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文學中的各地方言描寫

當代文學中的各地方言描寫

陳林森編選

狀物描寫-抽象事物-各地方言描寫

選收標準:精準、精細、精簡、精美

京東腔

老王來這個村的時候,生活的新契機還在醞釀之中,山村呈現出來的更多的是樸實和渾厚,說話帶著濃濃的京東味道,第一聲讀成第二聲,第二聲讀成第一聲,要說「把槍掛在牆上」,別人聽著卻分明是「把牆掛在槍上」,到供銷社買鹽,售貨員聽著分明是買香煙。(王蒙《山中有曆日》)

陝西話

泰來很快就聽出來了,陝西話好聽,平聲特別地多,看似平淡無奇的,卻總能在一句話的某一個地方誇張那麼一下,到了最後一個字,又平了,還拖得長長的,悠揚起來了,像唱。(畢飛宇《推拿》)

陝西農村方言

村莊人口語里經常冒出一些很雅很古老的詞語:他們把對某人的重視叫「敬視」,比「重視」多了一層味道;評價某人嘴上亂說叫「亂曰曰」;把某個地方或單位的領導叫「腦兮」;把對某事沒有辦法了叫「沒訣」;把右邊不叫右邊叫「右首」,左邊叫「左首」;把眼睛叫「鳥窩」,以鳥的飛出翔入比喻人眼的神氣;罵人也顯得文雅,罵滾開叫「滾一岸去!」 (邢小俊《一個人的村莊》)

陝北話

陝北的文化很古老,就像黃河。譬如,陝北話中有好些很文的字眼:「喊」不說「喊」,要說「吶喊」;香菜,叫芫菜;「騙人」也不說「騙人」,叫作「玄謊」……連最沒文化的老婆兒也會用「醞釀」這詞兒。開社員會時,黑壓壓坐了一窯人,小油燈冒著黑煙,四下里閃著煙袋鍋的紅光。支書念完了文件,喊一聲:「不敢睡!大家討論個一下!」人群中於是息了鼾聲,不緊不慢地應著:「醞釀醞釀了再……」(史鐵生《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秦腔

這裡民性敦厚,說話多用去聲,一律咬字沉重,對話如吵架一樣,哭喪又一呼三嘆,呼喊遠人更是特殊:前聲拖十二分的長,末了方極快地道出內容。聲韻的發展,使會遠道喊人的人都從此有了唱秦腔的天才。(賈平凹《秦腔》)

西安話

西安人性格生冷硬倔,動起粗口來,連小孩也不含糊,抬嘴便是一個:日你媽。在大街上、球場上、巷子里,隨處都能聽見。西安人對語言、語境和說話的方式都不太在意,也不想藉助語言謀取什麼東西,話說起來,只圖嘴頭上一時的歡快。(杜愛民《閱微三記》)

蘭州話

聽蘭州方言,總覺著蘭州人比西安人要厚道。習慣上好用鼻腔的上部音位,嘎聲嘎氣的。儘管意思明確,但方式拿捏,音調總是在繞,驚嘆的成分多。蘭州人說話吃力,聽起來也費力。雖然看上去都是一臉的誠實,但是被他們繞過的彎子實在太多。虛聲大,實氣弱。語言的大樹枝繁葉茂,卻少有結實堅硬的顆粒。(杜愛民《閱微三記》)

唐山話

老張說老孟說話侉,其實他比誰說話都侉,他是河北唐山西邊鴉拱橋人,地道的「老呔兒」,張嘴動輒就是「貼餅子孬(熬)小魚兒」,進北京幾十年了,那口音也沒變過來。我跟老張的交道打得多,也無意間學了一口唐山話,也就是後來演員趙麗蓉、鞏漢林演小品說的那種話。(葉廣芩《醉也無聊》)

天津話

說多了,我發現天津話里有些用詞很準確,比官話都准。例如:普通話中的醬油,天津人叫青醬。你出門,王嬸兒問,幹嗎去?打青醬去。打青醬就是打醬油。

我小時住在鑼鼓巷,衚衕南口兒奔東有家醬油廠。我每天打那兒經過,地上的泥土泛著黑色,冒著濃濃的醬香味兒。所以醬油與黃醬同宗。但青醬這個詞卻比醬油準確得多。青醬的「青」字指顏色,青者黑也,醬油是黑的;「醬」表示原料跟工藝,醬油的原始工藝與黃醬類似,都通過豆品發酵,加鹽,釀製而成。相較而言,「醬油」的叫法就不怎麼準確了——醬有所解,油呢?香油還是汽油?在邏輯上根本不通嘛。(陳九《漂泊與方言》)

