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比道德君子更重要的是守住做人的底線

對於韓信,陳平恐怕是又敬仰又嘆息又鄙視,精神固然好,但能當飯吃嗎?還不是兔死狗烹,所以,生存智慧不能沒有,做人還得懂得生存之道。那麼,陳平他懂嗎?

陳平不僅懂,而且精通,他是典型的政客,官場不倒翁。他深懂官場之道,各種潛規則,知道那些明規則都是擺著好看的,都是為了掩人耳目,只是一塊遮羞布。我們喜歡用道德的旗幟與帽子來包裝和掩飾自己。什麼剛正不阿、潔身自好、清正廉潔、堅持原則、光明磊落,都是虛的,都是扯淡,生存才是關鍵,成功才有話語權,達到目的才是王道。即便是巴結權貴、趨炎附勢、溜須拍馬、見風使舵、三心二意也無所謂。

因為陳平他不比張良,張良是貴族,陳平只不過是一介平民。陳平家裡很窮,從小就沒爹養、沒娘教,跟著哥哥嫂嫂相依為命。但陳平人窮志不窮,他很好學,喜歡看書。為了讓他上得起學,他的哥哥嫂子沒日沒夜辛勤勞動賺錢養家供他讀書學習考大學。

可惜,在那個道德滑坡、唯利是圖的時代里,知識有什麼用,學問有什麼用,氣節有什麼用,不是默默無聞,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只能當個吃瓜群眾,任人宰割。陳平大學畢業即失業,找不到好工作,同時也到了結婚的年紀,是時候娶妻生子了。可是長得帥、一表人才的陳平不願意將就,一心想著光宗耀祖、出人頭地的他自然不願意找一個窮人家的女兒令自己墜入永世不得翻身的境地。而他自己也沒什麼家庭背景,沒房沒車沒存款,工作又不好,只有一副外皮囊,沒富人家把女兒嫁給他。所以,陳平一直是單身狗,一直在尋找,可是找不到,直到一個命運奇特的張姓女子出現。

她大概是個掃把星,長了一副克夫的相,據說她嫁了五次,並且沒嫁一次,丈夫就死一次。所以,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娶她。但陳平願意娶她,因為她家有錢,是個有錢人,娶個好老婆,少奮鬥十年。為了博取她爺爺張負的注意,在一次的料理完喪事後,陳平故意留了下來。當張負見到了一表人才的陳平後,決定到他家去考察一下這個英俊的小夥子。看見陳平破舊的貧民窟外有很多車馬印,而這些車馬印記正是陳平跟達官貴人結交的證據,因為普通的老百姓那開得起車啊。於是張負回到家就宣布把孫女嫁給他,但遭到他兒子的反對,眾所周知陳平是個又窮又懶的人,大家都看不起他,為什麼偏把女兒嫁給他?張負反駁說像陳平這樣的一表人才的人,怎麼會一輩子貧窮了。

陳平如願以償的娶到了張家的女子,有了錢後,他立馬結交達官貴人,擴展自己的朋友圈,巴結權貴,一時名聲大噪。再加上陳平這小子趕上了秦失其鹿的時勢。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胡亥元年,陳勝在大澤鄉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偉大理論後宣布起義,用武力、暴力推翻秦帝國的腐朽統治。陳平覺得干大事的機會來了,於是辭別了兄長,到臨濟投奔魏王咎。可能他覺得魏王咎不是個干大事的人,於是又跳槽到項羽手下。跟著項羽入關並憑著平定殷王司馬卬的功獲得都尉一職。不久之後,劉邦還定三秦大破殷王后,項羽大怒,想殺掉那些曾經平定殷王的人。陳平預感不妙,於是把印信和黃金還給項羽,偷偷地溜之大吉了,跳槽到了劉邦手下。

劉邦十分賞識陳平,破例提拔他為都尉,並且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做貼身侍衛,還命他為軍紀委幹部,監督部隊軍官。這一下引起了老員工的不滿,紛紛向劉邦打小報告,給他穿小鞋,說他品行不端,貪圖賄賂,還說他昧金盜嫂,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怎麼能重用呢。

為了安撫民心,劉邦質問陳平,聽說閣下原來在魏王手下上班,後來又離開魏王投靠項羽,現在又跳槽到我的公司,難道閣下沒有簽競爭協議嗎?

