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腔劇本：14、北　京

14、北　京

改編整理　黃培堯 張毓麟　曾金鳳

（青島市茂腔劇團演出本）

一九八九年三月

劇情簡介

繼《南京》京郎（於春秀）尋父之後，杜文學即刻回北京探家，不幸又被嚴嵩捉禁，杜之前妻於蘭英到娘門求父親兵部司馬於文為杜開脫，於文因嚴嵩勢大，恐救杜不成反受其害，為此假意憤怒劍割袍與女兒絕交，他暗用死囚代替杜文學逃生，杜曾在南京避難真情已被南京武總兵查知，到胡府問罪，杜之後妻胡蘭英在急難時先放兩個兒子京郎、胡郎（胡順卿）逃走，她卻被武總兵所殺。杜與前妻於蘭英和兩個兒子難中相遇，隱居靜處課書教子，又苦度了六年。金榜題名京郎、胡郎、鄒應龍（王英之子）三元及第，全科進士聯名彈劾嚴嵩誤國害民罪狀，終於奸佞服法，沉冤得申呈現大快人心的結局。在改編整理此劇中，對原劇作全部整理外，刪去抄家、要飯、認子、觀榜。增加了設計、夜逃、路遇、審嚴嵩等。

人物表：杜文學 張　進 劉　義 於蘭英 嚴　嵩 於　文於春秀 胡順卿 鄒應龍 四校尉 四龍套　四牢子手

第　 一 　場 進 城

[接南京，北京城門，杜文學趟馬上。杜文學 （唱）一日離家一日深，好似孤雁宿寒林。俺，杜文學，十二年前我家被嚴嵩老賊謀害，我父命喪法場，我被發配雲南充軍，路過南京多虧恩兄王英將我釋放，是我隱姓埋名，賣字畫為生，又在胡府招贅，胡老夫人將她女兒許配與我，生下一子名喚胡郎，前幾日北京我那前妻於蘭英夫人曾背生下一子名喚京郎到南京尋我，多蒙胡氏夫人深明大義，使我父子想認，又與我備好馬匹銀兩，讓我回到北京家中探望一番，已離京城不遠，待我馬上加鞭。（唱）水流千遭歸大海，葉落歸根又回來。想當年嚴嵩將我全家害，家破人亡甚悲哀。我父法場喪了命，我被充軍苦難挨。多虧王英將我救，南京招贅躲禍災。我不該有妻再娶又生子，怎奈我他鄉患難無可奈。我隱姓埋名度日月，光陰巡過十二載。幸喜京郎把我尋，父子相逢痛傷懷。感念前妻於蘭英，她為我持家育子恩似海。我急速回京把家探，再把嚴嵩惡跡查出來，眼望北京城路不遠。（圓場）藏頭掩面過大街……[勒馬進城。[張進上與杜文學碰面，杜文學掩面下，張進對杜文學感到面熟……張　進 哎……（唱）面熟面熟好面熟，我把此人看清楚。他的名叫杜文學，這真是天上掉下個夜明珠。方才我碰見的這個人，他不是十二年前被發配充軍的杜文學嗎？……（亮出畫像）對、對、對、就是他！一點也不錯，哈哈……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天下掉下來個金娃娃，嚴嵩嚴老太師發下告示，命我們四門畫影圖像，到處捉拿逃犯杜文學，要是有人捉到杜文學重重有賞，「一兩骨頭換兩金，一兩皮肉換兩銀。」哈哈……人要走運城牆都擋不住，這真是福星高照，財神碰門呀。（數板唱）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一點不費勁。我福星高照交鴻運，財神找到我家門。我馬上回稟嚴太師，派兵到杜家去抓人，到那時他捉到仇人我領賞。我又得金子又得銀，榮華富貴我享不盡。從今往後不受貧，有了金銀我買什麼好？我要算計著動腦筋。我若置地怕水沖，怕水沖……我若買房怕火焚，怕火焚……受窮的時候苦難熬，現如今有了錢，花不出去愁煞人。低頭一想，有、有、有，我也該交交桃花運找媒婆，去提親，找一個脾氣好，模樣俊，花不溜丟的女千金。哈……[張進下。

第　二　場

店　房

[當日晚，店房裡。[杜文學焦急地上。杜文學　（唱）杜文學進了北京城，神不安來心不寧。嚴嵩賊到處把我抓，叫我插翅難飛騰。多虧了好心的店主東，把我隱藏在店中。原只想回京探望於蘭英，又誰知近在咫尺難相逢。心中埋怨店主東，叫人難解其中情。他若真心來救我，為何不幫我回家中。莫非他當面把我哄，暗地告密老賊嚴嵩。左思右想心憂煩，好似亂箭穿我胸。（憂愁難解）[店主劉義上。劉　義　（念）人在難中拉一把，見義勇為理應該。客官！（見門關著）天色還早，他倒關上房門啦，（叫門）客官！客官！（見不應）怎麼睡著啦，（大聲地）客官！開門呀……！杜文學　（機警地）啊！何人叩門？（開門拔劍）劉　義　（見狀驚）啊！客官，客官你為何驚慌啊？杜文學　哦，原來是店主東……劉　義 杜相公，別來無恙啊！杜文學 啊，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劉　義 相隔多年，你是把我忘啦，你再仔細看看我。杜文學 你……你可是當年，我府的家人劉義嗎？劉　義 就是，就是！杜文學 你因何至此？劉　義 當年我和張進在你府上為奴，你家被害之後，那張進到嚴府當差，我就在此開店謀生。杜相公你被害充軍，怎麼逃回來的？杜文學 我在南京落難一十二載，我兒前來尋我，因此我回家探望，險些落入嚴嵩的魔掌，劉義，你念在主僕之情，你要救我一救！劉　義　當年你父杜老爺待我恩德非淺，如今我怎能袖手旁觀，我若不把你藏在我的店裡，你早就進了嚴嵩的監牢獄裡啦，如今我不但要救你，我還想讓你們夫妻相會啦！杜文學　若能如此，不忘大恩大德。（向劉義行拜）劉　義　（忙扶）杜相公！（唱）杜相公莫要這樣講，劉義我，知恩報德理應當。忠臣孝子人敬仰，亂臣賊子不久長。現如今，京城鋪店各有責，到夜晚輪流打更游四方。今晚你替我把更打，趁機探家最便當。杜文學　（唱）多謝你一片好心腸，打更巡夜我不在行。劉　義　（唱）莫說不在行，我把老師當。樵樓幾聲響，你打幾聲梆。四牌樓底轉一圈，路東就是你府上。杜文學　（唱）多謝指教永不忘，就此拜別離店房。劉　義　（唱）杜相公你先別忙，打更還須另改裝。上身穿上小藍衫，再把氈帽戴頭上。（與杜更換衣帽）走著路，敲著梆，（把梆交給杜）要小心，黑燈瞎火夜茫茫。杜文學　多謝了……（唱）多謝你設計為我想，我才能回家看妻房。此恩此德永不忘……劉　義　（催促杜）（唱）這時候正好離店房。杜文學　（欲走又回）幾更了？劉　義　你聽聽樵樓上敲幾下，（起二更）打兩下。杜文學　（打兩下梆子）我會了。劉　義　好，好，好，你去吧（下）。杜文學　（唱）今晚如願消愁腸，多虧劉義幫我忙。樵樓上，二更響，行走來在狀元坊。那邊就是如意巷，路北本是菩薩堂。越大街，走小巷。故地重遊回家鄉，正中就是四牌樓。那裡就是我的門牆，心急只嫌腳步慢，顧不得深夜打更受風霜。[敲二更梆，下。

