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人的紋理哲學與人生

人生有許多苦惱甚至痛苦,正所謂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怎麼對待這種失衡?每個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耽溺其中,有人超脫其外。超脫的,以其閃爍人類智慧之光的精神,激發人積極地生活與做事。就算是詞哲們,面對困厄,表現也大不相同。有的越拓越勇,有的一撅不振。周顏邦在黨爭中被貶出京城,到後來被重新啟用時已是「人望之,呆若木雞」,唯有沉浸在詞曲里,專心搞創作。秦觀在經歷人生的挫折後,變得傷感,而且不復有少年時的豪氣了。 但有的人經歷多了,見得多了,受的磨難多了,反倒從人生的磨難中提煉出理性的成分。歐陽修就是這樣一個人。他43歲被貶官,經歷了宦海波瀾。他在《採桑子》里說:「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岸飛」。他寫的是西湖,因為水波很平靜,感覺像是琉璃一般平滑而堅固,船行起來,感覺不到波動,如在冰面上滑行一般。 辛棄疾飽經挫折,他有一次送朋友從水路走,寫了一首詞,不無感慨的說:「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這卻是人生的狀態。但歐陽修自有一種淡定從容,所以他根本無視那些風波,而風波也就不存在了。是不是歐陽修反應遲鈍呢?不是,應該說是人生態度不一般。只能說歐陽修久居高位,見識過人,膽實過人。人的境界有高有低,這與人的經歷、修養有關,有的人天生淡泊,把名利看得很淡,外界對他基本沒有什麼影響。比如陶淵明,只做了幾十天的官,就辭職不幹了,毅然決然地回家種田去了。他認為與其承受為官的精神折磨,還不如費點力氣躬耕田畝來的快樂。但大多數人是凡俗之人,無法看得這麼開。有的人活著為精神,有的人活著為物質。

黃梁夢裡的盧生,他的一夢把所有的榮華富貴都經歷了,把宦海沉浮也經歷了,得來的結論是「人生不過如此」。你說過人生如夢,但你必須經歷才可能了悟到這一點,也才可以心甘情願地接受。所以「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詞中不只是要欣賞眼前景色,還蘊含著很深的人生哲理。曹雪芹,就是把人生的種種繁華與衰落都經歷了,才寫出了至今無人超越的鴻篇巨著《紅樓夢》。比如杜拉斯,就是把自己的經歷作為小說題材的。真正對詞的內容加入理性思索的是蘇東坡。蘇東坡36歲才開始寫詞,他寫詞還是受柳永的啟發。柳永的詞雖然格調不高,但在當時他的詞大街小巷都在傳頌。蘇東坡很是不服氣,他就寫了《念奴嬌.赤壁懷古》結果在詞壇颳起一陣豪放之風與婉約分庭抗禮。蘇東坡的文化修養很深,又是大才之人,所以一寫就能成功。蘇東坡從宦海沉浮中感受到的是:「俯仰皆人非」;辛棄疾說:「嘆人生,哀樂轉相尋,今猶昔。」抬頭低頭間那個世界就變了。 《紅樓夢》中說:「你方唱罷,我登場」。人生就是這樣一個舞台。舞台上你不會總是主角,什麼時候上場?下場了怎麼辦?還有你扮演什麼角色?是配角還是主角?是丑角還是正角?這都是個人的選擇。扮演什麼角色不是目的,實現人生價值是人最終的目標。很多人把「封萬戶候」作為人生目標,辛棄疾說:「封候本是真儒事」;陸遊說:「封候事在,功明不信由。」這兩位都是真英雄,他們的目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是把國家利益與個人功名聯繫在一起的,不是只為單純的一已之私。可是個人的功名又怎樣呢?蘇東坡對此的看法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像周瑜、曹操、孫權這些古代英雄豪傑,當年是何等英姿勃發,又做了多少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呢?「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他們都在時間的流逝中消逝了。「各領風騷數百年,」是一種替代,沒人能永久的佔據歷史舞台,所以那些功名是靠不住的。

文人在不得意時常常會產生歸隱之心,李白也說過類似的話:「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但是李白與蘇東坡是不一樣的。李白是一心想求取功名,他是政治上的失意:「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誰都有機會,獨我沒有機會,所以困擾他的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他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天天為此煩惱。他到外地去了,可還是望長安:「狂風吹我心,西掛咸陽樹」;「何日歸長安;長安不見使人愁。」李白恃才傲物,世人不放在眼裡,但他的這一志向卻總也實現不了。其實只要給李白機會,重用他,李白的這個煩惱就會消失。但他的這個煩惱消失了,還會有新的煩惱。這就說明,人總會有失落。怎麼對待這種失落?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地。蘇東坡對人生的思索,便他意識到人生處處充滿苦惱,怎麼做到心靈寧靜超然呢?什麼時候才能不為外物所羈絆,任性逍遙呢?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蘇東坡渴望得到精神的自由和靈魂解脫,多次談到歸隱的問題,但始終沒有歸隱,不是他貪戀世俗的生活,而是因為他知道一個人真正的解脫是精神的解脫,是內心的平靜,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就永遠也不會解脫。他的《定風波》就達到了這種容辱不驚的境界:

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也是蘇東坡謫居黃州時所作。一行人走在沙湖道上,結果途中下起了大雨。同行的人都感到很狼狽,淋了個落湯雞,弄得威儀盡失。獨有蘇東坡沒覺得怎樣,我估計是因為當時酒還沒醒過來呢?不過這首詞卻頗有哲理。如果人在遇到困難挫折時,敢於迎接挑戰,或者以平常心對待,不計較得失榮辱,那麼他所受到的打擊似乎也減輕了。因為所謂打擊,往往是對精神的摧殘。保持平和的心態,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這是人生必備的修鍊過程。所以失去酒精作用後的蘇東坡獲得了清醒而理性的認識,而且從傲然從容對待風雨打擊,上升為根本沒有風雨之念這樣一種精神境界,並以這樣的心境對待生活中的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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