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需要自作詩嗎?

來源《美術報》

原題目《當代書法家有必要「自作詩詞」嗎》

作者:王犁

讀《書法》2013年第八期鄭榮明先生的《當代書法家有必要「自作詩詞」嗎?》一文,在其推薦下,又翻開《書法》2013年第四期《唐詩宋詞,招誰惹誰了?》,多好的話題,硬生生寫成一篇貫徹當前大好形勢政策的文章。我還是借鄭榮明先生的題目,談談一己之見。

  幾天前,看「行草書十人展」,洪厚甜兄、林峰兄作陪,邊看邊聊,讓我有機會更接近優秀書家的創作心境和表達意圖。在參觀者要求與厚甜兄合影之際,有一位年齡稍長的觀眾,或許看我在與厚甜兄的一問一答過程中,表現的不是太外行,就問我對當代書家只寫古人的詩詞、古人的文章怎麼看?於是,我粗略地給他介紹了這個展覽的情況,以及這些書家作品中流露對當代公共展示空間變化的思考。因為在展廳初次見面不熟悉,就簡單說明書法創作本身的視覺表現功能以外,還有一個功能就是交流傳遞思想,包括「為往聖繼絕學」,古人也有很多寫前人辭章的書法作品,如黃庭堅的草書《廉頗藺相如列傳》等;假如「自作詩詞」在初學階段,還不如寫寫古人的優秀辭章。讓讀者在挑剔書寫水平高低的同時,還可以再次品味一下先賢的遺韻。展廳里也有一位書家寫「台灣紀游」自作詩的,其實,有一位書家寫陳小翠《翠樓吟草》作品的選擇,讓我更有觸動!

  這又回到「唐詩宋詞招誰惹誰了」,藝術語言和書寫題材的選擇流露創作者審美的價值判斷,唐詩宋詞肯定沒有招誰惹誰,但作為一個書法作品創作者提筆就是「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楊柳岸,曉風殘月」,大抵也讓人知道這位書寫者對唐詩宋詞的閱讀量有限,或者是他主動放棄了題材這一成審美選擇的表達機會。記得一次大學生閱讀習慣的討論,大學生課外閱讀本身就是文學享受和個性養成的過程,作為高校課外閱讀調查,我們看到的答卷開口就是「四大名著」,當千人一面地回答「四大名著」時,讓我懷疑這個閱讀選擇的真實性和當代大學校園面對閱讀選擇的個性缺失。不是「四大名著」惹誰了,而是不要拿「四大名著」來作為閱讀貧瘠的擋箭牌。不要說「唐詩宋詞」的洋洋大觀,就中唐大曆詩人的作品,不吃不喝也可以重複抄上幾年。藝術創作要求藝術家有獨特的藝術語言,這種藝術語言追求的排他性,表現在藝術創作的方方面面,書法創作也是一樣。再好的句子,當一萬個人都寫的時候,你就要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有問題,或者你得問一問自己對大家都寫的內容是否有寫出不同審美價值的能力和自信。我相信這位以《翠樓吟草》為書寫內容的書家,肯定比信筆就是「白日依山盡」的寫手,閱讀量和閱讀範圍要大。

  鄭榮明先生提到當前書法創作提倡「自作詩詞」的形勢,「『自作詩詞似乎成了一種輿論導向,給許多不能『自作詩詞』的書法家造成不小的心理壓力,不少書法家甚至因此而自卑」。其實在當今「自卑」已經是一個稀缺品,我們生活的環境更多的是忘乎所以、無視常識、漠視普世價值!能夠藉助學習寫詩的過程慢慢發覺,那一點可貴的「自卑」也會轉化成高貴的「謙卑」,又是何樂而不為的事呢?當代書法家有必要增加自作詩詞等傳統文學的閱讀量,寫得好可以信筆寫來出口成章,寫不好通過學習,也知道詩歌創作的難度在哪裡,所謂「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退而求其次享受閱讀的過程,寫字寫詩都是修人。

