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嚴法師:心如日輪在虛空

心如日輪在虛空

  

聖嚴法師

  今天講黃檗禪師的一段開示:「心如日輪在虛空」-「心」好象一輪太陽在虛空中,這段文字也收錄在我所輯的《禪門驪珠集》一書中。

  

  黃檗禪師是唐宣宗大中年間(西元八四七-八五九年)人,第九世紀圓寂,年齡不詳。今天我們要介紹他的一段法語,內容如下:

  

  「如今末法,向去多是學禪道者,皆著一切聲色,何不與我心心同虛空去、如枯木石頭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應。(中略)你但離卻有無諸法,心如日輪,常在虛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不是省力底事?到此之時,無棲泊處,即是行諸佛行,便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中略)若你不會此意,縱你學得多知,勤苦修行,草衣木食,不識自心,盡名邪行,定作天魔眷屬。(下略)」

  

  這段話指出,修行禪法明心見性的情況。很多人把禪的修行看成與外道的修行相同,外道的修行可分為兩種現象,一種是懂得很多,學問、辯才非常好,所以很多人認為他們已經開悟了,認為自己是大師;另一種是修苦行,生活方式不像一般的人,過著平常人不能忍受的生活。這兩種人如果對自己的心行不了解,都算是邪行,不是正確的禪行。

  

  黃檗禪師是怎麼說的?以下為諸位作介紹:

  

  如今末法,向去多是學禪道者,皆著一切聲色。

  

  「如今末法」。末法思想見於《法華經.安樂行品》及《大乘同性經》卷下。根據隋代慧思禪師的說法,佛法住世,分為三個時期: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而在隋文帝開皇十九年(西元五九九年)已是末法第八十二年,故到黃檗之世的唐朝中宗的時候,早已是末法時代。吉藏的《法華玄論》卷一○,則主張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

  

  所謂正法,是正知、正見、正信、正行、正確的佛法;像法,即相像類似的佛法,已經不很純粹;末法是佛法已經沒落到快消滅的狀態,真正的佛法已經到尾聲了,正法不振而邪說橫行,即所謂法弱魔強的局面。

  

  正法時期聽法學法的人多,證道悟道的人也多;像法時期聽法學法的人也還是多,可是證道悟道的人少了;到了末法時代,學法聽法的人漸漸少了,而證道悟道的人幾乎沒有了。

  

  譬如一壼茶剛泡好,一杯茶剛剛倒出來的時候,又香又熱,純度又高,喝下去覺得非常受用,這就像正法時代;過一段時間,茶葉的味道漸漸淡了,濃度、香度也漸漸少了,如同像法時代;到了時間很久以後,只見茶葉顏色,卻聞之無香味,嘗之無茶味,不能說它不是茶,它還是茶,只是已嘗不出茶葉的茶香、茶味了,如同末法時代一樣。

  

  我們這個時代距離第九世紀唐中宗之世,又過了一千一百多年,而唐朝之後,仍然有很多人開悟。黃檗禪師是百丈禪師的弟子,百丈之下同時有好多位大禪師,例如溈山靈佑、黃檗希運等,黃檗禪師之下還有臨濟義玄,一直到宋朝大慧宗杲的時候,還有好多大禪師出現。所以末法的觀念,只是警惕我們要好好的努力,不能說末法時代就沒有人證道,沒有人悟道。

  

  但在黃檗禪師當時所見的也是事實,他說:「向去多是學禪道者,皆著一切聲色。」好多人看起來都好象是在學禪、學道,可是那些人都在執著「一切聲色」。聲是聲音,色是顏色、形式。

  

  「聲」有兩種意思:一者聽聞佛法,透過聲音尋求佛法;二者在打坐時,進入一種境界,聽到無限的聲音,如同宇宙之中有一種好象從遠古無始以來就存在的聲音,叫它天樂也可以,叫它永恆的天籟也可以,這是在禪定修持中才能體會到的。

  

  「色」也有兩種意思:一是用肉眼所見的現象、環境;二者不是肉眼所見的,即打坐時發生的種種幻景、幻象,見光、見花、見凈土、見天國、見佛菩薩、見種種莊嚴的形象、影像等等。

  

