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打老婆:家庭暴力親歷者口述 | 故事學院

他走進咖啡廳的時候看起來有幾分疲憊。眼鏡後面的目光散漫無神,神態絕不像我想像中的高級白領人士。平心而論,如果標準不是太嚴格,他可以稱得上英俊挺拔,這一點從服務員小姐打量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

他走路的姿勢緩慢而且沉穩,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守護秘密的姿勢,好像他正在小心地隱藏著什麼讓人戰慄的回憶。而那正是我所期待的東西。

經過常規的寒暄。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老練的談話者。一個習慣於保守秘密的男人。我試圖消除他的戒備。最終對人傾訴的慾望戰勝了隱藏秘密的習慣。他開始講述他漫長的故事。這時他剛剛抽完第3支煙。

我出生在江西贛州的一個小鎮,就是那種介於農村和城市之間的地方。小鎮人既有農村人的保守,又有城市人的傲慢,但總的來說還算民風淳樸。我們家在當地還算殷實我爸在供銷社當會計。我媽待在家裡,偶爾做點小買賣。就是賣點針頭線腦之類的小百貨。

當時做生意還有點政策風險也不敢多做總之生活還過得去吧。我是家裡的獨生子。那個時候獨生子可不多。父母自然就對我溺愛一點但也不算過度。反正現在想起來童年生活還算平靜幸福那時候最大的苦惱無非就是零花錢太少考試成績不好之類的。

不幸從我的初中生活開始。11歲我上了初一學校就在我們鎮上。那一年我媽開始擺地攤,順便說一句那時候已經改革開放了,我媽對她小小的事業非常熱愛,每天早出晚歸中午趕回家做飯。我爸對此很有意見他覺得我媽待在家的時間太少,再說我們家收入還算可以,犯不著這麼拚命賺錢,當然當時也僅限於埋怨。

誰也想不到我媽那個小地攤居然生意越來越好,先是到縣城進貨,後來到市裡進貨,1982年的時候開始直接到省城進貨。那時候己經有了個不小的店面,我媽平均一個月跑兩次省城,每次都是獨身一人。

在我們那個小鎮,我媽算是個特別精明厲害的女人。但是從那時候起他們吵架的頻率越來越高,慢慢發展到一天一吵的地步。當時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吵架,爸爸嘴裡總是冒出「野男人」這個詞語。這3個字對於11歲的我來說比較深奧。

13歲那一年,鎮上出了件轟動一時的案子。跟我們住一條街的一家子,丈夫在家裡砍死了另一個男人,妻子用水果刀殺了丈夫,然後喝農藥死了。那時候我明白了「野男人」是什麼意思。我的鄰居們在討論這個案子的時候,總是說「家男人」殺了「野男人」,他堂客又殺了「家男人」。

我已經可以推測出「家男人」的具體含義。順便說一句,那一家的兒子是我的同班同學。那件事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聽說他去了鄉下跟爺爺、奶奶一起過,1991年嚴打的時候因為搶劫被槍斃了。

1938年我上大學的時候父母已經離婚快3年了,我判給了我爸。很難說這件事對我有多大的影響,反正他們的爭吵乃至扭打已經讓我厭倦了,好像高中的時候我努力學習的動機就是為了考上一個外省的大學,離他們遠點。

我的願望實現了,而且好得超出想像,我考上了北京一個眾所周知的名牌大學。在我們那個小鎮上轟動一時。拿錄取誦知書那一天,我爸爸激動得差點休克,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張通知書對他的意義比對我更重要,離婚之後他一直獨自供我讀書,拒絕我媽的任何資助,親戚們都罵他死腦筋。

大學生活雖然條件稍微艱苦一點,但我還是覺得快樂。因為我是在北京,在一個前所未見的大城市,光是這一點就讓我激動了半個月。

山重水複後等來了這件事

大二的時候我遇到了陳麗娟。那時候她在系學生會當宣傳幹事,經常辦板報,寫文章之類的,算得上才女吧。才女沒什麼出奇的。難得的是長得漂亮。當時的局勢可想而知了,自然是大堆男生窮追不捨,奇怪的是她誰也不接受。而我呢出於一種微妙的自卑感,從來沒對她表示過什麼好感,最多也就是路上碰到多看她兩眼吧,招呼也沒打過,雖然我很早就認識她了,但不敢肯定她是否認識我。

說起來我們態情的開始還真有點戲劇性。陳麗娟抱著一堆書從自習教室出來,我跟她碰了個滿懷,書掉了一地。你知道,當我發現我撞到的是她時,真是又驚又喜。那時的我看起來肯定很可笑,手足無措,面紅耳赤,一個勁地低著頭撿書。最令我奇怪的事發生了,她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們雖然在一個系,但是並不同班,也不知道是什麼令她注意到我,難道就因為我沉默寡言嗎?

