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夏夢闌珊(十一)只有你強,別人才會跟你講道理。

垂頭喪氣的走出門口,幾台停靠在路邊的計程車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向這邊張望,兩個穿著隨意的黑車司機像地下黨街頭對暗號一樣朝我嘀咕:「去哪兒啊,打車不?」

我邊走邊隨口問道:「xx酒店知道嗎?多錢?」

黑司機滿臉自信:「啊,知道,老熟了,這麼著,也不要你一百了,給八十得了。」

我扭頭對他上下打量一番:「我操,這簡直是坑人吶,窮瘋了吧你,五公里都不到!」

沒想到被另一個司機從後面扯住了肩膀衣服:「怎麼說話呢你?你他媽你哪兒的?」

我一愣,看了一眼肩膀上那隻骨節粗大的爪子:「我本地的。」

兩個人立即嗤笑出聲,滿臉不信:「哈哈哈,你他媽裝逼都不會。本地人有住酒店的嗎?」

另一個隨聲附和:「嘿嘿,就雞巴你這口音,來,你告訴我你是TM哪個本地的?」

我心下想著出門在外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著跟這些個流氓惹氣,掙脫抓住肩膀的爪子,轉身向路邊走去。

沒想到原本遠遠在路燈底下晃悠的的幾個人也一起圍攏過來,擋住我的去路,戲虐嘲諷,起鬨,歪脖子瞪眼,撇嘴叼煙,動手動腳,推推搡搡,個頂個都能看見老夏當年的影子,特別是老夏殺人出獄後的那幾年,彷彿都有殺人不償命的理由,有爛命一條打不死就行的能耐。

最早跟我搭訕的黑司機伸出一隻手指一下一下的懟著我的肩膀,把呼出的煙氣噴在我的臉上:「小子,甭他媽擱這兒廢話,我把話給你放這兒,你試試今天你不坐我們哥幾個的車不,看這門口的出租有哪台敢拉你!」

被客戶欺凌欺壓,我認了,誰叫咱指望著人家施捨吃飯呢。開個證明被各級機關冷嘲熱諷當球踢,我忍了,誰叫咱有求於人呢。被昔日的玩伴罵幾句,我也能忍著,誰叫咱混得沒人家牛逼呢。但幾個跑黑車也這樣欺負人,是覺得我不是惡人嗎?難道就真的如老夏說的那樣,好人,就活該被欺負,這個社會是保護壞人的。

心裡集聚的悶氣是彷彿快要撕碎胸膛,直衝腦頂:「哦,是嗎,我真想試試。」向著計程車走去。

幾個司機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不住調侃:「傻逼,知道嗎?這兒整棟樓整個場子都是李哥的,知道李哥是誰嗎?」

我推開幾隻拉拉扯扯的爪子:「李哥?不認識,你們再不讓開我報警了!」

「我看你他媽的是不想囫圇個從這兒走出去了吧?」聽見我說報警,幾個黑車司機明顯被刺激到了,像聽見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前仰後合,彷彿看白痴一樣的眼神,扯衣服,推肩膀的催促:「報啊,快點兒,報警啊。」「哎,別急著走啊,報警啊,等你報警呢,去哪兒啊!」

在不勝其煩的推推搡搡拉拉扯扯中走到路邊,果然,那幾個縮頭縮腦看著我被騷擾的計程車司機看見我走過來都連連擺手表示下班了,不拉活兒。

看到這個場景,在門口跟我搭訕的黑司機喜形於色很是得意:「告訴你沒人敢拉你,就是沒人敢,怎麼樣信了吧?」然後粗大的胳膊一把摟過我的脖子,用力夾緊,在我耳朵邊上惡狠狠的警告:「出門在外的,圖個平安,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看著噤若寒蟬的計程車司機,聽著耳邊粗鄙的勸誡,想想算了,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出門在外還真就別給自己找不自在,轉頭迎著凶神惡煞的司機:「呼,好吧,那走吧,你車在哪兒呢?」

