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不良少年

日本的不良少年

等我見到Hitoshi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10點45分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瘦小的他,剛剛從東京北邊一個叫做上尾市的地方趕過來,穿戴整潔,面帶笑容。因為我坐錯班車的緣故,他在電車站門口等了足足將近30分鐘。

這原本是我沒有期待的一場會面,因為那天晚上,Hitoshi臨時接到公司的消息說需要加班,而我卻要在第二天離開日本。我們想要見面的理由僅僅是因為雙方想學習對方的母語——作為一個日本人,他想學中文;作為一個中國人,我想學日語——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非他不可的理由,而且我們還是一對網上認識不超過一個星期,說話不超過30句的網友。

我一邊道歉,一邊從電車裡出來跑向他,他大方地回應著我的歉意,然後把我帶去了附近的一個小餐館。

「我曾經是一個不良少年」,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後,Hitoshi開始向我介紹他自己:「上小學的時候,我不愛學習,成天踢足球,不去上課,當時我都覺得自己上不了初中了」,他的英語十分流利,這在日本並不多見:「但是後來,我遇到了一個老師,在他的幫助下,我開始努力學習,考上了好的高中和好的大學。現在我加入了一家國際化的公司,我想去中國,所以我想學中文。」

在去日本之前,我就聽說日本校園裡的社團活動特別活躍。學生們會把自己的大量時間投入到業餘活動中去。日本動漫里就有大量對此做描寫的作品,《灌籃高手》,《足球小將》,《棒球英豪》,《網球王子》都在我小時候留下過深刻的印象。等我到了日本隨處轉悠之後,發現原來他們的課餘生活真的就是這樣:晚上十點多,在東京的街頭對著鏡子練習跳舞的少年;在福岡的草地上,幾個8.9歲的小朋友在有模有樣地玩著棒球;在大阪附近的一個村子,幾個女孩穿著統一的運動服在學校體育館裡互相鼓勁訓練,看台上掛著牌匾,牌匾上寫著:盛開的花朵通往夢想的道路

我把這些見聞發上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對日本年輕人的課餘活動進行讚歎。不少朋友紛紛點贊,但是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個大學排球隊長的感概。她說:當我當了隊長之後,真的不知道那些不是真的喜歡這些運動,來打幾下就又退隊的人是怎樣想的。

她的反饋符合我對生活中看到的很多人的印象。不知道是過度樂觀地估計了自己的執行力,還是過分輕視做成任何事情的難度,或者誠信與擔當失去它應有的尊重,又或者是缺少了克服困難的勇氣和毅力,很多人總是說歸說,做歸做,彷彿可以講它們完全割裂成兩件事。網路上逐漸流行開了一個熱詞:鍵盤俠,「言出必行」「知行合一」這類詞則逐漸失去了它們原有的分量。

「那你是如何學習中文的呢「,我問Hitoshi,帶著一點好奇,「新加入一個公司,肯定很忙,你有足夠的時間來學習中文嗎?」「我每天凌晨4點起來學習」,他笑了一下,堅毅又略帶一點自信地回答:「就像從一個不良少年開始到現在能夠講比大多數人都好的英語一樣,我相信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我也一定能學會中文。」

他的回答簡短,但是有力,讓我回憶起《灌籃高手》里的很多畫面。比如櫻木花道為了加入籃球隊熬夜把所有的籃球和體育場館擦拭得乾乾淨淨;為了練習小人物上籃,櫻木和晴子早早起床去訓練,稍微晚一些的流川楓只好在旁邊看著乾等;為了在打陵南之前訓練出籃板球技能,為了參加全國大賽前訓練出中投技能,櫻木也是每次都熬夜加練。

突然,我意識到,也許所有的課餘活動和業餘愛好,不管是籃球,足球,網球,健身還是釣魚,做菜,唱歌,拍照都好,其實都可以作為一種對個人進行修鍊的工具。因為在這些事情中,每個人都會遇到很多問題:如何學會一項技術;如何擊敗對手;如何克服傷病……這些都是需要克服的困難。通過這些工具,每個參與者有機會對自己的成長進行雕琢,進而使之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並且將來有機會,有勇氣,也有能力去挑戰生活里的其他問題。

「我覺得你小時候不是不良少年,只是學習成績不太好」,在送我回家的車上,我對Hitoshi說,「也許正是因為你在那個時候的足球訓練中克服過各種各樣的困難,才使得你能夠有信心和毅力去解決現在遇到的各種困難」。

日本電車的末班車是晚上12點多,等Hitoshi把我送到住處的時候,正好一輛車到站,從車站裡出來一些同樣晚歸的人。

我和Hitoshi揮手告別,他還要駕車回去東京之外的另外一個城市。看著那輛車遠去的樣子,我突然想起NBA的超級球星科比布萊恩特引以為豪的「凌晨4點的洛杉磯」,而我眼前那個漸行漸遠的日本年輕人,也正在每天看著凌晨4點的上尾。

「我曾經是個不上課的不良少年啊。」

我想起了初次見面時他的自我介紹。

PS:封面圖片來自《風怒的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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