陳平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當初我在魏王手下工作,為他出謀劃策,可惜他不聽我的。我還要生存,要發展,得不到重用,我留在那幹嘛。之後我跳槽到項羽手下,但項羽也不信任我,他任人唯親,公司都是親戚幫。聽說漢王您用人不論親疏,不講學歷,只重才幹,所以,我才來投奔大王。我來的時候,身無分文,手裡沒錢,但日子還要過,房租還要交,每天的生活費還要,所以,我才接受人家的禮物和錢財。如果大王聽信讒言,不起用我,我可以上繳收下的那些禮物,請大王給我一條生路,讓我辭職回家。

聽完陳平一席話後,劉邦疑慮頓消,對陳平倍增好感,並重重地賞賜一番,提升他為護軍中尉,專門監督諸將。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每個人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和更高的發展,這是很正常的,在這家公司得不到我想要的,跳槽離職再正常不過了。所以,陳平的回答很理直氣壯。

我們追求的都是大富大貴,光宗耀祖,什麼忠臣不事二主,都是扯淡。從此,陳平一心一意為劉邦出謀獻策,助其奪取天下。當然陳平的什麼智謀,其實算不上智謀,最多叫陰謀詭計。

最開始的反間計。當時楚漢爭霸進入相持階段,為了徹底孤立項羽,陳平決定把項羽心腹謀臣范增除掉。

有一天,項羽派使者到劉邦營中,陳平準備了大魚大肉、豐盛的好酒好菜,並安排小妹在豪華的五星級賓館招待使者。使者剛一進包間,就被請到主席位子上。期間陳平只顧關心范增的起居近況,並附耳低聲問:「貴司的資深顧問范增有什麼吩咐?」,使者一臉疑惑地問道:「我們是項大王派來的,不是亞父派來的。」陳平一聽,故作吃驚地說:「我還以為是亞父派來的人呢!」便叫服務員撤去豪華包間、陪酒小妹、好酒好菜,隨後把使者領至另一間簡陋客房,改用粗茶淡飯招待。陳平假裝滿臉不高興的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使者沒想到會受此羞辱,大為氣憤。回到楚營後,把情形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項羽,霸王更加確信范增私通漢王。之後關於范增跟劉邦私通的謠言滿天飛,很快傳遍朋友圈。項羽更加猜忌范增,對他不再言聽計從。無奈之下范增只好辭職離開項羽。范增一路走,一路嘆氣,吃不下,睡不著,傷心不已。對於75歲高齡的范增來說哪兒受得了這麼大的委屈。到彭城時,氣得背上生了一個毒瘤,就此一命嗚呼了。

項羽中了陳平的反間計,氣死了范增,項羽大怒。公元前203年,項羽猛攻滎陽,形勢十分危急。於是陳平獻計,天黑後,打開滎陽東城門,讓紀信扮作劉邦跟隨一身戎裝的二千女子一起出城門,引誘項羽的軍隊,然後叫劉邦從西城門趁機逃跑。這招金蟬脫殼,也算不上計謀妙計,最多叫鬼點子,最能體現陳平耍小聰明的是解白登之圍。

劉邦當皇帝後,韓王信叛亂並且勾結北方的匈奴,劉邦親率大軍迎戰,雙方戰於平城,劉邦輕敵冒進,中了匈奴的埋伏,被困於白登山,七天七夜,叫天不靈,求地不應,時值寒冬天氣,彈盡糧絕,援軍也遲遲未到,十萬火急,最後陳平獻計。

陳平親自去拜會匈奴單于的老婆閼氏,說我們大漢朝美女甚多,我們漢王為了以和為貴,準備獻給你們家大王,到時候你們家大王看到這麼多絕色女子,肯定喜歡的不得了,必然冷落你,不如你放了我們家大王,我們就不需要獻什麼美女了。閼氏恐自己的地位不保,於是答應了陳平,就這樣解了白登之圍。當然這只是稗官野史,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匈奴單于聽說漢的援軍將到,並且與韓王信約定的日期,韓王信沒有準時赴約,所以懷疑韓王信和劉邦勾結,不是真心投靠,因此,也就放了劉邦。

不過就算是野史,都說明陳平此人鬼主意很多,是個搞陰謀詭計的老手,是個滑頭。滑頭自然沒什麼原則,處世圓滑,左右逢源,牆頭草兩邊倒,見風使舵。

還比如殺樊噲這件事。

劉邦當皇帝後,總是疑神疑鬼,老以為有人要謀反叛亂,搞的異姓王們個個都是「鬼鬼祟祟」的,尤其是劉邦在誅殺韓信後,異姓王們更是坐立不安,終日提心弔膽,神經衰弱,彭越反了,英布反了。英布這個人不簡單,跟過項羽,劉邦對項羽估計心存餘悸,所以,看到英布謀反後,御駕親征,最終平定叛亂,但是劉邦自己也受了箭傷,回到長安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了死亡邊緣。此刻,又聽聞燕王盧綰反了,於是派樊噲去平叛。樊噲領命走後,有人密報說樊噲要謀反,疑神疑鬼的劉邦頓時火冒三丈,立刻叫陳平和周勃二人前去誅殺樊噲,就地解決他。

陳平和周勃趕上樊噲,把他抓了起來,但沒殺他。陳平知道樊噲跟劉邦出生入死,又是呂后的妹夫,皇親國戚,劉邦說不定只是一時氣昏了頭,不是真心想殺他。所以,留了個心眼,沒殺樊噲,而是把樊噲帶到長安,讓劉邦自己處理,同時讓周勃接替樊噲去平叛。劉邦叫他就地正法,陳平卻把燙手的山芋又還給劉邦。

