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公案:480位禪宗大德悟道因緣之十(40位)

361.佛光道悟禪師悟道因緣 362.橫川如珙禪師悟道因緣 363.覺庵夢真禪師悟道因緣 364.性原慧朗禪師悟道因緣 365.楚石梵琦禪師悟道因緣 366.愚庵智及禪師悟道因緣 367.行中至仁禪師悟道因緣 368.復原福報禪師悟道因緣 369.古鼎祖銘禪師悟道因緣 370.竹泉法林禪師悟道因緣

361.佛光道悟禪師悟道因緣

  佛光道悟禪師,白雲海禪師之法嗣,俗姓寇,陝右蘭州人。道悟禪師生而有齒,十六歲就出世志。父母先是不同意,後因為他絕食數日,不得已,乃聽許落髮。

  兩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道悟禪師從臨洮(今甘肅臨洮)回到彎子店投宿。半夜夢見一梵僧將他喚醒,剛一醒來,恰好聽見旅店附近的馬在嘶鳴,道悟禪師當即豁然大悟。

  第二天早晨,道悟禪師喜不自勝地往家裡走。他一邊走一邊唱道:

  「見也羅,見也羅,遍虛空,只一個「。

  回到家中,他告訴母親說:「我拾得一物。」

  他的母親於是在他的行囊中翻來複去地尋找,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便問:「是何物?」

  道悟禪師道:「我自無始以來不見了底物。」

  他的母親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過了幾天,道悟禪師便辭別母親,外出遊方。鄉里有人送他,臨別時,請他作頌,道悟禪師欣然應允,其中有「水流須到海,鶴出白雲頭」兩句,暗示了他今後的去向。

  後來,道悟禪師來到熊耳山,是然遇到白雲海禪師。在此之前,有人問白雲海禪師:「何不擇法嗣?」白雲海禪師遂以頌答之,其中有「芝蘭秀髮,獨出西秦」二句,暗示了道悟禪師禪師的到來。

  道悟禪師來的前一天晚上,寺院大眾都聽到空中有個聲音說:「來日接郭相公。」第二天黎明,白雲海禪師便招呼大眾,列隊持香花,到山門口迎接「我關西弟子」。大眾都很疑惑,老和尚什麼時候暗中收了個關西弟子。白雲海禪師解釋道:「寺乃唐郭子儀建,今渠自來住持也。」

  寺眾剛在門口迎立不久,道悟禪師果然到了。白雲海禪師遂與之言論,一語便相契。白雲海禪師於是將衣缽交付給道悟禪師。

  在道悟禪師來之前,這個寺院附近,有一個土匪窩,他們經常出來殺人越貨。有一天,一位長得非常剽悍的殺人賊故意假裝前來告急,以轉移眾人的視線。道悟禪師識破他的詭計,便招呼僧眾將那賊捉住。道悟禪師道:「即汝是賊。」說完便審訊,然後率領僧眾直撲其巢穴,將所有的土匪一網打盡。土匪們都跪拜乞命。道悟禪師於是給他們開示佛法,教誨了一番,又將他們全部釋放。從此以後,這一帶民風日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達數十年之久。

  從這件事中,人們更加相信道悟禪師就是唐朝大將汾陽王郭子儀轉世。

  金世宗大定二十四年(1184),白雲海禪師圓寂,道悟禪師遂出世開堂說法,先後住持過鄭州之普照、三鄉之竹閣等道場。

  道悟禪師經常穿白衣服,騎著牛,橫著笛,游於洛川。人莫測其深淺。他曾經告訴人說:「道我是凡,向聖位里去。道我是聖,向凡位里去。道我不是聖不是凡,才向毗盧頂上有些行履處。」

  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道悟禪師結夏於臨洮大勢寺。應大眾邀請,他準備開講《圓覺經》。道悟禪師升座後,垂示大眾道:「此席(這次講法)只講得一半去。」

  五月二十六日早晨,道悟禪師一切如平常。洗漱畢,他突然呼喚侍者道:「我病也,尋葯去。」

  侍者便應命而出,腳還未跨出門,道悟禪師便結吉祥卧而去。當時丈室的上空,有五色祥雲如寶蓋,中有紅光如日。

  道悟禪師圓寂時,春秋五十三歲。

362.橫川如珙禪師悟道因緣

  慶元(治所在今浙江龍泉)育王橫川如珙禪師,天童滅翁文禮禪師之法嗣,永嘉林處士之季子,字子璞,生於南宋寧宗嘉定壬午年(1222)。如珙禪師孩提時即孤潔不群,不食葷腥,其父林處士擔心他在世間養不大,於是,十五歲的時候,便讓他跟從已經出家的叔父正則禪師落髮。受具足戒後,如珙禪師即遊方參學。先禮靈隱石田薰禪師,不久又改從徑山痴絕道沖禪師。雖參學有年,而無所入,疑滯猶在。後聽說文禮禪師開法於天目,門庭興盛,遂投其座下請益。

  文禮禪師初見如珙禪師,知是法器,便同意他入室請益。

  一日,文禮禪師舉「南山筀(gui)筍、東海烏賊」之話頭,詰問如珙禪師。

  如珙禪師正要開口擬對,文禮禪師舉拳便打。

  如珙禪師終於豁然有省。

  如珙禪師悟道後,奉旨前往育王,開法接眾。

  曾上堂云:「地大、水大、火大、風大:若一念無疑,地不能礙;若一念無愛,水不能溺;若一念無嗔,火不能燒;若一念無喜,風不能飄。如此即是無依道人。佛從無依生,若悟無依,佛亦無得。」

  如珙禪師臨終前兩年,曾預先詢問大眾云:「病叟今年六十六,死日將至。火化好?土化好?」

  西堂唯庵師道:「山前有片荒地。」

  如珙禪師於是令眾疊石為塔,並自撰墓銘云:

  「天生一穴,藏吾枯骨。

   骨朽成土,土能生物。

   結個葫蘆,掛趙州壁。

   永脫輪迴,超三世佛。」

  至元二十六年(1289)三月,如珙禪師如期遷化。春秋六十八歲。生前著有三會語錄行世。

363.覺庵夢真禪師悟道因緣

  平江(今蘇州市)承天覺庵夢真禪師,寧波雪竇大歇仲謙禪師之法嗣,宣州(今安徽宣城)人。夢真禪師八歲出家,十九歲受具足戒,從二十歲起開始行腳。他雖然參訪了不少尊容,但是心中的疑團卻仍然未能了決。

  後因仰慕無准師範禪師的道風,夢真禪師於是前往徑山禮謁。

  奇怪的是,夢真禪師每次入室參禮師範禪師的時候,總是害怕得要命,身體不停地發抖,連想要參問的話頭也想不起來。

  這樣經過了好多次,可是這個毛病老也改不了,後來,夢真禪師乾脆放棄請益,晝夜不斷地堅持坐禪。

  後來有一天,夢真禪師正在廊下經行,忽然聽到火板(從林,表示用齋之信號)敲響了,終於有省。他心裡暗自高興,於是匆匆忙忙趕到丈室。

  師範禪師一見,便問:「你是吃粥吃飯僧?參禪學道僧?」

  夢真禪師大聲回答道:「吃粥吃飯僧!」

  師範禪師道:「更須吃飽始得。」

  夢真禪師道:「謝和尚供養。」

  於是,師範禪師便教他看趙州和尚狗子無佛性之公案。

  夢真禪師於是依教參究,可是久無所入。

  後來,他辭別了師範禪師,前往雪竇,參禮大歇仲謙禪師。

  初禮雪竇,大歇禪師便問:「作么生是生死底事?」

  夢真禪師道:「眉毛安眼上。」

  大歇禪師又問:「眉毛因甚安眼上?」

  夢真禪師道:「說著令人轉不堪。」

  大歇禪師又問:「汝甚處來?」

  夢真禪師道:「徑山來。」

  大歇禪師問:「火後事作么生?」

  [在此之前,徑山發生過火劫。故有此問。但是這一問的用意卻是直指心性。]

  夢真禪師道:「五峰依舊插天高。」

  大歇禪師又問:「那事還曾壞么?」

  [宗門中,常用「那事」、「那邊」,指代自性。]

  夢真禪師於是叉手走上前,說道:「幸喜不曾動著。」

  大歇禪師於是同意夢真禪師掛搭,入參堂有功。

  夢真禪師此時雖有所入,但是他自知腳跟未穩,心中猶有疑滯,經常鬧哄哄的。因此他用功更加精進。

  一天深夜,夢真禪師正在禪堂里打坐。不經意間,他抬頭看了一下供在佛前的琉璃燈,豁然大悟。從前所昨,一時冰消瓦解。

  第二天早晨,他一起來,便直奔丈室,向大歇禪師通報了夜間所悟。

  大歇禪師於是舉「如何是佛?三腳驢子弄蹄行」這一話頭,勘驗他。

  大歇禪師話還未說完,夢真禪師便應聲答道:「一任蹦跳。」

  大歇禪師又問:「甚處與楊歧相見?」

  夢真禪師道:「當面蹉過。」

  大歇禪師一聽,便微笑點頭印可。

  夢真禪師後出世,住承天寺接眾。

  夢真禪師曾上堂云:「將心學佛,攝入魔宮。擬心參禪,墮在陰界。直饒嫌佛不肯做,被拄杖子穿過髑髏。若恁么看來,直是無用心處。」說到這裡,便卓拄杖云:「攜取詩書歸舊院,野花啼鳥一般春。」

364.性原慧朗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靈隱性原慧朗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別號幻隱,俗姓項,台州黃岩人。慧朗禪師七歲時曾患疽疾(腫塊性毒瘡),快要死了,父母把他放在床上。忽然間他不見了,父母到處找,終於在別的地方找到了他。父母問他怎麼來的,慧朗禪師回答說,剛才在夢中,有四個童子,把他抬到這作兒來。明眼人知道,這是天神對慧朗禪師的護佑。果然,慧朗禪師很快就恢復了健康。

  長大以後,慧朗禪師越來越不喜歡世俗的生活,於是前往溫州之寶冠東山魯禪師座下出家。受具足戒後,慧朗禪師便開始遊方參學。他首先來到仙居紫籜(tuo)山參禮竺元道禪師,請問佛法心要。因無所省發,於是又前往徑山,禮謁元叟行端禪師。

  初禮徑山,元叟禪師便問:「東嶺來?西嶺來?」

  慧朗禪師指著腳上的草鞋說:「者(這)這是三文錢買得。」

  元叟禪師道:「未在,更道!」

  慧朗禪師道:「某甲只恁么來,未審和尚作么生?」

  元叟禪師道:「念汝遠來,放汝三十棒!」

  慧朗禪師一聽,言下有省。於是便下參堂用功。

  在元叟禪師的指點下,慧朗禪師經過長時間的刻苦參學,終於盡得其旨。

  慧朗禪師道:「才涉思惟,皆為剩法。」

  元叟禪師知道慧朗禪師已經徹悟,遂予印可,並令他充當藏頭,負責管理藏經。

  慧朗禪師後出世於五峰,不久移住金峨。明洪武五年(1372),慧朗禪師奉詔,與季潭禪師一同入京。後季潭禪師奉旨住天界寺,請慧朗禪師為首座和尚。洪武十一年(1378),慧朗禪師又移住靈隱。在短短的時間內,慧朗禪師就將靈隱寺修復一新。一時宗風大振,學眾雲集。

  慧朗禪師曾上堂云:「涅盤生死,等是空華。佛及眾生,皆為剩語。諸人到這裡作么生會?」說到這裡,慧朗禪師便拍禪床,默然良久,最後說道:「但見落花隨水去,不知流出洞中春。」

  慧朗禪師的禪風以高峻莫測著稱,這在明代的高僧中是不多見的。現舉其室中垂語兩則——

  「昨夜蓮花峰,被蜉游食卻半邊,你因甚麼不知?」

  「冷泉亭吞卻壑雷亭即不問,南高峰與北高峰斗額,是第幾機?」

  面對這樣的機語,慧朗禪師座下自然沒有人能夠契入。

  洪武十九年(1386)夏天,靈隱寺遭火劫,有人誣告是慧朗禪師派人所為。官府要逮捕他。座下弟子勸他早作計策,慧朗禪師不僅不理睬,反而怡然前往有司。有司還未來得及審訊,慧朗禪師便於廊廡下說偈,端坐而逝。春秋六十九歲。

365.楚石梵琦禪師悟道因緣

  嘉興天寧楚石梵琦禪師,徑山無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姓朱,明州象山人。其母張氏夢見紅日墮懷,遂生梵琦禪師。梵琦禪師在襁褓中時,曾有異僧來家中化齋,摸著梵琦禪師的頭頂說:「此佛日也,他日必當振揚佛法。」父母因此給他取小字曇曜。梵琦禪師四歲時父母雙亡,由親戚撫養。七歲時即靈慧大發,讀書一目十行,遠近之人皆稱之為神童。梵琦禪師九歲離俗,於天寧永祚寺出家,跟隨訥翁謨禪師學習經論。不久便前往湖州崇恩寺,依晉翁詢禪師。晉翁詢禪師是梵琦禪師俗家時的族叔,與魏公趙孟頫(fu)往來甚密。趙孟頫一見梵琦禪師,非常器重,遂出錢為他買了僧牒。梵琦禪師因此得以正式剃度,十六歲,於杭州昭慶寺受了具足戒。

  後來,晉翁詢禪師移住道場寺,梵琦禪師亦隨而前往,先是充當侍者,不久又負責管理藏經閣。

  一日,梵琦禪師閱讀《楞嚴經》。當他讀到「緣見因明,暗成無見」這一句時,恍然有省。從此以後,梵琦禪師遍覽群書,其義自曉,文句自通,不假師授。

  梵琦禪師出家後,由於一直與經論打交道,沒有受過本色鉗錘,因此他自知滯於名相,未能盡去纏縛,這樣下去是不可能獲得解脫的。於是他便暫時放棄經論的學習,前往徑山,參禮元叟行端禪師。

  初禮元叟禪師,梵琦禪師便問:「言發非聲,色前非物,其意如何?」

  元叟禪師反問道:「言發非聲,色前非物,速道!速道!」

  梵琦禪師正擬思欲答,元叟禪師突然震威一喝。

  梵琦禪師驚愕得連連後退,從此以後,群疑迭出,胸中如置巨石,晝夜不得安穩。

  當時正好趕上元英宗詔選衲僧進京,粉黃金為泥,書寫大藏經。梵琦禪師因為字寫得好,又有名望,亦在被選之列。梵琦禪師於是辭別元叟禪師,前往燕京,住在萬寶坊。萬寶坊離崇天門很近。

