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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格物」那點事兒

《傳習錄》讀書筆記

(8)

關於「格物」那點事兒

圖片來自網路

「格物」一詞最早出現在《大學》。《大學》將儒學之道分為「三綱領」和「八條目」,「三綱領」是明明德、親民(朱熹為「新民」)、止於至善,「八條目」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格物」是「八條目」之一。

「三綱領」和「八條目」是儒學的修己治人之道。修己重在修身,體現在格物、致知、誠意和正心;治人重在經世,體現在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們共同構成儒學的根基。同時,修己和治人是一個整體,因此明明德和親民是一體的,修身與齊家、治國、平天下也是一體的。修己和治人的最終目的,是要達到「至善」的最高境界。

《大學》原是《禮記》中一篇很短的文章,曾長時間不被人重視。北宋程顥、程頤兄弟推崇《大學》,南宋朱熹也很重視《大學》,逐漸為人廣知。但朱熹認為《大學》有誤,就作了一些文字修改,對個別語句順序作了調整,還補傳了一章解釋「格物」和「致知」,形成了當時通行的《大學》版本(目前出版的《大學》基本還是依照朱熹的版本)。於是,《禮記》中的《大學》就被稱為古本《大學》。後《大學》成為「四書」之一,確立了其在儒學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朱熹和王陽明分別是宋明兩代儒學思想代表人物,二人的思想同宗同源,都信奉堯舜等古聖人及孔孟之道,都認為正統儒家思想自孟子之後長時間中斷,都以復興正統儒學為己任,都認為自己是正統儒學思想的闡述者和繼承者。

鑒於此,朱熹和王陽明都非常重視《大學》,但二人對《大學》的很多內容的解讀卻完全不同,這成為二人思想差異的重要支點,《傳習錄》中的很多內容都是針對《大學》中的內容而進行討論的。其中,朱王二人重要的分歧之一就是對「格物」的不同解讀,這也成為二人思想差異的根基。

朱熹對《大學》的推崇盡人皆知,他幾乎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這篇短小古文的整理和解釋。他認為這是儒學的入門課程,規定著學習方向和學習方法,是古代聖賢留給後人的「成聖」指南,要嚴格按照其所規定的學習次第,一級一級往上升,最終達到「至善」的最高層。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這樣的規定,使得「格物」成為儒學最基本、最入門的功夫。宋代以後,二程和朱熹對《大學》以及「格物」的突出強調,使得儒生們更加重視「格物」,將此作為「窮理」(窮盡萬事萬物的道理)的根本途徑。

朱熹對格物的理解是:「格」是「至」或「盡至」,「物」即為「事物」,包括自然、社會現象和道德行為的規範等。「格物」就是在萬事萬物上探求根源,以達到「致知」(無所不知)。朱熹嚴格遵照《大學》的內容,特彆強調儒學的次序問題,比如格物和致知是儒學的第一步,誠意和正心在格物致知後才能做到等等,以此類推。如同打遊戲,這關不過,不能過下一關。

王陽明年輕時曾對朱熹的「格物」之說深信不疑,但經歷「格竹」失敗後,開始對「格物窮理」進行反思。經過長期摸索,最終「悟道」:格物不應向外求理,而應反求諸心。在此基礎上,他對「格物」形成自己的理解:「格」是「正」,「物」是「事」,也就是「意之所在」。「格物」就是把不正的事歸正,強調的是通過事來正心,也就是去私慾而存天理,這也是究理的過程。簡單說,「格物」就是「格心」。而他說的「事」,重指生活中的磨練,強調了「行」的重要性。

更為重要的是,王陽明反對朱熹對大學的增句和注釋,認為朱熹把「格物」篇放在「誠意」篇之前,將字句的次序和思想顛倒了。他不同意朱熹先知後行、先格後誠的方法,認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並沒有嚴格的先後順序,他們都屬於「修身」的範疇,既是「知」,也是「行」,其中最首要的就是「誠意」。所以,王陽明認為「誠意」是《大學》一書的中心思想,而不是「格物」。(關於為何「誠意」為首,是另外一個話題,後面再說)

其實,無論怎樣解讀,在筆者看來,朱熹和王陽明二人都是將孔孟思想進行有利於自己的闡述,從而為自己的思想服務,用現在的話就是說,「孔孟搭台,自己唱戲」。

在那個年代,程朱理學是官方意識形態,王陽明的作法完全可以理解,否則他的思想就成了無源之水,變成真的「異端邪說」。王陽明一貫主張「六經注我」,認為所有的經典都是對「我心」的記載,是個人心路歷程的闡釋,後人不應將其當作教條頂禮膜拜,而應取其有益者用之。

「子夏篤信聖人,曾子反求諸己」。也就是說,有的人拘泥於聖人的言論而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有的人碰到疑問則向自己的內心尋找答案。這種觀點本身就蘊含著「思想解放」的含義,這也是王陽明能夠突破舊說的真正原因所在。