大連話

在大連方言中,「掐把」也有用力按摩的意思,比如:「你給我後背掐把了幾下,別說,還挺舒服的。」更多時候,「掐把」是指待人過於苛薄、不近人情,比如:「我要是再老實一會兒,還不把我給掐把死了啊!」「你這樣掐把我,我想哭的心情都有了。」「我好歹跟你是一家子,你這樣掐把我,有意思嗎?」(董小葵《老鼻子·掐把》)

山東話

山東方言分為三片,包括濟南在內的中北部地區屬冀魯官話,包括青島在內的膠東半島屬膠遼官話,而包括曲阜在內的南部地區屬中原官話。有些個別的詞語發音很有趣,比如膠東話r發y音,因此人熱發銀耶音,而魯西南人睡覺要說費覺。(蔡天新《大學時代》)

廣東話

德寶點了點頭,忽然問:

「七線是什麼意思?」

小四川嘴裡念了幾下,大聲笑起來了:

「不是七線,是七星,神經病的意思。廣東這地方就邪門,好好的人話不說說鬼話。操B不叫操B,叫丟;下車不叫下車,叫有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也是去年過來的,弄不懂。以後有機會學著點,人家就不小瞧你了。放心吧,說是我表弟,沒人欺負你的,我丟!」(郭建勛《天堂凹》)

粵語

因為粵語歌,曾動過學粵語的念頭,讓在廣東的朋友教過一點,可著實不好學。粵語有九聲,不生活在南粵大地,不深入那燠熱的散發著姜花氣味的街巷,很難學得一口正宗腔調的粵語,亢亮、爽利。

……粵語特殊的發音和押韻方式(粵語是華語中保留古漢語最完整的方言)不同於直白的普通話,正刷新了流行樂的視聽效果,好似鼓浪嶼上初夏遍開的紫藤花,把人一寸一寸地繞進去,「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整個島嶼開滿密不透風的悱惻。

哪怕歌詞聽得一頭霧水,我們還是樂此不疲。比如那首《千千闕歌》,朋友在博客中寫道:「一直沒弄明白這四字何意。」我也是,不求甚解地唱了多年,「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後來搜到「千千闕歌」應是「許多首歌」的意思,這句話的大意是:縱然今後會再聽到許多首像今天這樣的歌,縱然今後許多晚星都亮過今晚的月亮,我也難忘今晚這段回憶……(陳蔚文《漣漪》)

杭州話

不過陳蕾覺得日本人不該把「日」字念得那麼差,所以作為將來要麻煩他指導日語的回報,她一路上糾正了他好幾回發音。其實陳蕾自己的發音也很成問題。一個杭州人,語言里沒有zh、ch、sh、r,卷著舌頭說話的難度跟齊藤比,不相上下。(盧嵐嵐《倉皇的青春與愛》)

諸暨話

我們的諸暨方言,在外鄉人聽來,既硬又難懂。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諸暨人的一句「件實阿怎?」恐怕就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同胞不會料到,這竟是在問「這是什麼?」有些詞聽著並不難懂,卻又最容易誤解鬧擰。最典型的例子是「冷」、「暖」不分,正宗的諸暨人「暖」的發音,與普通話「冷」相似得簡直匪夷所思。為此,諸暨人去北方常常笑話迭出。還有一個「勿(不)相干」,有「不可救藥」之意;可普通話的「不相干」,卻表示「沒有關係」。瞧,這兩個「不相干」還真的「不相干」呢。(梅芷《諸暨方言普通話》)

上海話中的洋涇浜

如上海語言里,常常有一些外來詞,而這一些外來詞又往往用作一種流氓的切口:比如face(臉),此人的「番斯」好,或是不好。比如colour(顏色),這件東西很「克臘」或者這樁事情很「克臘」。再比如chance(機會)——直到如今的沒有機會可言的上海人,依然保存了這樣一個切口似的口頭語:「混槍司」,撞「槍司」,用法十分靈活,向姑娘求愛叫作「撞她的槍司」,去日本留學帶打工,便是出國混混「槍司」。(王安憶《「上海味」和「北京味」》)

