣氛,晚上就買些瓜子、花生、糖果,在招待所底樓與服務員閑聊,聽他們講傳聞掌故、趣事野史、俚語鄉談和民俗風情。孫樹棻在這裡度過了難忘的半個月,到他告別蘇州時,那篇三四千字的故事梗概已擴展成兩三萬字的分章提綱。

學校開學後,孫樹棻白天忙於教務,晚上伏案寫作,32萬字的初稿於5月份完成,以後又經多次修改,這部名為《姑蘇春》的長篇小說於同年10月出版,成為「文革」後上海文藝出版社復社後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小說。

《姑蘇春》講述了抗戰期間,在蘇北堅持抗戰的新四軍委派軍醫周益潛入蘇州城內採辦藥品,在地下黨幫助下,與日寇、漢奸、奸商鬥智斗勇,勝利完成任務的鬥爭故事,時代特點和地域特色都十分鮮明,加上故事情節險象環生,引起了讀者濃厚的興趣,出版社多次重印,兩年內發行55萬冊。多家電台予以連播,還被改編成連環畫冊、長篇評彈、揚劇等,並被上海團市委和市學聯列入「新長征讀書運動」推薦書目。作品還被譯為英文,發行海外。令作者尤為高興的是作品還被改編為電影《特高科在行動》。《姑蘇春》一炮走紅,改變了孫樹棻的人生軌跡,從此他離開了教育崗位,而步入文壇,成為一名專業作家。

改編成連環畫的《姑蘇春》

紀實文學 警世之鐘

孫樹棻的作品涉及明清歷史、鴉片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舊上海社會生活、「文革」劫難和香港社會生活等多個方面。題材雖然廣泛,卻可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以創作為主,一部分以紀實為主,凡涉及家族史的作品就屬後一種。這部分作品有些還形成系列,如:「海上小說舊夢系列」、「樹棻洋場小說系列」。其中有些作品既可當文學著作讀,也可當歷史讀,在這裡文史是不分家的。確切地說,這個歷史是指作者的家族史,從貧寒、發達,到鼎盛、衰敗。在他著作中就有《暴發世家》、《風雨洋場》、《百足之蟲》組成的「繁華夢」系列,作者以自己家族的歷史為藍本,在介紹盛衰浮沉的過程中,他並不為曾祖父中飽私囊諱,也不為祖父、伯父及叔父的驕奢淫逸、揮霍炫富諱,也不為父親生活有失檢點而導致父母離異諱。對此,有許多人很不理解,質疑作者:人家寫家史、自傳或自傳體小說,大都寫一些好事和講出來有面子的事情,壞事、醜事往往盡量迴避。可讀你的作品,你的這個家族好像從來沒幹過好事,所乾的和所遇到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是你對自己的家族有什麼不滿嗎?面對讀者多疑的目光,孫樹棻淡然一笑,回答說「沒有」,然後告訴每一個關心他的人:「儘管我的家族由於包羅了官僚、地主和買辦資產階級這『三座大山』,因此在『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年代裡,一直都處在敵對階級的位置上,而且在『文革』中給我帶來了許多精神和皮肉之苦,但我並無理由對自己的家庭出身有所抱怨。畢竟是這個家族生我,養我,給我受教育的機會,還給了我30多年優裕生活,直到現在我還享受著家族的餘蔭。也可斷言,若非出生在這樣的家族裡,我不可能寫出現已出版的那些作品,也不可能從事眼下所乾的這個職業。」

尤為重要的,孫樹棻要通過家族的歷史和人物命運告訴讀者,所謂富豪之家大抵是「第一代暴發,第二代敗家,第三代沒落……這已成了近百年來許多豪門富豪的共同經歷」。在他看來「富不過三代」的根源除了近代社會動蕩多亂的外在因素外,更多的是取決於這些豪門的劣根性:往往是第一代創業斂財,第二代肆意揮霍,到第三代就只能靠著祖宗留下的「殘羹剩飯」苟延殘喘了。這也是作者在《上海的最後舊夢》、《豪門舊夢》、《洋場浪子》、《最後的瑪祖卡——上海往事》等許多作品中告訴大家的事實。為此,祖母的告誡一直在他耳際縈繞,「凡人千萬莫把福享盡,享盡了福,在生命中剩下的便是苦和災了。」無論規律,還是箴言,無疑都是警世之鐘。為了將真實的歷史,真實的人物命運翔實地告訴讀者,孫樹棻始終將「無一字虛妄,無一字杜撰」作為寫紀實文學必須堅持的原則。他認為「按照事實的原樣寫下來,不該文過飾非,更不該胡編亂造,矇騙讀者」這應該是作家的良知和責任。