事情後來的發展就像做夢一樣。我們慢慢聊了起來。她也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父親早亡,8歲的時候她母親就帶著她改嫁了。相似的經歷讓我們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我開始跟她約會,看電影,逛街,我突然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愛情突如其來誰也想不到它的路線。

大三的時候我們已經交往1年了,僅限於牽牽手,接接吻。那個年代開放的程度還不如現在,在大街上走著我們都不好意思拉手,更別說摟摟抱抱了。大三下學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對我影響深遠的事件,我第一次看了色情錄像帶。

那是在一個北京本地同學的家裡,他爸爸在北京市當了個小官,所以他們家裡常有些平常百姓家沒有的東西,色情錄像帶就是其中之一。第一次看到一對男女赤裸著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我頭暈目眩,呼吸困難。當然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生理反應。在此之前我對男女之事的了解僅限於書本,大部分就來自於生理衛生課本,當然還有宿舍同學的教誨,不過都是紙上談兵。聽到和看到的感覺太不一樣了。

從那時候起,整個世界對我而言有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意義,至少,我看女人的眼光就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張亮生說到這裡用大大的眼睛把大廳里幾個美貌的女客掃描了一遍。他的嘴角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徽笑。儘管讓人難以捉摸,但肯定透出一種自信和狡黠。我發現他總是習慣性地關注著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尚女性,他的眼光很「毒」,是尖銳的那種,好比燒熱的烙鐵一般,儘管從她們身上一帶而過,但已留下灼跡。讓我感到驚奇的是那些從他身邊走過的女性大多會把目光停在他身上一會兒,好像我對面這個長相不俗的男人天生就是一個目標。而這時我會看到張亮生與這些陌生女性目光相對的一瞬間出現的稍縱即逝的震顫。這是很微妙的。這讓我既恐怖又興奮。

理論導致實踐,我開始在陳麗娟身上印證我剛發現的新大陸。那時候我發現她是個相當保守的女人。在黑暗的小樹林里,我的手試圖伸進她的衣服,但是被她斷然阻止,她甚至用一種恐怖的眼神瞪著我。我只好費盡心機說服她,男人在這種時候口才都好得出奇。

我告訴她我想了解她的身體就像了解她的靈魂一樣,這是相愛的人們最正常的舉動,我們的愛不僅存在於頭腦之中也存在於身體之中,所以愛撫和觸摸是愛的表現之一。她似乎慢慢被我說服了,開始默許我的手在她身上遊動。當我的手指第一次觸碰到她的乳房,很難說我們誰比較激動,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種令人室息的壓迫感,而她幾乎也快喘不過氣來了。

別看麗娟身材瘦削,但胸部非常豐滿。在我們校園裡她是屬於性感的那一類,肯定會引來不少好奇的眼睛。我當時其實就是首先被她的胸吸引的。不瞞你說。我喜歡這個。我覺得這是女人最吸引我的地方。

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一旦有那種衝動,首先浮現在我眼前的就是女人兩個豐滿的乳房。所以那時暗暗發誓,將來娶的媳婦沒錢沒工作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漂亮的胸部。

麗娟的胸是我喜歡的,隔著胸衣我緊緊抓住她的乳房揉搓,瘋狂地吻她,我們的舌頭交纏在一起,頭腦一片空白。惟一的感覺就是讓身體貼緊一點,再貼緊一點,直到彼此融和在一起。當我解開她的胸衣試圖探向她的內褲時,她突然一把推開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我一個踉蹌,望著她。

我們就在黑暗中喘息,彼此對望。她開始抽泣。我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那一晚我就在沉默中送她回了宿舍。後來幾天我們都沒說話,我覺得我們可能就這麼完了吧。直到有一天陳麗娟在食堂門口叫住我,在眾目睽睽下挽住我的手臂,輕聲對我說「走吧,我們去看電影」,然後我們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一起去看了一場無趣的電影。

大四寒假的時候我帶陳麗娟回家過年,這裡面有一種儀式性的意味,在我的家鄉,帶一個女孩子回家過年差不多就等於訂婚吧。我爸爸高興壞了,樂呵呵地張羅,吃飯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問她合不合口味,又說家裡條件不好,怕她住得不習慣等等。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聰明女孩。陳麗娟回答得很得體。當時我爸爸更加高興以至於有點興奮了,那時候我暗自想幸虧他老人家沒有高血壓。

陳麗娟的到來還吸引了無數的街坊鄰居過來串門,他們找各種各樣的借口走進我家,趁機打量我們家的新媳婦長什麼樣,然後走的時候拍一下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子可真有出息啊。那時候我還是挺滿足的,幸福近在咫尺,誰會不滿足呢?