原文很精彩

【原文】

愛問:「昨聞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覺功夫有用力處,但與朱子『格物』之訓,思之終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愛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說,似亦見得大略。但朱子之訓,其於《書》之『精一』,《論語》之『博約』,《孟子》之『盡心知性』,皆有所證據,以是未能釋然。」

先生曰:「子夏篤信聖人,曾子反求諸己。篤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於心,安可狃於舊聞,不求是當?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於心處,亦何嘗苟從?『精一』『博約』『盡心』本自與吾說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訓,未免牽合附會,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約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喻。『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事。『夭壽不二,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錯訓『格物』,只為倒看了此意,以『盡心知性』為『物格知至』,要初學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愛問:「『盡心知性』,何以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體,天是性之原,盡心即是盡性。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盡也。『知天』如知州、知縣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己與天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須是恭敬奉承,然後能無失,尚與天為二,此便是聖賢之別。至於夭壽不二其心,乃是教學者一心為善,不可以窮通夭壽之故,便把為善的心變動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見得窮通壽夭有個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動心。『事天』雖與天為二,已自見得個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見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學立心之始,有個困勉的意在。今卻倒做了,所以使學者無下手處。」

愛曰:「昨聞先生之教,亦影影見得功夫須是如此、今聞此說,益無可疑。愛昨曉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從心上說。」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於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於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於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

【譯文】

徐愛問:「昨天聽聞先生『止至善』的教誨,已然覺得功夫有所著落,但思前想後,覺得與朱子『格物』之說有所不合。」

先生說:「『格物』是『止至善』的功夫,既然知道『至善』了,那麼也就知道『格物』了。」

徐愛說:「昨天以先生的教誨推及『格物』之說,似乎也能通曉個大概。但朱子之說,有《尚書》中的『精一』、《論語》中的『博約』、《孟子》中的『盡心知性』作為依據,所以我還是不明白。」

先生說:「子夏虔敬地相信聖人,曾子則切實地反省自身。相信聖人固然不錯,但不如反省自身來得好。而今你既然沒有想清楚,怎麼可以拘泥於舊的學說,而不去探求真正的道理呢?如同朱子雖然尊信二程,但在義理上有不得於心之處,又何嘗盲從了呢?『精一』『博約』『盡心』,本來與我的學說也是吻合的,只是你未曾認真思考。朱熹『格物』的說法,不免有牽強附會之嫌,不是《大學》的本義。『精研』是『專一』的功夫,『博文』是『約禮』的功夫。你既然能夠明白『知行合一』之說,這些話我一說你應該就能懂。『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的人能夠做的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的人能夠做的事,『夭壽不二,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的人做的事。朱熹錯解了『格物』,只是因為將之倒過來看了,認為『盡心知性』就是『格物致知』,要求初學者就去做『生知安行』的事,這怎麼可能做到呢?」

徐愛問:「『盡心知性』怎麼就是『生知安行』了呢?」

先生說:「性是心的本體,天理是性的本原,盡心便是盡性。《中庸》說:『只有天下最為誠摯的人,才能真正盡性,才能通曉天地造化。』『存心』,是因為心有未盡之處。知曉天道的知,如同知州、知縣的知,是將此作為自己分內的事,所以知天就是與天合一。『事天』,如同兒子侍奉父親、臣子輔佐君主,必須是恭敬小心侍奉,才能夠沒有過失,然而卻是與天分離了。這便是聖人與賢者的區別。至於『夭壽不二』的心,是教人一心行善,不可因為處境順逆、壽命長短的緣故改變行善的心,而要時刻修養自身、以待天命。只要領悟到處境順逆、壽命長短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也能夠做到不為此改變心意。『事天』雖然與天分離,但已然看到有個天道。『俟命』則是尚未看見天道,好比是在等候自己與天道相見。這便是初學者確立其心的開端,是要其於困苦中勉力。如今卻倒過來去做,所以使得學者無從下手。」

徐愛說:「昨日聽聞先生教誨,於隱約之間體會到應當怎樣用功了。今日聽聞先生此言,更沒有什麼可懷疑的。我昨天早上想,『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都是從人的心上說的。」

先生說:「是的。身體的主宰便是心,心的作用便是意,意的本體便是知,意所指的對象便是物。如果意念作用於侍奉雙親,那麼侍奉雙親便是一件事物;意念作用於輔佐君主,那麼輔佐君主便是一件事物;意念作用於友愛百姓、善待萬物,那麼友愛百姓、善待萬物便是一件事物;意念作用於視、聽、言、動,那麼視、聽、言、動便是一件事物。所以我才說『不存在心之外的道理和心之外的事物』。《中庸》里說『不誠無物』,《大學》里說『明明德』的功夫,都是要教人『誠意』,而『誠意』的功夫就是『格物』。」

王陽明矯正舊風氣,開出新風氣,功不在禹下。 ——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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