上海俗語

上海的俗語,有的從鄰近各地流傳過來,有的是脫胎於「白相人」的江湖訣,有的則是所謂洋場少年的新興海派話。除了前面已提過的外來語流氓化的例子,還比如,人或東西的外形,上海人要叫作「賣相」,頓時有了一種商品的含義;額外的收入,叫作「外快」,有一種投機的氣味;交朋友叫「軋朋友」;有趣或有辦法叫「噱頭」。歇後語里也常常帶有粗鄙直露的貧富觀念,比如「叫花子吃死蟹——只只鮮」。這一類的語言,其實是大有內容,可惜實在缺乏美感,用之不妥,棄之可惜,十分為難。(王安憶《「上海味」和「北京味」》)

崇明話

崇明的話,雖聽不太懂,但經人講解,卻發現存留著些古音。比如「恁」這個字,是常用的,「恁」樣的什麼什麼。形容人聰敏,是說「黠詐」,相當文面,笨則是「捂」,「捂」這字就有些鄉風了,簡約而形象,定是用「開竅」的反義。(王安憶《綠崇明》)

蘇州話

蘇州話可為吳語的代表。北方人提起蘇州話,總說罵人也好聽。倆人當街對罵,自以為潑悍得很,未成想在北方人眼裡竟會是「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謝慧黎《你儂我儂》)

蘇北話

徐泰來的蘇北口音有一個特點,「h」和「f」是不分的。也不是不分,是正好弄反了。「h」讀成了「f」,而「f」偏偏讀成了「h」。這一來「回鍋肉很肥」就成了「肥鍋肉很回」,「分配」就只能是「婚配」。好玩了吧。好玩了就有人學他的舌。就連前台小姐有時候也拿他開心:「小徐,我給你『婚配』一下,上鍾了,九號床。」(畢飛宇《推拿》)

海門話

母親總是不無擔心地看著我說:「繼手裂撇噢!能做哈噢!」這是海門話,意思是:左撇子啊,能幹啥呢?「繼」者精妙,意為正宗的失去了,才會有後繼者。我的右手沒有失去,那用「繼」手就有越俎代庖之嫌。(居著培《左撇子》)

安慶話

安慶話輕柔舒緩,餘音裊裊而韻味醰醰。它也是黃梅戲的道白腔,聽起來牽絲掛藤,飛珠散玉。同班的安慶同學講話,抑揚頓挫,極富音樂性。安慶人的感情容易外露,歡愉慘惻之思,往往溢於言表,安慶話有助於他們表露情感時,達到情真意摯的境界。(程耀愷《安徽鄉音》)

合肥話

合肥向稱江淮首郡,吳楚要衝,為兵家所必爭,刀光劍影,鐵馬冰河,造就了合肥方言的落拓不羈與野趣橫生。合肥話不拖泥帶水,常常言約意中,語短情長。清末民初李鴻章、段祺瑞執掌國柄,提攜鄉親,弄得京、津一帶到處飄蕩合肥腔。時有民謠曰:會講合肥話,就把洋刀掛。(程耀愷《安徽鄉音》)

南昌話

小時候,我經常生活的地方的口音介於城裡南昌話和郊區南昌話之間,開學住在城裡;放假,住到郊區鄉下。在鄉下,很多東西的稱呼都和城裡不同,比如那種有刺的黃瓜,城裡人稱黃瓜,鄉下人叫「熱瓜」;城裡人說用針線「補」衣服,鄉下人說「站」衣服;城裡人說中午,鄉下人說「當救」;城裡人「學」字念陰入聲,鄉下人念陽入聲……這讓我每次回城都很難堪,舅舅笑我:「在鄉下住了不到兩個月,就滿口鄉下話?」於是我只好再慢慢矯正。(史傑鵬《珍惜方言》)

海南話

海南話是介於廣東話和閩南話之間,個別字詞的發音甚至和日本話雷同。海南人說話,字與字之間喜歡停頓,有時候也會如戲劇中的唱腔,語氣詞很長,曲調一般地聲音在話語之間來回蕩漾。從話語間便可分析出,在數百年前,這個孤懸海外的島嶼,除了蠻荒與孤獨,還有達觀與悠閑。(趙瑜《海口三疊》)

【附註】本章節內容有待補充,例如:京片兒,四川話,河南話,長沙方言,東北方言,溫州話,無錫話,南京話,武漢話,贛南客家方言,福建話尤其是閩南話,等等,都是很有特色的,有的是外地人很難懂的。在此拋磚引玉,期待網友補充。但要注意,必須出自當代文學作品,須是公開發表,有出處。方言包括發音和辭彙,如果語法有差別,說出來也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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