  一天晚上,梵琦禪師睡起,準備寫經,忽聞西城樓鼓震動,豁然大悟,汗如雨下,拊幾大笑道:「徑山鼻孔,今日人吾手矣!」遂作偈曰:

  「崇天門外鼓騰騰,驀劄虛空就地崩。

   拾得紅爐一點雪,卻是黃河六月冰。」

  梵琦禪師開悟的那一年,正好是大元泰定帝泰定元年(1324),當時梵琦禪師才二十九歲。

  同年,梵琦禪師南歸,重上徑山。元叟禪師一見梵琦禪師氣象充盛,便笑道:「西來密意,喜子得之矣!」於是讓梵琦禪師充當首座和尚。凡往來參叩者,多令梵琦禪師抉擇。

  元泰定元年(1324)冬天,梵琦禪師奉宣政院之命,于海鹽福臻寺出世,接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元文宗天曆元年(1328),梵琦禪師又移住天寧永祚寺,在那裡,他建了一座高達二百四十餘尺的七級浮圖。此後,梵琦禪師還先後住持過杭州鳳山大報國寺,及嘉興本覺寺、光孝寺、報恩寺。晚年,梵琦禪師隱居於天寧永祚寺西齋,自號西齋主人。

  大明洪武元年(1368),朱元璋詔令江南大德,於蔣山為陣亡將士設追薦大法會。梵琦禪師奉命升座說法。帝大悅。第二年三月,朱元璋再詔梵琦禪師於蔣山說法,並贈內府白金。洪武三年(1370)秋,朱元璋以鬼神之理幽微難測,召十六位精通三藏的大德進京咨問。梵琦禪師與夢堂噩禪師亦在被選之列。在京城,梵琦禪師依據經論,將朱元璋所提之問,一一剖析詳答,寫成書稿。

  書稿剛一寫完,梵琦禪師便示寂。梵琦禪師沐浴更衣畢,跏趺而坐,書偈云:

  「真性圓明,本無生滅。

   木馬夜鳴,西方日出。」

  寫完之後,梵琦禪師便告訴夢堂禪師道:「師兄,我去也。」

  夢堂禪師問:「何處去?」

  梵琦禪師道:「西方去。」

  夢堂禪師道:「西方有佛,東方無佛耶?」

  梵琦禪師於是震威脅一喝而逝。當時是洪武三年(1370)七月。春秋七十五歲。

  梵琦禪師生前著述甚多,有《六會語錄》、《凈土詩》、《北游集》、《鳳山集》、《西齋集》、《和天台三聖詩》、《永明山居詩》等。

  梵琦禪師認為,參禪之要,重在離分別,忘知解,死卻偷心——

  「只如坐禪,須是了卻自己偷心始得。若不了卻自己偷心,空坐何益?且阿那個是偷心?便是一切不了,念起念滅,總是偷心。死得偷心,便與佛祖不別。」

  另外,梵琦禪師雖從禪宗入道,最終卻以凈土為歸。這一點是當時佛教界的一個總的趨勢。梵琦禪師的凈土詩寫得很好,現錄數首供讀者品嘗——

  (1)遙指家鄉落日邊,一條歸路直如弦。

    空中韻奏般般樂,水上華開朵朵蓮。

    雜樹枝莖成百寶,群居服食勝諸天。

    吾師明願當垂接,不枉翹勤五十年。

  (2)一寸光陰一雨金,勸君念佛早回心。

    直饒鳳閣龍樓貴,難得雞皮鶴髮侵。

    鼎內香煙初未徹,空中法駕已遙臨。

    塵塵剎剎雖清凈,獨有彌陀願力深。

  

366.愚庵智及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徑山愚庵以中智及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姓顧,蘇州吳縣人。智及禪師自幼於穹窿海雲院出家,落髮受戒後,有一段時間專聽賢首宗的法師講華嚴法界觀。還沒有講完,智及禪師便笑道:「一真法界,圓同太虛。但涉言詞,即成剩法。縱獲天雨寶華,於我奚益哉!」

  於是離開講席,前往建業,禮謁笑隱禪師。笑隱禪師文章道德俱佳,傾動當時。智及禪師在其座下不久,即微露文采,於是附近的人都交相延譽。智及禪師也頗感受用。

  一日,同參東嶼禪師前來看望智及禪師,看見智及禪師終日沉溺於吟詩作賦、沾沾自得的樣子,便呵斥道:「子才若此,不思荷擔正法,乃甘作騷壇奴隸乎?無盡燈偈中所謂『黃葉飄飄者』,不知作何見解?」

  智及禪師被這一問,舌噤不能答,心中生大慚愧,於是重新回到海雲院。從此以後,他的心中就象塞了塊石頭似的,不得安穩。為了掃蕩心中的疑滯,智及禪師於是發心參究,晝夜不息,目不交睫。這樣苦苦地用功了一個多月。

  一日,智及禪師正在經行,突然一陣秋風乍起,樹葉瀟瀟地落滿了庭院。他終於豁然有省。

  於是他立即起程,前往徑山,請求元叟行端禪師為他印證。元叟禪師於是將法衣傳給了他。

  智及禪師後應江浙行省丞相達識帖穆兒的邀請,前往杭州徑山開法。

  一日,智及禪師入園,正好趕上典座師(叢林里,專門負責廚房伙食的出家人)在收割南瓜。那圓圓的南瓜活象一個個腦袋。

  智及禪師便問:「割得幾個祖師頭?」

  典座禪師道:「三十個。」

  智及禪師又問:「那(哪)個皮下有血?」

  典座禪師驚恐道:「和尚何得重重相戲?」

  智及禪師聽了,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心不得好報!」

  智及禪師住持徑山期間,附近有一位無賴男子,名叫瞿范,每天到寺院里來大吃大喝。有一天,執事僧譏笑他,瞿范嗔心大起,便告官府,誣陷智及禪師犯了闇昧之事。在衙部,智及禪師泰然自若。衙使認為他目中無人,不高興,於是給他定了罪。智及禪師也不分辯,亦無絲毫慍色,怡然受之。一年後,浙江行省丞相下來觀察,得知智及禪師受了冤屈,遂給他平了反,並重新請他回徑山住持。

  歸院之日,智及禪師拿著丞相給他的信札,升座說道:「前佛性命,後佛紀綱,總在者(這)里,凜然如朽索之馭六馬,危乎猶一發之引千鈞,若非大丞相赤手提持 全肩荷擔,何處更有今日?諸人還委悉(明白)么?車不橫推,理無曲斷。」

  升座酬唱完畢,智及禪師說偈道:

  「去日應須償宿債,回時宿債本來空。

   山上鯉魚打崩跳,一國之師展笑容。」

  智及禪師圓寂於明洪武戊午年(1378)。

367.行中至仁禪師悟道因緣

  蘇州萬壽行中至仁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姓吳,番(bo)陽人。其父吳仲華為江州(今江西九州)廣文(官名)。至仁禪師五歲時,從江州報恩寺真牧純禪師受業,七歲落髮得度。受具足戒後,至仁禪師便前往徑山,投元叟行端禪師座下參學。

  初禮徑山,元叟禪師看著至仁禪師,開懷一笑。

  至仁禪師茫然不知所措,怔在那裡,手中的坐具掉在地上。

  元叟禪師便呵道:「參堂去!」

  至仁禪師遂遵命,下參堂,晝夜用功,目不交睫。

  一日,元叟禪師偶然見到至仁禪師,便問:「何處人?」

  至仁禪師道:「番陽人。」

  元叟禪師又問:「番陽湖闊多少?」

  至仁禪師便伸長手,作丈量的姿勢。

  元叟禪師連聲道:「不是!不是!」

  至仁禪師道「合取臭口!」

  元叟禪師笑了,於是令他充當侍者,不久又讓他當書記,負責寺院文案。

  元叟禪師曾告訴眾人道:「仁書記虎而翼也!」

  至仁禪師出世後,住蘇州萬壽寺。

  曾有上堂法語云:「禪性無生,離生禪想。禪性無住,離住禪寂。五台山上雲蒸飯,佛殿階前狗尿天。剎竿頭上煎鎚子,三個胡猻夜簸錢。」

  大明洪武十五年(1382)三月,至仁禪師將示寂。其同參如愚仲禪師前來問候,說道:「師行矣,諸子在旁,盍(何不)賜一言,為末後訓乎?」

  至仁禪師道:「十方薄伽梵,一路涅盤門。」

  如愚仲禪師又道:「與師締交五十秋矣,此別,直詣凈土相見。」  

  至仁禪師厲聲道:「盡大千界是個凈土,何處不相見?」

  說完,至仁禪師默然良久,然後索筆書偈而逝。

368.復原福報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徑山復原福報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性方,台州寧海人。福報禪師少時秉父母之命,前往杭州梁渚崇福院出家。當時石湖美禪師住持凈慈寺,門庭興盛。福報禪師遂投其座下,落髮受戒,並深得石湖美禪師的器重。

  福報禪師因為己事未明,心中不安,後聽說元叟行端禪師門庭高峻,於是前往徑山參禮。

  初禮徑山,元叟禪師便問:「近離甚處?」

  福報禪師道:「凈慈。」

  元叟禪師又問:「來作什麼?」

  福報禪師道:「久慕道風,特來禮拜。」

  元叟禪師於是問道:「趙州見南泉作么生?」

  [趙州見南泉之公案:趙州和尚參禮南泉禪師,正趕上南泉禪師在休息。南泉禪師問:「近離甚處?」趙州和尚道:「瑞像院。」南泉禪師又問:「還見瑞像么?」趙州和尚道:「不見瑞像,只見卧如來。」南泉禪師於是坐起來,問道:「汝是有主沙彌,無主沙彌?」趙州和尚道:「有主沙彌。」南泉禪師便問:「那(哪)個是你主?」趙州和尚於是走上前,向南泉禪師鞠躬問訊道:「仲冬嚴寒,伏惟和尚尊候萬福。」南泉禪師一聽,便非常器重趙州和尚,並允許他入室請益。]

  福報禪師回答道:「頭頂天,腳踏地。」  

  元叟禪師又問:「見後如何?」

  福報禪師道:「飢來吃飯,困來打眠。」

  元叟禪師一聽,想看看福報禪師腳跟是否真的站穩了,便故意試探道:「何處學得者(這)虛頭來?」

  福報禪師道:「今日親見和尚。」

  [宗門中,常用「親見和尚」、「親見祖師」等說法,表示見性或親證本來面目。]  

  元叟禪師遂點頭稱是。

  大明洪武初年,福報禪師奉詔入禁,應對佛法,館於天界寺,帝大悅。三年後,復還徑山,開法接眾。

  曾有上堂法語云:「一葉落,天下秋。一塵起,大地收。誰謂北郁單越,不是南贍部州,剛自騎牛更覓牛。」

  一日,福報禪師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的侍者以為他快要死了,便請他作偈。福報禪師呵斥道:「吾世尚有三年!」

  三年後,福報禪師果然遷化。臨終時,福報禪師拍手叫道:「阿呵呵,大眾,是什麼?看取!」

  說完,便奄然而逝。

369.古鼎祖銘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徑山古鼎銘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姓應,奉化人。祖銘禪師幼時不食葷腥,穎悟持重,年稍長,勤奮好學,通百家之書,尤好佛典。十八歲時,因為厭離世俗生活,往從金峨錫禪師學習出世法,二十五歲落髮得度。受具足戒後,祖銘禪師即開始遊方參學。他拜訪過江浙一帶很多大德,但是未能契入宗門之旨。

  當時,元叟行端禪師在杭州靈隱寺當住持,法席興盛。祖銘禪師於是前往參禮。

  一日,祖銘禪師入室,向元叟禪師請教黃龍見慈明之因緣。

  [該因緣是——一天晚上,晚參結束之後,慧南禪師入室,向慈明禪師(石霜楚圓)請益。慧南禪師道:「慧南以暗短,望道未見,此聞夜參,如迷行得指南之車。然唯大慈,更旋法施,使盡余疑。」慈明禪師道:「書記領徒遊方,名聞叢林,借使有疑,不以衰陋鄙棄,可坐而商略,顧(豈、難道)不可哉!」於是便令侍者搬來禪床,請慧南禪師坐。慧南禪師被慈明禪師的誠懇所感動,惶恐不安,堅辭不肯坐,並再三哀請慈明禪師為他開示。慈明禪師道:「公學雲門禪,必善其旨。如雲放洞山三頓棒,是有吃棒分、無吃棒分?」慧南禪師道:「有吃棒分。」慈明禪師一聽,便板起面孔,說道:「從朝至暮,鵲噪鴉鳴,皆應吃棒。」慧南禪師當即瞠目結舌,連連後退。慈明禪師道:「吾始疑不堪汝師,今可矣!」說完,慈明禪師便端坐不動,慧南禪師於是焚香作禮。慧南禪師禮畢,慈明禪師又問:「脫(倘或、或許)汝會雲門意旨,則趙州嘗言『台山婆子,被我堪破,』且那裡是他勘破婆子處?」慧南禪師被問得無言以對,汗下如雨。第二天,慧南禪師又入室請益。才隔一夜,慈明禪師象變了一個人似的,一見慧南禪師,便指著他的鼻子,詬罵不已。慧南禪師大惑不解,說道:「罵豈慈悲法施邪?」慈明禪師道:「你作罵會那!」慧南禪師一聽,言下大悟。後作頌,呈給慈明禪師,頌曰:「傑出叢林是趙州,老婆勘破有來由。而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與路為仇。」慈明禪師一看,知道慧南禪師這次真正徹悟了,遂點頭印可。]

  元叟禪師便問:「只如趙州道『台山婆子被我勘破』,慈明笑曰『是罵耶』,你道二老漢用處,是同是別?」

  祖銘禪師道:「一對無孔鐵鎚!」

  元叟禪師又問:「黃龍直下悟去又如何?」

  祖銘禪師道:「也是病眼見空華。」

  元叟禪師於是連聲說道:「不是!不是!」

  祖銘禪師正要開口辯答,元叟禪師忽然大喝一聲。

  祖銘禪師當下便豁然大悟。

  從此以後,祖銘禪師道譽日隆,與之交遊者皆雅望之士。雖然如是,祖銘禪師卻更加謙抑自持,待人平實,深為僧俗二眾所敬愛。後來,有很多叢林都爭相邀請駐錫,祖銘禪師皆一一婉言謝絕。一直到大元順帝元統元年(1333),祖銘禪師五十四歲時,才離開徑山,出世弘法。

  祖銘禪師先後住持過昌國之隆教、浙江之普陀、中天竺等道場。一直到大元至正七年(1347),祖銘禪師才重新回到徑山,住持法席。一時門庭大盛,天下衲子,不憚步險,前來參禮。於是,朝廷特賜祖銘禪師「慧性文敏宏學普濟禪師」之號。

  大元至正戊戌(1365)年,祖銘禪師將示寂,作偈辭世云:

  「生死純真,太虛純滿。

   七十九年,搖籃繩斷。」

  寫完,便擲筆而逝。春秋七十九歲。

370.竹泉法林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靈隱竹泉了幻法林禪師,徑山元叟行端禪師之法嗣,俗姓黃,台州寧海人。法林禪師少時依太虛同禪師出家。因看睦州(睦州陳尊宿,黃檗希運禪師之法嗣)語錄有省,於是前往中竺禮謁元叟行端禪師,請求印證。

  元叟禪師問:「何處來?」

  法林禪師道:「天台。」

  元叟禪師又問:「曾見寒山、拾得么?」

  法林禪師於是叉手向前,說道:「今日親見和尚。」

  元叟禪師便喝道:「脫空謾語漢,參堂去!」

  [脫空的意思就是腳不點地,懸在空中,沒有著落,引申為不老實,弄虛作假,未證言證。謾語,就是說慌。話頭禪盛行了一段時間後,一些伶俐漢,不去真參實證,光學一些虛頭,背一些祖師的機鋒轉語,冒充飽參之士,到處誑人自誑。若不是明眼宗師,僅憑他一言半語,很容易被他唬住。這種大的氛圍下,真正明眼宗師在印可學人方面,自然是慎之又慎,決不敢馬虎。元叟禪師的「脫空謾語漢」這一喝,真是慈悲之至!]