  其實,「光」本身也是色,如果你打坐進入比較深一點的定,可以看到無限的光,「光」是和宇宙全體結合在一起,你會感覺到自己跟宇宙合而為一,你就是光,光就是你,宇宙都是光。所以一進入這個境界的時候,會感覺到自己非常自在柔和,也非常的開朗。為什麼?因為放下了一切負擔,自己就是整體,是那麼自在;但那僅是輕安境,尚不是悟見自性。

  

  因此,這裡說執著一切聲色,這聲色可以是粗淺的定境,也可能是神通或幻覺。神通很令人著迷的,看不到的東西,你看到了;不可能聽到的聲音,你聽到了,很多人就是追求這個東西。

  

  很多人喜歡在打坐的時候見到上界的天國、他方的佛國,見到佛菩薩,見到你想見到的天或神。也有很多人喜歡一坐下後,自己的身體能打通什麼任督二脈,或發生什麼中脈、明點之類的經驗。有人可以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看到自己的氣在動、血在走、經脈在運作,也可以看到別人在做什麼事。

  

  例如:有人明明在打坐,還能看到有人在庭院里散步,看到美國有人正在做什麼。曾經有一個人正在打坐的時候,看到一架飛機失事要掉下來了,他馬上打電話問航空公司這架飛機上是否有他的家人?果然,真的有一位他的家人在那架飛機上,兩個小時之後,電台竟然報告,那一架飛機失事掉落了。相信嗎?你不能不相信,他確實看到飛機的號碼,飛機上有一個他認識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像這種情形是事實嗎?是事實,有人遇到這種情況,以為自己已經得到天眼,得到神通了。但是,即使能見到、聽到,卻無法挽救那架飛機的失事。

  

  在台灣有好幾個團體,他們一打完坐以後,就是談論這些東西,談剛才感覺自己身體在動,氣在動,看到光,聽到一些什麼聲音……,講得津津有味,眉飛色舞,以為打坐很有工夫。但是,從禪宗的立場來看,這些都是光影門頭事,與生死大事毫不相關。

  

  何不與我心心同虛空去、如枯木石頭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應。

  

  於是黃檗禪師要說:「何不與我心心同虛空去。」意即倒不如把你心中的執著通底放下來,讓心就好象虛空那樣就好了。

  

  虛空本身無物,很多人認為虛空里有雲、有霧,有太陽、星星、月亮等東西,那是天空,不是虛空,虛空應該什麼也沒有。虛空的意思是在空中無一物,既然是虛空,什麼也沒有,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要把你的心跟虛空一樣的空去,因為「虛空」即是真如,若能如此,庶幾與悟境相應。

  

  黃檗禪師又講了幾個比喻的形容詞:「如枯木石頭去」,你的心最好能像枯木以及石頭那樣。枯木無生機,石頭無動靜,它們本身不會主動起作用,也不會有生命的執著或動機在;這樣的話,約略與大死一番有一點相應。

  

  又說:「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應。」用柴草燒火煮飯、煮菜、煮水,煮完之後,草或木柴變成灰,而已經寒冷的灰中,一點點火星都不可能發生,叫作「寒灰死火」。我們的心,如果能夠像寒灰死火,才有一點點和開悟者的禪境相應。

  

  「相應」並非「就是」。比如說,有人喝可樂,有人喝冷水,都在喝飲料,喝冷水就等於喝可樂?非也!冷水中沒有可樂的成分。

  

  對於禪修者而言,這是什麼階段呢?如果能像寒灰里的死火,像枯木、石頭,又像虛空,那就是不動、沒有作用的情況,心中不要起作用,不要有動的念頭出現,這時候有一點點像是禪悟,但那不是禪悟。例如有一種「枯木禪」,修禪修得像枯木一樣,那樣對不對呢?有問題!真正修禪不是那樣,所以說只有少分相應;倒是後來曹洞宗的只管打坐,漸漸的就有一點類似。

  

  你但離卻有無諸法,心如日輪,常在虛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

  

  這段才是真正講禪悟的境界,有了前面的那種工夫之後,就要開發智慧。智慧如什麼?智慧像太陽,常在虛空,萬里無雲,永遠光明,任何東西都無法遮蓋它,從來沒有黑暗的時候;不像在地球上看到的太陽,下雨時就看不到。

  

  此處以光明形容悟後的智慧動態,是絕對的自在,不是與黑暗相對的光明。這一定要離開「有」與「無」兩種對立的境界和心態,才能有心如日輪的體驗和境界出現,那就是悟境。

  

