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生母的傳奇人生

07-11

「平生無憾事，惟一好女人」。張學良的一生與女人有著說不清的關係。他的人生與許多女人的影響是密不可分的。這其中對張學良的一生產生了重大影響的，是他的生母趙春桂。張學良小時候在母親身邊生活了整整11年。這位性格剛烈不阿、與張作霖共患難卻不能共享安樂的奇女子，是張學良的第一啟蒙人，留給他的是永不泯滅的影響，是做人的志氣與骨氣。張學良之所以後來敢把天捅個窟窿，發動西安事變，與生母的教誨不無關係。　　慈母的早逝和悲慘人生，使數十年後憶起母親的時候，張學良總是含著淚說：「我母親沒有享過一天福。如果我爹當時沒有那樣的社會地位，相信他和我媽是絕不會決裂的。他們的關係就是只能患難而不能同甘的那種，所以我說有權勢的人家不一定有幸福。」這也許正是人間悲歡的寫照吧。　　她為何要下嫁張作霖1875年（清光緒元年）舊曆九月初六，趙春桂出生在奉天府黑山縣南鄉趙家廟村，是農戶趙占元四個女兒中的次女。趙春桂的父親趙占元是個忠厚老誠、勤儉持家的農民，終年在山裡勞作，娶妻黃氏，夫妻倆生有一男四女。趙家在趙家廟村屬中上等家戶，雖不甚富裕，卻也小康。　　趙春桂賢惠聰明，善良質樸。她因家貧沒有文化，卻善於針線女紅。少年時即隨父兄下田，耕種犁田和秋收割地等繁重苦活，她樣樣拿得起來，炕上的活計也件件精通。在趙家廟附近四里八村，趙春桂堪稱有才有貌之人。　　關於張學良生母趙春桂，史家留下的相關記載十分有限。因此關於趙春桂委身下嫁給當時尚未發跡的張作霖，當地傳說不一。　　其中一個傳說是：1892年（清光緒十八年）張作霖18歲時，隨母親王氏來到姥姥家所住的黑山縣二道溝寄居。有一次，張作霖因為賭博輸了錢卻又無錢可還，被討賭資的人用繩子綁縛在張作霖表舅趙發家的門前，當時趙占元恰好從門前經過。他看見瘦削的張作霖被綁在大樹上毒打，卻依然破口大罵，毫不示弱，趙占元心中對張作霖十分讚佩，覺得這後生久後必成大器。所以，趙占元上前將張作霖救下，代他賠了賭資。張作霖則上前跪倒，稱趙占元為義父。後來，趙占元將張作霖如何在毒打下寧死不屈的情節，告知了他的家人，其次女春桂遂心生愛慕。不久，趙占元有意將二女兒下嫁作霖為妻，然而其妻黃氏和娘舅均表強烈反對，主要是由於張作霖那時尚無職業，又好賭成性，加之他已死去的父親張有財在當地名聲不佳，故而初次議婚沒成。後來張作霖落寇為匪，始終暗暗惦記著趙氏，於是才強搶成婚。　　另一個傳說是：張作霖隨母親王氏逃荒至黑山縣二道溝後，在二道溝一帶做小生意，到附近四里八村去賣包子。有一天下雨，張作霖的包子沒有賣出去，回來路上偶遇趙家廟幾位婦女在玩紙牌，其中便有後來成為他妻子的趙春桂。趙姑娘玩小牌時輸了，但沒有錢還賭資，站在一旁觀看的張作霖看趙氏貌美，當即表示情願以他尚未賣出的包子，代趙姑娘償還賭資。趙姑娘心裡十分感動，雖然她沒有同意由作霖代為償還，但她發現張作霖原來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於是趙春桂對家境貧寒、名聲不雅的張作霖一見鍾情。　　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張作霖決定干一番大事。他不顧母親的反對，隻身去田莊台投靠清朝的毅軍。在對日作戰中，張作霖敢打敢拼，加上他善於醫馬之術，所以在毅軍馬隊中備受青睞，後升任哨長之職。於是，他決心回二道溝去向趙家提親。