  近代很多書畫大佬都寫詩,有詩集傳世,但並不以詩名世。如傳統四大家的「吳、齊、黃、潘」。吳昌碩算是晚清秀才出身,一月安東令,晚年鬻書海上,詩名入《光宣詩壇點將錄》,復堂光緒十三年丁亥日記:「安吉吳昌碩,詩篇峻削,剝落凡語,有傅青主、吳野人之遺風。」面對日益增多的求詩書客戶,時常讓身邊的同好楊峴、諸宗元、高邕等代筆;白石翁早年參加鄉里詩社,拜師王湘綺前還被譏為「薛蟠體」,雖不像他自己所說詩第一,也沒有為其藝術追求減分,其詩直白淺顯,巷尾村頭的俚語用得別開生面,與其書畫相映成輝,出詩集請當時的一流詩人樊樊山審定,文章千古事,足見重視;黃賓翁與鄧實合開神州國光,以傳遞華夏文明為己任,交遊近南社詩人群,詩有書卷氣,但當您有基本的詩歌閱讀體會後,讀其詩會覺得真算不上有多少詩才;「四大家」中我最喜歡潘天壽的詩,張宗祥先生說他古詩似韓昌黎、玉川,我倒讀出李昌吉的瘦硬冷峭,特別是抗日戰爭離開杭州西遷後,感時記事舒胸中之郁。就如潘天壽先生在浙江美術學院要求國畫系學生,不求「四絕」但求「四全」,也是期望在年輕的階段培養全面的修養,以圖日後有更高的訴求。實際上,近代「傳統四大家」有不同的詩文修養,都不是一流的詩人,如齊、黃、潘3位並未入當時的「騷壇點將錄」,按現在的說法就是沒有入一線排行榜,僅作為自己表達情感的方式罷了。從今天看來,對於藝術史的書寫,假如沒有白石老人的「三家門裡輪流轉」和黃賓翁的「雨淋牆頭月移壁」,在我們妄圖接近大師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意猶未盡。

  當代書法家有必要「自作詩詞」嗎?假如只作為文化修養的「標籤」,我倒同意鄭榮明先生的觀點,「如果只是為了『表現』你的修養而勉為其難地拼湊、胡謅,不如罷了!當代書法家的修養是多維度的,何須執著於傳統文人的『詩詞』背景呢?」 我想了半天,太多藝術創作形式可以語言追求不同為理由,躲掉包括「詩詞」的古代詩文,還真就書法躲不掉!傳統書法與古典詩文彷彿並蒂蓮,花開兩支,何等的絕妙啊!在古典文化氛圍完全遠離我們的現在,一些古代的蒙學讀物都需要作為「心靈雞湯」藉助大眾傳媒傳布的今天,假如我們面對祖先的成就還保留些許「自卑」的話,我們仍然可以從喝「雞湯」開始,以古代詩文愛好者或者欣賞者的身份享受書寫,借學習寫詩的機會去更深層次欣賞詩詞,或許會更符合實際一些。話說回來,讀書、寫字都是豐富自我的認識,假如「書法家」還算是「讀書人」的話,對於現在的中國,或許對公民意識、價值觀、知識分子的道德底線與擔當等人性的思考和檢討,比「自不自作詩詞」來得刻不容緩。

  假如為寫詩而寫詩也就罷了,開口就是為參展入「中國書法家協會」等行業協會「加分」,硬「之乎者也」起來,容易讓人感覺,好好的這人……怎麼「說都不會話」了,寫詩與寫字一樣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假如不就詩論詩,不就寫字論字,容易探討一些!最近讀龔鵬程介紹台灣騷壇的文章,提到行武出身的將軍詩人丁治磬,早年征戰時期,吟詠出「忍飢何用勸加餐,襤褸軍前挽粟難」,抗戰艱難切身體會,頗得古代邊塞詩餘烈,解甲後本應更有閑暇覓句庭前,反而僅剩「大好河山供夢寢,小康歲月足歡娛」了。而晚年于右任一樣偏寓海島情懷故國,一首《望大陸》觸動多少炎黃後人的內心隱痛。不管「以技入道」還是「以道入道」,遊藝為了修人,都是為了增加自己對事物的認識,活著與吃飯之間有很大的空間可以選擇,高低卻是人的境界。

  其實不管詩歌還是其他藝術門類,能夠表達心靈深處的觸動,並將其與人交流分享都是三兩素心人的事,它有多少社會功用,不是你可以把握的。我慶幸自己生活的這個時代,出版業發達有那麼多好書可以讀!生活過得不好也不壞,在「唐詩宋詞」沒有招惹你的時候,你去招惹它!記得楊絳先生在一篇談讀書的文章里,說自己不善於與人交往,也怕打擾別人,只能翻開書打擾古人,不管中西的人物都在書里等她,翻開書就可以交流,閉上書就各自離開,很方便!老太太今年105歲了,藉此為她祈福!我為能與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而感到榮幸!仍然要相信透過雲層的那絲月光,不僅可以照到人之為人的內心,也可以照亮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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