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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第三章 孔子之早年期

   一、孔子之幼年

   《史記 孔子世家》:

   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

   孔子生士族家庭中,其家必有俎豆禮器。共母黨亦士族,在其鄉黨親戚中宜尚多士族。為士者必習禮。孔子兒時,耳濡目染,以禮為嬉,已是一士族家庭中好兒童。

   二、孔子十五志學

   孔子自曰: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二)(此指《論語》篇目次第,下同)

   孔子幼年期之教育情況,其詳不可知。當時士族家庭多學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以為進身謀生之途,是即所謂儒業。《說文》:「儒,術士之稱。」術士即猶言藝士也。儒乃當時社會一行業,一名色,已先孔子而有。即叔梁紇、孔防叔上不列於貴族,下不儕於平民,亦是一士,其所業亦即是儒。惟自孔子以後,而儒業始大變。孔子告子夏:「汝為君子儒,毋為小人儒。」(六)可見儒業已先有。惟孔子欲其弟子為道義儒,勿僅為職業儒,其告子夏者即此意。

   孔子又曰:

   三年學,不志於谷,不易得也。(八)

   可見其時所謂學,皆謀求進身貴族階層,得一職業,獲一分谷祿為生。若僅止於此,是即孔子所謂之小人儒。孔子之為學,乃從所習六藝中,探討其意義所在,及其源流演變,與其是非得失之判,於是乃知所學中有道義。孔子之所謂君子儒,乃在其職業上能守道義,以明道行道為主。不合道則寧棄職而去。此乃孔子所傳之儒學。自此以後,儒成一學派,為百家講學之開先,乃不復是一職業矣。孔子自謂十有五而志於學,殆已於此方面知所趨向,並不專指自己對儒者諸藝肯用功學習言。

   《檀弓》:

   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

   父母之喪滿一年為小祥,滿兩年為大祥,皆有祭。此當指母卒大祥之祭。時孔子尚在少年,然已禮樂斯須不去身。此見孔子十五志學後精神。

   三、孔子初仕

   士族習儒業為出仕,此乃一家生活所賴。孔子早孤家貧,更不得不急謀出仕。

   《孟子》:

   孔子嘗為委吏矣,曰會計當而己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

   委吏乃主管倉庫委積之事,乘田乃主管牛羊放牧蕃息之事。當時貴族家庭即任用儒士來任此等職務。

   孔子自曰:

   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九)

   為委吏必料量升斗,會計出納。為乘田必晨夕飼養,出放返系。此等皆鄙事。孔子以早年地位卑賤,故多習此等事。

   《家語》:

   孔子年十九,娶於宋幵官氏,一歲而生伯魚。伯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名曰鯉而字伯魚。

   幵官氏亦在魯,見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雲宋幵官氏,則亦如孔氏,其家乃自宋徙魯。古者國君諸侯賜及其下,事有多端。或逢魯君以捕魚為娛,孔子以一士參預其役,例可得賜。而適逢孔鯉之生。不必謂孔子在二十歲前已出仕,故能獲國君之賜。以情事推之,孔子始仕尚在後。

   《左傳》昭公十七年秋,郯子來朝,昭子問少皞氏官名云云,仲尼聞之,見於郯子而學之。是歲孔子年二十七,其時必已出仕,故能見異國之君。故知孔子出仕當在此前。

   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三)

   此事不知在何年?然亦必已出仕,故得入太廟充助祭之役。見稱曰「鄹人之子」者,其時尚年少,當必在三十前。然其時孔子已以知禮知名,故或人譏之。「是禮也」,應為反問辭。孔子聽或人之言,反問說:「即此便是禮嗎?」蓋其時魯太廟中多種種不合禮之禮。如三家之以雍徹,孔子曰:「雍之歌,何取於三家之堂?」(三)此乃明斥其非禮。但在孔子初入太廟時,年尚少,位尚卑,明知太廟中種種非禮,不便明斥,遂只裝像不知一股,問此陳何器?此歌何詩?其意欲人因此反省,知此器不宜在此陳列,此詩不宜在此歌頌。特其辭若緩;而其意則峻。若僅是知得許多器物歌詩,習得許多禮樂儀式,徒以供當時貴族奢僭失禮之役使,此乃孔子所謂僅志於谷之小人儒。必當明得禮意,求能矯正當時貴族之種種奢僭非禮者,乃始得為君子儒。孔子十五志學,至其始出仕,已能有此情意,達此境界,此遠與當時一般人所想像之所謂知禮不同,則宜乎招來或人之譏矣。

   孔子又自曰:

   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二)

   知孔子之學,非追隨時代之風氣,志在求業而學。若是追隨時代,志在求業,此非可謂之志於學。孔子之志於學,乃是一種超越時代,會通古今之學。孔子在十五之幼年,而已於此有所窺見而有志尋求,可謂卓乎不倫矣。三十而立者,孔子至於三十,乃確乎卓然有立,獨立不倚,強立不反。自知其所學之有成,而不隨眾為俯仰。此一進程,正可於子入太廟之一節記載中覘其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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