那年趙春桂21歲，在當時的鄉村，已是大齡待嫁之女。此前，為趙姑娘提媒作伐之人不少，可她均婉言謝絕，她的父母也不知女兒究竟心儀何人。　　原來自從趙春桂與張作霖偶然結識後，她心裡就有了張作霖。儘管張作霖無家無業，又是賭徒的後代，可是趙春桂卻看出，心性高遠的張作霖久後必有振飛之日。特別是當她看到張作霖賣包子賠本後，信心不挫，仍然在鄉間到處去做針頭線腦的小生意，她就從心裡更加敬佩他。趙春桂幾乎每天都到村外去迎候作霖。作霖也時常會把那些姑娘們喜歡的小什物送給趙春桂。如此天長日久，兩人的心裡便萌生了愛意。只是那時張作霖出身低微，無法託人到趙家求親罷了。淪落綠林與「小六子」出世　　婚後的日子雖然很苦，但很甜蜜。　　張作霖對通曉情理、善於治家的趙春桂恩愛有加。他尤其感恩於趙氏的是，在他地位低下、無人肯嫁的時候願與他為伴。所以張作霖對趙春桂言聽計從，即便後來他從土匪變成官府要人，凡是趙夫人所說之事，他也是無一不從。　　不過，婚後的張作霖開始背著趙氏外出玩牌。後來，正是由於一場賭博，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1898年夏天，張作霖在二道溝與人賭博時，一怒之下打傷了賭徒李氏，該賭徒向縣衙狀告張作霖通匪。縣衙逮捕了張作霖，但百般審訊張作霖寧死不肯承認。岳父趙占元見女兒哭得死去活來，託人到縣衙送禮求情。縣衙查明張作霖確無通匪事實以後，乃將他開釋。　　張作霖出獄後向妻子趙春桂哭訴受冤情由，並決意鋌而走險，進山投靠綠林胡匪。趙春桂生性剛強，堅決反對丈夫落草為寇。夫妻二人第一次發生了口角。張作霖於是毅然離家出走，進山投靠董大虎匪綹子，從此走上了為匪之路。　　趙春桂萬萬沒想到自己看中的張作霖，居然會成為人所不齒的胡匪。既然無法勸夫走正道，也不想求娘家解決衣食，她只好靠自己為別人縫縫補補賺得的微薄收入，持家度日。趙春桂與幼女相依為命，發誓與張作霖徹底決裂。　　不久，趙春桂聽說張作霖在董大虎的匪綹子里當上了專門看管「肉票」的「水箱」。她心裡又氣又恨。忽一日，一個遠房親戚前來向趙家哭求，說自家一位媳婦被綁架到綹子上，由張作霖看管。董大虎揚言牞三日內如不能交足贖金即將其撕票。趙占元聽到此事後，決定和女兒趙春桂一起進山，找張作霖說情。　　趙春桂抱著剛滿月的女兒首芳見到了張作霖，趙氏又哭又罵。張作霖雖然生性急躁，但面對妻子的痛責痛罵，只是不敢還口。因為他知道妻子趙春桂對他恩重如山。經趙氏的斥責規勸，張作霖始痛悔自責，從此他力主不再綁「人票」，特別是綁「女票」進山。　　張作霖此舉得到綹子上一些有良知的弟兄擁護，但卻遭到匪首董大虎等人的忌恨。張作霖一氣之下，帶著弟兄們脫離董大虎，與妻子一起回到趙家廟村，辦起了「保險隊」，為全村百姓看家護院，贏得了附近四鄉八村百姓的稱讚。　　趙春桂居安思危。她告誡張作霖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你如此得民心，那些沙俄強盜自然對你恨之入骨，一定多加小心才是。」但張作霖自恃手中有一批精悍的力量，根本不將趙春桂的話放在心間，導致後來發生了沙俄收買慣匪金壽山，在除夕之夜血洗張作霖「保安隊」的事件。幸好張作霖手下有湯玉麟、孫烈臣等一批強悍弟兄，他們拚死掩護當時已懷孕的趙氏及長女張首芳殺開一條血路，逃出了重圍。　　趙春桂因為臨產在即，被張作霖等人暫時安置在台安縣桑樹林子鄉的張家窩堡，先住在趙春桂堂侄趙明德家中，後又不時在胡匪的追擊下四處躲藏。