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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的中東|全球視角

在冷戰時代,中東曾是美國和蘇聯爭霸的主戰場之一。當時,在中東的地面上、海洋上和天空中,交戰各方檢驗著美式、蘇式武器的優劣,印證著美蘇力量平衡的演變,以及兩邊勢力範圍不斷的伸縮與更迭。最終,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美國挾冷戰勝利之威成為中東秩序的主宰者,俄羅斯則衰落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但在今天,隨著美國奧巴馬政府對中東局勢的疏於介入,俄羅斯正在填補美國留下的力量真空,重新成為中東博弈中的一員,而這番變化的影響目前還難以判斷。近期俄羅斯公開介入敘利亞衝突,從駐紮在裏海上的軍艦發射巡航導彈,打擊敘利亞境內目標,單從形式上,這就不禁讓人聯想起美國的類似舉動,而在實質上,這無異於俄羅斯發出的回到中東的宣言。

俄羅斯強勢介入中東秩序的重新塑造,顯然有其自身的戰略利益考慮。首先,敘利亞是俄羅斯維持在東地中海地區存在的橋頭堡,具有戰略地位,拉塔基亞港的軍事意義重要。同時,敘利亞是俄羅斯從冷戰時期就開始培養的中東盟友,俄敘兩國有著深刻的歷史淵源。另外,俄羅斯本國也受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困擾,擔憂「伊斯蘭國」(ISIS)的坐大演變成其南部邊界上的長期隱患。

俄羅斯的介入雖然引發了西方形式上的抗議,但實質上卻得到了歐美的默許。對美國來說,ISIS公開宣布與美國為敵,所以俄羅斯打擊ISIS客觀上對美國有利。對歐洲來說,9月發生的難民危機已經震動歐洲,威脅歐洲多國社會秩序穩定。歐洲很清楚地知道,難民潮的根源是敘利亞衝突,但它本身無意也無力去敘利亞恢復秩序,於是,對俄羅斯的行動聽之任之,也符合它的利益。

當然,俄羅斯介入敘利亞可能付出成本:它在敘利亞部署的軍事人員可能遭受傷亡,其本土可能遭受報復性的恐怖襲擊,高昂的軍事成本也可能讓日漸困頓的俄羅斯經濟吃不消。但是俄羅斯出於挽救敘利亞巴沙爾·阿薩德政權這個真正目的,擺出一副打擊恐怖主義、為國際社會「負責任」的面目,卻可以一方面維護它在敘利亞的利益,另一方面把國際關注點從烏克蘭局勢上轉移,同時在破壞烏克蘭主權、吞併克里米亞、遭到國際譴責後,重新奪回道義上的制高點。普京的行動顯然經過了精心算計,也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既定目標。

無論美、俄、歐如何博弈,敘利亞的國內局勢依然水深火熱。俄羅斯的介入讓風雨飄搖中的阿薩德政權獲得喘息之機,但這也意味著內戰會繼續打下去。目前統一的敘利亞已經在事實上不存在了,在名義上的國家邊界之內,上正在上演一場「三國演義」:阿薩德政權、ISIS和所謂的「自由派」。同時各方的背後各有其外國支持者,無異於以敘利亞為沙場,打一場爭奪地區影響力的代理戰爭。

在敘利亞內戰中,交戰各方已日益演變為大國的提線木偶,戰爭也變得越來越殘酷、無意義。阿薩德政權和ISIS就不消說了,即使是所謂「溫和派」恐怕也難以代表自由民主。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在他的新書《世界秩序》中便如此觀察:「敘利亞及這一地區的主要成員不是為了民主而戰,而是為了戰勝對手而戰。只有民主能讓自己所屬的派別執政時,他們才對民主感興趣……在絕大多數交戰者眼裡,這不是一場獨裁者與民主力量之間的衝突,而是敘利亞境內互相角逐的各教派和各自在這一地區的後台之間的衝突……戰事陷入膠著狀態後,越來越激進的團伙在戰爭中無所不用其極,手段極其兇殘,交戰各方均無視人權。」

與此同時,美國對於敘利亞內戰缺乏一套完整連貫的政策。美國在衝突剛爆發時所持的立場是,阿薩德必須下台,敘國內各派應該通過談判來形成聯合政府。但隨著ISIS的崛起,美國越來越默認阿薩德政府是對付ISIS的事實上的同盟者,也因而對俄羅斯的出手不聞不問。近期美國中止了對敘利亞反政府武裝的培訓計劃。美國似乎要先等待交戰各方打出結果再確定自身的政策。

就中東穩定而言,美國和伊朗達成的核協議是近期事態發展中唯一的亮點。協議緩解了兩國之間的緊張,但是可能誘發新的不穩因素。首先,這項協議讓以色列感到深深不安。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先是在今年3月前往美國國會發表抨擊伊朗核協議的演講,給奧巴馬製造難堪,又在今年9月突然造訪俄羅斯,同普京協商,避免兩國軍隊在敘利亞發生「誤會」,並建立軍事合作機制。這些都表明,以色列正在調整對美政策,不願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只在美國一棵樹上弔死。