  法林禪師於是謹遵師旨,老老實實地下參堂用功,不敢絲毫懈怠。

  一日,法林禪師正在讀經。

  元叟禪師忽然走過來,問道:「看經那?」

  法林禪師道:「是。」

  元叟禪師又問:「將甚麼看?」

  法林禪師道:「將眼看。」

  元叟禪師便舉起拳頭,說道「何不道將者(這)個看?」

  法林禪師反問道:「放下拳頭,將什麼看?」

  [「將什麼看」或者「將什麼聞」,從世俗的角度看,自然是將眼看,將耳聞。因為世俗人完全被六根所系,一點也作不得主。但是,從宗下直指心性的角度來看,這種回答卻隔了一層。瞎子、聾子、睡著時,看還是不看,聽還是不聽?況且,身心脫落,六根互用,手也可以看可以聽,眼也可以聞可以嗅,那麼,在這些情況下,究竟是什麼在看在聞?]

  元叟禪師一聽,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法林禪師後應東嶼禪師之邀請,於凈慈寺分座接眾。其說法大有古德之風,浮山竺原禪師聽了法林禪師的開示之後,曾讚歎道:「五百眾中居上首,妙解堪作人天師」。

  在凈慈,法林禪師後住蒙堂(叢林中,執事等退職之後靜養之地)靜修,足不出戶者九年。此後又應行省丞相脫歡公之邀請,出世住持萬壽寺,不久又移住中竺、靈隱。最後退居靈隱了幻庵,終其天年。

  法林禪師曾有上堂法語云:「撥塵見佛,誰知佛亦是塵。罕逢穿耳者,多見刻舟人。」

  [異域沙門有穿耳之習慣,後用穿耳客專指菩提達摩祖師。宗門中也用穿耳客指代能當下透過聲色等六塵、悟見本性的伶俐衲僧。與穿耳客相對的就是刻舟人,指代離開本分、逐色尋志、全然不知反照的痴迷外走漢。]

  法林禪師圓寂於大元順帝至正十五年(1354)。臨終前,法林禪師曾集眾,講述了自己平生行腳之事,並告誡大眾道:「佛法下衰,無甚於今。宜各努力!」說完,便索筆書偈云:

  「七十二年,虛空釘橛。

   末後一句,不說不說。」

  然後擲筆而化。

371.笑隱大欣禪師悟道因緣 372.梅屋念常禪師悟道因緣 373.佛岩天倫禪師悟道因緣 374.澱山德異禪師悟道因緣 

  375.海雲印簡禪師悟道因緣 376.玉山師體禪師悟道因緣 377.虛明教亨禪師悟道因緣 378.高峰原妙禪師悟道因緣 

  379.鐵牛持定禪師悟道因緣 380.東嶼德海禪師悟道因緣

371.笑隱大欣禪師悟道因緣

  金陵集慶龍翔笑隱大欣(xin)禪師,徑山佛智晦機元熙照禪師之法嗣,俗姓陳,九江義門(今江西境內)人。笑隱禪師少時從本郡水陸院出家,十七歲上廬山開先寺禮謁一山萬禪師,蒙其指點,前往百尺山,投佛智晦機元熙禪師座下參學。晦機元熙禪師是育王物初大觀禪師之法嗣,而育王大觀禪師又是佛照德光禪師之法孫。

  元熙禪師一見笑隱禪師,知是法器,因此對他很器重,令他充當書記,負責寺院文案,並不時地舉古德悟道公案,來詰問和鉗錘他。

  一日,元熙禪師舉黃龍慧南禪師得法因緣,問笑隱禪師:「黃龍既得旨於泐潭,領徒遊方,及見聰明,氣索(意然索然)汗下,過在什麼處?」

  [黃龍慧南禪師得法因緣,參見本書「黃龍慧南禪師悟道因緣」章。]

  笑隱禪師大聲應道:「千年桃核里,覓甚舊時仁!」

  又一日,元熙禪師舉百丈野狐禪公案,詰問笑隱禪師:「不落因果便墮野狐身,不昧因果便脫野狐身。且道利害在什麼處?」

  笑隱禪師正要開口擬對,元熙禪師突然震威一喝。

  在這突如其來的一喝之下,笑隱禪師平生之疑滯,當下渙然冰消。

  大元武宗至大四年(1311),笑隱禪師開始於湖州烏回出世接眾,後遷住杭州報國寺、中天竺等道場。大元文宗天曆元年(1328),文宗以金陵潛邸為大龍翔集慶寺,求四方名德為開山第一祖。笑隱禪師蒙上天竺佛海澄禪師之舉薦,首膺其選,得賜「廣智全悟大禪師」之號。第二年便奉詔入禁,於奎章閣對論宗旨。文宗大悅,遂賜貂裘金衲衣。順帝及位後,詔令百丈山東陽德輝禪師重編《禪林清規》,命笑隱禪師參與校正,刊定為九章,從此天下叢林,皆取法於此。

  大元順帝至正四年(1344),笑隱禪師臨終示疾,囑咐徒眾將兩代皇帝所賜金幣,用來修建萬佛閣,以報國恩。然後書偈跏趺而逝。春秋六十一歲。

  笑隱禪師生前有《禪林清規》、《四會語錄》、《蒲室集》等著作行世。

372.梅屋念常禪師悟道因緣

  嘉興祥符梅屋念常禪師,徑山佛智晦機元熙禪師之法嗣,俗姓黃,華亭人。念常禪師十二歲出家,十四歲落髮受戒。當時,佛智晦機元熙禪師剛好從江西百丈山,遷住杭州凈慈寺,開法接眾。念常禪師於是前往投其座下參學。

  一日,晦機禪師上堂,舉太原孚上座聞鼓角聲悟道之因緣——

  太原孚上座,初在揚州光孝寺講《涅盤經》。有一位行腳的禪者為大雪所阻,亦隨往聽講。當孚上座講到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大講特講法身妙理的時候,禪者不禁失笑。孚上座講法之後,請禪者吃茶,說道:『某甲素志狹劣,依文解義,適蒙見笑,且望見教。「禪者道:「實笑座主不識法身。」孚上座問:「如此解說,何處不是?」禪者道:「請座主更說一遍。」孚上座道:「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亘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遍。」禪者道:「不道座主說不是,只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孚上座道:「既然如是,禪德當為我說。」禪者道:「座主還信否?」孚上座道:「焉敢不信?」禪者道:「若如是,座主輟講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卻。」孚上座於是依禪者所教,萬緣放下,罷講靜坐,脅不至席。從初夜至五更,聞鼓角聲,忽然契悟。孚上座一時身心踴躍,便下座去扣禪者之門。禪者問:「阿誰?」孚上座道:「某甲。」禪者呵斥道:「教汝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來為甚麼醉酒卧街?」孚上座道:「禪德自來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從今已去,更不敢如是。」禪者道:「且去,來日相見。」從此以後,孚上座不再講經,而是行游四方,遍參禪德,一時名聞宇內。

  舉完此公案,晦機禪師遂作頌云:

  「琴生入滄海,太史游名山。

   從此揚州城外路,令嚴不許早開關。」

  [琴生,即琴高,戰國時趙人,修得長生之術,曾入涿水取龍子,乘赤鯉而出,後復入水中。]

  念常禪師一聽,豁然有省。

  第二天一大早,念常禪師便直奔丈室,向晦機禪師通報自己之證悟。晦機禪師便舉古德接眾之公案勘驗他,念常禪師皆一一應對無滯。晦機禪師於是給予印可,並令他充當書記,負責寺院文案。

  晦機禪師後來遷住徑山,念常禪師亦隨而前往,居後堂板頭。念常禪師修行精進,戒行清凈,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為一眾之表率。後出世住祥符寺。

  生前著有《佛祖通載》二十卷行世。

  

373.佛岩天倫禪師悟道因緣

  寧波佛岩仲方天倫禪師,徑山佛智晦機元熙禪師之法嗣,俗姓張,象山人。天倫禪師少時即落髮出家,後投凈慈佛智晦機元熙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天倫禪師入室請益,腳剛跨進門,晦機禪師便道:「湖山藹藹,湖水漾漾,浸爛你鼻孔,塞破你眼睛。因甚不知?」

  天倫禪師道:「通身無影象,步步絕形蹤。」

  晦機禪師進一步逼拶道:「未在,更道(你說的還不到位,再下一轉語)!」

  天倫禪師便佛袖而出。

  後來,晦機禪師令天倫禪師住進侍者寮,並讓他掌管藏經閣。

  天倫禪師害怕事務繁雜,影響修行,便感嘆道:「世降道衰,人根浮薄。宿師碩德,具大智慧,猶不為學者信服,無他,蓋表裡不純故也。」

  從此以後,天倫禪師愈發想潛蹤匿跡,韜光養晦,厭於拋頭露面。後聽說吳興桃花塢偏僻幽靜,人跡罕至,於是便前往結茆而居,自耕自食。

  一天,天倫禪師正在澆灌園子。突然變了,烏雲滾滾,山色慘淡,狂風大作,樹木摧折,忽然一聲霹靂,山搖地晃,接著大雨傾盆。就在這一聲霹靂中,天倫禪師豁然大悟,平生疑滯頓然消散。遂作頌云:

  「大奇大奇也大奇,

   掇轉虛空顛倒騎。

   蟭螟吞卻五須彌!

  曩(先前)於南屏室中,屢叩老和尚,終不肯為我說。使當時說破,安有今日耶?」

  天倫禪師後出世於寧波佛岩,晚年卓庵於鳳台之西。

  天倫禪師臨終前,曾謂凈覺曇禪師道:「欲以後事相浼(mei,拜託),今日何日?」

  凈覺禪師道:「二十九日。」

  天倫禪師道:「月窮日(一月的最後一天)不宜去。明日五月一,吾行矣!」

  第二天早晨,天倫禪師將門人召到跟前,殷勤咐囑一番之後,遂舉手作別,端坐而逝。

374.澱山德異禪師悟道因緣

  松江(今江蘇淞江)澱(dian)山德異禪師,福州皖山正凝禪師之法嗣,俗姓盧,高安(今江西境內)人。德異禪師出家受戒後不久,即開始遊方參學。後來到臨安,禮謁徑山虛舟普度禪師。

  虛舟禪師問:「雪覆千山,為甚麼孤峰不白?」

  德異禪師道:「別是一乾坤。」

  虛舟禪師一聽,知是法器,大為讚賞,便勸他前往福州,參皖山正凝禪師。

  德異禪師於是依教前往福州,投正凝禪師座下。

  一日,德異禪師入室請益。正凝禪師問:「光明寂照遍河沙,豈不是張拙秀才語?」

  [正凝禪師豈能不知「光明寂照遍河沙」這句詩是張拙秀才寫的,但是作為一個機語來問,意在直探學人的本性。「光明寂照遍河沙」是張拙秀才的語,那麼,你的語是什麼呢?]