趙春桂於1901年舊曆四月十七日，在逃難的馬車上產下一子，他即是日後叱吒風雲的張學良！　　趙春桂再和張作霖見面時，已是1902年。那時張作霖結識了台安縣八角台鎮的張景惠，早已不再打家劫舍。不過，趙春桂對丈夫說：「為地方士紳看家護院終非久計，如若你想將來有發跡那天，遲早還是要歸順朝廷的。因為那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　　草莽出身的張作霖，對妻子的忠告深以為然。1902年秋天，張作霖利用種種機緣，終於得到奉天督辦的垂青，成為官軍馬隊營的管帶。亂世官場方顯出妻之賢德　　張作霖吃上官糧後，趙春桂在家裡相夫教子，成了張家的精神支柱。在新民駐防期間，趙春桂經常充當張作霖和他幾位磕頭弟兄的矛盾和解人。張作霖自入綠林以來，結交了各路朋友，但他性情粗暴，有時還出口傷人，即便是當年的患難弟兄張景惠、張作相、湯玉麟等人和張作霖也常有口角，甚至發生激烈的火拚。每當這時，都是趙夫人出面，三言兩語即把張作霖與弟兄之間的矛盾化解。正是由於善良賢惠的趙氏，張作霖才能和那些兄弟們長久相處，保持著良好的友情。也因為趙夫人的賢能寬容，才成就了丈夫的許多大事。　　與張作霖一道舉事的湯玉麟曾感動地說：「嫂子真是賢德，多少大事都多虧了老嫂子啊！」張作霖也常對別人說：「如果沒有她（指趙夫人），這些年我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弟兄。今後你們有什麼事，可以找你們信得過的大嫂。只要她答應下來的事，我沒有不同意的。」由此不難看出，在張作霖最初走上仕途之時，結髮妻子趙春桂在他的事業上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1908年張作霖因受徐世昌（東三省總督）等人的打擊和排擠，不得不往陌生的遼北地區剿匪。張作霖感到當官軍不自由，一度產生回家重操匪業的邪念。趙春桂苦苦相勸，向他曉以大義，說：「官場雖然有許多坎坷，可畢竟是正道。只要你忍耐一時，久後必有光明坦途。」後來，張作霖因辛亥年保東三省總督趙爾巽有功，成為手握奉天軍權的要人。　　趙春桂不但在家裡堪稱張作霖的賢內助，而且在張作霖早年執掌軍權時，她有時也為丈夫周旋於幾個對手中間，使張作霖化敵為友，化險為夷。1908年，張作霖奉命到遼北鄭家屯剿匪，駐在當地的軍閥吳大舌頭（吳俊升），對土匪出身的張作霖看不起，處處與他為敵。張作霖心裡不服，甚至聽信了一些傳言，經常想與吳俊升火併。趙春桂權衡利害，以好言化解雙方的誤會和矛盾，又利用吳俊升妻子曹氏的關係，終使張、吳兩人化敵為友，不但對張作霖完成剿匪任務大有裨益，而且也使吳俊升日後成為張作霖統一東北三省，進而問鼎華北的一支重要力量。淡泊鄉居厭榮華　　早年趙春桂能與張作霖生死相隨，甚至在張離開故土遼西前往人地生疏的漠北沙漠剿匪之時，趙氏也能克服千難萬險，攜幼兒隨軍相伴，主要是感情默契所致。可是後來隨著張作霖仕途的升遷，趙春桂和張作霖共同語言越來越少，後來竟變得口角連生，感情也逐漸疏遠起來。　　早在張作霖和趙春桂結婚不久，在中安堡組織「保險隊」的時候，張有一次路過某村意外遇上一民女，甚美，於是他結識了盧壽萱。當時趙春桂識大體，得知張作霖情有所移，加之當時男人娶二房是尋常之事，遂心平氣和同意把盧壽萱迎娶進門。趙春桂的長處在於她性情雖然剛烈，但是大度能夠容人。　　盧壽萱嫁進張家後，趙春桂與盧氏相處甚好，形同姊妹。