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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母親

選摘這篇文章,是讓現在的獨生子女以及成家立業的人,怎樣才能讀懂母親,聯想起自己的家鄉,感懷自己的母親。母親是如何將自己的生命之弦綳得不能再緊,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是那麼的苛刻,如此舐犢情深。

去年初秋的一個深夜,殘月下弦,廖星數點。

渭北黃土高原上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隨著「吱呀」一聲門響,一位脊背微駝的婦女,挎只竹籃,走出窯門,悄悄踏上那條通向後山的崎嶇小路。

月色清冷,山風蕭瑟。

山腰間,她在一座荒草萋萋的孤墳前駐足下跪。一雙哆哆嗦嗦的手從籃子里取出火紙,艱難的劃著火柴,引燃火紙。看著燃起的火光,她彷彿看到了長眠地下的丈夫,淚水潸然而下,低聲相告:「軍平娃今天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縣上要來人給娃戴花,聽說那是全國名牌大學。我想,你聽了一定會高興,咱們的苦,沒有白吃,娃也爭氣。如今,四個娃都上了大學,你這下該放心安歇了吧… …」

1965年秋天,20歲的楊秀茹嫁給了同一山區、婚前從未見過面的丈夫。

新婚不久的前一天,楊秀茹在整理窯里雜物時,意外的發現了一隻毛筆,她心頭頓時掠過一絲驚喜。

楊秀茹包攬下所有的家務活。下地回來的丈夫只有一件事:練字。

積攢了一個月的雞蛋。楊秀茹拿到供銷社賣掉,買回急需的鹽醋,剩下的錢,託人從縣城買了一把算盤和一本字帖給了丈夫。

丈夫練字之餘,學打算盤。不久便當上了大隊的會計。

恩愛夫妻不言苦。隨著光陰流逝,大女兒趙亞娥、二女兒趙曉莉、三女兒趙亞梅、兒子趙軍平相繼出生,姐弟四人年齡相差都在三四歲間。

楊秀茹對子女嚴格要求,子女們也不辜負母親的殷切厚望,個個都是本班級里數得著的尖子生。

大女兒一舉考取大學,整個山村沸騰了。楊秀茹破例「揮霍」,特意買了一斤大肉,吃頓臊子面慶賀——山溝里飛出了金鳳凰。

亞娥上大學,要花的錢也成了大數額,自己在家再難,也不能讓女兒在大學受餓。楊秀如和丈夫一邊借債,一邊更加拚命的勞作。

1990年7月,二女兒曉莉參加高考。高考前填報志願時,楊秀茹叮囑女兒:「報個培養老師的大學,咱山區窮,留不住老師,一些娃上不了學,多一個老師,就少一些文盲。」曉莉愉快的點頭答應。

又是一舉考中。當年8月,當咸陽的錄取通知書寄到村上時,整個村子再次沸騰了。從村上最早的人記事起,趙家村只出了兩個大學生,而且都在一家。鄉親們一起把驚羨的目光,聚集到楊秀茹和丈夫的身上。

9月初的一天,楊秀茹的丈夫送走兩個去咸陽上大學的女兒,回到家裡,胸口憋悶,一會兒竟喘著粗氣呻吟起來。楊秀茹忙找來村裡的醫生,醫生診斷不清,催著送醫院,丈夫卻咋也不去。為供孩子們上學,家裡已是債台高築。楊秀茹和丈夫都心照不宣。丈夫想自己一定要挺過去,省下看病錢;楊秀茹也抱著一絲僥倖,但願丈夫是小病能挺。

熟料,當丈夫挺到第二天時,病情突然惡化,鄉鄰們聞訊忙用架子車拉著往醫院跑。可大面積的心肌梗塞,已使丈夫無力再挺,氣絕途中。

楊秀茹抓住丈夫的兩隻胳膊呼喚:「孩子她爸!孩子她爸… …」

當他確信「孩子她爸」已真的永別了她和孩子們時,「撲通一聲」跪倒在丈夫的遺體旁,呼天搶地,大放輩聲。

借錢處理完丈夫的後事,二女兒曉莉從咸陽師專聞訊急回。在父親的墳頭,母女倆苦成一團

夜裡,少了父親的窯洞,多了幾分冷森。曉莉一字一板的說:「我不想上大學了,回家幫你種地拉車,掙錢還債讓弟弟妹妹好念書。」

聽完曉莉的話,楊秀茹怔住了。在曉莉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一個可怕影子,當年她就是這樣在貧困中淪為文盲的。她絕不讓女兒重演自己那段終生追悔不及的悲劇。楊秀茹看著比自己還高的二女兒,開導說:「你媽和你爸苦苦巴巴這些年為的啥?不都是為了讓你們上學長知識,能有些出息,在社會上有點用處。你爸不在了,家裡也確實難。但天塌下來,也只需媽一人頂著,與你們無關,明兒只管上學去!」

