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物:是敵還是友? 黃建始
2008年五月,因為科研合作項目需要,我去了一趟瑞典的斯特哥爾摩市。
這個城市有一所卡羅林斯卡醫學院。該院的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評獎委員會舉世聞名。
與我合作的教授安排我參加了一場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評獎委員會舉辦的研討會,由幾位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候選人介紹他們的學術成就。主持人的開場白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說,
「我們人類是微生物的載體。微生物喜歡我們,就讓我們活下去;微生物不喜歡我們,就把我們殺死。」
接下來,第一位諾貝爾生理與醫學獎候選人的學術報告讓我大開眼界。他的研究就是測量人身上有多少微生物。從口腔、咽喉到食管和胃;從小腸到大腸和肛門,居然人身上有2公斤多微生物!
有科學家估計,人身上有1億億個細胞,有10億億個微生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本身就是細胞和微生物的複合體。因此,想要用殺菌劑和抗生素趕盡滅絕微生物比登天還難。
微生物在沒有人類的情況下生活了幾十億年。可以說,沒有人類,微生物照樣過得很好。但是,沒有微生物,人類就沒辦法活下去。比如,人類如果沒有大腸桿菌,就不能吸收維生素K,便會出血不止而死亡。
您也許要問:傳染病不就是由微生物引起的嗎?難道它們不是我們的敵人?是的。2003年的薩斯(又叫非典),2009年的新型甲流,還有感冒,肺結核(俗稱肺癆),梅毒(俗稱楊梅瘡)都是微生物引起的。有些微生物讓我們發燒,讓我們長瘡流膿,讓我們得傳染病,大批死亡。這些微生物是我們的敵人。
但是,事實告訴我們,大部分微生物對我們是無害的,是我們的朋友。大約1 000種微生物中,只有一種會引起我們生病,損害我們的健康,威脅我們的生命。而且,引起我們生病的微生物,大多數開始和我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由於人類最近幾千年的無知行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做的是逼友為敵的事。微生物引起的傳染病才成為我們的惡夢。
幾百萬年來,人類一直靠採集和打獵為生。由於當時人少,食物相對豐富,來源相對可靠。採集和打獵決定了人類過的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游牧生活。人和微生物相安無事。微生物對人類健康的威脅相對不大。
大約1萬年前到2千年前這段時間裡,地球不同地方的人迫於人多的壓力,先後進入農業社會,從食物的採集者變成食物的生產者。生產食物要住下來,不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了。定居和大規模群居必然要破壞自然生態系統,美名曰「改造環境」。比如,人和牲口不停排出的大小便對環境的污染,人聚集產生的垃圾堆積為蚊子、蒼蠅和老鼠提供的天堂。
在文明的名義下,人類過度地繁殖,無節制地消費,肆無忌憚地破壞環境,目中無物地侵入微生物的領地。於是,地球上資格遠比人類老,數量遠比人類多的微生物不得不調整自己的適應能力和寄生對象。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微生物一改與人類「老死不相往來」的作風,開始「親近」人類。研究發現,66%的傳染病是從動物身上傳播過來的。微生物就是通過動物,引起人類傳染病流行。
流行的結果是無數生命的代價。黑死病大流行奪去歐洲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人口的生命;天花施虐讓2 500萬人口的阿茲台克帝國十年內死掉2 000萬人;西班牙流感將2 000萬到5 000萬人送進墳墓。烈性傳染病讓人毛骨悚然,恐懼萬分。同時,也催生了人類公共衛生觀念的建立。在無知無奈,懵里懵懂中,瘟疫後的生存者開始慢慢明白,健康環境和個人習慣對健康和生命的重要性。兩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有了洗臉、洗手和洗腳的習慣;當時的古羅馬也有了公共廁所。