自然,家族史與社會史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從孫樹棻筆下可清晰讀到晚清與民國時代發生在都市裡的各種故事。因為他從小生活在上海,出入於豪門,對十里洋場的陳年舊事,史料掌故,趣談軼聞,世俗民風,衣食住行,名店名品都了如指掌,故後輩文人稱他為「當代上海最著名的老克拉」,「上海的經典老派男人」。不了解的人都認為孫樹棻以舊上海為題材,寫了那麼多作品是出於戀舊、懷舊的情結。令人意外的是,孫樹棻這樣回答,「我並不覺得舊上海有什麼好的,現在有些喜歡懷舊的上海作家,他們其實都沒經歷那個時代!那是什麼樣的日子?日本憲兵、漢奸、國民黨特務、黑幫,一片血雨腥風。不用說貧民在夾縫中艱難度日,即使是我家這種殷實人家,也還不是成天提心弔膽地沒有一點安全感!」他一再強調,「我懂事時看到的上海是個戰亂社會,幾家歡樂幾家愁,實在沒有什麼『舊』值得懷念,所以我不懷舊。」他不但不懷舊,而且是站在批判的立場,以冷峻的目光觀察和剖析十里洋場的形形色色,光怪陸離。

樹棻創作的洋場小說系列

捐贈著作 魂歸故里

孫樹棻自1937年離開常熟後,直至1987年8月19日才第一次回到家鄉,那是他陪同香港作家梁秉鈞、吳玉英伉儷作常熟游,面對常熟的滄桑巨變,他百感交集。2003年10月,他又一次回到常熟,在政協會議室里,他將帶來的兩種新著分贈給參與接待的同志,並表達了將他的著作捐贈給常熟檔案館的意願。

2005年9月5日,筆者去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商談一本書的出版事務,閑聊時驚訝得知孫樹棻剛於前兩天去世。他是於2005年9月2日病逝於上海的,享年73歲。

次年春,筆者寫信給上海市作家協會,談了孫樹棻生前的願意。上海市作協對外聯絡處很負責地將筆者的信轉給孫樹棻的朋友董煜女士,董女士電話邀請我們於5月30日赴滬接受捐贈。由於孫樹棻有新舊兩處住宅,他歷年出版的著作都存放於舊宅,雖然董女士已將著作作了整理,向我們捐贈了51部著作,幾本刊登孫樹棻作品的期刊,此外,還有一些實物檔案,但仍有少量遺留在舊宅。睹物思人,難免傷心,所以她也不是常去,只能待方便時再說。

同年11月14日,董女士在幾位友人陪同下專程來到常熟檔案館,參觀了館庫的保管條件,同時將上次捐贈時缺漏的著作和兩部著作的手稿作了鄭重捐贈。其實,孫樹棻的作品不止55部。2007年3月19日,孫樹棻的友人、上海蒲公英工作室主任張錫昌寫信告訴我,孫樹棻至少還有兩部作品可以出版,只是限於資金困難而延擱。一部是《樹棻閑話上海》,這是作者生前為香港大公報「閑話上海」專欄寫的千字文,計有300多篇,另一部是20集電視劇劇本《上海最後一個小開》,有20萬字。2007年6月4日,孫樹棻的胞妹孫樹荃女士也從香港來常,參觀了有董女士捐贈的著作和其他實物檔案,倍感欣慰。

每一部作品的誕生,都凝聚了孫樹棻的智慧和心血,一部又一部作品的問世編織成他的生命之環。準確地說,作者的靈魂滲透在每一部作品的字裡行間,通過閱讀,可感受作者的喜怒哀樂,精神風采及為人處事的哲學思想。現在,這許多作品已

成為孫樹棻靈魂的載體,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常熟,藏之於蘭台,傳之於後世。相信,每一部有質量有特色的作品都會有尊嚴地活著,就像作者的名字一樣,香溢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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