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陽丁日昌故居觀感，晚清洋務大員的苦心經營之作

07-01

丁日昌故居，位於揭陽榕城，這是典型的潮汕老街區。本次，假借到揭陽的機會，我參觀了這位著名洋務大員昔日起居的地方。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雖然丁日昌大名鼎鼎，很多生活在揭陽市內多年的本地人卻沒有去過這個地方——這是位於元鼎路。丁日昌距離地方人文古迹的進賢門和學宮，約只有幾百米之遙的樣子。丁日昌故居附近還有一座著名的城隍廟。

　　丁日昌和揭陽關係委實十分密切。他年輕時即到揭陽，先後在榕城梅林巷、縣署石魚齋居住過。光緒年間，又在揭陽建百蘭山館作為藏書、起居之所，建丁氏光祿公祠作為家屬居住地。丁日昌謝世後，遷葬於榕城區仙橋鎮桂竹園岩。即使是丁日昌出生的所在豐順湯坑，在清季同樣屬揭陽管轄。　　騎著摩托車，藉助手機百度地圖，我找到了丁日昌故居，但見故居門口，立有兩塊碑文，其一是「丁日昌舊居」，標明是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另一塊是「丁氏光祿公祠」，標明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丁日昌故居升格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後來的事情。　　慢慢走入丁日昌故居，看到如此規模巨大的潮汕建築群，讓我不由勾起對自己童年生活過的潮汕老屋的回憶。有一塊黑底匾額，書有「丁日昌紀念館」，下面的楹聯是：「此間風景不殊記取吳中舊詩句，世上園亭多少誰能枕畔韓江山。」

　　原來，丁日昌故居建於清同治至光緒初年，是一個集祭祀、起居、藏書、教育於一體的綜合功能建築組群，佔地面積六千一百平方米。主體建築坐北朝南，以三進大廳光祿公祠為中軸線，左右對稱，東西各二直巷，共有大小房屋九十九間，地下室一間。　　此前，曾看過澄海陳慈黌故居，還有普寧的方耀故居。就我所見，丁日昌故居是潮汕地區民居規模次於前兩者的建築群了。丁日昌故居的建築群，仍是傳統「駟馬拖車」格局的複雜化。然而，和一般潮汕老屋不同，丁日昌故居保留了潮汕地區傳統的建築結構、材料和工藝特點，而其梁架、屋脊的彩繪和泥塑又採用了一些西方建築圖案，開創了潮汕地區引進西方營造法式的先河。

　　僅從故居看，丁日昌就是一個非常善於學習西方的人物了。丁氏是洋務大員之一。他曾任萬安知縣、蘇淞太道、江蘇巡撫、福州船政大臣和福建巡撫等職。丁日昌要求大力學習西方技術，在清末的影響力是較大的。就在這座故居中，丁日昌寫了大量對中國政治、經濟、文化有相當影響的奏摺、文章。這些資料保留至今，成為彌足珍貴的文物。　　故居之中，有丁日昌生平事迹的種種介紹。故居中各種文物都有，有一石柱礎是光緒年間建築丁氏光祿公祠時遺留下來的。有兩大條鯨骨，據傳達室是慈禧太后所賜，放於丁府大門口，原為一截，後被鋸為二。吸引我的還有一副《蒼茫獨立圖（丁日昌像）》，這是和另一洋務怪才、丁日昌的朋友、湖南人郭嵩燾有關的。肖像之下有詩：

　　今我何為思海陽，遺經不作古人亡。老師祭酒吾安放，伊陟巫賢君豈忘。　　形影自將心磊塊，風雲百變天蒼茫。望公再起調元人，甘守鋤犁老故鄉。　　詩的下面還有小字：禹生尚書尊兄以「蒼茫獨立圖」寄題，時方家居治經，感賦求政。弟郭嵩燾。　　禹生尚書就是丁日昌了。丁氏是才子起身的官員，故居中有眾多文字資料，這些文句、書法優美，有一副對聯是「四海論文求古劍，一生低首拜梅花」，抒發傳統文人的低調，另一副對聯「夢中詩句冥心索，醉後文章放筆書」，強調傳統文人對自由生活的追求。還有一副對聯在丁日昌頭像的兩側：「放眼梓桑誰健者，只公風骨合低頭。」這是對丁日昌人格的歌頌了。

　　丁日昌生平事迹介紹中，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對腐敗的糾治。清朝同治、光緒年間，官場腐敗極為嚴重。丁氏在二十多年的仕宦生涯中，認為「民心為海防根本，而吏治又為民心根本」，主張「為政須去其害馬」。他「裁去冗員、汰除冗役」。他曾自撰一聯：「官須呵出，於來若處處瞻顧因循，縱免刑章終造孽；民要持平，持看去個個流離顛沛，忍將膏血入私囊」，這樣的座右銘在一邊，提醒丁氏成為清官。　　同去的朋友反駁我，「當官者誰不貪？丁日昌故居的造價不菲，如果丁日昌不貪，何通建造這樣規模巨大的院落。說不定丁氏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就如今天不少共產黨幹部一樣。」這問題值得深思。後來，我認真追究，發現清末巡撫的個人收入往往公私不分。據稱，巡撫的合理收入有一萬兩白銀，這筆錢用於個人開支和公共支出，並且中央沒有規定私人的收入佔多少。這筆公私不分的巨額收入，保證巡撫即使不貪污，收入也不少，類似今天某些國家的「高薪養廉」了。仍以林則徐為例，他是著名清官，但也有這筆公私不分的巨額款項。　　「縱免刑章終造孽「、「忍將膏血入私囊」，這些話字字見血，針針入骨，這絕不是今天假大空的反貪文句所能相比的。正是因為體恤民情，關心民瘼，丁氏受到人們的高度尊重。上海《申報》曾載文說他治吳「如諸葛武侯之治蜀」，稱他為「當今之偉人也」。《申報》是晚清一份言論中立、相對開明的報紙，敢於批評時政。《申報》對丁氏的評價想必非常中肯。　　在這片老建築群看了二三小時，將要離開丁氏故居時，我卻不經意在故居牆上發現一則「最高指示」：「在訂計劃的時候，必須發動群眾，注意留有充分的餘地。」丁日昌故居曾輝煌當年，解放後卻日漸破落，現在的丁氏故居，很多屋子空蕩蕩的，丁氏後代至今何在哉！清末，丁日昌曾被臭罵一時，相信「文革」中的丁氏一家，命運也不會好到哪裡。但我們在批判前人時，是否也應如偉大領袖所說的，要留有充分的餘地呢？　　開車離開丁日昌故居，再次回頭仰望，發現縷縷殘照照射著這片舊屋，還有門前的古榕和自水溝，真讓人有「可憐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嘆。　　——作者陳雪峰，中大史學碩士、資深媒體人、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