家裡只有兩個房間,我跟我爸睡一間房,陳麗娟睡一間。我爸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就躲在裡面親熱,也就是摸摸捏捏吧,那時候她已經不大抗拒了。很快年過完了,她要走了。走之前那天晚上我們在房間里一直聊到零點,爸催了三四遍我才恨恨地離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兩個鐘頭,等我爸開始打呼嚕了,我終於按捺不住,輕手輕腳打開門溜進陳麗娟的房間。我躺在她身邊叫她的名字,她在半夢半醒之間一把抱緊,我們開始親吻,用力抱緊對方。那時候的感覺就跟世界末日一樣,好像天一亮整個世界就不復存在了。

我們一件一件脫光衣服,赤裸著交纏在一起,她的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我摸摸索索著準備進入,她用手擋住我的進攻,輕聲說等到結婚那天好不好。我無力地倒在她身邊,心跳大概每分鐘有100多下,頭腦被慾望漲得快要爆炸了。身體慢慢冷卻下來,我隱約明白了她的堅決。

好吧,我等你,我記得當時我是這麼說的。她輕輕吻我的額頭、臉頰、嘴唇,眼淚順著她的臉流進我的嘴裡。

畢業兩年後我們在北京結了婚,我想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婚禮很簡單,就是朋友們聚在一起大吃一頓大鬧一通。那天也不記得喝了多少酒,反正是來者不拒,我實在太開心了,就知道喝酒,聽著朋友們的調侃起鬨,一個勁地傻笑。我醉醺醺地走進洞房的時候,心裡已經填滿了幸福。

陳麗娟坐在床邊,房間里燈光昏暗,看不見她的表情。我把她按倒在床上,她順從地除去衣服,我興奮得難以自已,在她的身體上草草親吻了幾下,迫不及待地進入了。高潮之後的滿足,加上尚未消退的酒意,我沉沉睡去,那一晚連夢都沒做。

天亮了,我懶懶地爬起床,陳麗娟正在廚房裡刷牙。我下意識地把毯子拉起來,床單還是昨晚那一條,乾乾淨淨。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趴在床上仔細觀察,試圖找到我想像中的血跡。那時候莫名其妙地,心裡就冒起來一陣恐懼感,巨大的陰影壓得我喘不過氣。我點了一支煙,手有點發抖,開始回想昨晚的每一個細節,是的,我進入得太順利了,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她沒有任何痛苦的表現,這能證明什麼呢?

我全身都開始發抖,陳麗娟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我的樣子就問怎麼了。

我沒說話,她坐在旁邊用手摸我的額頭,我一把撥開她的手,她愣住了。我用顫抖的聲音問她:「陳麗娟,你告訴我,你的第一次究竟給了誰?」

我就是要讓她恨我

她待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嘴唇翕動著卻沒有聲音。

看看她的表情,我心裡的恐懼一點點轉變成憤怒,我打了她一個耳光,沖著她怒吼:「陳麗娟你騙得我好苦,還他媽的守身如玉,說什麼要等到結婚,去你媽的,你一直在騙我,你處心積慮,你當我是白痴,當我是冤大頭。」

我拚命地砸東西,卧室里能砸的都被我砸光了,滿地是玻璃碎片,我想那可能是我這輩子最瘋狂的一天。我一遍一遍追問陳麗娟,可她就是什麼也不說,我摔開門沖了出去。

到哪裡去呢?我剛結婚根本沒有勇氣去找我的哥們兒,免得讓他們看出什麼。於是我只得在長椿街和西便門之間亂轉一通,後來乾脆乘車到了玉淵潭公園,那裡安靜,也不會遇上熟人。我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胡思亂想。