後來趙春桂中年去世，將年紀尚幼的兩個兒子———學良及學銘均託付給盧壽萱撫養，由此不難看出趙春桂的寬厚賢良的美德。　　但是，趙春桂後來和張作霖的關係卻變得越來越緊張，其原因是張作霖隨著仕途的升遷，開始喜新厭舊，頻繁迎娶姨太太進門，致使趙氏與張的思想裂痕日重。趙春桂雖然仍在張家主持家政內務，但她實難接受張作霖接二連三迎娶新姨太的現實，加之小事上不時與張作霖發生口角，她一怒之下獨自返回了老家遼西。張作霖當時也在氣頭上，不肯勸趙夫人回心轉意。他手下一批磕頭弟兄們前去勸解，也難以說服趙夫人。於是，張作霖只好派人護送趙春桂返回了新民縣。　　回到新民後，趙春桂安下心來，把全部心思放在培養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身上。她先後請來張作霖從前的秘書崔銷聲及新民才子楊景鎮教授學良讀書。崔氏以《四書》為少年學良啟蒙，楊景鎮則以《五經》、《中庸》和《大學》為漢卿勸進學業。　　趙春桂獨居新民，與遠在洮遼一帶的張作霖天各一方。張作霖雖然不時派人送來生活之資，但彼此由於思想隔閡，久而久之，舊情日疏。所以在張作霖掌握了奉天軍權後，趙夫人也不肯回到張作霖的身邊。　　1911年冬天，趙夫人因長時間得不到丈夫寄送的養家之資，萬不得已來到奉天城找張作霖要錢。張作霖因公務太忙，直到第二天夜裡，才抽身到趙夫人和次子張學銘下榻的客棧里，感情顯然不及從前。夜裡，張作霖和趙夫人睡在內室，二子學銘與奶娘睡在外間。深夜時分，張作霖剛剛進入夢鄉，不料被生病的學銘哭聲吵醒。張作霖勃然大怒，起床把學銘痛打了一頓。趙夫人當即與張作霖發生爭吵。這是他們爭吵最激烈的一次。性情剛烈的趙夫人一氣之下，於次日清晨不辭而別，帶著孩子回新民老家去了，不久即鬱郁染病。　　1913年春節過後，趙春桂的病情轉重，到2月間她已不能起炕下地了。張學良在奉天聽說母親病危的消息後，多次想回新民縣探視，可是都被張作霖堅決勸阻了。張對兒子說：「你媽的病是裝出來的，她是想用病來壓咱爺們兒。咱就乾脆不理她！」　　張學良只得偷偷跑回了新民老家，他頓時驚呆在那裡了：眼前的母親已病入膏肓，麵灰如紙，靜靜躺在炕上無人照管，這凄涼的場面恰與奉天的鼎盛豪華形成了強烈對照，讓他心寒得渾身發抖。　　然而，兒子的到來，非但沒讓病中的趙春桂感到絲毫欣慰，她反而瞪著眼睛，對淚流滿面的長子喝道：「你好沒出息，我讓你到奉天去找他，就是為你將來的前程，沒想到你竟為我的一點病，私自跑回家來了。回去，你連夜就給我回奉天，不然，媽可絕不依你！……」　　張學良跪在母親面前，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趙春桂的這種嚴厲關愛。在他眼裡牞病弱的母親將不久於人世。可是無論他在母親面前如何哭訴繼續留在新民的理由，趙春桂都堅決不答應。趙春桂說：「漢卿，你再不是個孩子了。如果你真想有出息，就不要守在媽的身邊。至於我的病，你回奉天以後，千萬不許對任何人說起，特別不許你告訴他，我的病不要別人操心！……」　　張學良潸然淚下。他知道母親在心裡痛恨張作霖的冷漠，她永遠不能原諒丈夫發跡後對患難妻子的背叛。　　張學良回到省城後，把母親病危的情況，告訴了張作霖。這次張作霖沒像從前那樣不聞不問，他馬上派軍醫前往新民，專程為趙夫人醫病。可此時，趙夫人的病情，已絕非人間草藥所能醫治的了。▲中國書報刊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