但是,我們一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明白傳染病究竟是怎麼回事。人們普遍認為,傳染病的發生是惡魔鑽進了人的身體。除了驅魔求神之外,我們只能無奈受害。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的局面延續了幾千年。自1675年列文虎克使用顯微鏡後,細菌學和病理學開始飛躍,帶來了醫學模式的革命。十九世紀末,人們終於找到了預防和控制傳染病的方法。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細菌學,免疫學和現代藥物學的最新進展應用到有組織的公共衛生領域,人類第一次主動地控制了許多人類一直只能被動無奈受害的傳染病,比如鼠疫、霍亂、傷寒、黃熱病、白喉,百日咳,破傷風,痢疾、肺結核,麻疹,風疹等。隨著疫苗,抗生素的普及,加上營養改善和整體生活水平的提高,傳染病發病率和死亡率大幅度下降,人的平均期望壽命顯著增長。
被勝利沖昏頭腦的人們開始相信,有了疫苗和藥物,就能對付傳染病,征服微生物。人們對環境的胡作非為加劇了。濫用對付細菌的最佳武器抗生素就是一個例子。據估計,70%以上的抗生素用在農業上。在醫院,不該用抗生素的時候也大開綠燈。這就給細菌創造了產生耐藥性的機會。耐葯的超級細菌出現了。因為環境的惡化,瘋牛病、口蹄疫、薩斯,新型甲流,結核,血吸蟲病…,新傳染病不斷出現,舊傳染病捲土重來。許多人又開始恐懼萬分,不知所措了。
其實,如果能靜下心來審視歷史與現實,我們應該能明白,理性地認識傳染病,認識微生物,尊重和保護自然,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與微生物為友,或許是應對頻頻爆發的傳染病的科學之道。
道理很簡單。現代化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人類對環境的破壞變本加厲,對自然的掠奪粗暴有加。拿養殖業為例,原來養雞養鴨有自然的生長周期。現在的工業化養殖,數量和生長速度都超出了我們的現象能力。過去,養大一隻雞至少要6-7個月時間。現在居然只要6-7周時間。1968年,中國只有500多萬頭豬,1億多隻雞鴨。現在,至少有1億多頭豬,130多億隻雞鴨。這為病毒發生變異,傳染給人創造了再好不過的機會。
現代交通的發達,又為微生物的傳播平添了飛翼。人類文明越發展,對環境的破壞越厲害。2008年完成的一項研究發現,傳染病在我國發生和流行的主要影響因素至少有40多種,很多是經濟、社會、環境因素,比如人口老齡化、不良生活方式、氣候變暖、性別不平等、收入差距、貧窮和營養不良、密集式耕作、教育水平、公眾的健康意識、水和食品安全等。不僅僅是微生物因素。
而且,一天到晚想著和微生物鬥爭也是不現實的。拿疫苗為例。到目前為止,控制傳染病最有效的武器是疫苗。但是,要製造有效、安全、數量足夠的疫苗,並將疫苗在特定時間內運到使用地,接種到所有需要的人身上,基本上做不到。
目前,世界上還沒有100%有效的疫苗。疫苗還有副作用。1976年美國爆發豬流感,4,000萬人注射了疫苗,結果在500多人身上發生了副作用,得了格林-巴雷氏綜合征,是一種嚴重的神經系統疾病。其次,就如一位加拿大專家所言,就算開動全國的機器生產疫苗滿足加拿大人的需求,需要的時間至少是6個月。急性呼吸道傳染病只需1個月就快速擴散了。遠水不解近渴。另外,所有疫苗必須在低溫下才能有效。中國幅員遼闊,運輸便成了最狹窄的瓶頸。
控制傳染病遵守「木桶原則」。保護所有人不受感染取決於最短的那塊板。一旦沒有足夠數量的疫苗,沒有接種到足夠的人身上,就不能真正控制傳染病的流行。
另外,很多由病毒引起的傳染病是沒有藥物可以治療的。病毒很狡猾,一旦我們大面積使用藥物,病毒很快就會產生耐藥性。一旦產生了耐藥性,葯就失效了。由此可見,單純依賴疫苗和藥物控制傳染病是不明智的。我們要用理性的方法來控制傳染病,就要與微生物為友,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減少對外界環境的破壞,和諧地與微生物和平共處。這才是人類和微生物相處的科學之道。
當然,要與亦敵亦友的微生物和平共處,沒有實力也不行。改變對待微生物的態度,管理好自己的健康最重要。老祖宗早就告訴我們,「正氣所在,邪不可干」。美國作者布萊森在《萬物簡史》中也說,「大量的疾病不是因為微生物對你的作用而引起的,卻是因為你的身體想要對微生物產生作用而引起的。為了使你的身體擺脫病原菌,你的免疫系統有時候摧毀了細胞,或破壞了重要的組織。因此,當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你感覺到的往往不是病原菌,而是你自己的免疫系統產生的反應。生病正是對感染的一種能感覺到得反應。病人躺在床上,因此減少了對更多人的威脅。」
在文明發展速度加快的今天,怎麼改變對待微生物的態度?面對重兵壓境的傳染病威脅,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健康?請看本期特別策劃「微生物:是敵還是友?」
原載《健康管理》201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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