「我不。」女兒第一次違抗母命。

母親聲色俱厲:「去不?」女兒依舊「不去!」

第二天一早,楊秀茹像無事一樣,把女兒「騙」進小房裡,「咔嚓」從外面鎖上門:「娃呀,你好好想,啥時想好了要上學去,媽啥時放你出來。」

第三天,曉莉背上母親打好的包,一路抹著眼淚,搭車回了學校。

楊秀茹把失去的悲痛深埋心底,化作一股強大的精神動力。

為了增加收入,她養雞、養豬、養羊,上山挖葯。山上坡地,無水澆灌,別人只種一茬冬麥,她卻要種兩茬。麥後種些耐旱的烤煙、紅薯、豆類。上山挖地,挑糞爬坡,紙缽育苗,覆膜移栽,打頂抹叉,採摘烘烤。家裡地里,它是弄得井井有條。

晨曦初露,她扛把鋤頭,跳割草籠,牽上奶羊出門;暮色薄罩,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牽著羊,挎著滿籠的豬草下山。

1991年6月9日傍晚,因搶收搶打而幾度勞累、飢餓無力的她,拉著滿滿一架子車麥捆子下山,陡坡處一陣眩暈,連人帶車跌下三米多深的山窪。當收工的鄉親撫起楊秀茹時,她的頭髮已被血漿染紅,臉上血跡斑斑。她被送進山區醫院,頭部逢了57針。

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楊秀茹,第一句話就是連連囑咐醫生:「不要給我用貴葯。」

正讀高三的三女兒亞梅,看到母親竟累成這樣,發誓不再上學。在母親出院後拖著虛弱的身子又去地里幹活時,她扛起鋤頭不聲不響地跟在母親身後。

聽到腳步聲,母親轉過身:「梅梅,你… …」母親話未說完,女兒一聲淚俱下:「媽呀!你太苦了,我不要念書,我要回家種地,幫咱家還債… …母親鼻子一酸,淚珠子也止不住滾落下來:「梅梅,媽媽懂你的一片孝心,你真要給媽爭氣,讓媽高興,就像你兩個姐姐一樣,用心讀書,考上大學。」

不管母親咋說,亞梅就是不停。楊秀茹只好裝作退步,轉身回家休息。窯洞里,陳亞梅不防,她又一次成功地把三女兒鎖進屋裡。

一連三天,楊秀茹沒給亞梅飯吃。

第三天晚,亞梅哽咽著向母親作了「妥協」。翌日大早,便背著母親半夜起床烙好的鍋盔,去了學校。

第二天,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亞梅,預考時,竟以30分的懸殊之差,失去高考資格,亞梅從心裡暗鬆口氣。可不知情的母親卻一股腦兒把責任蘭在自己身上,說自己有病「干擾」了梅梅的學習。並道歉般地說自己以後多加註意,不再讓家裡的事拖梅梅的後腿。一個暑假,都逼著梅梅在家學習。

開學了,母親不止託了多少人,把梅梅轉到另一所高中復讀。次年,亞梅仍然沒有通過預考。

知女莫過母。楊秀茹把亞梅叫到面前:「梅梅,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對得起活人還是對得起死人?今天你跟我到你爸墳上去,給你爸說個明白!」

亞梅望著母親悲戚的眼淚和兩鬢的白髮,終於忍不住道出了「實情」:「媽,咱家這樣窮,我要再考上大學,又要花很多的錢,你就更苦更累了。幾次考不上,你也就死心,同意我回家勞動,幫你減一分負擔。」母親把女兒攬在懷裡,替她拭去淚花:「可你咋不理解。媽媽再苦,只要你能上大學,心裡也是甜的;你要不用心學,那才是媽媽心理一輩子的苦… …」

為了母親能在苦難中綻開那甜在心頭的微笑,1994年,亞梅一舉考中了漢中師範學院。同年,弟弟趙軍平考入全省重點高中。

1997年趙軍萍考入中國科技大學現代物理系,在全鄉乃至全縣引起了震動。

在丈夫猝然去世後的7年里楊秀茹平均每年供養兩個大學生。儘管她把自己的生命之弦綳到了不能再緊的程度,生活上把自己苛刻到無一復加的程度,但巨大的城鄉、地區收入差距和逐年增加的學雜費用,使她不得不去作巨額借貸。