  德異禪師正要開口擬答,正凝禪師突然震威一喝。德異禪師便當下釋然。

  後來有一天,正凝禪師又舉「卧雲深處不朝天」之話頭,勘驗德異禪師。

  德異禪師道:「邦有道則見。」

  [邦有道則見(現),無道則泛于海。表面上看,這一回答與儒家的觀點頗為相似。實際上,正凝禪師之所以問和德異禪師之所答,皆是從本分上而言的,隱顯體用皆圓融無礙,不落二邊。]

  正凝禪師一聽,便大加讚賞。

  德異禪師後出世於澱山。

  曾有上堂法語云:「昨日十四,今日十五。靈利衲僧,吞卻佛祖。從(縱)教謝三郎,月下自搖櫓,阿呵呵,莫莽鹵。甜瓜徹蒂甜,苦瓜連根苦。」

  [一切都是現成的,當下承擔便是,更莫疑神疑鬼。可是要真正做到不疑,須大死一回始得。]

375.海雲印簡禪師悟道因緣

  北京慶壽海雲印簡禪師,大慶壽中和璋禪師之法嗣,俗姓宋,山西嵐谷寧遠人,生於金國和壬戌年(即南宋寧宗嘉泰二年,公元1202年)。

  印簡單禪師生而有神悟,七歲時,他的父親教他誦讀《孝經》開宗明義章,印簡禪師突然問道:「開者何宗,明者何主?」他的父親一聽,非常驚詫,心裡明白他決不是塵世中人,於是便帶他去拜見傳戒顏禪師。

  傳戒顏禪師觀其根性,便教給他石頭和尚的《草庵歌》。

  [《草庵歌》的具體內容是——

  吾結草庵無寶貝,飯了從容圖睡快。

  成進初見茆草新,破後還將茆草蓋。

  住庵人,鎮常在,不屬中間與內外。

  世人住處我不住,世人愛處我不愛。

  庵雖小,含法界,方丈老人相體解。

  上乘菩薩信無疑,中下聞之必生怪。

  問此庵,壞不壞,壞與不壞主元在。

  不居南北與東西,基址堅牢以為最。

  青松下,明窗內,玉殿朱樓未為對。

  衲被蒙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

  住此庵,休作解,誰誇鋪席圖人買。  

  迴光返照便歸來,廓達靈根非向背。

  遇祖師,親訓誨,結草為庵莫生退。

  百年拋棄任縱橫,擺手便行且無罪。

  千種言,萬般解,只要教君長不昧。

  欲識庵中不死人,豈離而今這皮袋。]

  當教至「壞與不壞主元在」這一句時,印簡禪師便問顏禪師:「主在什麼處?」

  顏禪師道:「什麼主?」

  印簡禪師道:「離壞與不壞者。」

  顏禪師道:「此正是客也。」

  印簡禪師道:「主聻(呢)?」

  顏禪師沉吟良久,沒有吭聲。

  不久,印簡禪師便從中觀沼禪師受業,八歲落髮,十一歲受具足戒。

  一日,印簡禪師陪侍沼禪師經行。

  沼禪師問:「法燈禪師(即清涼泰欽禪師)道,看他家事忙,且道承誰力。汝作么生?」

  印簡禪師於是拉著沼禪師的手,用力一拽。

  沼禪師道:「者(這)野狐精!」

  印簡禪師便「諾諾」。

  沼禪師於是喝道:「更須別參始得!」

  印簡禪師便回寮中,用功參究。

  一日,印簡禪師又入室外請益,幾次下轉語,皆不契旨。

  沼禪師於是開示他道:「汝所欲,文字語言耳!向去(從今以後)皆止之,唯身心若槁木死灰,今時及盡,用功純熟,悟解真實,大死一場,休有餘氣。到那時節,瞥然自肯,方與吾相見。」

  印簡禪師於是依教,開始習定。

  印簡禪師十八歲時,元太祖成吉思汗率軍攻陷了寧遠城和嵐城。一時,寺院四眾害怕元軍屠城,都紛紛逃散。唯有印簡禪師獨自留下,執侍沼禪師。

  沼禪師道:「吾迫桑榆(我已經是垂暮之人),汝方富有春秋,今此玉石俱焚,奚益?子可以去矣!」

  印簡禪師不忍,哭泣道「因果無差,生死有命,安可離師而求脫免乎?縱或得脫,亦非人子之心也。」

  沼禪師知道他求道之心誠忍,便告訴他說:「了向去朔漠,有大因緣。吾與子俱北渡矣。」

  第二天,守城金兵投降,元軍入城,大肆屠戮。

  元元史天澤見印簡禪師氣宇非凡,心無懼意,便問:「爾是何人?」

  印簡禪師道:「我沙門也。」

  史天澤又問:「食肉否?」

  印簡禪師道:「何肉?」

  史天澤道:「人肉。」

  印簡禪師道:「人非獸也,虎豹尚不相食,況人乎?」

  史天澤道:「今日兵及之下,爾亦能不傷乎?」

  [今日大兵所及,你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受傷害嗎?史天澤故意要挾印簡禪師,看他是否害怕。]

  印簡禪師道:「必仗其外護者。」

  史天澤一聽,非常高興。

  這時,另一位元將李七哥也湊上前,問印簡禪師:「爾既為僧,禪耶?教耶?」

  印簡禪師道:「禪教乃僧之羽翼也,如國之用人,必須文武兼濟。」

  李七哥道:「然則必也從何而住?」

  印簡禪師道:「二俱不住。」

  李七哥道:「爾何人也?」

  印簡禪師道:「佛師。」說完又補充道:「吾親教中觀(指沼禪師)亦在於此。」

  史天澤、李七哥二位將領,見印簡禪師年齡雖小,心裡卻無所畏懼,應對非凡,於是便相邀前往見印簡禪師的師父中觀沼禪師。

  沼禪師誨語諄諄,令二將非常歡喜。二將讚歎道:「果然有是父有是子也!」於是二將禮沼禪師為師,並與印簡師結為金石之交。

  沼、簡師徒二人後得到元太祖成吉思汗的恩重,並奉詔住持興安香泉院。太祖後來又賜沼禪師「中觀慈雲正覺大禪師」之號、印簡禪師「寂照英悟大師」之號,並以官給奉養。

  沼禪師和印簡禪師後北渡朔漠,來到赤城。當時印簡禪師才十九歲。同年,沼禪師圓寂。臨終前,沼禪師作偈贈給印簡禪師,偈云:

  「七十三年如掣電,臨行為君通一線。

   泥牛飛過海東來,天上人間尋不見。」

  沼禪師作完偈,便無疾而終。

  荼毗後,印簡禪師收好師父沼禪師的頂骨舍利,並化緣建塔供養。塔修好之後,印簡禪師又乞食守塔,以盡師徒之誼。

  在守塔的時候,一天晚上,印簡禪師忽然聽見空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當即瞥然有省,於是便遷入三峰道院,接著空中的那個聲間又告訴他說:「大事將成,毋滯於此。」

  於是第二天黎明,印簡禪師便策杖南行,前往燕京。途中經過松鋪的時候,忽然天下大雨。印簡禪師便縮在一處懸崖底下避雨。

  就在他用石頭擊火的時候(古人沒有火柴,用燧石敲擊取火),印簡禪師豁然大悟。他用手摸著自己的面門,欣喜地說道:「今日始知眉橫鼻直。信道(真正確信)天下老和尚不寐語!」

  到了燕京之後,印簡禪師便前往大慶壽寺參禮中和璋禪師。璋禪師是容庵海禪師之法嗣,五祖法演禪師的第六世孫。此前的一天晚上,璋禪師曾夢見一異僧,策杖而來,徑趨丈室踞坐。第二天,璋禪師便通知知客師道:「今日但有僧過,當令來見老僧。」到了傍晚,印簡禪師果然來到大慶壽寺。

  璋禪師一見印簡禪師,便笑道:「此夜來所夢者。」

  印簡禪師便問:「某甲不來而來,作么生相見?」

  璋禪師道:「參須實參,悟須實悟。莫打野榸(zhai,枯木根)!」

  印簡禪師道:「某甲因擊火迸散,乃知眉橫鼻直。」

  璋禪師道:「吾此處別(我這裡與你所見不一樣)。」

  印簡禪師道:「如何表信?」

  璋禪師道:「牙是一口骨,耳是兩片皮。」

  印簡禪師道:「將謂別有!」

  璋禪師道:「錯!」

  印簡禪師大喝一聲:「草賊大敗!」

  璋禪師於是起身便走。

  第二天,璋禪師又舉:「臨濟兩堂首座齊下喝,僧問:『還有賓主也無?』濟曰:『賓主歷然。』汝作么生會?」

  印簡禪師道:「打破秦時境,磨尖上古錐。龍飛霄漢外,何勞更下槌!」

  璋禪師道:「途路之樂,終未到家。」

  印簡禪師又道:「精靈千載野狐魅,看破如今不值錢。」

  璋禪師道:「如是如是。」

  印簡禪師便佛袖而出。

  璋禪師後令印簡禪師充當書記,不久,又為之印可,付以法衣。

  璋禪師道:「汝今已到大安樂地,宜善護持。吾有如來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密付於汝,毋令湮沒。」遂作偈云:

  「天地同根無異殊,家山何處不逢渠。

   吾今付與空王印,萬法光輝總一如。」

  印簡禪師悟道後,曾應王臣之請,兩度奉詔住大慶壽寺。元世祖忽必烈曾向印簡禪師請問過佛法,並從之受菩薩戒。此後諸帝,對印簡禪師亦皆禮遇甚厚。

  在此期間,印簡禪師利用自己的道望和地位,做了許多保護佛教、維護漢文化的善舉。比如他曾經勸忽必烈「宜求天下大賢碩儒,問以古今治亂興亡之事」。當忽必烈問到受了菩薩戒之後如何修行時,印簡禪師開示道:「信心難生,善根難發。今已發生,務須護持,專一不忘。不見三寶有過,恆念百姓不安。善撫綏,明賞罰。執政無私,任賢納諫。一切時中常行方便。皆佛法也。」

  印簡禪師圓寂於憲宗七年(1257),春秋五十七歲,謚圓明大師。

376.玉山師體禪師悟道因緣

  太原玉山師體禪師,磁州(今河北磁縣)大明僧寶禪師之法嗣。出家後,一度遊方,後投大明僧寶禪師座下,為侍者。

  一日,師體禪師偶然來到出生台(叢林中,專為鳥雀施飯食之處),見有鳥雀在那兒覓食,於是將手伸過去,把手中的食物施捨給它們。可是,那些鳥雀見有一隻手伸過來,都紛紛飛走了。

  這時,大明寶禪師在師體禪師的背上打了一掌。

  師體禪師一驚,猛回頭。

  大明寶禪師問道:「還是雀子孤負(同「辜負」)你,你孤負我?」

  師體禪師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大明寶禪師道:「自可憐生,卻乃互相孤負去!」

  師體禪師一聽,豁然有省。於是繼續留在大明寶禪師座下,執侍十載。

  在這十年間,師體禪師默然用功,絲毫不顯山露水,也不見他入室請益。

  後來有一天早晨,師體禪師突然告訴大眾,他要撤單離開此道場。大眾都頗為驚詫、疑惑。

  於是有僧人問大明寶禪師:「侍者何往?」

  大明寶禪師道:「諸方來,諸方去,何介意哉!」

  那僧又問:「參學何似?」

  大明寶禪師道:「道有參學,裁他頭角。道無參學,減他威光。」

  這時大眾才明白,師體禪師原來已經得到了大明寶禪師的印記。

  師體禪師悟道後,並沒有急於出世弘法,而是長時間隱居在太原西山。末後才應地方長官的邀請,住持玉山,創建禪席。

  師體禪師曾經發明曹洞宗旨云:

  「既有尊貴之位,須明尊貴底人。須知尊貴底人,不處尊貴之位,方明尊貴不落階級。」

  玉山師體禪師另有偏正五位頌行世。此不復錄。

377.虛明教亨禪師悟道因緣

  燕京慶壽虛明教亨禪師,鄭州普照寶禪師之法嗣,俗姓王,濟州(今山東濟寧)任城人。教亨禪師出生前,汴京慈濟寺有一位僧人,名福安,曾來教亨的家任城,山居隱修有年,後於芒山村頭倚樹而化。教亨禪師的母親生他時,曾夢見此僧求宿。醒後,教亨禪師便出生。此事傳開後,原來與福安禪師同住一室的道友,特地前來看望。那位道友見了教亨禪師便問:「安公無恙?」教亨禪師看著那位道友,熟視良久,然後伸指而笑。

  教亨禪師七歲出家,十五歲受具足戒。之後,開始遊方參學。後聽說鄭州普照寶禪師法席興盛,於是前往投其座下,朝夕請益。教亨禪師雖用功精勤,參學有年,卻無所入。

  一天,教亨禪師與另外一位僧人,一同前往睢陽辦事。途中寄宿於趙渡,然後騎馬前行。在馬上,「得得」的馬蹄聲,使教亨禪師想起「古德聞擊板之聲而省」的因緣,疑情頓起。於是他一邊騎馬,一邊情不自禁地參究著這個公案,不知不覺便到了黃河渡口。教亨禪師如此專註,竟忘了下馬。

  同行的僧人提醒他說:「師兄,此河津也!」

  就在這個時候,教亨禪師豁然大悟。

  於是他連忙翻身下馬,悲喜交集,涕泣滂沱,向師父普照寶禪師所原方向禮拜。

  辦事完畢,教亨禪師回到寺院,首先向普照寶禪師通報了自己途中所悟。

  普照禪師聽了他的彙報,便道:「如僵卧人似欲轉動。」

  接著,普照寶禪師便舉「日面佛,月面佛」之公案來勘驗教亨禪師。

  [日面佛月面佛公案,參見本書「馬祖道一禪師悟道因緣」章。馬祖道一禪師於貞元四年正月中,登建昌石門山,於林中經行,見洞壑平坦,謂侍者曰:『吾之朽質,當於來月歸茲地矣。」言訖而回。既而示疾,院主問:「和尚近日尊候如何?」馬祖道:「日面佛,月面佛。」二月一日沐浴,跏趺人滅。]

  教亨禪師一聽,便笑道:「兒時已見得也。」

  普照寶禪師道:「我只教人蔘諸方掉下底禪。但再參去!」

  不得已,教亨禪師只好遵命,下參堂繼續用功。

  一日,教亨禪師正在打坐,忽然板聲響起。教亨禪師終於豁然親證宗門的旨,遂作頌呈普照寶禪師,頌云:

  「日面月面,星流電轉。

   若更遲疑,面門著箭。咄!」

  普照寶禪師遂予印可道:「吾瞞汝不得也!」

  教亨禪師悟道後,先後住持過五個道場,還一度回到濟州普照寺駐錫。其丈室後面的山上,叢樹蓊鬱,其中有一棵樹,有一丈多高,群鴉依次於上面築巢,上下一共有十二層,狀如浮屠。見者皆祝賀教亨禪師道:「和尚佛法將大振矣!」

  後不久,果然朝中來旨,宣教亨禪師前往燕京,住持慶壽寺。一時,門庭興盛,北方衲子爭相請益。

  教亨禪師後圓寂於大金宣宗興定三年(1219)。

378.高峰原妙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禪師,袁州仰山雪岩祖欽禪師之法嗣,俗姓徐,蘇州吳江人。其母生他之前,曾夢見一僧人乘舟前來投宿,因而生師。原妙禪師剛離開襁褓,就喜歡結跏趺坐,每遇見僧人入門化緣,便愛戀不舍,想跟對方走。

  原妙禪師十五歲從嘉禾密印寺出家,十六歲落髮,十七歲受具足戒,十八歲學習天台教法,二十歲投凈慈寺,立三年之死限,學習參禪。二十二歲依斷橋妙倫禪師請益。妙倫禪師是徑山無准師範禪師之法嗣。在妙倫禪師座下,原妙禪師謹遵師教,一心參究「生從何來死向何去」之話頭,以至於脅不至席,口體俱忘。但是,卻未有發明。

  當時,雪岩祖欽禪師住在北澗塔。原妙禪師於是懷香(即袖中籠香,以示求法之誠)前往禮謁。剛問訊完畢,祖欽禪師便拈拄杖將原妙禪師打出丈室,然後閉門不出。如此者再三,原妙禪師終於得以入室請益。祖欽禪師於是教他看「無」字公案。

  從此以後,原妙禪師便精勤參究「無」字公案,無有虛日。後來,每次入室請益,祖欽禪師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來?」原妙禪師剛要開口,祖欽禪師便一拄杖打過來。如是情形,發生過好多次。

