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運，一場國家發展極度不平衡的年度大考

2016春運今天拉開大幕。到3月3日結束，未來40天，全國旅客發送量將達到29.1億人次，同比增長3.6%。而還在持續的罕見低溫、寒潮天氣，也考驗著交通部門的應對能力。這是一場最驚心動魄的中國式春運，是碾壓人類星球歷史上的一切物種遷徙。每逢此時，搶票、取票、趕火車成了很多出門在外的人的「闖關任務」。所以，離家在外的人就怕買不到票、堵在路上，怕回不了家陪爸媽過個年……春運如同我們國家的大考，不妨由筆者說說春運這個「年經」吧。一、作為中國「年經」的春運大考筆者說：春運就是中國的「年經」，年年如此，時間長達一個多月，當然，對於對大多數人而言，流的並不是血，而是吐槽不已的酸酸的口水和欲歸而不能的辛酸淚。春節回家其實是一種中國人特有的情懷，在這種濃濃的情懷之下，必然裹挾著非常複雜的情緒。有自詡為高素質的人在破口大罵國人素質，一到春節前後，都是人山人海的場面，簡直「嚇死寶寶」的節奏，如此遷徙大潮簡直就像「一大堆蟲子，隨時準備腐蝕巨人的身體」。路上總是有東西被人順走，作為乘客的權利被別人理直氣壯地踐踏，真恨不得手中有一把槍，「突、突、突」，然後留下一個安靜的世界。也有鍵盤俠流著酸酸的口水拚命吐槽：12306太坑爹、訂票電話太坑爹、高鐵盒飯太坑爹、擠在車廂四腳不著地的體驗太坑爹……鐵路儼然成為眾矢之的，好像鐵路的存在就是以無不處不坑爹為目的，就是處處與國人作對一般。其實呢，不少人就想著得到爹一樣的待遇，因為大家都認為自己出錢買票的，都理所當然地要得到相應的待遇。春運年年有，為何年年都在吐槽火車呢？其實，除了火車，還有汽車、飛機、輪渡、摩托車……然而，大家年年堅持不折不扣地與火車死摳？據官方數據顯示，春節坐火車回家的只佔春運總數的15%，遠遠低於其它交通工具的。只不過，大家都覺得選擇鐵路回家，廉價且安全，是最經濟的方式。既然是最經濟的出行方式，當然唾罵起來也就最經濟了——這裡面其實有個最經濟的邏輯。其他如汽運、航運、水運，可選擇性餘地比較大，拿汽車來說，是多為短途的，購票方式更為靈活，且運力較為充沛，選擇方式較多，可以自駕，可以拼車，可以公交……當然，選擇汽車也不乏吐槽的，以自駕者居多，自然是吐槽高速公路收費站。其實為最經濟的利益邏輯在作怪。其實，在春運之中，鐵路運輸無疑是貢獻最大的。我們國家畢竟不如印度、孟加拉等國家那般，坐火車簡直到了令人崩潰的「開掛」式的生存體驗，也算是莫大的進步吧。人們集中酸液吐槽火車，真實原因是中國式春運太令人糾結了？誠然，國家鐵路公司自身有問題毋庸置疑的，其運力不足也是客觀現實——但是，這種情況一直在改觀。可以這麼說，春運問題的癥結並非在於火車運力的問題上，而是在於國家經濟發展的極度不平衡這個問題上。經濟發展極度不平衡這個問題，恰恰在一年一度的春運大考中十分突出地表現了出來。中國社會正處於由農耕文明向工業文明的轉型期，大批人口從農村湧向城市，城市化建設的不均衡導致了人口的定向流動的畸形化，城市對於外來人口缺少及時的安置政策，不但不鼓勵人口流動，反而限制和阻礙人口流動，以至於大量留守老人不敢去，留守孩子不能來，造成了農村數量龐大的留守兒童和老人。可以這麼說，不僅是春運問題，而且包括留守問題，都是由國家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原因造成的。透過現象看事物本質，要真正解決春運問題並不是困難的事。如果是農村人口能夠整體移民進城的話，也就沒有留守和春運大遷徙的問題了。中國經濟發展極度不平衡，不僅僅體現在區域之間，而且還體現在人群之間，是雙重的不平衡，最悲催的不平衡。如果大批人口來到經濟比較發達的城市，得到了經濟回報相對如人意的話，那麼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春運壓力的。為什麼這麼說呢？眾所周知，學齡兒童和少年放寒假比較早，並非集中在春運期間的，如果這批人口經濟條件許可的話，完全可以繞開人滿為患的春運，讓老人帶著孩子提前來到城市，實現一家人在城裡過一個團團圓圓的新春佳節的。如果是這樣的人口遷徙的話，那麼就是一個「逆向流動」的春運，即春運大軍從主要幾個大城市地湧向各地，轉而變成老人帶孩子分批次地來到城市中來了。讓大多數人留在城裡過年，是不是好事呢？不能大利，有利有弊吧。