第　三　場

[二幕前，張進領四校尉上。張　進 埋伏了！（眾齊下）[二幕啟，於蘭英的寢室，是一所中落的官宦家，於蘭英憂愁地上。於蘭英　（唱）長長的天啊……漫漫的夜……孤燈伴我雙眉鎖。十二年，我全家受盡嚴嵩害！只落的家破人亡苦難多。我公爹被斬喪了命，我丈夫去充軍受折磨。我背夫生子已長大，天天攻讀在南學。有一天京郎兒向我把父親要，我只好向他把實話說。聽人說，我丈夫流落南京城，小京郎，捨生忘死去找他爹。不知他一路可平安，也不知他找著沒找著。思夫想兒難入睡，長夜漫漫怎麼過……[杜文學敲著梆子上。杜文學 （唱）手敲更梆長街過，尋路回家不歇梆。但願的今晚夫妻會，不枉我長途跋涉受奔波。[見已到房門，敲梆。於蘭英　（聽到梆聲，更覺煩躁）（唱）越思越想睡不著，梆子聲聲震耳朵。叫聲更夫趕快走，……好個無禮的更夫，幾聲梆子，幾更天，俺聽明白了就是啦，你在這裡不住的敲打什麼？還不走開！（唱）休在這裡瞎啰嗦！杜文學　（聽到於蘭英的聲音）哎呀夫人啊！（唱）於氏夫人莫發火，聽我把話對你說。千辛萬苦回家轉，我就是丈夫杜文學。於蘭英　啊！往日我不思念丈夫，也沒有個杜文學，今日我思夫盼兒，怎麼就來了杜文學？（向門外）你既然是我的丈夫杜文學，十二年前的事情，說的來言，對的去語，便真是我的丈夫到了。如若不然，你吃罪不起！杜文學　夫人聽了！（唱）提起了十二年前痛傷情……可恨奸賊老嚴嵩。害我爹爹喪了命，押我邊關把軍充，押解的差官叫王英，勒令威逼速登程。夫人你含淚把我送，難捨難離夫妻情。那時夫人身有孕，生男生女不知情，眼見得難見骨肉面，你要我與兒取下名。我言道若生女夫人把名起，若是生男取名……京……於蘭英　什麼京？是南京是北京，還是詩書五經？杜文學　夫人哪！（唱）夫人若是把男孩生，京郎就是兒的名。自從我發配把軍充，與王英南京殿里拜弟兄。多虧王英把我放，從此流落南京城。為避難，改了名，又在胡府把親成……於蘭英　啊！怎麼？你在南京又娶了一個老婆？杜文學　哎呀夫人啊！我逃亡在外避難，招親之事，實出無奈呀。於蘭英　這……喂呀……（哭）杜文學 夫人啊！（唱）胡小姐為我生一子，胡郎就是兒的名。京郎南京把我尋，我讓他兄弟南學把書攻。他日若得凌雲志，獨佔鰲頭斗嚴嵩。夫人你為我受苦十二載，因此我，急回程，巧改裝，敲梆打更到家中，杜文學不忘夫妻情。於蘭英　呀……（唱）果然丈夫回家轉。件件說的是實情。開房門夫妻們重相見……[開門與杜相見痛哭……於蘭英、杜文學（同唱）　啊……啊……我的夫(妻)呀……死裡逃生又相逢。於蘭英　官人，你與京郎兒從未見面，他到南京尋你，你父子是怎樣相認的呢？杜文學　京郎帶著當年我與娘子分手的信物。於蘭英　你可曾帶在身邊？杜文學 娘子，你來看哪！（解包袱拿出扯成兩半塊的五龍手帕，折斷的金釵，兩半的古銅鏡子和一雙繡花鞋）（唱）五龍手帕斷金釵，古銅鏡子繡花鞋。於蘭英　（唱）當年分手各一半，如今成全合起來。杜文學　唉，（念）充軍發配十二年，於蘭英　（念）京郎孩兒把信傳。杜文學 （念）闖蕩江湖子弟老，於蘭英　（念）紅粉佳人兩鬢斑。杜文學 娘子，你也有些老了，於蘭英 官人，你也不年少了。杜文學 你老我不年少，咱夫妻離別久了。於蘭英、杜文學（同） 唉，苦哇！[二人同哭，相扶，同下。[張進帶校尉擁上。張　進　呔！開門！（杜文學、於蘭英驚上）杜文學 （驚）啊！門外有人！這……這便如何是好……於蘭英　（想……）官人，暫時藏在立櫥裡面。（杜文學藏進立櫥）何人叫門？張　進　地方張進！於蘭英 地方張進，夜至三更私進民宅，是何道理？張　進 我看見杜相公回家啦！於蘭英 他……未曾回家！張　進 未曾回家，你敢開開門讓我看看。於蘭英 他並未回家，怕你何來，待我開門你看。（開門，張進闖入，張望）我房內再無別人，請你出去！張　進 請我出去？我看見啦，他就藏在那邊的立櫥裡邊，你叫出來便罷，如若不然，我要將你的立櫥砸壞！於蘭英 住口，這立櫥乃是我父兵部司馬於文於大老爺陪送我的，你若砸壞，怕你吃罪不起！張　進 哼哼！你嚇赫不住我，捨得一身剮，皇帝拉下馬，搬起椅子來，就把立櫥砸！（搬椅欲砸立櫥）。杜文學 （內）住手！（上）何人大膽砸壞我的立櫥？張　進 是我！這一帶，里三層，外三層，層層埋伏，你就是長上翅膀也飛不了啦！杜文學 張進，你與你杜老爺有仇？張　進 沒有仇。杜文學 有恨？張　進　沒有恨。杜文學　無仇無恨，為何抓我？張　進 你看見過城門前的告示嗎？杜文學 你！你要在你杜老爺身上求取富貴嗎？張　進　白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那告示上寫著：「抓住杜文學一兩皮肉換兩銀，一兩骨頭換兩金」。你這回值了大錢啦。所以你一進城我就盯上你啦，時候不早，少羅嗦，嚴嵩老太師還在那裡等著你哪！杜文學　那嚴嵩是狼！張　進 不是狼。杜文學 嚴嵩是虎？張進不是虎杜文學 他非狼非虎，能將我吞吃不成？張　進　他能不能吃了你，我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我得了你這份賞賜，就夠我吃一輩子的啦。杜文學　呸！忘恩負義的狗奴才！拿刑具我戴上！張　進 請吧！（與杜戴上刑具）於蘭英　官人！官人！……杜文學 娘子！保重了！……（被張進、校尉等押下）於蘭英　……哎呀且住！我丈夫被嚴嵩派人抓去，這便如何是好……有了，待我前去打聽嚴嵩賊對我丈夫怎樣發落，我再速去天官府求我爹爹設法搭救我官人便了！（下）