  後來,祖欽禪師赴處州南明傳法,原妙禪師便上雙徑坐夏。在參堂里,原妙禪師剛用了半個月的功夫,一天晚上,夢中偶然憶起斷橋妙倫禪師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之話頭,忽然疑情大發。在這種疑情的推動下,原妙禪師精進參究了三晝夜,目不交睫。後逢少林忌時,原妙禪師忽然招頭看見五祖和尚的真贊(畫像題贊),「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元(原)來是這漢」 ,驀然打破「拖死屍的是誰」這一疑情。當時,原妙禪師才二十五歲。

  坐夏結束後,原妙禪師便前往南明,拜見祖欽禪師。祖欽禪師一見他,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到者(這)里?」

  原妙禪師於是大喝一聲。

  祖欽禪師便拈拄杖要打。

  原妙禪師遂接住拄杖云:「今日打某甲不得。」

  祖欽禪師便問:「為甚打不得?」

  原妙禪師一聽,便拂袖而出。

  第二天,祖欽禪師見了原妙禪師,便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原妙禪師道:「狗舔熱油鐺。」

  祖欽禪師道:「你那裡學者(這)虛頭來?」

  原妙禪師道:「正要和尚疑著。」

  祖欽禪師於是便走開。

  從此以後,原妙禪師機鋒競辯,不讓於師。

  第二年,原妙禪師前往江心度夏。其間,他禮謁了雪竇希叟紹曇禪師。

  紹曇禪師問:「那(哪)里來?」

  原妙禪師沒有正面答話,卻拖出蒲團。

  紹曇禪師又問:「狗子無佛性,上座作么生?」

  原妙禪師道:「拖出大家看。」

  紹曇禪師於是站起來,親自送他回堂中歇息。

  祖欽禪師後來移住道場和天寧,原妙禪師亦皆隨而前往,殷勤執侍。

  一日,祖欽禪師問原妙禪師:「日間浩浩(紛紛擾擾)時還作得主么?」

  原妙禪師道:「作得主。」

  祖欽禪師又問:「睡夢中作得主么?」

  原妙禪師道:「作得主。」

  祖欽禪師再問:「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甚麼處?」

  原妙禪師便默然無語。

  祖欽禪師於是囑咐道:「從今日去,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但只飢來吃飯,困來打眠。才眠覺來,卻抖擻精神,我者一覺,主人公畢竟在甚麼處安身立命?」

  原妙禪師於是謹遵師旨,奮志入臨安龍鬚隱修。他暗自發誓道:「拌一生做個痴呆漢,決要者(這)一著子明白!」

  就這樣,原妙禪師默默地修行了五載。

  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同室道友睡著了,將枕頭推到地上,「咚」的一聲,原妙禪師終於豁然大徹。

  他欣喜地自言自語道:「如往泗州見大聖,遠客還故鄉,元(原)來只是舊時人,不改舊時行履處。」

  原妙禪師悟道後,便留在龍鬚住山。在這九年期間,其生活極為艱苦。「縛柴為翕,風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爐,日搗松和糜,延息而已」。

  南宋咸淳十年(1274),原妙禪師遷浙江武康雙髻山,開法接眾,一時學徒雲集。景炎元年(1276),元軍南下,為避兵亂,衲子四散,唯原妙禪師獨掩關危坐自若。兵亂之後,信眾又紛至沓來,原妙禪師每天都應接不暇。不久,原妙禪師便遁於西天目師子岩隱修。此地壁立千仞,崖石林立。原妙禪師於中經營了一座洞室,進退丈余許,名曰「死關」。他將侍者打發走了,以破瓮為鐺,日中一食。要進入他隱修的洞室,必須藉助梯子。所以一般人是找不到他的,即便是他的弟子也難得見他一面。

  在洞室中,原妙禪師曾設「六則垂問」,以驗學人——

  「一曰大徹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二曰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有不明?三曰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四曰杲日當空,無所不照,因甚被片雲遮卻?五曰人人有個影子,寸步不離,因甚踏不著?六曰盡大地是火坑,得何三昧,不被燒卻?」

  凡此六問,來參者倘若下語不契,原妙禪師即閉關不出。因此,自非通關具眼者,莫不望崖而退。

  後來,原妙禪師的弟子發動信眾,就在他隱居地附近,創建了師子禪院,請他出來開堂說法。當時恰好祖欽禪師遷住仰山,給原妙禪師寄來了表示得法之信物——竹篦和拂子。這樣,原妙禪師才肯出來拈香說法。

  曾有上堂法語云:「盡十方世界是個缽盂。汝等諸人,吃粥吃飯也在里許,屙屎放尿也在里許,行住坐卧,乃至一動一靜,總在里許。若也識得,達磨大師,只與你做得個洗腳奴子。若也不識,二時粥飯,將甚麼吃?參!」

  關於如何參禪,原妙禪師曾作一段較為精彩的開示——

  「此事只要當人的(確實)有切心,才有切心,真疑便起。疑來疑去,不疑自疑,從朝至暮,粘頭綴尾,打成一片,撼亦不動,趁亦不去,昭昭靈靈,常現在前。此便是得力時也。更須確其正念,慎無二心。至於行不知行,寒熱饑渴,悉皆不知,此境界現前,即是到家消息。也巴得構,也撮得著,只待時刻而已。卻不得見恁么說,起一念精進心求之,又不得將心待之,又不得縱之棄之。但自堅凝正念,以悟為則。當此之時,有八萬四千魔軍,在汝六根門頭侍候,一切奇異善惡等事,隨汝心現。汝若瞥起毫釐著心,便墮他圈繢(hui),被他作主,受他指揮,口說魔話,身行魔事。般若正因,從茲永絕;菩提種子,不復生芽。但莫起心,如個守屍鬼子,守來守去,疑糰子欻(xu)然(忽然)爆地一聲,管取驚天動地。」

  原妙禪師很久以來就得了胃病,晚年尤甚。大元成宗元貞乙未年(1295)十二月三十日早晨,原妙禪師升座辭眾云:「西峰三十年,妄談般若,罪犯彌天,末後有一句子,不敢累及諸人,自領去也。眾中還有知落處者么?」說到這裡,便沉默良久,接著又說道:「毫釐有差,天地懸隔。」。

  半上午的時候,原妙禪師突然說偈云:

  「來不入死關,去不出死關,  

   鐵蛇鑽入海,撞倒須彌山。」

  說完,便泊然而逝。

  

379.鐵牛持定禪師悟道因緣

  衡州(治所在今湖南衡陽)靈雲鐵牛持定禪師,袁州仰山祖欽禪師之法嗣,俗姓王,太和磻溪人。持定禪師自幼生活清苦,性情剛烈耿直,有出世志。三十歲時依西峰肯庵禪師落髮。後聽說有宗門別傳之旨,於是往投雪岩祖欽禪師座下參學。持定禪師開始住在槽廠(舂米的地方)里,從事舂米等苦力活兒。

  一日,祖欽禪師示眾云:「兄弟家做功夫,若也七晝夜,一念無間,無個入處,斫取老僧頭做舀屎杓!「

  持定禪師聽了,默然領受,回槽廠後,便發奮用功,曾無懈怠。

  後患痢疾,持定禪師便斷絕一切飲食湯藥,終日單提正念,目不交睫。這樣堅持了七天七夜。就在第七天半夜的時候,持定禪師忽然覺得山河大地遍界如雪,自己的身體變得異常高大,連天地都無法周載。就在這個時候,寺院巡夜的板聲響起,持定禪師一聽,豁然大悟,遍體流汗。他的痢疾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早晨,持定禪師便來到丈室,向祖欽禪師通報了自己夜間所悟。祖欽禪師於是反覆詰問,持定禪師皆能一一應對。祖欽禪師於是正式給他授戒。

  後來有一天,祖欽禪師上堂說法,舉「亡僧死了燒了,向甚麼處去」,詰問大眾。大眾皆默不作聲。

  於是祖欽禪師自答云:「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

  持定禪師言下疑情盪盡,遂從大眾中走出,作禮道:「適來和尚舉揚般若,驚得法堂前石獅子笑舞不已!」

  祖欽禪師道:「試道看!」

  持定禪師便以偈答曰:

  「劫外春回萬物枯,山河大地一塵無。

   法身超出如何舉,笑倒西天碧眼胡。」

  祖欽禪師一聽,便敲桌子道:「山河大地一塵無,者(這)個是什麼?」

  持定禪師於是作掀翻桌子的姿勢。

  祖欽禪師笑道:「一彩兩賽。」

  一天,祖欽禪師正在巡視寮房,持定禪師見祖欽禪師來了,便以楮(chu)被裹身而卧。祖欽禪師便將他叫到丈室,厲聲呵斥道:「我巡堂,你打睡,若道得,即放過,道不得,趁(趕)下山!」

  持定禪師於是隨口答道:

  「鐵牛無力懶耕田,帶索和犁就雪眠。

   大地白銀都蓋覆,德山無處下金鞭。」

  祖欽禪師一聽,便讚歎道:「好個鐵牛也!」

  持定禪師從此便以「鐵牛」為號。同參道友們對他無不推重。

  大元成宗大德壬寅年(1302),持定禪師將示寂。侍者請求他留下辭世偈,持定禪師卻回答道:「吾別久矣(我已經離世很久了)!」

  說完,便恬然而逝。

  

380.東嶼德海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靈隱東嶼德海禪師,凈慈石林行鞏禪師之法嗣,俗姓陳,台州臨海人。德海禪師十四歲出家,後投承天石林行鞏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德海禪師入室參禮行鞏禪師。

  行鞏禪師問:「如何是你自己?」

  德海禪師正要開口,行鞏禪師便一把將他推出丈室。

  德海禪師心中忽然對這個問題生起大的疑情。

  在這種疑情的推動下,德海禪師更加精進地參究,乃至夜不展被。

  過了一段時間,德海禪師又入室請益。

  行鞏禪師便問:「盡大地是金剛正體,何處著上座?」

  德海禪師正要擬對,行鞏禪師便一拄杖打過來。

  德海禪師終於恍然有省。

  行鞏禪師後來移住凈慈,德海禪師亦隨師前往,奉命入住侍者寮。

  一日,行鞏禪師室中舉「忠國師三喚侍者」之公案,詰問德海禪師——

  南陽慧忠國師一日喚侍者,侍者應諾。慧忠禪師如是三喚,侍者三應。慧忠國師道:「將謂吾孤負(辜負)汝,卻是汝孤負吾。」

  德海禪師道:「不是失卻貓兒,定是失卻狗子。」

  德海禪師又問:「是孤負,是不孤負?」

  德海禪師道:「瞞人自瞞。」

  行鞏禪師一聽,舉起竹篦就打,說道:「亢(庇護、光耀)吾宗者,海子也!」

  德海禪師悟道後,於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開法於天台寒岩,不久遷姑蘇寒山、崑山東禪等道場。延祐二年(1315),德海禪師又奉詔住持凈慈寺,末後又移住靈隱。後於泰定四年(1327)圓寂。生前著有《六會語錄》行世。

381.覺源慧曇禪師悟道因緣 382.孤峰明德禪師悟道因緣 383.鐵關法樞禪師悟道因緣 384.雪岩慧滿禪師悟道因緣 

  385.萬松行秀禪師悟道因緣 386.耶律楚材居士悟道因緣 387.本源永寧禪師悟道因緣 388.中峰明本禪師悟道因緣 

  389.斷崖了義禪師悟道因緣 390.無聞思聰禪師悟道因緣

381.覺源慧曇禪師悟道因緣

  金陵天界覺源慧曇禪師,金陵龍翔笑隱大欣禪師之法嗣,俗姓楊,天台人。慧曇禪師十六歲出家,受具足戒後,即前往中竺,投笑隱大欣禪師座下參學。

  初禮笑隱禪師,慧曇禪師便備陳求道之懇切。

  笑隱禪師呵斥道:「從門入者,即非家珍。道在自己,奚向人求?」

  慧曇禪師退出之後,恍然有所省悟,於是發誓今生決意要探明宗門中事。

  一日,笑隱禪師升座說法,舉百丈野狐禪之公案——

  百丈懷海禪師每上堂,有一老人隨眾聽法。一日,眾退,唯老人不去。百丈禪師問「汝是何人?」老人曰:「某非人也。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因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某對云:『不落因果。』遂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一轉語,貴(義不詳)脫野狐身。」師曰:「汝問。」老人曰:「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師曰:「不昧因果。」老人於言下大悟,作禮曰:「某已脫野狐身,住在山後。敢乞依亡僧律送。」百丈禪師於是令維那白椎告眾,食後送亡僧。大眾聚議,一眾皆安,涅盤堂又無病人,何故如是?食後師領眾至山後岩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法火葬。

  慧曇禪師剛一聽完此公案,便豁然大悟,欣喜道:「佛法落吾手矣!只為分明極,翻令所得遲!」

  笑隱禪師便問道:「汝見何道理?」

  慧曇禪師伸出雙手,說道:「不值半分錢。」

  笑隱禪師於是點頭稱是。

  後來有一天,慧曇禪師入室請益。

  剛入門,笑隱禪師便問:「何處來?」

  慧曇禪師道:「游山來。」

  笑隱禪師又問:「笠子下拶破洛浦,遍參底作么生?」

  慧曇禪師道:「未入門時呈似和尚了也。」

  笑隱禪師道:「即今因甚不拈出?」

  慧曇禪師正要開口應答,笑隱禪師便大喝一聲。

  慧曇禪師終於大徹,從此心中脫然無礙。

  為了進一步勘驗他,一日,笑隱禪師見到慧曇禪師,便伸出雙手,說道:「八字打開了也,因甚不肯承當?」

  慧曇禪師道:「休來鈍置!」

  [鈍置,愚弄,使顯得不靈利、不聰明。]

  笑隱禪師道:「近前來,為汝說。」

  慧曇禪師卻掩著耳朵,徑直走了出去。

  慧曇禪師悟道後,曾奉詔進京,參加在太平興國寺舉辦的大型超薦法會,被推為首座,後又奉命升座說法。慧曇禪師的講法,窮理盡性,深入淺出,觀眾聽了,皆驚嘆不已。皇帝非常高興,想讓他還俗當官,但是被他婉言謝絕了。