但天意弄人,還沒等到他們回到長安,劉邦駕鶴西去了。劉邦一走,呂后當政,樊噲是呂后的親妹夫,她能放過我嗎?陳平這樣一想,心驚膽戰,恐怕不妙,於是趕緊放了樊噲,趕回長安。見到劉邦的靈柩放聲大哭,嚎啕大哭,哭的稀里嘩啦,眼淚直流,又把抓捕樊噲的事情向呂后彙報。呂后聽後看到陳平如此,也不好說什麼,甚至還說叫他不要傷心,早點回去休息。

但,陳平沒離開皇宮,而是要求留在宮中,為什麼?他怕自己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來詆毀他。果不其然,呂后的妹妹也就是樊噲的老婆,在呂后面前大肆說陳平的壞話。不過陳平已經快人一步,掌握主動權,提前負荊請罪了。呂后不可能把他怎麼樣,就這樣陳平化險為夷,逢凶化吉,這就是生存之道。

劉邦死後,呂后的兒子劉盈繼位,當然實際掌權的是她自己,可惜就算是名義上的皇帝,劉盈也沒當多久,因為英年早逝,呂后帶他去看她的「人彘」傑作,沒想到劉盈當初狂吐,接著一病不起,最後一命嗚呼。兒子走後,呂雉感覺缺乏安全感,於是想封自己的呂氏家族的人當王,為她保駕護航。

我們知道劉邦當年歃血盟誓,「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但呂后不管,於是去找左右丞相陳平和王陵拿主意。王陵當場說不行,表示不同意,嚴格按照劉邦的意思來,一口回絕呂后。呂后心裡估計火冒三丈。她又去問陳平,陳平說,高祖當政的時候聽高祖的,如今太后掌權,太后說了算。呂后聽了很高興,大為滿意。陳平真的生存智慧果然爐火純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尤其是呂雉當政後,權力慾望極強,越來越想專制獨裁,陳平早就看出來了,索性終日沉迷於酒色之中,喝酒泡妞,醉生夢死,不問政事,混日子,反正工資高。與其提心弔膽,倒不如每天按時上下班。上班時打打鬥地主,上上網,喝喝茶,看看報紙。沒事就請個年假,反正又不扣工資,實現一個小目標,來他個環球游,看遍人間盛景,覽遍多嬌江山,還有錢拿,人生不過如此,何必要去勞心勞累的爭權奪利,還討不到好處。

邦無道則愚,邦有道則智。

呂后死後,陳平眼見呂氏大勢已去,於是又聯合周勃,誅滅呂氏家族,迎劉氏劉恆為帝,再次成為擁立功臣。這就叫左右逢源,該低頭的時候就低頭,該抬頭的時候就抬頭。

文帝繼位初期,陳平主動讓位於周勃,這種「高風亮節」受到漢文帝劉恆的讚賞。不久周勃主動辭職說自己不如陳平,最後,陳平一個人獨當丞相。

陳平服務西漢初期三代皇帝,高祖劉邦,惠帝劉盈和文帝劉恆,還加呂雉,堪稱「四朝」元老。但漢初三傑就沒這麼長了,張良早就功成身退;劉邦江山做穩後,韓信立馬成了刀下鬼;蕭何倒是善終,不過要自毀聲譽,才能自保。而陳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漢文帝二年,陳平去世,壽終正寢。

因此,做人還需生存智慧,尤其身在官場。雖然陳平沒什麼原則,左右逢源,見風使舵,溜須拍馬,趨炎附勢,但有一點我們要承認,那就是陳平做人有底線。

他巴結權貴,收受賄賂,但並沒使壞害人,損人利己;他雖然利己但不損人;他見風使舵,但堅持最基本的底線,並沒有迷失大方向,呂雉死後,他很快聯合周勃平定諸呂,維繫劉家天下。所以,比道德高標更要的是做人的底線。

以前我們總是用高標來要求每個人,「人人即可為堯舜」。這種高標的結果只能培養出兩種人:一種道德君子,比如海瑞;一種是偽君子。海瑞只有一個,而偽君子就數都數不清了,而偽君子們更喜歡說自己「大公無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說自己是人民的兒子。所以,這現實嗎?不現實。因此,比道德君子更重要的是守住做人的底線。而且底線也很容易做到,比方說開車不亂闖紅燈。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很多人連起碼的做人底線都沒了,往三聚氰胺里加奶粉,這就是投毒,殺人,視他人生命如草菅。其實,人無完人,有時難免做點「壞事」,但最起碼的底線要守住。

陳平至少守住了做人的底線。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連陳平這種高官沒有原則、明哲保身之輩,那麼,還有人鎮得住場面嗎?於是女人登場了,而且還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這個女人叫呂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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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傳(附王陵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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