第　四　場

[嚴府大廳，接前場。四校尉引嚴嵩上。嚴　嵩　（念）斬草不除根，萌芽又復生。抓住杜文學，拔去眼中釘。張　進　（急上）回稟太師，我把杜文學給你抓來啦！嚴　嵩　好，辦事有功，賞你一弔銅錢，下堂去吧！[校尉給張進一弔銅錢。張　進　給我一弔銅錢？我得問問給我這一弔銅錢幹什麼用，太師爺，你給我這一弔銅錢幹什麼用呢？是不是讓我去雇車？嚴　嵩 啊！雇車做甚？張　進 雇車來拉金子，拉銀子吧？嚴　嵩 拉什麼金銀？張　進 太師爺你是貴人多忘事，你那張告示寫得明明白白，有人抓住杜文學一兩皮肉換兩銀，一兩骨頭換兩金，那杜文學在南京不吃人糧食！嚴　嵩 他吃何物？張　進 他吃生鐵鏊子卷耙齒，他能稱一千多斤！嚴　嵩 他的輕沉又與我何干？張　進 他能稱一千多斤，你算算你得給我多少金銀啊！嚴　嵩 啊！咦！老夫那不過是一句戲言。張　進 君子口中無戲言，說了話不算話，那不如放了個……嚴　嵩 打了出去！張　進 你……嚴　嵩 再若多言，提頭來見！[校尉趕張進。張　進　他說了不算，我讓他騙啦，倒霉！（下）嚴　嵩 來呀，將杜文學與我押上來！[四牢子手應聲，押杜文學上。杜對嚴嵩怒目而視，站立一旁。杜文學，逃犯，見了老夫為何不跪？杜文學 嚴嵩老賊，你杜老爺上跪天子，下跪母父，豈能跪你這欺君害民的奸賊！嚴　嵩 哼……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嘴硬，早晚叫你知道老夫的厲害！杜文學，老夫前番將你充軍發配一十二載，你已是山中死虎，落網之魚，何足道哉，你可知如今老夫又為何懸賞捉拿於你？杜文學　嘿……我怎能不知，我怎能不曉！嚴　嵩 你知曉什麼？杜文學　十二年前你不但害的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這老賊又犯下欺君害民的滔天大罪，你的罪惡把柄已落在我手！你如今抓我不過是想殺人滅口！嚴　嵩 啊!兩廂退下！（校尉、牢子手等應聲退下）杜文學，老夫有何罪惡把柄落在你手，你且講來！杜文學 老賊，今年五月間你可曾到東嶽廟降過香？嚴　嵩 不錯，老夫到岳廟降過香。杜文學 還過願？嚴　嵩 還過願。杜文學 在廟中你可曾見到一個頑童？嚴　嵩 見過。杜文學 你可知他是何人？嚴，嵩 他是何人？杜文學 他就是我的兒子京郎——嚴　嵩 哈……我不但見過那個頑童，我已查明他就是你杜門之後，他趁老夫降香之時躲在神案之後用方磚打傷老夫，當時被他逃走，為此，老夫曾命人暗地四處打探，他到南京尋你，你又連日回到北京，所以，老夫畫影像圖形捉拿於你，你果然逃不出我的掌握之中啊！哈……杜文學 嚴嵩，老賊！我看你得意的過早了！（唱）曾記得你降香東嶽廟，手捧天疏來祝告。你言到：一祝告君王遭大難，江山社稷坐不牢。二祝告：你的兒子登大寶，嚴家父子坐當朝。三祝告：叫我杜門絕子孫，眼釘肉刺全挖掉。這是你祝告的天疏一道，就是你逆天大罪難脫逃。嚴　嵩　我的那道天疏現在何處？杜文學 嘿嘿，現在我兒之手！嚴　嵩 呀！（唱）我降香的天疏他全知曉，不由心中怒火燒。倘若他金殿上把我告，我難免誅滅九族項上加刀。（想計）今日老夫權在手，豈能動我半分毫。待我略使小技巧，管叫他唯命是從聽我教調。杜文學！那個不尊我嚴國老，全朝唯我爵位高。半壁江山屬我有，輕舞手足乾坤搖。可知權勢能遮天，舌頭殺人不用刀，你若向老夫來投靠，我保你，罪孽消。居高官，列當朝。榮辱禍福路兩條，何去何從任你挑。我勸你，須知趣，要冷靜，莫性傲。杜文學　呸！（唱）你白日做夢全顛倒，欲蓋彌彰更奸刁。頭可斷，血可拋，讓我屈膝枉徒勞。天疏落在我兒手，你罪惡滔天難脫逃。今日我雖遭魔爪，來日定能冰雪消。杜門屢次遭你害，血債血還志不搖。嚴　嵩　來人！（校尉、牢子手齊上）將他押入監牢！眾牢子手 啊！（應聲，推杜）杜文學　（怒不可遏）嚴嵩啊！老賊！有朝一日，落在我手。我恨不得食爾之肉，喝爾之血，方解我心中之恨也！……嚴　嵩　押了下去！（眾應聲，押杜下）哎呀且住！杜文學的岳父，那於文老兒，官居兵部天官，他若金殿動本，保釋他的門婿這便如何是好？……噯，我也多慮了，所有本章，必經老夫之手，怕他何來。於文啊！老匹夫，你不出來多事便罷，你若出來動本，休怪我無情了，正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下）[幕落。