  慧曇後於鳳陽槎峰開法接眾。

  大明洪武元年,慧曇禪師奉詔住持大天界寺,並得賜「演梵善世利國崇教大禪師」的稱號。

  在幫助大明王朝和平收復西域各國的過程中,慧曇禪師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從洪武三年(1370)開始,慧曇禪師奉詔出使西域各國。他一路上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不憚辛苦,利用佛教,遊說各國,使他們歸服明朝,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洪武四年(1371 )九月,慧曇禪師因病圓寂於西域的合剌國。他的舍利被隆重地安葬在合剌國釋尊舍利塔中。洪武九年,與慧曇禪師一起出使西域的同伴回到大明帝都金陵。當得知慧曇禪師為國鞠躬盡瘁,客死他鄉的時候,皇上嗟悼不已,後令人將慧曇禪師生前用過的衣缽,建塔安放在金陵雨花台之左側。

382.孤峰明德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凈慈孤峰明德禪師,明州雪竇汝霖禪師之法嗣,俗姓朱,明州昌國人。明德禪師的父親朱有成,與普陀山的僧人玠禪師相好。玠禪師生前因聞雞鳴而悟道,後出世說法,必鼓翅作雞鳴。玠禪師圓寂後,一日,明德禪師的母親夢見玠禪師前來投宿,遂覺而有孕,懷胎十月,始生明德禪師。明德禪師自幼持重,不好嬉戲,唯好跏趺坐,慨然有出世之志。

  明德禪師十七歲出家,受具足戒後,即孤錫遊方。初投天童竺西坦禪師座下參學,因聞坦禪師的上堂法語,恍然有所省悟。

  後又投凈慈晦機佛智元熙禪師座下。

  初禮凈慈,晦機禪師便問:「什麼物,恁么來?」

  [祖師大德接引學人時,經常這樣問。這個問題不是世間的普通問候語,端的在直指心性。若能於問話的當際,一念迴光返照,即能親證自己本來面目。]

  明德禪師道:「胡張三,黑李四。」

  晦機禪師於是拈起拄杖。

  明德禪師一見,便拂袖而出。

  明德禪師雖然得到了竺西坦和晦機元熙二位禪師的印可,但是,他深知自己腳跟仍未點地,終不敢自肯。於是他更加發奮自勵,誓以必證為期。

  不久,明德禪師來到雙林,禮謁明極俊禪師。俊禪師一見他,知是法器,因此非常器重他,讓他管理藏經閣。

  後來,俊禪師應日本方面邀請,前往日本弘法。在送俊禪師上船的時候,明德禪師偶然遇見了竺田汝霖禪師。汝霖禪師一見明德禪師氣度不凡,便邀請他到明州雪竇寺,在他的座下任首座和尚。

  一日,汝霖禪師上堂說法,舉隱山禪師「泥牛入海」之公案——

  潭州龍山和尚,又稱隱山和尚……一日,洞山禪師與密師伯行腳,偶然經過龍山腳下,見溪水中漂來一片菜葉,洞山禪師道:「深山無人,因何有菜隨流,莫有道人居否?」於是便一起撥草溪行,走了六七里,忽然看見一位老和尚(他就是龍山和尚),形羸貌異,便放下行李問訊。龍山和尚道:「此山無路,闍黎從何處來?」洞山禪師道:「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龍山和尚道:「我不從雲水來。」洞山禪師道:「和尚住此山多少時邪?」龍山和尚道:「春秋不涉。」洞山禪師便問:「和尚先住,此山先住?」龍山和尚道:「不知。」洞山禪師又問:「為甚麼不知?」龍山和尚道:「我不從人天來。」洞山禪師道:「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龍山和尚道:「我見兩個泥牛斗入海,直至於今絕消息。」洞山禪師一聽,始具威儀禮拜。……洞山禪師走後,龍山和尚於是述偈曰:「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莫把是非來辨我,浮生穿鑿不相關。」說完,便放火將庵燒掉了,然後搬進深山裡,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後人皆稱他為隱山和尚。

  在舉完這則公案的時候,汝霖禪師聲音洪亮,如雷貫耳。

  明德禪師聽完此公案,不覺群疑頓消,豁然大悟,遂呈偈給汝霖禪師。汝霖禪師覽其偈,讚歎道:「人天眼目,儼然猶在!」

  明德禪師後出世住松江之東禪,不久又移住集慶之保寧,末後又住杭州之凈慈。明德禪師所到之處,曲盡善巧,誨人不倦,深為叢林大眾所敬愛,士大夫們亦樂與交遊。

  明德禪師臨終前,曾教誨他的弟子們說:

  「汝等一真圓性,與如來等。世相起滅,無異石火電光。晝夜勤行,毋生退轉。吾沒後,當遵佛制,依法茶毗,勿令衣麻而哭也。」

383.鐵關法樞禪師悟道因緣

  福州天寶鐵關法樞禪師, 石門元翁信禪師之法嗣,俗姓林,溫州平陽人。法樞禪師少時即出家,後聽說元翁信禪師於秀州石門開法接眾,於是前往參叩。

  初禮石門,元翁信禪師便教他看南泉普願禪師「三不是」之話頭——

  南泉普願禪師有時道:「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么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恁么道

,還有過么?」時趙州和尚便出來禮拜。後有一僧人跟著趙州和尚,問:「上座禮拜便出,意作么生?」趙州和尚道:「汝卻問取和尚」。那僧於是又問南泉禪師:「適來諗(趙州和尚法名從諗)上座意作么生?」南泉禪師道:「他卻領得老僧意旨。」

  於是法樞禪師便謹遵師教,專心參究此公案。三年後的某一天,法樞禪師忽然有省,遂作偈云:

  「不是心佛物,拶出虛空骨。

   金毛師子兒,豈戀野狐窟。」

  說完,便直趨丈室。

  元翁禪師一見他,便問:「作甚麼?」

  法樞禪師道:「南泉被我捉敗了也!」

  元翁禪師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個什麼?」

  法樞禪師道:「牙齒一具骨,耳朵兩片皮。」

  元翁禪師道:「不是!不是!別道將來(再下一轉語)。」

  法樞禪師道:「鶯啼燕語,鵲噪鴉鳴。」

  元翁禪師道:「錯!」

  法樞禪師亦道:「錯!」

  元翁禪師便問:「南泉即今在什麼處?」

  法樞禪師便大喝一聲。

  元翁禪師進一步追問:「離卻者(這)一喝,南泉畢竟在什麼處?」

  法樞禪師便拂袖而出。

  法樞禪師離開石門後,即前往仰山,禮謁虛谷希陵禪師,因緣不契,又前往饒州薦福,參禮海印禪師。

  剛進入丈室,海印禪師便問:「誰?」

  法樞禪師道:「暫到相看(剛來掛搭的,特來看望和尚)。」

  海印禪師道「什麼處來?」

  法樞禪師道:「江西。」

  海印禪師道:「江西近日有甚麼事?」

  法樞禪師道:「集雲峰下藤條,被人拗折了也。」

  海印禪師道:「莫亂統(胡說、胡來、亂來)。」

  法樞禪師道:「不是亂統,怎得到者(這)里?」

  海印禪師道:「且道這裡事作么生?」

  [宗門下,經常用「這裡」、「這裡事」、「這個」等,指稱自性、本來面目、實相。]

  法樞禪師於是叉手走上前,說道:「即日恭惟堂頭和尚,尊候起居萬福。」

  海印禪師並不放過,仍舊步步進逼道:「不涉泥水一句,作么生?」

  法樞禪師大喝一聲,說道:「風從虎,雲從龍。」

  海印禪師道:「一喝不作一喝用時如何?」

  法樞禪師道:「兩個泥牛斗入海,直至如今無消息。」

  海印禪師道:「錯。」

  法樞禪師道:「錯。」

  於是海印禪師便喚侍者點茶來。

  法樞禪師道:「不受供養。」

  海印禪師道:「不受者(這)供養,受那(哪)個供養?」

  法樞禪師道:「謝和尚供養。」

  海印禪師便問:「曾見甚麼人來?」

  法樞禪師道:「不曾見人。」

  海印禪師道:「既不曾見人,那(哪)里得者(這)個消息來?」

  法樞禪師道:「若見人,即無者(這)個消息。」

  海印禪師知道法樞禪師已悟,遂留他在自己的座下,充當凈頭(負責廁所衛生)。海印禪師曾當眾讚歎法樞禪師道:「永嘉樞侍者,是煅了底金。」

  後來,法樞禪師又前往東林,參禮澤山咸禪師。那一天,正好趕上澤山咸禪師開堂說法,為大眾舉「竹篦」之話頭——

  宗杲禪師在室中常舉竹篦問僧眾曰:「喚作竹篦則觸(冒犯第一義諦),不喚作竹篦則背(違背世間常理)。不得下語,不得無語,速道!速道!」

  澤山咸禪師話頭還未舉完,法樞禪師便走上前,奪過竹篦,然後站到法座的左邊,說道:「喚作甚麼即得?」

  澤山咸禪師道:「掠虛漢!」

  [掠,掠取,虛,虛妄不實,叢林中用這一詞,專指那些只知道拾取他人言句,徒有虛假的外表,沒有真修實證的行腳僧。]

  法樞禪師於是用竹篦打了他一下,然後將竹篦折斷,徑直走出法堂。

  第二天,澤山咸禪師又開堂說法,舉「泗洲大驛,因甚在揚州出現」之話頭,並提唱道:「南山起雲,北山下雨。」

  法樞禪師又走上前,抓住澤山咸禪師手中的竹篦,說道:「南山起雲,北山下雨,意旨如何?」

  澤山咸禪師於是大喝一聲。

  法樞禪師疲乏:「者(這)是鬼窟里活計,畢竟意旨如何?」

  澤山咸禪師道:「掠虛漢!」

  法樞禪師於是將竹篦送上前,說道:「見說洛陽花似錦。」

  說完便拂袖而出。

  經過一段時間的遊方參學,法樞禪師自然長進不少。不久他又回到石門元翁信禪師座下。

  元翁禪師一見法樞禪師,便提起當年的老問題,詰問道:「南泉向什麼處去也?」

  法樞禪師道:「說甚南泉,釋迦老子來也!」

  元翁禪師又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麼?」

  法樞禪師道:「劍去久矣!」

  [化用刻舟求劍的典故,意思是說,自性要見,當下現量即見,若一涉語言擬思,即相去十萬八千里,猶如劍落水中,若於舟上刻記號,等到船靠岸了,再下水尋找,又如何能找到劍呢?]

  元翁禪師道:「趙州無聻(那麼,趙州和尚的無字公案又如何領會呢)?

  法樞禪師道:「龍生金鳳子,衝破碧琉璃。」

  元翁禪師道:「古人與么道,道!道!」

  [古人這樣講,你怎麼領會,請速速下一轉語!]

  法樞禪師便大喝一聲。

  元翁禪師道:「錯。」

  法樞禪師又喝一聲。

  元翁禪師又道:「錯!錯!」

  法樞禪師於是便禮拜。

  凶翁禪師道:「放汝三十棒!」說完,又囑咐道:「善自護持」。

  法樞禪師于謹遵師命,又潛眾修行十五年之久。一直至大元仁宗延祐戊午年(1318),法樞禪師才於福建天寶出世接眾,詔賜「妙覺真空大師」之號。

  法樞禪師圓寂於至元六年(1340)八月。有辭世偈云:

  「本無來去,一句全提。

   紅霞穿碧落,白日繞須彌。」

384.雪岩慧滿禪師悟道因緣

  磁州(今河北磁縣)大明雪岩慧滿禪師,太原玉山師體禪師之法嗣。雪岩慧滿禪師出家後,一度遊方參學,後投鄭州普照寶禪師座下請益。

  初禮鄭州,普照禪師便道:「兄弟年俊,正宜叩參。老僧當年念念常以佛法為事。」

  雪岩禪師一聽,便離開座席,走上前問道:「和尚而今如何?」

  普照禪師道:「如生冤家相似。」

  雪岩禪師驚喜道:「若不得此語,幾乎枉行千里!」

  普照禪師於是走下禪床,握著雪岩禪師的手,說道:「作家那!」

  雪岩禪師後來又前往太原,禮謁玉山師體禪師。

  一日,師體禪師舉洞山睹影開悟之因緣——

  良價禪師辭別雲岩曇晟禪師,問:「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先師真否(還能畫得先師的真影嗎),如何祇對(應答)?」雲岩禪師默然良久,說道:「只這是。」良價禪師一聽,便沈吟。雲岩禪師道:「價闍黎承當個(這)事,大須審細。」雖經雲岩禪師點撥,良價禪師此時仍然對雲岩禪師的「只這是」一語,存有疑惑。後來過河的時候,良價禪師無意朝水中一看,發現了自己的影子,大悟前旨,遂作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么會,方得契如如。」

  雪岩禪師聽完此公案,一時疑情大起,猶如銜了熱鐵丸子相似,吞亦不得,吐亦不得。

  師體禪師於是開示道:「不疑言句,是為大病。子今既疑,則病發也。子知此病即子葯么?」

  雪岩禪師退出丈室後,便下禪堂,精進用功,晝夜參究洞山悟道之公案。

  一日,雪岩禪師偶然閱讀《五位頌》。當他讀至「摺合終歸炭里坐」這一句時,忽然有省,說道:「今日方知病是葯也!」

  於是,雪岩禪師便直趨丈室,向師體禪師通報了自己之所悟。

  師體禪師為了勘驗雪岩禪師腳跟是否真的站穩,便道「料掉(料想)沒交涉。」

  雪岩禪師道:「老和尚這回瞞我不得也!」

  師體禪師知道雪岩禪師已徹,遂予印可。

  雪岩禪師後開法於磁州大明,有《五位頌》傳世。

  雪岩禪師曾經上堂,舉洞山解夏(夏季安居結束)之因緣——

  解夏日,洞山禪師道:「夏末秋初,兄弟或東去西去,直須向萬里無寸草去。」這到這裡,便沉默良久,接著又道:「只如萬里無寸草處,又作么生去?」石霜禪師道:「出門便是草。」大陽禪師道:「直饒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

  舉完這則公案,雪岩禪師評唱道:「三個老漢,雖然異口同音,未免撞頭磕腦。何也?一人大開口了,合不得;一人高抬腳了,放不下;一人緊閉門了,出不去。玉山即不然,遍十方界非外,全在一塵里;在一微塵非內,遍十方界。只者一微塵許也須極盡不可得,向那(哪)里安門,甚處入草?還會么?休侵洞口初秋草,請看疏山臘月蓮。」