就像去年春節，許多大城市整整少了一半人，結果洗車價格翻了好幾倍，飯店大部分關門的現象，一些三四線城市甚至出現空城的現象，一些基本的社會服務也處於停滯狀態，主要原因就是勞動力集體出走造成的。現在中國經濟發展的極度不平衡，導致父母子女進城定居不可能，甚至連實現進城過春節都是不可能的。這是春運大考給出一個最大民生問題。二、經濟學原理下的漲車票邏輯有些人說，看到春運像「月經不調」般困擾著國家，恰似一年一度的「年經」，心裡很煩。懂點「經濟學」的人便跳了出來說：搞什麼搞呢？春運完全可以應用市場經濟么，提高火車票價不就是得了？只要在春節期間，票價漲到一定程度，讓一些人「望價卻步」，那麼他們就會乖乖地選擇留在城市裡過春節了。如此一來，通過市場來減少了人們的出行，就沒有了來勢洶洶的春運。支持火車票漲價的人，一般都把火車票當成一種普通商品。普通商品調節供需，當然可以用價格機制。市場價格隨供需要關係而自由浮動，價高者得之，即符合市場需求，又不需要人工干預，當然是非常好的調節機制。但是，火車票並不是一種簡單的商品，它是一項社會必需的福利。人口的流動，對於經濟發展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廉價的交通工具使得勞動力可以便捷地流動，從而滿足某些城市對人口資源的需求。如果使用「社會經濟學」的角度來分析：廉價的火車客運服務能大大降低勞動力市場——尤其是低端勞動力市場——的交易成本，使得勞動力在全國範圍內可以達到更好的配置。這種對於勞動力市場的增強作用於，比起火車客運本身的收益更為重要。或者說，火車票的價格具有極高的外延性，它對社會經濟收益的影響遠遠高於其增減的價格。如果火車票價格上漲造成勞動力成本顯著上升，那麼顯然對經濟發展產生非常不利的影響。出現這種狀況，最壞的結果是什麼？那就是農民工出門打工時，在出行價格面前被限制住了，也就是說連窮得跑到各大城市打工的盤纏都支付不起。最終中國過剩的勞動力大量地囤積在農村，而城市對廉價的勞動力的饑渴症也越來越迫切，勞動力市場畸形的一面就會表現更為突出。另外，用出行價格來限制在城市裡過春節，或者說讓農民工家庭集體進城，是不是一條可行的出路？問題是，我們發展是極度不平衡的，沒有為農民工湧入城市提供相應的醫院、學校、環衛、社保、安全等社會配套體系。而農民工恰恰是城市裡收入最低的人群，這部分人也無法承受買房的成本，他們在城市裡生活，也只能省吃儉用，遑論還要提供家屬的生活必需了。粗暴地讓農民工留在城市裡，難道像外國城市那般，形成幾個生活條件極為惡劣的貧民窟？眾所周知，貧民窟是社會的一大毒瘤，貧民窟里可以說缺乏任何公共服務的，居民往往陷入惡性循環之中，缺乏教育就只能從事低端行業。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農民工把子女帶到城市裡來生活，也未必能夠有好的結果，讓他們固定在城市的貧民窟里，與固定在日益破產的農村，是同樣的悲慘結果，甚至可能有更壞的結果，畢竟在老家農村的生活成本相對要低很多。再者，因為農民工只是我們社會廉價的勞動力，他們背井離鄉到處打工，遵從的是勞動力市場的價格機制。一旦所在城市打工的企業倒敝了，他們也許只能跑到別的城市別的企業去打工。要不然，他們靠什麼生存？難道靠我們的社會救濟？對於農民工最大的現實是什麼？他們並不能充分地納入到失業保險等一系列社會保障體系中。要知道，我們國家的政策確實很不公平，不僅是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而且連社會保障也是極度不平衡的，越弱勢就越得不到社會保障。「春風不度玉門關」，等春風吹到農民工的時候，想必他們早被生存問題壓垮了。正因為如此，這樣高流動的職業生涯使得農民工比其他階層都更需要廉價的交通，也更需要一個廉價的養老之地，終歸有一天，回到老家，成為新的留守老人。筆者的觀點是非常務實的，在目前的狀況之下，強迫農民工家庭定居在大城市裡，未必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當然，筆者並不說低收入勞動者不應該定居在大城市裡，而是說，應該儘可能地讓他們能夠自由選擇，不應該再往交通成本上限制他們的選擇。三、春節回家只為一年最終的團圓春運的平均距離達到多少公里？據交通運輸部給出預計的數值，平均出行距離約為410公里，其中500公里以內的約佔75%。為何是會有如此長的距離？難道是農民工有意為之？如果縮短距離，會產生怎樣的結果？