平日里,家裡就她一人。一杯開水,一個冷蒸饃,就是早飯。然後上山挖葯,下地種田。晚上,渾身酸痛,捨不得開燈的楊秀茹摸索著吃點饃,喝幾口水,便躺在土炕上一動也不想動。雞下蛋了,她捨不得吃,總是等兒女回來,煮熟了帶著走。一次,學校臨時放假,回到家裡的三女兒亞梅盡灶房做飯,竟找不到油鹽,女兒嗔怪地問母親:「媽,你一個人咋湊合著哄自己里!」她強裝出偶爾疏忽的神情向女兒撒謊:「你回來不湊巧,媽昨天才把油鹽吃完,沒來得及買。」

春忙大節,楊秀茹忘不了忙裡抽空,上山挖葯。山上的草藥不值錢。楊秀茹一個春天挖得最多賣20幾個錢。夏季最熱的時候,別人足不出戶,她卻堅持上山挖葯,一個暑假挖得葯,也只能賣上幾十塊錢。一年挖葯賣三五十塊錢,別人嫌不划算,可楊秀茹年年堅持,鍥而不捨。在楊秀茹眼裡,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為了籌措兒女們上學的錢,楊秀茹不只犯了多少難,晚上流過多少淚。但兒女們一回來,她就換一副笑容,關心的問吃問喝,問冷溫暖,每人給點緊巴巴的生活費,還風趣地開導兒女們:「媽不看重錢,只要你們踏實用功學,你們念到哪,媽就供你們念到哪!」

兒女們依偎在母親身旁,也替母親寬心:「媽,不要為欠的債擔憂,我們工作了自己還!」在陝西機械學院就讀的大女兒亞娥,畢業後分配到寶雞機床廠工作,連年工作成績突出,屢次受到表彰。

二女兒曉莉師範畢業後,返回洪水山區,在中學任教。她銘記母親的教誨,把心思全部傾注到教學上,傾注到這些貧窮山區的孩子身上。去年,她所教的英語課,在全縣評比中名列前茅,受到縣教育局嘉獎,成為該校有史以來獲得的最高榮譽獎。

儘管企業效益不佳,丈夫有病;儘管山區中學經費困難,工資幾個月不發,可亞娥和曉莉兩個參加工作的女兒,不忘母親養育之恩,生活克勤克儉,設法周濟家裡,資助上學的亞梅和軍平,替母親分憂。

而亞梅和軍平放假一回家,就爭著拉車子進山,給地里送糞,鋤草、劈柴、做家務,忙個不停。去年暑假,為了掙點學雜費,亞梅在寶雞一家商場打工。高考結束,軍平在縣城一個建築工地當小工,拉料、搬磚、和灰、專揀重活干。20天,領到180元,除去還給同學60元伙食費,把120元錢雙手捧給了母親。

1997年8月中旬,當中國科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寄到趙軍平手中時,楊秀茹禁不住當著眾親友第一次落了淚。在教育局和鄉政府舉行的座談表彰會上,軍平把領導別在自己胸前的大紅花,戴在了自己最敬愛的母親胸前。

為了支持趙軍平上學,洪水鄉黨委、鄉政府破例給趙軍平獎勵600元。村委會也將楊秀茹原來的山坡旱地,調換成了山下河畔的2畝水田。親朋鄰里,有錢的湊錢,沒錢的送來雞蛋、蘋果……

經過七八天的奔波借貸,軍平終於背起母親為他準備的乾糧和行囊,懷揣母親千方百計湊起的5800元學雜費,踏上了南下合肥的求學之路。

至此,楊秀茹為供4個子女上學,借款總額已達4.6萬元。面對這壓頂泰山般的巨債,至今仍住著借來的破舊窖洞,穿著「百納衣」,吃飯省油鹽的楊秀茹,卻顯得格外的堅強、鎮定。

在洪水山區,乃至在三原縣,楊秀茹已經成為為人父母的楷模,成為萬千學子心目中的偉大母親的聖像。在她的事迹和精神的鞭策、激勵下,貧窮的山區學子你追我趕,追求知識,立志成才,報效祖國。1997年,這個偏僻山區考上5名大學生,其中一名竟考入清華大學。這消息令全縣教育界震驚,令全鄉的父老鄉親喜淚縱橫!

楊秀茹的債台還在增高,兒女還在上學。過早顯得蒼老的楊秀茹一如既往,早出晚歸,挖葯種地。每天,她那扇門總是「吱呀」一聲在全村最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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