第　五　場

割　袍

[於府大廳，緊接前場。於文上。於　文　（引子）一片忠心，保我主，錦繡江山！（詩）兩鬢白髮似銀條，孤樹臨崖怕風搖。家有黃金珠百斗，難買生死路一條。老夫，於文。大明駕前為臣，官居兵部天官之職，可恨嚴嵩在朝專權，文武官員，多受其害，老夫憤恨難平，本當與他爭鬥，怎奈他權高勢大，遍地爪牙，還須小心一二，正是：深山崎嶇路，謹防虎狼行！（於蘭英上）於蘭英　（念）家中遭不幸，求救回娘門。（進內）爹爹，爹爹在哪裡？……爹爹……（唱哭頭）哎呀……爹爹呀……。於　文　女兒，快快起來。於蘭英 謝爹爹。於　文 一旁坐下，於蘭英 女兒謝坐。於　文 我兒往日回得家來還好，今日回家流淚不止，卻是為何？於蘭英 爹爹呀……（唱）未曾開言淚紛紛，尊一聲爹爹聽原因。說起俺家那些事，老爹爹也知八九分。兒好比生鏽的剪子難開口，話到舌尖難出唇。你門婿他被嚴嵩害，發配雲南去充軍。充軍流落南京地，我背夫生下你小外孫。一歲兩歲娘懷抱，三歲四歲離娘身。嬌兒長到七八歲，送他南學念書文。天到午時他回家用飯，女兒我鸞房思念夫君。我思夫訴不盡傷心話，小冤家窗外聽了個真。他一頭扎在娘懷裡，口口聲聲要他的父親。冤家說，或者他爹做買賣，那年那月回家門。或者他爹下世去，那一塊地里有他的墳。千瞞萬哄哄不住，我對你外孫說原因，你外孫聽了我的話，要到南京尋他的父親。一路盤纏收拾好，五月端陽起了身。也是我兒時運好，在路上遇著結伴同行的人。他父子南京胡府來相認，你門婿，痛傷心，日夜兼程回北京。巧改扮，夜打更，回家探望女兒的身。俺夫妻說話兩三句，地方張進來抓人，忙上綁，鎖鏈捆。押送給嚴嵩老奸臣。你門婿被押刑部監牢內，女兒回家求父親。老爹爹與兒做主，南牢搭救姓杜的人。……（跪哭）於　文　女兒起來坐下。於蘭英 是！（拭淚，坐）於　文 女兒，聽你之言，我那門婿回家來了？於蘭英 正是！於　文 這就是你的過錯了！於蘭英 爹爹，怎麼是女兒的過錯？於　文 嚴嵩與你家舊有仇恨，你怎不小心從事，既然我門婿回家，你就該差人與為父送上一信，我速備轎，將我門婿抬過府來，那嚴嵩勢力再大，還能來搜我天官府不成？於蘭英　唉，爹爹，有句古語說得好，過後的見識就不如無了。於　文　好一個過後的見識就不如無了，往日你回家咱是父女！於蘭英 爹爹，女兒今天回家呢？於　文 你今日回家，是為父的對頭到了！（唱）大廳坐下老於文，來了三女於千金。叫聲女兒廳前坐，聽為父表表您杜門。您祖居陝西臨兆府，又搬進北京侍奉君。在虎頭街豹頭巷，四牌樓底住中心。你頭輩爺爺做國老，二輩爺爺做翰林。三輩做過提學道，四輩做過給事臣。數著你公爹官職小。宛平縣做知縣倒管明君。萬歲見你公爹為官好，調進京來封大臣。六部高官他不做，自己討了個放糧臣。他押解餉銀把糧放，嚴嵩暗地生壞心。勾結賊寇埋伏好，半夜三更盜餉銀。金銀財寶全偷去，換上磚瓦石塊車內存。嚴嵩賊金殿去動本，失落了餉銀要斬滿門。你全家綁在午門就要斬，驚動了朝中四大臣。頭一位陝西老海瑞，徐老千歲定國臣。第三位昭陽宮高太監，還有我不怕死的老於文。俺四大朝臣去動本，本本奏給聖明君。本奏著一人犯罪一人死，不該斬他一滿門。聖上准了俺的本，午門外放了您滿門。只聽得咕嚨咚放了一聲炮，你公爹血淋淋的人頭落埃塵。屍首不能抬回家，進了熱宅妨四鄰。東嶽廟內存屍骨，你夫妻來年清明去上墳，遇見了嚴嵩之子嚴世藩。他對女兒起淫心。他竟敢命人把你搶，我門婿憤怒打強人。嚴賊為此生毒計，狠心陷害您杜門。暗地打死販金客，半夜放在你家門。不白冤枉從天降，我門婿因此發配去充軍。在南京落難十二載，女兒你背夫生下我外孫。京郎長到十二歲，他到南京把父尋。十二歲的小孩子，你也捨得離娘親。且喜他，父子南京來相認。我門婿連日回家門。你該與我送個信，設法免遭災禍臨。我門婿如今已陷虎口內，您這是飛蛾投火自燒身。嚴嵩賊奸險心兇狠，虎狼難發慈悲心。為父我縱有回天力，監牢難救姓杜的人！於蘭英　爹爹！（急跪）（唱）老爹爹不救我丈夫出牢籠，廳前跪下於蘭英。我們兄妹三個人，都是父母養來父母生。我大哥的名字叫於虎我二哥的名字叫於龍。我大哥二哥有了事，你轎不歇來馬不停。如今女兒遭了事，你坐在大廳裝耳聾。對兒對女同對待，你坐觀成敗太無情。十個指頭連著咬，你怎麼不把女兒疼。於　文　呀！（唱）我不救門婿出牢籠，她說我偏心太無情。說我疼男不疼女，叫我欲說啞無聲。十個指頭連著咬咬著哪個都心疼。今日女兒遭災難，為父怎能裝耳聾。罷罷罷！女兒後堂見你母，為父我到金殿把本升！於蘭英　多謝爹爹。（下）於　文　（唱）我到金殿把本升，我就說杜家有冤情。他世代忠良遭人害，望開天恩把冤明。我在朝中忠心耿，總能念在君臣情。聖上准了我的本，救我門婿出牢籠。叫家院帶過爺的馬……（家院上，帶馬，於文欲上馬，幕後傳來開道聲……）忽聽鳴鑼開道聲！家院，前去打聽，何人開道？家　院　是！（向內）何人鳴鑼開道？（內白：「嚴太師上朝！」）家　院　（向於文）啟稟老爺，是嚴太師上朝！於　文　哦！……怎麼是嚴嵩上朝？家　院 正是。（於文示意家院下）於　文 哎呀且住，我與他同時上朝，他必然知我為保杜家動本！他……他定能對我懷恨在心，必然設法陷害於我，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若如此，我豈不要落個杜家的下場……若到那時，不但救不了杜家，就連我自己也保不住了。