弔詭的是,作為穆斯林國家的沙烏地阿拉伯與以色列有著相似的的心情。沙特在2013年10月拒絕當選聯合國非常任理事國,表面理由是聯合國安理會未履行職責,對阿薩德政權進行打擊,其實是委婉地對奧巴馬政府不願深度介入推翻阿薩德的行動表示不滿。而沙特更深的恐懼是伊朗的崛起。美伊核協議已經疏離美國與沙特的關係,沙特和以色列都在一定程度上把奧巴馬政府的伊朗政策視為「綏靖」。

現在,以伊朗為首的「什葉派新月」,從伊朗經伊拉克一直延伸到地中海岸。在敘利亞,阿薩德政權、伊朗與黎巴嫩真主黨結成聯盟,遜尼派組織則受到沙特和海灣各國的支持。遜尼派和什葉派的矛盾正在超越阿以矛盾,成為中東局勢的聚焦點,而中東能否恢復穩定和均勢,取決於美國能否平衡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利益關係,結束沙特和伊朗彼此敵視與戒備的問題。

伊朗核協議的效果是有限的,因為它是一項技術性協議,只是化解了美伊動武風險,而沒有新增可促進穩定的因素。在美國推翻伊拉克薩達姆政權後,伊朗已經不可避免地崛起為地區大國。美國的很多利益所在,如維持伊拉克的穩定、打擊ISIS等,都需要得到伊朗的合作。所以,美國有必要與伊朗實現妥協,就地區形勢達成共識。但如果美國如因與伊朗妥協而過於疏遠沙特等遜尼派國家,就會導致其投奔其他大國的懷抱。但目前奧巴馬政府似乎對中東的投入不夠。如果美國不能直接管控中東的局勢,它至少應該扮演一個平衡者的角色,當前美國作用的缺失的確加大了中東的不確定性。

當世界的目光聚焦於敘利亞和伊朗時,另一些衝突地區的局勢正在持續升溫。近期以色列與巴勒斯坦的暴力衝突再度升級,巴勒斯坦人屢被以軍士兵槍殺,耶路撒冷等地的以色列人則遭到短刀襲擊。巴以彼此間的言辭譴責也在按照多年的老劇本上演:巴方譴責佔領和封鎖,以方譴責恐怖襲擊。但巴以問題目前似乎處在一個絕緣空間里:多年來暴力的惡性循環已經沖消了外部世界的關注興趣,只有一場大規模衝突能吸引聚光燈的注意,而形勢目前似乎正在朝這個方向發酵,風暴隨時可能爆發。

作為伊斯蘭世界的安全島和北約成員,土耳其的處境相對有利,但它也正在朝不好的方向滑落。俄羅斯突然干預敘利亞出乎土耳其的預料,但它本身也馬上變成了恐怖襲擊受害者。10月10日在安卡拉發生的連環爆炸造成近百人死亡。邊境上,庫爾德工人黨與政府軍的交火在持續。土耳其國內形勢總體保持穩定,但執政黨正義與發展黨所面臨的是一個日益不安的社會環境,敘利亞內戰可能日益向土耳其演化出其蔓延效應。

同時,幾乎沒有得到國際輿論關注的葉門,正在演變為除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之後的另一個崩潰國家。同敘利亞一樣,葉門上演的是一場代理戰爭,發生在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與沙特支持的政府軍之間。這個國家正迅速地像與其隔紅海相望的索馬利亞一樣,陷入無政府狀態。

諷刺的是,幾年前輿論指責美國的強力干涉要為中東的混亂負責,現在又指責美國的袖手不顧要為混亂負責。這凸顯的是一種具有普遍性的兩難局面:中東缺乏能夠維護規則和秩序的強有力的力量,但美國自身也可能違反規則、破壞秩序。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的確是打開了極端主義的魔盒,但當美國政策從干預極端走向放手不顧的極端時,各方赤裸裸地不受約束地追逐自身利益,又在更大程度上以普通民眾的犧牲為代價。悲哀的是,如果這些戰亂不以難民等形式波及西方,同時不影響主要的石油產區,大國就不會啟動嚴肅的調和努力,而會任其局勢自行發展。

在二戰之後,阿拉伯各國利用作為西方「舶來品」的民族主義來塑造國家身份,整合國家結構,而今天,這個工程已經瀕於失敗。伊拉克等曾經部分成型的民族國家陷於崩解,另一些國家,如埃及,雖然維持著表面上的統一,但其領導人已無法以任何宏遠的理想來團結國民,而不得不日益依賴簡單的暴力來維持權力。作為民族主義的對應物,ISIS則拒絕承認威斯特伐利亞式的國家邊界,夢想恢復中世紀阿拉伯哈里髮式的大一統。民族主義和伊斯蘭主義是戰後中東的兩種主要潮流,而現在,伊斯蘭主義正在逐漸壓倒民族主義,其誘惑力與日俱增。這反映了民族主義的失敗,卻不能替代其成為解決方案,而只會帶來一個更加離散和破碎的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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