其實你知道,我對麗娟的失身的事有無數個想像和猜測。但每一種精測都讓我心裡流血。別著我受過很好的教育。其實我還是那種相當傳統的人。雖說那個時候人們的性觀念己經相當開放了,我也算是性開放的支持者,但我不能容忍我的妻子和別人有那種關係。我承認我自私。

我能想像張亮生內心的痛苦。他說他是自私的,說到底這是一種性嫉妒,是一種男人和女人都有的正常的情感反應。我知道性愛的表達是兩性吸引的三要組成部分,我們總是用性行為來鞏回對另一個人的吸引力,但由於生理和感情的接近,性會給我們帶來滿足,但也會留下跪弱。我的一個好友聽說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後便開始失眠、抑鬱,無法好絕工作。我是能理解的。

性的自私使我瘋狂地想像麗娟浪蕩的過去。真的,我把她想像成一個浪蕩的女人。她一定在和我談戀愛之前就已和多人有過多次性行為。我甚至想像她可能是個床上老手。每當我想到她在床上和別人做愛時的激動和呻吟的細節,心中就升起一種強烈的憤怒來。

「啊——」我對著八一湖大喊起來,可這並不能讓我心安。我心亂如麻,怒火衝天。可天黑下來我還是得回家。我總不能剛結婚就撇下老婆跑去朋友家住吧,單位的單身宿舍也退了,除了回家沒別的選擇了。

陳麗娟呆坐在家裡,我進門就說:「陳麗娟我最後問你一次。究竟是誰?」

她表情木然,還是不說話。

那一刻我想一切都完了,我的幸福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那天晚上我們還是睡在一起,反正家裡也只有一張床,大冬天的我也不可能去睡沙發。

在床上看到麗娟的身體我心裡難受極了,在公園裡的那種想像又浮出在腦海里。我嫉爐我憤怒。好幾次我都把拳頭捏緊想砸下去,可都不忍下手。於是我開始想法折磨她。我一把扯開她的衣服,不理會她的推搡,沒有任何前奏就直接進去了,那時候的感覺就跟強姦一樣。

看著她痛苦的表情我有一種報復的快意,令人驚訝的是那一次我做了很久,她的呻吟跟眼淚混雜在一起,似乎激起了我身體里某種可怕的力量。

發泄完之後。我心裡好像慢慢平靜了,點上一生煙半在床邊,她在抽泣中睡去,我卻在不安中失眠了。

那一晚之後,我們開始了奇怪的生活,照常上班,照常下班。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著她把飯做好,一切都很正常,惟一不正常的是上床之後。我在床上掐她,咬她,抓她的頭髮,不顧一切地衝刺。她的表情越痛苦我就越興奮,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感覺不到橫亘在心頭的毒刺,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沒什麼讓我意外,沒什麼讓我傷心,沒什麼讓我憤怒。她總是一邊喊叫一邊流淚,我相信那時候她一定是在恨我……

說到這裡,張亮生的表情顯得很黯然,他不停地用捲成簡形的報紙拍打散落在褲腿上的煙灰。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表情中捕捉到某些他需要的信息,或是等待我對他的說法做出肯定的評價。但他發現我的臉上很平靜,便有些失落地繼續用報紙拍打沙發的一角,那裡有一個被香姻灼傷的白色小洞,隨著拍擊,我看到塵土在小洞四周懸浮。

我就是要她恨我。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希望他也愛你;同樣當你恨一個人的時候也希望他恨你。而不是當你不存在,這種奇妙的心態應該每個人都有吧。

那段時間我的慾望特彆強烈,可能是被恨意給燒起來的,一個晚上強暴她幾次,這麼形容我們的性生活有點奇怪。不過那時候我的感覺就跟強暴一樣,我想她的感覺大概也一樣吧。甚至她來月經的時候。我們都沒停止這種奇怪的性生活,直到她得了陰道炎。

那次她去市婦幼醫院檢查,一個50多歲的女醫生檢查出來她有陰道炎,再三跟她說千萬不能過性生活,不然病情惡化可能轉變成子宮癌什麼的。

晚上在床上陳麗娟把這事說給我聽,我冷笑了幾聲,二話不說就開始扒她的衣服,她使勁推我,我撥開她的雙手,她無計可施,兩隻腳亂踢了一通,我按住她的腳,狠狠打了一個耳光,她開始號陶大哭。我把她壓在身下,脫下褲子就直接插進去。她驚叫了一聲,沒命地哭喊著,慢慢哭聲就小了下來,當我發泄完離開她身體的時候,哭聲又大起來了。到後來那簡直是驚心動魄。我捂住她的嘴吼了一聲「別哭了」,她用驚恐的眼神望著我,點了點頭。