我若被害，他杜家更是得救無望了，這這這……這便如何是好……（想）不可憑一時血氣之勇，貽誤大事，我必須在這朝里朝外，裝出懼怕嚴嵩的樣兒，免他生疑，我也好在暗地裡搭救我的門婿，然後設法除卻嚴嵩，正是：留的青山在，何愁無柴燒！（唱）莫任一時血氣勇，貽誤大事恨無窮。能伸能屈大丈夫。等待時來把事行。（進內，坐。於蘭英上，見狀著急）於蘭英　爹爹！（唱）你要上朝把本動，為何你又回府中。爹爹、爹爹，你你你心腸硬，見死不救太無情。……於　文　（唱）為父正要上金殿，忽聽嚴嵩開道聲。他若知我為杜家去動本，我必然招來對頭星。打蛇不死反成仇，只怕我老命活不成。為父一旦遭他害，你一家更無人照應。此事不可硬碰硬，須忍氣時且吞聲。於蘭英　（唱）爹爹你不去動本，俺仇難報來冤難申。爹爹呀，天有道下的是甘露細雨，地有道長的是五穀苗林。君有道有的是忠臣良民。家有道有的是孝子賢孫。看如今天有道奸人不遭惡報應，地有道奸人安樂富貴門。君有道為何豢養著害國臣，家有道爹為何不為女兒把冤申。於　文　（唱）天地有道有公論，看如今君王難把忠奸分。嚴嵩擋道起烏雲，害得咱父不父來女不女，難相顧來難相親。於蘭英　（唱）為什麼忠良遭惡報，為什麼嚴嵩福滿門。嚴嵩賊私吞軍餉害忠臣，賣官索賄肥自身。他和他兒子嚴世藩，要奪大明錦乾坤……於　文　（唱）嚴嵩專權誰敢問，總攬朝政壓群臣，萬歲難見忠臣本，沉冤再深也難申。叫聲女兒你回去吧，我不能，飛蛾撲火自燒身。……於蘭英　呀……（唱）老爹爹不到金殿去動本，監牢難救姓杜的人。親生的骨肉他不顧，仇難報來冤難申。於蘭英如今無指望，有何臉面世上存。爹爹！今日女兒回家轉，你在府中聽信音。你門婿在兒還在，你門婿不在我也命歸陰。於　文　哦！你若一死，是有志氣！於蘭英 哼！（唱）我若到了陰曹府，大狀要告三個人！於　文　你要告哪三個人，我問你，你告的第一人是誰？於蘭英　（唱）冤有頭來債又主，先告嚴嵩老奸臣。於　文 這第二個呢？於蘭英　（唱）第二人告的是嚴世藩，他父子就是杜家的對頭人。於　文　第三個，你告的何人？於蘭英 聽了！（唱）三狀不把別人告，我要告……我要告……我要告……親爹……老於文！於　文 啊！我為了你一家，勞心費力，擔驚受怕，你不報答，為何反來告我？於蘭英 你—（唱）我告你，明知嚴嵩是奸臣，你你你，你不動本是欺君！我告你枉食爵祿枉為官，眼睜睜看著奸賊害黎民。我告你貪生怕死怕奸臣，不顧骨肉，你……你太……狠心……於　文　哎呀！（唱）第三狀告得我怒火難……忍……活活氣煞年邁人！我為遮耳目避奸臣，女兒她怎知我的心！她既然說出絕情話，還顧什麼父女親，怒沖沖把寶劍出了鞘！……（拔劍）於蘭英　（架住寶劍，唱）爹爹，女兒還有話雲……爹爹有疼兒的心腸，無疼兒的心腸？於　文　有疼兒的心腸怎說，無疼兒的心腸怎講？於蘭英 有疼兒的心腸，寶劍重重舉起輕輕落下，無疼兒的心腸，寶劍輕輕的舉起重重的落下，你就與我殺，殺……喂呀……於　文　（心情觸動）哎呀……（唱）女兒她架住寶劍淚紛紛，鐵心腸也難傷女兒身。常言虎毒不食子，老於文怎能下狠心。低下頭來，暗……思……忖……罷，罷，罷！劍割蟒袍骨肉分！（用劍割袍）於蘭英　啊！爹爹你莫非是氣糊塗了嗎？於　文 怎說為父氣糊塗了呢？於蘭英 新繡的蟒袍，為何用劍割兩半？於　文 為父劍割蟒袍女兒不解嗎？於蘭英 女兒不解。於　文 起過了。為父劍割蟒袍，你拿這塊回到婆門，見了你的親友鄰居，就說我於文不是你的爹爹。為父穿上這一半上得朝去，見了滿朝文武，就說你於蘭英不是我的女兒，這叫劍割蟒袍兩不上門！於蘭英 啊，爹爹，還是上門的好！於　文　住口，那一個提起上門，打斷腿骨！於蘭英　上門也罷，不上門也罷，如今女兒回到婆家不定吉凶，你把明路指上一條！於　文　你要條明路么？於蘭英 正是。於　文 你可知，這高的——於蘭英 懸樑。於　文 低的？於蘭英 井！於　文 硬的？於蘭英 鋼刀！於　文 軟的？於蘭英 繩！於　文 好啊！硬的鋼刀軟的繩，高的懸樑低的井！除此之外就是明路，由你去吧。你靠近答話！（於文打於蘭英一掌）哎呀……我這一掌重了一些，將女兒打的鼻孔流血，待我將她喚醒……女兒醒來，女兒醒來，啊，你為何不言，你……你為何不語……（用手試於蘭英尚有氣息。對內）家院！待等著你姑娘醒來，送她出府，由她去吧!(家院內應)（於文回身呼喚）於蘭英……女兒……哎，女兒……啊……（下）於蘭英　（醒）（唱）這一掌打得我昏迷不醒……不知南北與西東。強打著精神抬身起……（起）天官府內冷清情。實指望求救到娘門，又誰知爹爹做事太無情。呼天……嚎地……無人應……啊……於蘭英出府門，我……大放……悲聲……（哭，下）（於文上）於　文　（看）我的女兒她……她去了……唉，她此時心中雖然怨恨於我，等到日後方知老夫的苦心也，正是：為救冤獄人，避嫌割蟒袍！（想）哎呀且住，適才聽我女兒言道，那嚴嵩差人將我門婿抓去押入刑部監牢。我想嚴嵩前番來未能把我門婿害死，這次又被他捉住，豈能活命？……但說是這……這便如何是好。（想）有了，如今刑部大堂鄭大人乃是一家忠良，又與我世交，我不免讓他在死囚之內找一名與我門婿面貌相同之人，暗中將我門婿換出，讓他改名換姓，遠走高飛，課書教子，日後再尋機報仇，我就是這個主意也！（唱）為圖日後把仇報，眼前必須設良謀。避嫌拔劍割蟒袍，暫與女兒兩絕交。我要讓，人不知鬼不曉，救我門婿出監牢。遠走高飛隱名姓，勵志課書把子教。但願得，有朝一日時運到，……參倒嚴嵩把仇報，到那時恨方消！（下）[幕落。