他依舊摟著我的脖子,向著停車場方向走去,咧著半邊嘴角學著裡面的迎賓小妹柔聲問道:「老闆真乖,老闆去哪兒啊」

「不跟你說了嗎,去xx酒店」,

「啊,xx酒店啊,兩百。」

我在充滿汗臭的臂彎里掙扎出來:「哎,你剛不是說八十嗎?」

黑司機反手抓起我的衣領,向停車場方向一甩:「你他媽不是犟嗎,你他媽的不是不信邪嗎,你他媽的不是要試試嗎?兩百,別雞巴跟我廢話!」

我被甩出去三四步才站穩,整理了一下胸前褶皺:「呵,哥們,算了吧,這樣吧,給你一百差不多得了。」

剛剛那幾個沒跟上來的司機此時又跑了過來,一下下的把我往車場方向推搡:「三百!還廢話不!傻逼似的。」「你這種人就特么犯賤,欠收拾,今兒多交點學費,俺們哥們兒就當給你上堂課,給你長長記性!」

上課嗎?我這輩子被人上了太多次課,沒有按照各位老師的教導去做,並不代表我記性不好:「好了好了三百就三百,各位大哥等一會行吧?但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我打個電話叫裡面洗澡的朋友送來點行嗎?」

被幾個黑車司機擁簇著坐進一台銹跡斑斑的捷達車裡,聽著他們講述李哥的英雄事迹…

李哥那大屌跟酒瓶子似的,把這裡的小姐活活乾死一個。

我跟李哥一起喝酒的時候……

跟李哥一起平事兒的時候…………

跟李哥一起撒尿和泥的時候…………

當一個穿著浴袍趿拉板的年輕人穿過Xx港灣的旋轉門晃蕩著向這邊走過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剛剛還喧囂熱鬧面目猙獰的司機們鴉雀無聲,死死盯著他身後跟著的幾十個保安、服務生,手裡拿著的稿把,鐵管。

連忙迎上去對著地上的兩隻趿拉板點頭哈腰,柔聲問候:「嘿嘿,李哥啊,李哥有啥事兒…」…………

黃毛站在車邊,側頭對著捷達的副駕駛上低頭思考人生的我問:「王哥?王哥來了咋也不跟兄弟打個招呼。」

「是啊,好久不見了」

黃毛兒,哦不,現在官稱叫李總。李總迅速的掃了一眼捷達周圍那幾個低頭尋找螞蟻的漢子:「王哥,夏哥是我一輩子的大哥!你太跟我見外了,今兒你說這事兒咋辦吧?」

「算了,也沒把我怎麼著,實在沒辦法才勞煩你的。」

「你甭管了,我找車送你。」

「不用,我打車吧。」

「那行,明天我去找你,咱們再聊。」

「哈,替老夏謝了。」

下車遞給李總一張名片,轉身走向一台剛剛在門口放下客人的計程車,剛剛邁出兩步,就看見幾條人影嗖嗖的掠過,攔在面前,撲騰撲騰的跪倒,抱大腿蹭鼻涕的,講述自己眼瞎耳聾說胡話的,抽自己嘴巴的…………

看著這些人如同待宰羔羊,恭順的哈巴狗一樣在腳下翻滾乞憐,心中頓生豪情:也許老夏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吧?

只有當你比別人強的時候,別人才會跟你講道理,老夏說的。

推搡開抱著大腿的這個可憐的羔羊,鑽進一台剛剛送完客人的計程車

師傅,去xx酒店。計程車駛出華麗的大門,將奢華與喧囂拋在身後。

是的,這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關我事。

身後人聲鼎沸的喧囂掩蓋了發動機的轟鳴,穿過玻璃窗,依舊清晰。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依然令人膽邊發毛,遍體生寒。

何必呢,這世間有那麼多體面的工作可以賺錢養家,非要欺負外地人打洋樁,吃虧長見識,現在他們肯定後悔死了,但後悔的肯定不是這份工作,而是後悔沒看出來我真的是「本地人」。

正在胡思亂想,計程車停在了在馬路中間。

「咋不走了?」

「老闆,你看這…..」抬頭看了一圈才發現,我們被排在xx港灣門口最前面那幾台計程車,包圍了。

剛剛還朝我死命搖頭擺手宣布下班的幾個老司機走下車,一如那幾個黑車司機一樣,歪著脖子斜著肩,嘴角叼著煙捲,面色不善。

站在我這側的司機艱難的對我擠出一絲笑容:「老闆,這沒你事兒,辛苦你上前哪台車吧」

「呦,怎麼?你們幾個不都說不拉活兒嗎?」我坐在車裡嘲諷。

司機嘿嘿的笑著:「那幾個都是亡命徒,我們本分人誰跟他們也折騰不起啊。」

我戲虐的笑著:「那現在這是啥意思?是覺得我好欺負還是給那幾個黑車司機報仇來了?」

出租司機連忙擺手,滿臉堆笑:「老闆,這哪敢啊,這事真沒您的事兒,是俺們在這地方趴活兒都是交了錢的,這小子敢在這地盤上拉你就是不懂規矩,我們給他上堂課,教育教育。」