我鬆開手,她自己捂著嘴,肩膀一上一下地聳動,我抽了根煙,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越來越煩躁,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狠狠地對著衣櫃踢了一腳,櫃門被我踢出了一個大洞。

直到我離開北京,這個有洞的衣櫃一直擺在那裡。

那晚之後我就沒跟她過性生活了,晚上睡沙發幾個月都相安無事。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那段時間幾乎跟單位每一個人都吵過架,除了領導之外。有幾次還差點打起來,搞得同事各個都對我敬而遠之,誰也不敢惹我。晚上經常跟朋友出去喝酒,然後醉酸醉地回家。往沙發上一躺就什麼也不管了。大概是心裡苦悶吧,那時候是1994年,我才24歲,有個酒樓老闆居然猜我有33歲,被我朋友罵了一通,我揮揮手說算了,一仰脖子就灌下去3兩二鍋頭。

1994年8月份的時候,我跟幾個朋友在大排檔喝酒。當時也是喝多了,不知道為什麼就跟隔壁幾個痞子吵了起來,然後就打,我們4個人有3個住院,沒住院的那個是在開打之前就跑了。那時候我情況最嚴重,被捅了3刀,去醫院是直奔急診室去的,搶救了4個小時才醒過來。

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陳麗娟,她紅腫著眼睛,精神恍惚。我叫了一聲,她如夢初醒,說你終於醒了。我能感覺到她發自內心的喜悅,「嗯」了一聲,又閉上眼。

她陪了我一個星期,吃睡都在醫院。每次午夜夢回,看到她趴在桌上睡覺,我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出院那天,她做了一桌子菜,有我最愛吃的辣子雞和紅燒肉,最奇怪的是桌上還擺了一瓶酒。我問她怎麼還有酒,她說知道你愛喝酒,希望你以後就在家裡喝,別出去喝了。

那天陳麗娟陪著我喝了不少,我說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我對不住你。她說沒事,真的沒事,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我抱著她的肩膀喃喃自語,不知不覺眼淚也流了下來。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一起,她開始脫衣服,我說別,傷口還痛著呢。

那個時候一切都開始向著美好的方向發展,我們傷痕纍纍的婚姻好像也在慢慢痊癒,幸福離開了很久,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我在家裡養傷,陳麗娟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家做飯,我們一起吃飯又一起看電視,深夜在床上互相摟抱著睡去。除了沒有性生活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9月份的時候,我的傷己經完全好了,那天晚上我們按部就班脫掉衣服,親吻,愛撫,進入。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著她興奮的表情和扭動的身體,突然想起這美麗的身體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曾經開墾過呢?我頓時興味索然,從她身上倒下來,癱倒在床上。她睜開眼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什麼,可能傷還沒完全好。

她沒說話,可能是察覺到什麼。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敏銳,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她的抽泣聲驚醒了,開始望著天花板發獃。她的哭聲越來越小,到後來就完全停住了,隔著被子還是能看見她的肩膀一直在聳動,那一夜我們都沒睡。

服務生把一杯溢著濃濃香氣的咖啡送到張亮生面前,張亮生很禮貌地道謝,然而抬頭對我笑笑說,這是第四杯了,大夫說我這種人不宜多喝咖啡。我問為什麼。他說。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A型血,胃不可能好到哪兒去。我未置可否。他突然問服務生。有王非的《Coming Home》嗎?老歌了,有Sade的也行。

我們這樣過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我慢慢又按捺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們洗完澡,躺到床上,我忍不住開始在她身上摸索,她也慢慢激動起來,互相撫摸了一陣,我進入了她的身體開始動作,一陣隱秘的衝動在我心裡顯現。我用牙齒咬了她的乳房,她尖叫一聲,乳暈上留下一排齒印,這時候我才真正開始興奮,掐她的脖子。咬她的乳頭,擰她的大腿,抓住她的頭髮搖動,她痛苦的叫聲在我聽來顯得更刺激,我的動作越來越大,下手越來越重,等我達到高潮的時候,她身上已經是青一塊紫一塊了。我離開她的身體,她失聲痛哭,跑到衛生間打開噴頭一個勁地沖。我無力地躺著,心情難以言表,怎麼說呢?空虛,滿足,愧疚,快意,反正亂糟槽的,點燃一支煙,我開始想我是不是心理有點問題。