第　六　場

夜逃 路遇

[夜間。野外。杜文學　（內唱）黑沉沉逃出了天羅地網……（倉皇逃上）深一層低一腳步履踉蹌！被嚴嵩押天牢受盡磨難，毒刑加身遍體鱗傷。眼見得屈死牢獄生無望。只料想永做冤魂游鬼鄉。多虧了，多虧了岳父於文智謀廣，用死囚把我替，說我暴病死牢房。因此設計暗地把我放，我死裡逃生走慌忙。黑沉沉，夜茫茫，崎嶇難辨路途長。一夜奔波吃盡苦，腰酸腿痛好凄涼。往前逃，何處是歸鄉，若不走，又怕身後跟虎狼！為逃生，急步闖!慌不擇路那管泥水濺身上。顧不得忍受飢餓苦，顧不得衣單夜風涼。如騰飛，如駕霧，逃出京城外，逃出京城外……（踉蹌奔走，圓場）我如同做了……夢……一……場[慌不擇路，掙扎前行，終於因筋疲力盡，昏卧路旁。[於蘭英攜京郎、胡郎急上。京郎即於春秀，胡郎即胡順卿。於蘭英　（唱）恨嚴嵩專權太狂妄，害的我一家好凄涼。我的父為把嚴嵩耳目擋，憤怒割袍斷情腸。我丈夫二次入羅網，在南京又死了胡郎的娘！京郎胡郎把我找，我爹爹讓我們速速離家鄉。又說道我丈夫越獄逃，母子們……母子們緊追急忙忙……[三人急圓場，發現杜文學昏卧路旁！[杜文學驚醒。眾　　　啊！有人!誰！（四人互細認）你……你……於蘭英　你……你是官人？杜文學　你是於氏夫人？於春秀、胡順卿（同）　你是爹爹！杜文學　京郎、胡郎我兒……（悲傷……忽醒）啊！咱一家在此相聚不是做夢吧？三　人 （同）不是做夢！杜文學　不是做夢？三　人　（同）不是做夢！杜文學　夫人……兒啦……於蘭英 官人……於春秀、胡順卿（同哭）　爹爹啊！……杜文學 夫人，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於蘭英 我爹爹對我言道，他設下巧計，用死囚將你替出，放你出獄，叫我們追趕與你，一同逃走！杜文學 哦！京郎、胡郎，你們二人不在南京，怎能到此？胡順卿　哎呀爹爹呀，自你回北京之後，嚴嵩的爪牙武總兵得知爹爹的避難真相，他帶領人馬到胡府抄殺咱們全家！杜文學 啊！你那胡氏母親呢？胡順卿 她……（泣不成聲）於春秀 我那胡氏母親，得知凶信，設法先放我弟兄逃走，可憐她……她……慘死在武總兵的刀……下……啊……杜文學　（驚）啊！……（四人同哭）四　人　（同唱）啊……啊……舊仇未報添新仇，添新仇……可嘆親人鮮血流，鮮血流……啊……啊……於蘭英　（唱）遙望南京深深拜，屈死的冤魂恨悠悠。大難當頭把兒救，一身殉難恨長留。於春秀、胡順卿（同唱）　嚴嵩賊害我家人數口，不報冤讎誓不休！杜文學　（唱）嚴嵩賊害我全家無路走，有家難歸有國難報！我好比驚弓鳥時時防守，又好比茫茫大海漂孤舟。好比那屋漏偏遭連陰雨，又好比蛟龍困沙丘。我一家，天地之大無路走，夜茫茫何處……是盡頭……胡順卿　爹爹不必憂慮，孩兒有一同窗學友，他是大將王英之子名喚鄒應龍，現居江南偏僻山村，咱一家何不投奔於他！杜文學 啊！王英之子，為何叫鄒應龍呢？胡順卿　只因當年王英觸犯軍令，逃往他鄉，鄒應龍隨他母姓。杜文學　那王英就是當年押解我發配在南京殿內結拜的兄長！於蘭英、於春秀、胡順卿（同）　原來如此。於春秀　若有存身之地，我兄弟定要發奮攻讀，他日金榜題名。胡順卿 報仇有日！於蘭英 啊，官人你看兩個嬌兒有此大志，何愁大仇不報！杜文學　好啊！（唱）只要兒勵志上進把文武修，何愁金榜占鰲頭。於春秀　（唱）兒牢記居家世代仇。胡順卿　（唱）除奸報仇有何愁。於蘭英 （唱）只要兒甘願苦中求。杜文學 （唱）課書教子，何惜我這把老骨頭。一家人，脫虎口。遠遁他鄉待時候。待等那雲開日出化冰雪。嚴嵩啊，老賊！——拔劍要斬你的頭！四　人　（同唱）一家人，脫虎口。遠遁他鄉待時候。……[於春秀、胡順卿扶於蘭英、杜文學下場。[幕落。