旁邊的司機也陪著笑臉:「老闆,不好意思,您換輛車吧,這活兒我真不能拉了。」

一路波折,總算回到了夢想中的酒店躺在床上,細細回味這幾天的經歷,老夏的話總是在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只有當你比別人強的時候,別人才會跟你講道理。

當你比別人強的時候,你講的什麼都是道理。

樓上床腳咿呀咿呀的響了一陣,隔壁又傳來女人垂死掙扎的慘叫,門縫裡隔一會兒就有人塞幾張印刷精美的卡片,粗略看了一下,猜想這位姓包的小姐肯定是在電信公司工作,不然怎麼每張卡片的電話號碼都不一樣?

除此之外這家掛著兩星招牌兩星價格的酒店還是很不錯的。

迷迷糊糊中被電話鈴聲吵醒,閉著眼睛摸起床頭的手機:「王哥,醒了吧,我是小李,我在大廳呢,你下樓吧。」

「小李?哦,李總吧?好的,馬上下來。」掛斷電話,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11:45,有些懵逼………..我擦,睡了這麼久?也不是,沒睡多久,記得三點多還聽見隔壁哦哦啊啊的呢。

這一覺睡的,時空顛倒陰陽錯亂,稀碎稀碎的。

兩星酒店大廳的空調明顯比房間里要涼爽,李總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擺弄著手機,大刺刺的坐在大堂吧台對面的沙發上把兩隻腳橫擺在茶几上顫抖,舒舒服服的擺著葛優癱,我的目光竟不由自主的向他的褲襠位置掃了兩眼心裡估算了一下這裡的東西到底有多大。

我快步上前:「嘿,李總,昨晚多謝啦,找我有事?」

黃毛兒立即站起來:「嗨,王哥,叫小李就行了。」

我:「這哪行,您現在可比老夏當年混得好」

李:「王哥,夏哥救過我的命,是我一輩子的大哥,他說你是他唯一的家人,自然得管你叫哥。」

我:「家人?呵呵,這傢伙還真看得起我。認識他整個就是一場飛來橫禍,人生悲劇!」

我和小李一邊扯著閑話,一邊走出酒店,遵從小李的意見:「邊吃邊說。」

一家小店,兩個小菜,四瓶啤酒。邊吃邊說。

原來老夏讓他去搞翻小奶牛,他資質身體特異,一來是怕場里的媽咪知道不做他生意,二來怕在場子里搞兩下奶牛就疼跑了,於是叫小兄弟把她帶出場,弄到自己熟悉的小賓館裡,小兄弟一心一意為老大著想,心怕奶牛受不了掃了老大的興緻,給小奶牛磕了點兒搖頭丸,這玩意兒又叫強姦葯,催情效果極好,瘋起來根本不知道疼。

小李又是器大活兒好,平時嫖妓只有生過孩子的大媽能伺候他,好容易逮住個青春靚麗身材豐碩的年輕妹子,還有人付費,這妹子又使勁喊不要停,咋搞都不服,自然狠狠的爽了幾炮。

也不知道是嗑藥磕的還是有啥其他病犯了,反正發現又是抽筋又是吐白沫的就趕緊送醫院,沒到地方人就死了。

小李直接被胖子關進去了,又被老夏保出來。從法醫解剖出吸毒致死,到給奶牛家裡賠款封口,都是老夏找的人,花的錢。自此小李就成了老夏的心腹死黨,幫老夏打理所有的生意。

小李所謂的救命之恩就是這個。當然,後來胖子說是自己心地善良,跟老夏求情,又上下活動四處奔走才把小李給放了。

李:「王哥,夏哥是個好人!」

我:「嗯,是不錯。」

李:「王哥,你也是個好人。」

………………………嗯,我一直覺得我是好人。

李:「王哥,你這次是來找人救夏哥的吧?找x胖子沒用,這事兒他在裡面沒少下黑手。」

我:「黑手?」

李:「最早那個xx小區還是工廠的時候,就是夏哥自己一個人擺平上千鬧事工人那次你知道吧?」

我不自覺的摸摸耳朵後面的傷疤:「知道,記得算比較清楚的。」

李:「那次事兒裡面就有這死胖子參合…………」

話說當年正是房地產事業剛剛如日出生,全市各級領導幹部以及其家屬都盯著這塊蛋糕,像老夏當時主管的夜場,娛樂城這種生意,雖然每年都能跟眼紅的同行,眼熱的地痞打出幾條人命來,但與房地產相比,這種生意賺的小錢兒,都不夠人家丟的。