不妨拿筆者作為例證。筆者算是一枚「跳出農門」的農家子弟，跑到城市學習、定居，但城市和老家，相去在百里之內，自駕車程也就一小時左右，雙休日說回家就能回家。因為老家屬於經濟百強縣，而所在鄉鎮也算是聞名全國的經濟強鎮，父母習慣那裡的生活，並不喜歡城市的喧囂，但他們時刻想念子女。面臨這個矛盾時，我常對父母說：「爸媽你們要是想我們了，一個電話我馬上趕回來！」假設一下，天下的進城務工的農家子弟都如我這般，回家不再遠，團圓不再難，那麼也就沒有被春運的困擾得焦頭爛額了。更何況，如果近距離打工的話，那麼車票價格也自然降低，也未必非要選擇火車出行，沒私家車即使摩托車也能解決回家一趟的。所以，春節回家的問題，還是在於距離太遠。農家子弟們不得不遠背井離鄉，跑到千山萬水之外的城市打工。春運不就是大家想回家嗎？中國人還是有遷徙自由的，回家是隨時可以回家的，為何偏偏要集中在春節期間回家呢？於是，有些人想著通過其它辦法來限制人們在春節期間出行，限制辦法無非有二：一是經濟手段，即提高火車票價格，二是政策手段，比如取消春節國定假期。既然「春節」連著「春運」，那麼說明「春節」是罪魁禍首，沒了「春節」也就沒了「春運」。就像國家前幾年取消五一黃金周，也就沒有了五一期間令人恐慌的出行擁堵了。國家完全可以如法炮製么，直接宣布取消春節長假。然後，再通過國家政策引導，實現人們分流「回家」，比如規定春節七天假期可前移或後推，並且實現帶薪休假。這種邏輯順理成章，但絕對簡單粗暴。拍腦袋想想是容易的，但是世界並沒這麼簡單。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非常感性的動物。當別人家都在熱熱鬧鬧地過大年、吃團圓飯，而你卻因為交通價格昂貴等因素無法與家人團圓，獨自一個人留在城市裡，萌生出濃濃的「無家可歸」的感覺，那種孤寂和痛苦是非常明顯的。而且這種感覺，不是隨後的團圓能夠彌補的。再者你在這一頭無家可歸，而那一頭，有多少人期盼著你回家：那裡有父母，有子女，甚至還有妻子在望眼欲穿啊，這種感受是非常非常強烈的。正因為如此，春節回家並不是目的，一家團圓才是真正的目的，無論是你回到農村，還是家人來到城市，團圓，團圓，團圓，這是中國人的春節情結啊。春節是象徵著中國人一年一度的團圓，在這個節日里，我們終於如同一個家一般團圓了。這團圓能超越千山萬水的距離，能忘卻一年內可能十多月的分離之苦，他們家人團圓在一起，共同守歲。農民工到底是怎麼樣的生存體驗？離家後，鄉愁是一張薄薄的火車票，我在這頭，家在那頭。那是妻離子別的無奈，是進孝難全的生存體驗啊！這個心理情結，你再去想方設法阻止，是不是太殘忍了？現在，很多人是不懂這種生存體驗的，甚至表示難以理解，認為中國人落後愚昧的表現。一家團聚，確實非常重要，同樣重要的是自身處境與整個環境氣氛的對比。如果每年幾千萬上億人不得不在春節忍受這種不舒服感覺，看看身邊的人一家家進入餐館全家人吃年夜飯，而你卻是一個人，一個人飄流在外！你可以想像整個社會的基調會又怎樣的變化？仇富、戾氣現在已不少，難道大家還真想要再增加一些么？很多有錢人——甚至是一些中產者——都不明白這個道理。福利並不僅僅是在幫助窮人，更是保護富人和中產者的。對於生活在底層的人們，為了那一天的家人團圓，真的可以徒步千萬里奔向自己的家——那時家已經充滿象徵意義了。再退一萬步來講，在異鄉工作的人們真的選擇不回家，孤零零地獨自在城市裡過春節。但是，春節是國家法定假日，企業不會因為你沒回家讓你的假期增多，到時你即使想回家恐怕還是要用掉自己的帶薪假日或者給老闆請假扣工資才能回家團聚的。另一方面就生產秩序來說，企業主恐怕也更希望員工春節回家過年而不是前後各走一批的。所以錯峰迴家的想法，恐怕從老闆到員工都不會太喜歡。幾天之內近30億人次的交通量，這不是一個正常社會應該出現的情況。只能說這個問題只有等到城市化逐步達到飽和才能徹底解決。就目前而言，漲價、分流恐怕都不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至於直接補貼到低收入者，這是一個發達國家的金融體系都非常頭痛的事情，就更不要說中國了，現階段完全不現實。結語問題有意義的，其意義之所在：就是問題是用來解決的，而不是迴避。春運給我們最大啟示，是如何來解決地區之間和人群之間的發展不平衡的問題——答案就在此，除此是無解的。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