第　七　場

審　嚴　嵩

[六年後。[金鑾殿的午朝門。[在歡騰的曲樂聲，新科探花鄒應龍很得意地上。鄒應龍　（數板唱）步步高升，步步高升，心花開，喜沖沖。考場里，得高中，新科探花金榜題名。昨日還是布衣客，今天官戴入朝廷。一來是，皇恩重，還虧了南學的老先生。這真是交鴻運有福星，還虧了有功有德的老祖宗。也因為，我從小立下凌雲志，攻讀寒窗苦用功。我的爹爹叫王英，我的名叫鄒應龍。為什麼俺爺倆不是一個姓？有個緣故在其中。只因當年我爹押解杜文學充軍，當他知道這是樁冤案，就把杜文學放啦，他不敢回去交差，就出家當了和尚啦，不久被嚴嵩差人把他老人家害死啦！為此，我就跟著我娘姓我姥爺的姓，所以我是三名探花我叫鄒應龍。哎！不但是我跟著姥爺姓，就是頭名狀元於春秀，二名榜眼胡順卿都是姓他姥爺的姓，可他們都是杜文學的親兒子。還有我們這科三百多名進士多數是改名換姓，因為都受過嚴嵩的害，不敢姓自己的姓了……為此我們三百多名年兄年弟的進士們商量了個辦法，在萬歲爺召見我們的時候，我們就一齊動本參奏嚴嵩老賊的種種罪狀，萬歲准下本章，命我等今日午門伺候……（內起開道聲）噯，說著，說著他們就來啦。[於春秀，胡順卿內白：「開道！」四校尉引上。於春秀、胡順卿（同）　啊，探花大人!鄒應龍　啊……二位……噯，我對您二位怎麼稱呼呢？於春秀、胡順卿（同） 啊！何出此言？鄒應龍　您哥兒倆都是杜文學年伯的兒子，可是你這位狀元大人叫於春秀，榜眼大人叫胡順卿，您說我稱您是杜大人還是於大人，還是胡大人哪？於春秀、胡順卿（同）　這……我們暫以年兄年弟相稱就好。鄒應龍　好，如此你是狀元年兄，榜眼年兄……於春秀、胡順卿（同）　探花年兄……三　人（同）　啊，哈哈哈……於春秀　且喜我等高榜得中，聖上又准下大家聯名參奏，彈劾嚴嵩的本章。胡順卿 此番定能為國除奸，為民除害！鄒應龍　大家的仇恨得報有日。三　人　（同）好不快活人也！（同唱）不辜負，寒窗苦熬。（邊舞邊唱）喜今朝鯉魚把龍門跳！金榜題名身榮耀，光宗耀祖美名揚！於春秀　（唱）戴烏紗，穿紅袍，天子門生列當朝。胡順卿　（唱）瓊林宴上鼓樂聲高，玉液瓊漿美酒佳肴。鄒應龍　（唱）御街誇官好熱鬧，歡聲雷動如海潮。幸喜做為棟樑材。三　人　（同唱）要廉潔兩袖清風為國辛勞。但願得能把奸臣掃，彈劾嚴嵩把仇報。但願得能把奸臣掃，彈劾嚴嵩把仇報！[於文內白：「聖旨下！」。三　人　接旨! (於文手捧聖旨上。)於　文　聖旨下！跪！三　人 萬歲 ！（齊跪）於　文　（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科三百名進士聯名上疏彈劾嚴嵩，身犯私吞軍餉，賣官受賄、謀朝篡位等罪，今特命狀元於春秀，榜眼胡順卿，探花鄒應龍，在午朝門外，設立公案，審明回奏。旨意讀罷，望詔謝恩！三　人　萬萬歲！（拜，起）於春秀、胡順卿（同）　外公！鄒應龍　於天官！於　文 罷了，少時你三人審問嚴嵩，須要多加小心了！三　人 是！[於文向於春秀交接聖旨，欲下。三人送。於　文　免！（下）胡順卿　少時我們對嚴嵩怎樣審法？於春秀 輪流審問！鄒應龍 對，咱們三人輪流審問，審案的人在上桌，餘下的二人在兩邊的旁桌，陪審、聽差怎麼樣？於春秀、胡順卿（同）　好！（內白：「嚴太師入朝。」）於春秀　他來得正好！鄒應龍　（吩咐眾人）咱們擋住他！[嚴嵩大搖大擺地上，被眾人擋住。嚴　嵩　啊！何人膽敢擋住老夫的去路？鄒應龍 哦， 你不認識啊，咱們就說說給他聽聽，於春秀 俺乃新科狀元於春秀！胡順卿 俺乃新科榜眼胡順卿！鄒應龍 我是新科探花鄒應龍！嚴　嵩 原來只不過是小小的狀元、榜眼、探花，一朝得第，何足道哉，你三個黃口乳子，爾等不來參拜老夫，反來擋道，真乃放肆也！鄒應龍 放肆！嘿……你更放肆，今天還要讓你受點委屈哪！嚴嵩！你是身犯重罪的犯官，你還不知罪嗎？趕快跪下！跪下……嚴　嵩 嘟！嘟！嘟！你們這些大膽的狗頭，真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口中拔牙，一卵擊石，自不量力也！鄒應龍　嚴嵩，我告訴你說，沒有三把神沙，也不敢倒返西岐，不動真的，你也不知道厲害，狀元大人，把萬歲爺的聖旨念給他聽聽！於春秀　聖旨下！跪！鄒應龍　（令嚴嵩）跪下，跪下！嚴　嵩　（無奈地）萬歲！……（跪）於春秀　（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科三百餘名進士聯名上疏彈劾嚴嵩，身犯私吞軍餉，賣官受賄、謀朝篡位等罪，今特命新科狀元於春秀，榜眼胡順卿，探花鄒應龍，在午朝門外，設立公案審明回奏。旨意讀罷，望詔謝恩！嚴　嵩　（驚，欲起……）萬萬歲……鄒應龍　噯……萬歲命你受審！你還不到起來的時候哪！胡順卿 你我先審哪一案？於春秀 先審第一案，他私吞軍餉！胡順卿 誰先來審問。鄒應龍 自然是狀元大人先審！於春秀 好，來！升堂！[眾校尉呼威！於春秀居中坐，胡順卿、鄒應龍兩旁坐。嚴嵩！聖旨上言道，你私吞軍餉，從實招來！嚴　嵩　老夫並無此事，此乃仇人陷害於我！