  離開「有」與「無」這兩個對立的觀念,對禪修者是非常重要的,「有」是執著,「無」也是執著。何謂「有」?對心外之物,想追求,又想擺脫,追求解脫,追求開悟,追求成佛,認為有一個境界叫作「開悟」,認為「成佛」是有一個佛果等著去享受。還有,認為這個世界很多的困擾、麻煩都是「有」,希望從「有」得到解脫,而進入「無」的涅槃境,這都是執著。

  

  前天有位居士來問我一個問題,他說:「師父,現在我學佛已有兩年多,過去的種種我覺得很愚痴,老是追求錢,我賺了還不算少,現在我學了佛,師父您看我的錢該怎麼辦呢?」

  

  我告訴他說:「錢,並不等於有,也不等於無。一個窮人窮得一文不名的時候,若他心中想有錢,做夢也夢到錢,那還是心中有錢的人;相反的,若他在銀行里和事業上有很多錢,可是心中沒有執著錢,這個人的心中,是沒有錢的人。」如同先師東初老人曾告誡在家弟子:「人要口袋有錢,銀行存錢,頭腦里無錢。」有錢是福報,無錢是智慧。

  

  所以,佛法講「有」,是指心中執著;講「無」,是指心中不執著,並不是說「無」,就什麼也沒有,說「有」就有很多東西,不是這樣的。

  

  「心如日輪,常在虛空」,這是比喻太陽光本身沒有想到它自己就是太陽光,只在虛空之中,永遠是那麼亮,它是自然的,如果它覺得自己有光在照,這個太陽就不自然了。我們的心要像太陽那樣,非常地自然,經常用智慧來觀照自己,觀照一切人、事、物,但未想到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而照?它只是永恆的、普遍的照。而且太陽在照的時候,沒有選擇時間或對象,只是經常在光芒中,在發光之中,不論有沒有對象,永遠是光明的。

  

  「不照而照」,它不是為照而照,但卻是永恆地在照。何謂「不照」?就是不為某一個特定的對象、目的或原因而照。太陽從來沒有下山,從來沒有停止照的功能,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不管有沒有對象,它都在照,自然而然地在照。因此,大菩薩在度眾生的時候,度無量眾生,不會以為他度了眾生,卻認為是眾生自己得度的。就像萬物接受太陽普照,而太陽本身並沒有一定要照萬物,禪悟者的智慧亦復如是,故稱「不照而照」。

  

  不是省力底事,到此之時,無棲泊處,即是行諸佛行,便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能這樣子的話,多省力啊!永遠如此自然,那多好啊!

  

  何謂「棲泊」?鳥兒在樹上停留叫作「棲」,船隻在水上停留叫作「泊」。人心的執著,也就像鳥、船一樣,有所棲泊,便不得自在。

  

  很多人要找安全,女孩子想要安全,就找一個老公,男孩子就娶一個老婆;一個嫁老公,一個娶老婆,互相的你棲我泊,那就是互相的倚賴。修行修到了「無棲泊處」心無罣礙的境界,那時便與諸佛同行,解脫自在,《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智慧功能,自然顯現於眾生之前;若能心無所住,便能心無棲泊,雖然心無所住,又能明察秋毫、洞燭萬機。

  

  若你不會此意,縱你學得多知,勤苦修行,草衣木食,不識自心,盡名邪行,定作天魔眷屬。

  

  什麼是「草衣木食」?這是描寫一個修行者遠離物質文明,過著極原始的自然生活,由於不生產耕作,只好摘草葉裹為衣,采樹木的種子為食,如同中國道家修鍊、隱居。但在印度的佛僧是以晨朝托?,行化人間為常規,「草衣木食」只有少數的禪僧行儀,不是人間比丘的風格。所以黃檗禪師要說,禪修者是以識得「自心」為著眼,否則縱然學得多知,勤修苦行,盡名邪行,定作魔眷。天魔有修行,也有神通,但是沒有智慧,心有所住,住於定,住於境界,住於聲色,故名邪行。

  

  「若你不會此意」是指假如你聽不懂這些話的涵義,就是任你怎麼學習,懂得怎麼多,如何的「勤苦修行」,整天打坐,坐著不動,一坐幾個小時,甚至兩天、三天不吃飯,或者「草衣木食」,都是邪行,定會變作魔子魔孫。

  (邱松英整理)

  顯密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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