家裡又開始變得冷冰冰了,我們說話越來越少。做愛卻越來越多,我心裡越不安越煩躁就越想做愛。就在她的尖叫和眼淚當中,我們完成一次次畸形的性愛。好像只有在她的痛苦之中我才能忘記一些我想忘記的事情,才能感到單純的肉慾,我想這樣肯定是不正常的,雖然明白這樣不正常,我就是無法自拔。但是陳麗娟確實有令我憤怒的理由,不管我怎麼問她,溫言勸慰也好,恐嚇也好,她就是不告訴我,她的初夜到底是跟誰過的。那時候我神經兮兮的,感覺所有我認識的男人都有嫌疑,但是我永遠找不到證據,陳麗娟不說,我也拿她沒辦法,生活就這麼維持下來。

陳麗娟去做陰道炎複查的時候,女醫生髮現了她身上的淤傷。陳麗娟說是自己摔的,這樣的理由顯然騙不過一個醫生。女醫生建議她去找婦聯,讓婦聯幫她主持公道,不行就離婚。

晚上陳麗娟告訴我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離婚?我確實沒想過,那時候是1994年,離婚還是件麻煩事,不像現在這麼無所謂。我們都來自偏僻的小鎮,來白破碎的家庭,都對家庭看得特別重,或者還有些感情的因素。怎麼說呢,我們畢竟相愛過,就算在那個時候,我想彼此的感情應該還在,只是換了一種奇怪的形式吧。她說起離婚這個話題的時候,我心裡還特別難過,而她也沒再提起。

一聲嘆息

轉眼到了1995年,想一想人這個東西還真是奇怪,什麼樣的生活都能忍耐。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了,看上去平靜無波,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實際上呢?天知道。這一年3月份的時候陳麗娟懷孕了,那是我一生最興奮的一天,陳麗娟把B超結果拿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跳了起來,沒做過爸爸的人肯定體會不到那種心情。走在大街上,我恨不得告訴每一個我碰到的人,我要當爸爸了。

那段時間我對陳麗娟特別好,飯都不讓她做,其實我本來就會做飯,只是一直都懶得做。現在正好可以重操舊業。陳麗娟請了產假在家休息,我白天去上班,下午她就去買菜等著我回來做。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我心裡特別充實,當一個女人身體里有了你的骨肉,她對你的意義就全然不同了。

1995年5月14日,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日子。當我接到電話說陳麗娟進醫院的時候,心裡就冒起來一陣不祥的預感,趕往醫院的時候我一遍遍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我不會這麼倒霉,不會。醫生告訴我孩子保不住了,我那時才真的明白什麼叫天旋地轉,陳麗娟的媽媽在病房裡哭得死去活來,她告訴我陳麗娟是出去買菜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我整個人麻木了,坐在病房裡一陣陣發抖。

陳麗娟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我們的表情就什麼都明白了,開始撕心裂肺地號哭,我衝過去抱住她,她拚命地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也正是我想喊出來的話,我的孩子就這麼沒了。流產之後,陳麗娟整整半個月沒說過一句話,每天就是坐在床上發獃,夜夜都做噩夢,經常半夜一聲尖叫從床上爬起來,叫得我毛骨悚然。

創傷總有一天會平復,但傷疤還是在的。我們的舊傷還沒痊癒,現在又添了一道新的。

事情過了半年之後,陳麗娟還是會說夢話,搞得我心煩意亂。晚上我們做愛的時候,她就像具死屍一樣躺著,任憑我怎麼掐她,擰她,咬她。她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總是興味索然。從她身上下來,一動不動躺著。那時候我們看上去就像兩具屍體並排放著,早逝的孩子抽空了我們的生命。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別看我年輕,身休健壯,但經過長期的心裡折磨慢慢我發現我勃起有問題了。我有些害怕。記得從前每當聽到說男人陽痿時我都會付之一笑,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陽痿這樣的事,即使有也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因為我的慾望太強烈了。嘿,不可思議吧!為此我偷偷到通縣的一家醫院求診。一個面目和善的中年醫生問了我的情況後,肯定地對我說你沒問題,是心鬧的。他斷定我要不是工作太緊張就是嫌棄老婆。醫生用質疑的目光對我說,不會啊,你們剛結婚沒兩年怎麼會這麼快就厭倦了呢?