市中心的絕大部分土地都想方設法的推平了,剩下的地盤兒,最好的地段就是一家鑄件廠,工廠生意興隆,每天裝貨卸貨的大貨車在門口排得老長,老闆是南方人,唯一的愛好就是跟小姑娘結婚玩兒,這家少爺15歲就在這一片兒臭名遠揚,那次趁著他爹回南方老家探親,他跑到他爹的小洋樓里把小媽給綁在床上強姦了,可能是年紀太小不知道收斂,一天一夜下來,發現自己尿血了,被送到醫院住進了ICU跟他爹打電話要錢。

他爹就這一個獨苗苗,聽說了之後打著飛機就回來了,到醫院父慈子孝一家親,按在病床上就給二少爺打到鼻口竄血…………周圍的醫生護士一看,這哪行啊,太平間住一天才三百塊,ICU一天四萬多,必須得攔著,估計要不是醫護人員拉著,就打太平間去了

市裡正面談判未果,官二代們私下的交涉也無功,地下勢力一聽給這家廠長當保衛科長的是老夏,誰也不接這事兒。當時胖子不過是個科員,深感上級領導不易,誓言為領導分憂解難萬死不辭,拍著胸脯說一定能搞定老夏,從旗幟路線講到政策方針,又從偷水果講到被流放,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老夏這人講義氣認死理,絕不幹吃裡扒外的事不答應幫忙也就算了,還勸說廠長堅持不搬。

胖子最後穿著制服板著臉拿出嚇唬小流氓那一套,在老夏面前吹鬍子瞪眼睛又是掏槍又是亮手銬的,被老夏按在桌子底下一頓胖揍。這也是為啥胖子說老夏揍警察都沒人管,親自試過的。

「他倆的梁子就是這時候結下的,胖子早想弄死他,只是夏哥跟市裡的二少們玩兒在了一起,他不敢。」小李一臉怨毒和鄙夷:「我早晚找機會給夏哥出口氣!」

我:「出氣?」

李:「後來也不知道為啥,廠長娶了那個xx高中的學生妹之後,夏哥的態度就變了。原本這事兒直接找上面的領導,誰看中這塊地,大家都清楚。但夏哥還是顧忌哥們情分,把功勞給了那胖子一份兒。不然,他他媽哪能調到市局裡工作。」

我:「老夏是愛犯渾,但對從小這幾個兄弟感情還是很看重的。」其實另一層是老夏一個親人沒有,我們這些兒時夥伴身上是他對家人親情的一份寄託。

老夏這個保衛科長一說不管,消防的,安檢的,就都敢進場檢查執法了,工商稅務,公安法院,輪番上陣,排隊進場。就這樣查了一個月不到,就再也找不到廠長了,這傢伙嚇得一路衝出國門走向世界,領著小老婆跑到加拿大造小人去了。

胖子因為解決了老領導家裡的急,得到了一個肥缺。老夏也就此走進了官場視野,成了撈錢的耙子。市裡明目張胆的風月場所,娛樂城,公開半公開的賭場棋牌,掛著指定定點單位的酒店,一轉眼就都成了老夏的產業。

一個地痞就這樣成了某集團老總,民營企業家,創業模範,優秀青年,人大代表……………..聲名鵲起。

侃侃而談的小李臉上滿是崇拜和羨慕。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戰爭,老夏的智商不可謂不高,在底層草根之間的搏殺中遊刃有餘,但官場險惡,他的那點兒套路就完全不夠用了,特別是重感情講道義的人,當個民營個體的壞人還湊合,上不了檯面。沾染了官場的流氓團伙,就算得上正經八百的黑社會組織了,當然,這只是適用於法院判決書。

其實在人生軌跡達到頂峰的時候,老夏就已經隱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用他的話來說,這就是他的命。

每日一更 待續

作者:王亞軍


推薦閱讀:

楊瀾&武志紅微課回顧 | 給孩子講道理 or 講感覺?
講道德與講道理 丁 輝
孩子發脾氣時, 傻傻講道理是沒用的, 這樣溝通才有效
如何給2歲以下寶寶講道理
和老婆講道理是男人幼稚

TAG:原創 | 人才 | 道理 | 講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