於春秀　你待怎講！嚴　嵩 是仇人陷害於我！於春秀 嚴嵩，你大膽！（唱）你握重權在朝堂，不思盡忠報君王。私吞邊關糧和餉，將士實難保邊疆！甲戌年私吞金萬兩，利欲熏心肥私囊。今日若不斬魔掌，江山社稷難久長。嚴　嵩　呸！（唱）信口雌黃胡亂講，誹謗大臣罪難當。老夫我官高厚祿在朝堂，榮華富貴盡我享。我豈能私吞糧和餉，爾膽敢陷害來栽贓！於春秀　有人申告御狀，豈能有假！嚴　嵩 有何為證？鄒應龍　嚴嵩老賊，你是罪惡累累，罄竹難書，單說你私吞軍餉這一點事，我是鐵的證人！甲戌年時我父大將王英從邊關回朝催餉，不想國家的軍餉被你這老賊私吞，反將我父貶為解差，讓他押解杜文學充軍，當他知道杜文學是被陷害的冤案，他就把杜文學放啦，他不敢回去交差，就出家當了和尚，以後你差人把他害啦，你想我是他的兒子，你這件事我能不知道嗎？嚴　嵩 你叫何名字？鄒應龍 我叫鄒應龍嚴　嵩 胡說，王英的兒子，怎麼能叫鄒應龍？豈有此理！鄒應龍　你把我爹爹害啦，我還敢姓俺爹的姓嗎？我不改名換姓，也到不了今天，你犯的罪是賴不掉的！嚴　嵩 嘿……（低頭）胡順卿　嚴嵩，有人申告御狀，告你賣官受賄從實招來！嚴　嵩 老夫並無此事，此乃朝中有一班奸黨對我栽贓！胡順卿　嚴嵩！你大膽！（唱）幾十年來你霸科場，應試舉子怒滿腔。有錢無才登金榜，有才無錢棄路旁。朝中官員升和降，任你父子做主張。老賊趁機結奸黨，順者昌來逆者亡。門庭若市賣官爵，嚴家的金銀堆滿箱。最可嘆南京巡撫胡天柱，至今九泉含冤枉！當年南京巡撫胡天柱參奏你科場舞弊，賣官受賄之事，你就懷恨在心，活活地將他害死！你這老賊還不知罪嗎？嚴　嵩　啊！此事你是怎麼知道的？胡順卿　胡天柱是我外公，他被你所害我怎能不知！嚴　嵩　啊！你父何人？胡順卿 杜文學！嚴　嵩 嗯！你為何叫胡順卿？胡順卿　我家幾代被你陷害，我才改名換姓！嚴　嵩　你……哼！你是子報父仇，誣陷老夫！於春秀　子報父仇還有我！嚴　嵩 你！於春秀，你父何人？於春秀 杜文學！嚴　嵩 於文是你什麼人？於春秀 我的外公。嚴　嵩　嘿嘿，今科被你中了狀元，是我上了於文那個老兒的當了。鄒應龍　你這會才知道上當了，晚啦。嚴嵩你的罪狀是老鼠拖木杴大頭在後邊！聖旨上還說：你父子要謀朝篡位，從實招來。嚴　嵩　啊……三位大人，上述兩項大罪老夫招認了，這謀朝篡位萬無此事，你等不可信口胡言……於春秀　嚴嵩，你可記得，當年你在東嶽廟燒香還願，咒罵皇帝的天疏還在我手？嚴　嵩　啊……（驚……）鄒應龍　是你自己說的，你的兒子嚴世藩與嘉靖皇帝同年同月同日降生，嘉靖皇帝能當皇帝，你兒子也要當皇帝，你還敢抵賴嗎？嚴　嵩　這……那是我……我酒後胡亂……語……鄒應龍　嚴嵩！你的膽子不小！（唱）嚴嵩賊謀朝篡位忒狂妄，你父子野心似虎狼。多少忠良把命喪，你暗地勾結讒臣反朝堂。你建造宮殿蓄謀久，王冠王服府中藏。叫人役到嚴府查罪證……（校尉等應聲下）惡人決無好下場。今日奸賊落天網……（校尉等拿圖本與王冠王袍上）校尉甲　啟稟大人，嚴嵩私造的金殿皇宮與當今萬歲的金殿皇宮一般無二！校尉乙 在嚴府搜出王冠王袍呈上！鄒應龍 嚴嵩！（唱）你睜眼看，一件件，一樁樁，樁樁件件，罪證如山，你還說什麼？！[杜文學、於蘭英內喊「冤枉」！隨急上。杜文學、於蘭英（同）　冤枉——鄒應龍　伯父、伯母！於春秀、胡順卿（同）　爹爹！母親！鄒應龍　伯父伯母的冤枉，我等早已奏明聖上，聖上命我等在此審問嚴嵩，現已審清問明。待我上殿回奏，看看萬歲是怎樣發落？（下）杜文學 嚴嵩老賊，你還認得我嗎？嚴　嵩　（見杜文學）啊！你是杜文學？你不是早已死了嗎？杜文學　閻王不肯收留，直至今日！嚴　嵩 你密藏在那裡？杜文學 天涯海角，課書教子！嚴　嵩　課書教子……於蘭英 我們若不課書教子，我的兒子和他們的學友們怎能得中，我們怎能報仇！你這老賊又怎有今日下場！嚴　嵩 嘿……[於文、鄒應龍內白：「聖旨下」！眾　　　接旨！[於文捧聖旨，鄒應龍拿銀碗上。於　文　聖旨下，嚴嵩跪！嚴　嵩 萬歲！（跪）於　文　（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嚴嵩私吞軍餉，賣官受賄，謀朝篡位，罪在不赦。念其年邁，削職為民，抄沒家產，責打四十刑杖，賜銀碗一個，令其沿街乞討終生。旨意讀罷，望詔謝恩！鄒應龍　給，這是萬歲爺賜給你的吃飯的傢伙。（把銀碗給嚴嵩）嚴　嵩 謝……謝……萬歲！[於文與眾相互照應，於文怒視嚴嵩，對眾說。於　文　將嚴嵩與我狠狠的打！（眾應聲！）於春秀、胡順卿（同）　（唱）先打掉你的太師帽！（打掉嚴嵩的盔頭）鄒應龍　（唱）再剝下你的蟒龍袍！[眾剝下嚴嵩的蟒袍）[於蘭英打嚴嵩一掌！杜文學踢嚴嵩一腳，於春秀、胡順卿、鄒應龍各舉刑杖猛打嚴嵩，嚴嵩負痛滾撲……猛舞刑杖把嚴嵩打……打嚴嵩……嚴嵩賊！你……你自作自受，罪惡難逃……[嚴嵩被眾人驅至舞台一側，眾人對其怒目而視。亮相。[幕落。[劇終。

一九八九年三月於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