根據醫生的建議我有意識進行心理治療,不再想麗娟以前的事,精神也放鬆,有一天我趁麗娟上班時把以前的夫妻生活情景想像了一遍,一會兒我那裡有了反應,很強烈的反應。天哪,終於找到感覺了。重振雄風的喜悅讓我有了馬上想做愛的衝動,我馬上打了電話給麗娟,讓她快回來,家裡有重要的事。麗娟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請了假心急火燎地回來,她一回來我二話沒說就把她按在床上,她又打又搡,還說我神經病。我哪管這些,把她衣服脫了,就做她。

她躺在床上不再掙扎,一動不動,用冷冷的眼神看著我,像沒有生命的屍體一樣。我剛有的衝動勁一下子全沒了,下面軟塌下來。我癱倒在床上。衝動的情慾又變成無名的憤怒。我罵了一句,然後穿上衣服出門了。從那以後我那兒又不聽話了。精神放鬆時會有一些反應,但只要想起麗娟以前的事我就不行。

有一天我陪一個朋友到歌廳玩,朋友為我找了一個小姐小姐長得眉清目秀的,也很溫柔。我們喝酒聊天唱歌,打情罵俏。當我們一起依偎著唱歌時,我有了很強烈的感覺。反正那段時候時好時壞,弄得我心情非常糟糕。為此我更加恨我老婆。

在我和麗娟生活的圈子中,面對著她,我成了一個矛盾的人,既有性心理障礙,卻又性壓抑,十分痛苦。久而久之我終於在外有染了。

她叫晨晨,我們是在一個朋友家的小聚中相識的。她還比我大幾歲,人很是熱情,長得很豐滿,皮膚那叫白啊,老實講非常合我的口味。那天有兩個外地朋友過來,大家興緻正濃著,酒喝了不少,跟著話也就多起來。而她只是在一邊靜靜聽著,偶爾一笑,笑得很從容和動人,一點不矯情。我發現好像每次我說話時晨晨就盯著我看,似乎眼神也比看別人要專註些,偶爾我看她一眼,她也不扭頭,毫無迴避的樣子。於是我開始留意她了,第三天我收到她的尋呼,在電話里她告訴我是向別人要了我的呼機號。老實說,收到她的尋呼我當時真是很開心,見面的時候我儘力保持著適度的禮貌,她說想見我跟我聊聊天。我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行,就定了次日下午見面。

我和她這樣有分寸地相處著,除了偶爾擁擁抱抱的,沒發生別的事情,彼此都懂得剋制著什麼,又似乎都喜歡這樣不溫不火的一種感覺,這樣相處了好長時間沒有被任何人覺察。

有一天晚上吃了飯她說到她家裡坐坐,她的丈夫出差了,我便去了。

她是個養尊處優而又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家裡布置得脫俗而得體。這一天晚上我們談得很是投機,後來我們便開始調情,我一下子就有了強烈的衝動,她像一隻美人魚一樣,光著潔白豐腴的身子和我做愛,極盡一切可能地做愛,她的興奮時的叫聲美妙之極,輕柔又性感,執著而瘋狂,麗娟是不可能有的。可以這麼說,這種性的情境我結婚這麼長時間從未體驗過,我幸福得想哭。

晨晨告訴我,她的丈夫是一家海鮮養殖場的老闆,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個工作狂。遺憾的是,儘管他人高馬大,卻不懂得床第間的溫存和銷魂,她結婚這麼長時間也一直壓抑著性慾望。她的話讓我在她面前很得意。

有了這一次後,我們倆便尋機在一起效魚水之歡。這時有關麗娟的貞操問題被我拋在了腦後。

可就在我和晨晨打得火熱的時候,麗娟似乎看出了什麼蛛絲馬跡。每當我從外面回來,她總要不停地盤問,第二天還要繼續嘮叨,沒完沒了。近半年的時間裡,她近乎瘋狂地自虐,動輒拿刀動斧地尋死覓活,並以這種方式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可每當我壓力大時就會去找晨晨,我甚至想和這個給我帶來性快樂的女人重組家庭。可當我問她願不願意拆散兩個家庭和我在一起時,她斷然拒絕了。她說她只願意這樣享受性愛的快樂,不願意重新組織家庭。我問為什麼,她說不為什麼,這樣不是挺好嗎?可是我是個既有正常情慾又有家庭責任感的人,我不願意這樣子下去。晨晨看出我的心思便再也不跟我來往了,我一下子感到失落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我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家庭中,但我對麗娟的感覺是十分複雜的,交織著情慾和仇恨。1995年底的一個晚上,我狀態不錯,非常不錯,但她在下面毫無反應。我終於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大吼,你叫啊,你怎麼不叫?她用木然的眼神望著我。我抽了她兩個耳光,你他媽的叫啊。

那時候我差不多就快瘋了,她死人一樣的表情更是讓我歇斯底里,我抓著她的頭髮把她從床上拖下來,狠狠地踢了兩腳。我在房間里轉來轉去,順手拿起一把椅子就朝她扔過去,她額角流血了,伸手摸了一下,看到手上的血跡,她張大嘴巴喘了幾口粗氣,終於「啊」的一聲哭了起來。我朝她走過去。她尖叫一聲,轉身跑到牆角,抱著膝蓋蹲在那裡背對著我,拉長了聲音號哭。

那一刻我全身無力,坐在地上,望著她蜷縮的身體。她哭聲漸漸小了,我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分開凌亂的頭髮撫摸她的面頰,我的喉嚨哽住了,說不出話來,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掉到地上。她突然一把抱住我,痛哭流涕,我也陪著她哭。我想這輩子我從來沒流過這麼多眼淚。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我對她說我們離婚吧,她點了點頭。

從民政局出來我們還是一塊回了家。一進家門我就緊緊抱住她親吻,差點喘不過氣來,我把她抱到床上,溫柔地脫去她的外套,胸罩,內褲。歷經風雨之後,她的身體還是那麼美,那一次我幾乎吻遍了她的全身,當我進入的時候,她叫了一聲沒有痛苦的意味,我們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誰都不不願太早結束。當高潮終於來臨的時候我淚流滿面。原來我是正常的,我沒有心理問題,我不是變態,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噩夢般的開端,如今這夢結束了,戲散場了,我也該走了。我們抱在一起躺了一個下午。天黑的時候我坐起來說我要走了,她說你去哪裡,我說我要去深圳,車票都已經買好了。她說那我幫你收拾東西吧,我說不用了我什麼也不帶走。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麗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了吧?她說好吧,我告訴你。

她停頓了大概一分鐘說,那個人是我的繼父。

我像夢遊一樣到了深圳,後來進了一家香港公司。其實到了深圳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反思我有些後悔當初對麗娟的暴力。老實說,她不是一個壞女人,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她還是很賢惠的。其實有這樣的女人做老婆是很不錯的。我常想起我們在大學時的初戀,那是多麼的美好。然而這一切都不復再來。

在深圳我聽得最多的歌是卡倫·卡朋特的《昔日重來》,這首歌現在已沒人聽了。可是我特地找到了她的CD碟。下班了我就會一個人在家聽聽。這種興趣一直保持了下來。我說不清是不是在追溯從前或沉湎於過去的某個美好的時段。因為我不願意把過去的記憶全部保留下來,畢竟有許多的傷痛在記憶里,揭這樣的傷疤是不明智的。

當然我後來也聽說了麗娟在離婚4年後結婚了,新丈夫是北京一家公交公司的一個科長,比麗娟還小3歲,人很老實,對麗娟百依百順。據說他是個王老五,沒結過婚。如果這個消息屬實,我想對我是個莫大的諷刺。

我不想這些了,在深圳我拚命工作,整整兩年一天都沒休息過。像我這樣的人老闆當然欣賞,所以我很快做了主管,然後是部門經理,再然後是董事長助理,現在是副總經理。這段經歷沒什麼特別的,同樣的故事到處都有。值得說的東西我已經說完了,都是些偷生者的回憶,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我屏住呼吸聽完了他的故事,心情隨著他的講述起落。我打量著眼前這個34歲的男人,這種眼神在他看來想必很奇怪。他太平靜了,平靜得讓我難以理解。或許這就是悲傷到極點之後的淡然吧,實在難以揣測。咖啡廳正在播放Sade如泣如訴的聲音,聽來讓人更覺沉重。介紹張亮生的朋友說。多年來他一直是單身,拒絕了無數女孩的邀請,理由是影響工作,我想他應該可以提供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吧。我點燃一支煙,到我抽煙他有點驚訝,顯然他跟現在的女孩子接觸太少。我一點一點整理自己的感觸,然後在筆記本上寫下兩句話:第一,生活太過離奇,不要隨意猜測別人的生活;第二,愛情是個易碎品,好好捧著它,千萬不要太用力。我把這兩句話拿給他看,他笑了笑,說我很擅長總結,這正是他最想告訴別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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