385.萬松行秀禪師悟道因緣 

  萬松行秀禪師,磁州(治所在今河北磁縣)大明雪岩慧滿禪師之法嗣,俗姓蔡,河內(今河南境內)人。行秀禪師自幼不凡,超然有出世志,曾屢次告訴父母他要出家,父母開始不同意,阻難他,後來發現他態度很堅決,於是便聽許他出家,並送他到邢州(今河北邢台)凈土寺,從贇(yun)允禪師落髮。受具足戒後,行秀禪師發誓要決究宗門大事,遂擔囊出遊。初抵燕京,寄居潭柘寺,後投慶壽寺勝默光禪師座下參學。勝默光與雪岩慧滿禪師是師兄弟,同師太原玉山師體禪師。

  初禮勝默光禪師,勝默光禪師仔細打量了一下行秀禪師,說道:「學此道,如鍛金,滓穢不盡,精真不顯。觀君眉宇間大有物在,此物非一番寒徹不能放下,子後自見,不在老僧多言也。」

  說完,勝默光禪師便教行秀禪師參長沙景岑禪師「轉自己成山河國土」之公案——

  有僧問長沙景岑禪師:「如何轉得山河國寺歸自己去?」長沙禪師反問道:「如何轉得自己成山河國土去?」那僧道:「不會。」長沙禪師道:「湖南城下好養民,米賤柴鑫足四鄰。」那僧默然無語。長沙禪師於是又說偈云:「誰向山河轉,山河轉向誰?圓通無兩畔,法性本無歸。」

  行秀禪師於是依教精勤參究,乃至廢寢忘食。可是半年之後,仍然無所契入。

  行秀禪師於是向勝默光禪師請益。勝默光禪師道:「只我願你遲會。」

  後來有一天,行秀禪師忽然有省。勝默光禪師於是又讓他參「玄沙未徹」之話頭。玄沙未徹之話頭是這樣的——

  福州靈雲志勤禪師,初在溈山靈祐禪師座下,因見桃華而悟道,遂作偈曰:「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華後,直至如今更不疑。」溈山禪師覽偈後,遂勘驗他。志勤禪師之應答皆一一符契宗旨。溈山禪師於是給予印可,並囑咐道:「從緣悟達,永無退失。善自護持。」後有一位僧人將此事告訴了玄沙師備禪師。玄沙禪師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眾人皆疑此語。因為溈山禪師是一代宗師,他是不隨便印可人的。他既印可志勤禪師,志勤禪師必定是開悟無疑。但是玄沙禪師卻不肯。從此以後,玄沙禪師的這句話,便成為宗門大德用來勘驗學人的一個重要話頭。

  行秀禪師參了很久,不明其意,於是前往磁州大明寺,參禮雪岩慧滿禪師。

  在雪岩慧滿禪師座下,行秀禪師才用功二十七天,便感覺到很沮喪。因為這公案如鐵壁一般,自己平昔的種種伎倆,到這裡一點也用不上。

  這時,雪岩慧滿禪師便開示他道:「你但行里坐里,心念未起時,猛提起,覷見即便見,不見且卻拈放一邊,恁么做工夫,休歇也不礙參學,參學也不礙休歇。」

  行秀禪師於是謹記雪岩慧滿禪師的教導,繼續用功,並搬進書記(負責寺院文案)寮里居住。

  當時,適逢潭柘亨和尚造訪大明寺。那天晚上,行秀禪師特地叩門禮謁,並請侍者燒香請益。潭柘亨和尚於是讓行秀禪師入室。

  行秀禪師問:「如何是活句,如何是死句?」

  潭柘亨禪師道:「書記若會,死句也是活句。若不會,活句也是死句。」

  行秀禪師聞言,從此以後,用功更加精進。

  一日,行秀禪師正在經行,忽然一隻雞從前面飛過,行秀禪師終於豁然大悟。他驚喜道:「得恁么近!今日不惟捉敗沙老虎(玄沙師備禪師),亦乃捉敗岑大蟲(長沙景岑禪師)也!」

  此時他才真正領會到勝默光禪師接引人的苦切之處。於是他急忙走進丈室,禮拜雪岩慧滿禪師。慧滿禪師遂予印可。

  行秀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雪岩慧滿禪師座下,執侍兩年,盡得其旨。雪岩慧滿禪師前遂將法衣交付給他,並勉勵他流通大法。從此以後,河西三晉一帶道俗,皆欽敬行秀禪師之道名。

  不久,行秀禪師回邢州凈土寺,築萬松軒以自適,是以時人皆稱之為萬松老人。

  金章宗明昌四年(1193),行秀禪師奉詔入禁升座說法,章宗皇帝親自迎禮,宮中后妃以下,皆從而受法。章宗因聞法感悟,遂賜行秀禪師錦綺大衣,並建普度會。承安二年,行秀禪師奉章宗之詔,住持大都仰山棲隱寺。棲隱寺乃先帝金世宗創。行秀禪師至後,大振玄風,北地衲僧紛紛投其門下。曹洞宗一度孤冷不振,經行秀禪師扶頹斷絕,再度大放異彩。

  元太宗在位時,行秀禪師又奉命住中都萬壽寺,不久又移住報恩寺,一時道化隆盛。此後,行秀禪師一度在燕京報恩寺附近,築從容庵隱居,專門評唱宏智正覺禪師的《頌古百則》,後成《從容錄》。

  行秀禪師天資敏利,於百家之學無不淹通,曾經三次閱藏,對整個佛教教法都非常通曉。其生前著述很多,除《從容錄》之外,還有《請益錄》、《祖燈錄》、《釋氏新聞》、《鳴道集》、《辨宗說》、《禪悅法喜集》等等。這些著作,在中國禪宗史上都曾產生過較大的影響。

  行秀禪師接眾時,善談真妄不二、理事雙照之旨。

  如,全真禪師曾問行秀禪師:「弟子三十餘年,打疊妄心不下,乞師方便。」

  行秀禪師道:「汝妄心有來多少時也?未審本來妄心否?只如妄心作么生斷?只者(這)妄心斷即是, 不斷即是?」

  全真禪師言下廓然,遂頂禮而去。

  行秀禪師圓寂於元定宗丙午(南宋理宗淳祐六年,1246)年,春秋八十一歲。臨終有偈云:

  「八十一年,只此一語。

   珍重諸人,切莫錯舉。」

386.耶律楚材居士悟道因緣

  大元丞相耶律楚材居士,萬松行秀禪師之在家得法弟子,字晉卿,法名從源,號湛然居士,遼東人。耶律楚材身長八尺,美髯宏聲,博極群書,通天文、地理、律算、術數、釋老、醫卜之學,深得元太祖成吉思汗、太宗窩闊台之寵任,凡朝中軍國庶政,都必先諮詢他而後行。大元帝國之偉業,耶律楚材居士的輔佐之功極大。

  耶律楚材居士之所以能當此大任,得力於佛法對他的薰陶。

  楚才居士二十多歲的時候,居燕京。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留心祖道。

  他最初參禮聖安澄禪師,經常舉自己在閱讀《古尊宿語錄》時所得之語句,向澄禪師請益。澄禪師間或對他的見地給予認可。於是,楚材居士便自以為已經開悟了。

  隨著金遼元三代的急劇變遷,楚材居士雖然一直身居高位,但是求道之心卻越來越懇切。後來他又前往參禮聖安澄禪師。當他再次談及先前得到澄禪師認可的一些觀點時,澄禪師卻突然翻臉不認。

  楚材居士感到非常疑惑,便問澄禪師這究竟是何原因。

  澄禪師解釋道:「昔公居要地,易為喜怒。又儒者多無諦信,惟搜摘語錄,以為談柄。故予不即痛下鉗錘耳!今揣公之心,果為本分事問予,予豈敢更辜負乎?於是乎不吝苦口。然予老矣,有萬松老人者,儒釋兼備,宗說精通,辯才無礙。公能見之,自當了公大事。」

  楚材居士於是前往報恩,禮謁萬松行秀禪師。在其門下,楚材居士杜絕人跡,屏斥家務,精勤參究,廢寢忘食,不避寒暑,凡三載,終於得到了行秀禪師的印證。

  楚材居士悟道後,成功地將佛法應用於他的政治生涯。他雖然身居高位,卻不以富貴動其心,日理萬機,而神明淡泊。他個人的生活極為簡樸。

  一日,萬松行秀禪師上門造訪,正好碰見楚材居士啖菜根、吃脫粟,非常驚詫,說道:「不太儉乎?」

  楚材居士道:「昔燕京被圍,絕粒六十日,予守職如平常。及扈從西征六萬餘里,備歷險阻而志不少沮,跨崑崙、瞰翰海而志不加大。汪汪法海涵養之效也!」

  在跟隨成吉思汗西征的途中,楚材居士曾經寫過兩首詩,非常有名,反映了他悟道後入廛垂手的自在胸襟——

  過天山和上人韻二絕

其一

  從征萬里走風沙,南北東西總是家。

  落得胸中空索索,凝然心是白蓮花。

其二

  一入空門心暢哉,浮雲名利也忘懷。

  無心對境誰能識,優缽羅花火里開。

  楚材居士在西征途中,曾經請行秀禪師評唱天童正覺禪師的《頌古百則》。行秀禪師頌成之後,編成《從容錄》。楚材居士特地為它的印行撰寫了序言,中云:

  「予西域伶仃數載,忽受是書,如醉而醒,如死而蘇,踴躍歡呼。東望稽顙,再四披繹,撫卷而嘆曰:『萬松來西域矣!』」

  楚材居士在輔佐太祖、太宗的時候,時刻都沒有忘記作為一名在家佛子應有的慈悲濟世的精神和護持佛法的使命。

  太祖成吉思汗西征之時,每有戰伐,楚材居士皆隨軍策諫,阻止了元統治者的一些極端做法,避免了無辜殺戮,保護了大量被征服地區生民的性命。太宗即位後,楚材居士官至中書令。在他的建議下,元政府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如均賦稅、正官制、興文學、核工匠、平權量等,使飽受戰爭創傷的民眾得以安居樂業,休養生息。

  元主西征之前,有司上奏,建議徵調五台山等地僧徒中,能咒術、通武略、有膂力者,組成一隻隊伍,隨軍西征。楚材居士上諫元主云:

  「釋氏之高行者,必守不殺戒,奉慈忍行。故有危身不證鵝珠、守死不拔生草者。法王法令,拳拳奉行,雖死不犯。用之從兵,豈其宜哉!其不循法律者,必無志行。在彼既違佛旨,在此豈忠王事?故皆不可從王師也。」

  元主覺得楚材居士說的有道理,僧人從征之事也就沒有實行。

  後來,大夫蕭守中又上奏元主,要求廢除佛教僧團,理由是:「沙門不征不役,安坐而食,耗國累民,必此類矣,請除之!」

  楚材居士駁斥道:「人之生也有天命焉,人力所不能奪與者也。世有辛苦而飢餓者,有安逸而飽足者,修短苦樂,壽夭窮通,萬狀不齊,雖孔明之智,項羽之勇,顏回之賢,仲尼之聖,亦不能移其毫髮,豈彼沙門能窮吾民、耗吾國耶?故萬世之在天下,天與則生,天奪則死,沙門亦天地間一物耳,其亦天養之也。天且宥之,子獨不容,隘亦甚矣!」

  在建議元主施行教化方面,楚材居士善用佛法的智慧,將佛法與世法圓融起來,提出「以儒治國,以佛治心」的主張。在《西遊錄》中,楚材居士寫道:

  「甚哉,生民之難治也!速於為惡,緩於從善(學習作惡快得很,學習為善則慢得很)。急導以善道,猶恐不悛其惡,何況遷延而有所需者乎?速以能仁不殺、不欺、不盜、不淫、因果之誡,化其心;以老氏慈、儉、自然之道,化其跡;以吾夫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名教,化其身。使三聖人之道,若權衡然,行之於民,則民之歸化,將若草之靡風,水之走下矣。然後上策於朝廷,請定製度、議禮樂、立宗廟、建宮室、創學校、設科舉、拔隱逸、訪遺老、舉賢良、求方正、勸農桑、抑游惰、省刑罰、薄賦斂、尚名節、斥縱橫、去冗員、黜酷吏、崇孝悌、賑困窮。若然,則指太平若運掌之易也。」

  楚材居士尊崇三寶,在他的影響下,朝野奉佛者甚多。加上他推行仁政,化解了元朝苛政,造福於一人,真可謂菩薩乘願再來。

  元太宗駕崩後,皇后稱制,重用奧都剌合蠻。楚材居士屢諫不聽,為太后所忌。後憤悒而卒,春秋五十五歲。

387.本源永寧禪師悟道因緣

  宜興龍池一源永寧禪師,舒州太平無用賢寬禪師之法嗣,別號虛幻子,俗姓朱,淮東通州人。永寧禪師少時極聰穎,六歲入鄉校,凡所接觸經籍,看一遍即能了其大義。九歲時投本邑利和寺出家。後因河南王童器重,永寧禪師雖年少而得度牒為僧。從此以後,永寧禪師便開始遊方參學,遍歷禪席,可是無所契入。不久,永寧禪師便來到焦子山,精修禪定,只要一昏沉瞌睡,他就下座搬沙運磚,或者坐在懸空的板子上。這樣苦修了五年,結果仍然未能契入宗門之旨。於是他便前往淮西太湖山,禮謁無用寬禪師。

  無用寬禪師禪風高峻,一般人都難入其門。永寧禪師初來太湖山,準備入門拜見無用寬禪師。無用寬禪師一見他,便厲聲呵斥,將他趕出門外。不得已,永寧禪師只得在門外行禮。這樣,過了很久,無用寬禪師才允許永寧禪師入室相見。

  無用寬禪師問:「何處人?」

  永寧禪師道:「通州。」

  無用寬禪師道:「淮海近日盈虛如何?」

  永寧禪師道:「沃日滔天,不存涓滴。」

  無用寬禪師道:「不著槽道。」

  [意思是說,你的回答沒有說到點子上,還不到位。]

  永寧禪師道:「請和尚道。」

  無用寬禪師便大喝一聲,將他趕出丈室。

  永寧禪師退出丈室之後,一直想著室中的對話,心裡非常迷茫,徹夜難眠。

  過了一段時間,永寧禪師又入室請益。

  無用寬禪師便舉雲門「須彌山」之話頭——

  有僧問雲門文偃禪師:「不起一念,還有過也無?」雲門禪師道:「須彌山。」

  無用寬禪師的話頭還未舉完,永寧禪師便豁然有省,於是急忙走到無用寬禪師的跟前。

  無用寬禪師打了他一巴掌,詰問道:「趙州無字作么生?」

  永寧禪師遂應聲作偈答曰:

  「趙州狗子無佛性,萬象森羅齊乞命。

   無底籃兒盛死蛇,多添少減無虛剩。」

  永寧禪師剛作完偈子,無用寬禪師便震威一喝。

  永寧禪師便問「喝作么?」

  無用寬禪師道:「東瓜山前吞匾擔,捉住清風剝了皮。」

  永寧禪師一聽,便通身汗下,說道:「今日方知和尚用處。」

  永寧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無用寬禪師座下,執侍三年。三年後,無用寬禪師便將斷崖義禪師為他所題像贊,傳給了永寧禪師,以示付法,並懸記云:「汝緣在浙,逢龍即住,遇池便居」。

  永寧禪師後果然應無用寬禪師之懸記,出世於宜興龍池。在那裡,永寧禪師曾一度「築室於絕巘之上,壁立如削,斬木為棧,棲板空中,足不出戶者三年。」

  大元皇帝敬念永寧禪師道行深厚,特賜「弘教普濟禪師」之號,並宣他入京,於龍光殿升座說法。皇上大悅,又詔賜永寧禪師金襕法衣及「佛心了悟禪師」之號。

  大明洪武己酉年(1369),永寧禪師將示寂,囑咐徒眾將龕子事先移至絕巘之上,以備裝靈骨之用,並索筆書偈云:

  「七十八年守拙,明明一場敗闕。

   泥牛海底翻身,六月炎天飛雪。」

  書完偈子,便吉祥而逝,春秋七十八歲。

388.中峰明本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天目中峰明本禪師,杭州高峰原妙禪師之法嗣,俗姓孫,錢塘人。他的母親生他前,曾夢見無門慧開禪師持著燈籠來到家中,因而生師。明本禪師一離開襁褓,即能結跏趺而坐,剛學會說話,就能歌贊梵唄,每次嬉戲,都以佛事為內容。明本禪師九歲喪母,十五歲出家,曾燃臂禮佛,誓持五戒,日誦《法華》、《圓覺》、《金剛》等經。後登靈洞山頂修習禪定。

  一日,明本禪師閱讀《傳燈錄》,當他讀至「庵摩羅女問曼殊,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為甚麼卻被生死之所流轉」這一段時,忽然疑情頓起。後在沙門明山禪師的指點下,前往天目山院子院,參禮高峰原妙禪師。當時,原妙禪師於西天目師子岩隱修。此地壁立千仞,崖石林立。原妙禪師於中經營了一座洞室,講退丈余許,名曰「死關」。

  高峰原妙禪師一向以孤峻嚴冷著稱,從不假人顏色,因此前往參學者都非常害怕他。可是,他一見明本禪師,卻非常高興,如同故友相逢,並許諾將來為他舉行落髮儀式。

  一日,明本禪師誦《金剛經》。當他誦至「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即為荷擔如來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一段時,恍然開解。從此以後,凡內外典,只要一過目,即能通曉其義。當時是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286),明本禪師才二十四歲。第二年,原妙禪師便為明本禪師剃髮。

  受具足戒後不久,明本禪師一直留在死關,執侍原妙禪師。白天,他盡心儘力地從事打柴、挑水、做飯等各種體力活兒,晚上,自己則修習禪定,十餘年,脅不至席。後來有一天,明本禪師外出,在山間行走,不經意間聽到流泉的聲音,恍然有省。於是他匆匆地趕回死關,請求原妙禪師印證。原妙禪師卻將他打出死關。

  從此以後,明本禪師用功越發精進。

  當時民間訛傳,官府要選童男童女,用於治水祭神之用,當地的老百姓都人心惶惶。一日,明本禪師問原妙禪師:「忽有人來問和尚討童男女時如何?」

  原妙禪師道:「我但度竹篦子與他。」

  明本禪師一聽,言下大悟。

  原妙禪師於是書真贊(畫像上所題詩讚),交給明本禪師,以示付法,贊云:

  「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

   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

  曾有人問及原妙禪師關於座下弟子之優劣,原妙禪師道:「如義首座,固是莖老竹,其如七曲八曲,惟本維那(明本禪師當時為維那師),卻是竿上林新篁,他日成材,未易量也。」

  從這裡可以看出,原妙禪師對明本禪師非常器重。不僅如此,原妙禪師後來還令座下弟子,經常向明禪師請益。

  明本禪師悟道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居無定所,或船或庵,所住之處,皆名「幻住」。一時僧俗二眾爭相瞻禮,被稱為「江南古佛。」大元仁宗皇帝因敬慕明本禪師之道德,曾賜金襕袈裟及「佛慈圓照廣慧禪師」、「高峰佛日普明廣濟禪師」等稱號。

  明本禪師對當時叢林學者多尚言說、不求真修實證的風氣,頗為不滿。他說:

  「今之參禪不靈驗者,第一無古人真實志氣,第二不把生死無常當作一件大事,第三拌舍(掃除)積劫以來的積習不下,又不具久遠不退轉心。畢竟病在於何?其實不識生死根本故也。凡見學者,輒問曰『汝喚甚麼作生死?』或者茫然無對,或者謂『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是生死』。師曰:『直饒知得亦生死,所知亦生死。』或指『一念忽起是生,一念忽滅是死』。師曰:『離一念起滅,亦生死也。』是說皆枝葉耳,非根本也。夫根本者,性真圓明,本無生滅去來之相,良由不覺,瞥起妄心,迷失本源,虛受輪轉,以故道『迷之則生死始,悟之則輪迴息』。當知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五陰四大,至於動不動法,皆是生死根本。若不曾向真實法中,脫然超悟,更於悟外別立生涯,不存窠臼,豈堪向生死岸畔劄腳?或纖毫不盡,未免復為勝妙境緣,惑在那邊,起諸異想,雖曰曉了,其實未然。惟有痛以生死大事為己任者,死盡偷心,方堪湊泊。直下倘存毫許善惡取捨愛憎斷續之見,則枝末生矣。可不慎乎?」

  這一段話,既指出了普通人參禪易犯之毛病,同時又指出在參禪過程中,悟明生死根本之重要性。真是字字擲地有聲。參禪學道者當反覆咀嚼。

  關於生死的問題,明本禪師特彆強調,要在當下一念心性之中去體悟,而不要等到肉體遷凋時才考慮。他說:

  「盡不迷墜生死,業不系不受形質,愛不重不入娑婆,念不起不生業累。蓋因迷起妄,由妄生執。順其所執,則愛之之念紛然而興,逆其所執,則憎之之習勃然而起。愛憎之情作,則死生之跡動轉遷流,新新不住,念念相續,以至一剎那間具八百生滅,豈待百年氣泯、然後為生死者哉?」

  在儒釋、禪教、禪凈之間的關係上,明本禪師力倡圓融不二之說。

  「儒之道治心者也,修心者也。佛之道明心者也,悟心者也。治與修,漸之之謂也。明與悟,頓之之謂也。」

  「禪即離文字之教,教即有文字之禪,覓一毫同相了不可得,復何別之有耶?」

  「凈土外別有禪耶?使果有之,則佛法二字自相矛盾,安有會入圓融之理哉?……凈土,心也;禪亦心也,體一而名二也。」

  儒釋不二、禪教不二、禪凈不二。不僅明本禪師是這樣主張的,比他早的,如明教契嵩禪師,比他晚的,如明末四大高僧,都是如此。應該說這代表了宋以後中國佛教界的一個主流意識。

  英宗至治三年(1323),明本禪師臨終示疾。有人前來探望。明本禪師語笑如平常,說道:「幻住庵,上漏旁穿,籬坍壁倒,不可久住矣!」八月十四日,明本禪師書辭眾偈云:

  「我有一句,分付大眾。

   更問如何,本無可據。

  寫完便置筆,安坐而逝。春秋六十一歲。

  明本禪師生前著作不少,有《語錄》十卷、《別錄》十卷、《信心銘辟義解》一卷、《楞嚴征心辯見或問》一卷、《金剛般若略義》一卷、《山房夜話》一卷、《東語西話》一卷,等等。

389.斷崖了義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天目斷崖了義禪師,杭州高峰原妙禪師之法嗣,俗姓湯,德清(今浙江境內)人,生於南宋理宗景定四年(1263)。了義禪師六歲才說話,每天隨母親念誦《法華經》,對世間的事懵然無知。了義禪師十六歲那一年,有位托缽僧來到他家中,跟他談起高峰原妙禪師上堂舉「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之話頭,他一聽,便興奮地站起來,說道:「此大善知識,必能為人拔釘去楔。」於是請求托缽僧道:「能引我往見之乎?」於是他的母親便為他準備好行裝,讓他隨托缽僧一起前往天目山師子岩,參禮原妙禪師。當時原妙禪師住在懸崖峭壁上的死關中。

  原妙禪師一見了義禪師,知是法器,便收留了他,並令他以童子的身份,執侍左右,教他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這個話頭。了義禪師非常虔誠,於是謹遵師教,一心參究,朝夕不怠。從此大眾便稱他為「從一」。

  一日,了義禪師入室請益。

  原妙禪師舉牛過窗欞之話頭,來詰問他。

  [牛過窗欞之話頭是:牛過窗欞,頭角四蹄都過了,因甚尾巴過不得?]

  了義禪師茫然不知所措,心中忽然生起大的疑情,而且這疑情越來越濃。在這疑情的推動下,了義禪師於是朝夕體究。

  一天,了義禪師偶然經過缽盂塘,看見松枝上的積雪落地有聲,恍然有省。於是他便入室,見原妙禪師,呈偈云:

  「不問南北與東西,

   大地山河一片雪。

   ……」

  偈子還未念完,原妙禪師舉起拄杖就打。

  了義禪師嚇得跑出門外,一不小心,滑到懸崖下去了!

  大眾都驚呆了,心想,了義禪師這下必死無疑。他的同學明通禪師於是攀著藤蘿,藉助石磴,下到懸崖,準備救他,卻發現了義禪師正坐在懸崖中間的一塊突出的石頭上,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了義禪師悲傷地告訴明通禪師道:「我機緣不在此,往江西見欽公(仰山祖欽禪師)去也。」

  明通禪師便安慰他道:「汝負老漢棒矣!」

  了義禪師一聽,非常驚詫,於是跟著明通禪師重新回到山上,住在西禪庵里。

  了義禪師發誓道:「我七日不證,決去!」

  於是,了久禪師便豎起脊梁,萬緣放下,精勤用功,乃至廢寢忘食。夜間為了防止昏沉瞌睡,了義禪師就坐在樹枝上,通宵達旦。

  經過這樣的苦修,不到七天,了義禪師終於豁然大悟。於是他歡喜踴躍,跑進死關,參拜原妙禪師。

  在關口,了義禪師大聲喊道:「老和尚,今日謾我不得!」並呈偈曰:

  「大地山河一片雪,太陽一出便無蹤。

   自此不疑諸佛祖,更無南北與西東。」

  第二天,原妙禪師上堂,示眾云:「山僧二十餘年,布漫天網子,打鳳羅龍,不曾遇得一蝦一蟹。今日有個蟭螟蟲,撞入網中,固是不堪上眼,三十年後,向孤峰絕頂,揚聲大叫。且道叫個甚麼?」說到這裡,原妙禪師便舉起拂子道:「大地山河一片雪。」

  了義禪師悟道後不久,即回故鄉看望母親。他把母親接到武康上柏奉養,結庵而居。因為他混跡於世俗,所以一般人都莫測其深淺。

  等到母親死後,了義禪師又重新回到原妙禪師身邊。

  原妙禪師一見他,便道:「大有人見你拖泥帶水。」

  了義禪師道:「兩眼對兩眼。」

  原妙禪師於是正式給他落髮,並改為現在的名字「了義」。此前,了義禪師一直以童子身份侍奉原妙禪師。

  原妙禪師圓寂之後,了義禪師終日混跡於眾僧之中,韜光養晦,遲遲不肯出世住山。後因四眾苦苦哀請,才勉強出來住持師子岩正宗禪寺。

  大元順帝元統元年(1333)除夕之夜,了義禪師告訴侍者道:「有一件事,天來大,你還委悉(明白)么?」侍者無語。良久,了義禪師又道:「明日是年朝。」

  正月初六那天,了義禪師帶著侍者,來到法雲塔的西畔,指著一塊空地說:「更好立個無縫塔。」

  當天晚上,了義禪師與諸禪者談笑如平常。到了初夜分,了義禪師突然告訴大眾道:「老僧明日天台去也。」

  侍者道:「某甲隨師去。」

  了義禪師道:「你走馬也趁我不及。」

  第二天早晨,了義禪師果然跏趺而逝。

  早在十二年前,中峰明本禪師示寂,大眾送葬完畢,一起用齋的時候,了義禪師曾向大眾預言道:「後十二年,更為老僧一會!」

  當時誰也不相信,現在終於應驗了。

390.無聞思聰禪師悟道因緣

  汝州(今河南臨汝)香岩無聞思聰禪師,袁州鐵山瓊禪師之法嗣,香山人。思聰禪師出家受戒後,一直遊方參學,初禮獨峰禪師,後又投淮西無能禪師座下。無能禪師讓他看趙州和尚「無」字公案。思聰禪師於是依教精進參究,久之,卻無所入。

  一日,思聰禪師與同參道友敬上座交談。

  敬上座問:「你六七年來,有甚見處?」

  思聰禪師道:「每日只是目前無一物。」

  敬上座道:「你者(這)一絡索(同「羅索」,重複無用的話),從甚處來?」

  思聰禪師一聽,茫然不知所措,於是問:「畢竟明此大事,應作么生?」

  敬上座道:「不見道『要知端的意,北斗面南看』?」

  敬上座說完便走開了。

  思聰禪師被敬上座這一逼拶,直得行不知行,坐不知坐,五七日間,不提「無」字,一心只看「要知端的意,北斗面南看」這個話頭。

  後來有一天,思聰禪師偶然來到凈頭寮(負責廁所衛生的僧人所居之處),與眾人同坐。可是他心中的疑情並沒有放下,心心念念還在所參的話頭上。大約坐一頓飯的功夫,思聰禪師忽然覺得情想破裂,眼前人物,一切都不見了,心胸大開,通身汗流,慶快無比。

  於是,思聰禪師便徑直來到敬上座的寮房,向他通報了自己剛才所證。

  敬上座便舉起扇子,說道:「速道!速道!」

  思聰禪師急忙應道:

  「舉起分明也妙哉,清風匝匝透人懷。

   箇中消息無多子,直得通身歡喜來。」

  從此以後,思聰禪師便智慧大發,凡有酬問,皆應對無滯。但是,於宗門向上一路,仍然不得洒脫。

  不久,思聰禪師來到香岩山,參加坐夏(夏季安居靜修)。在這期間,他用功非常精進,單提一個「無」字,字晝夜不息。一天,他忽然覺得整個身心,如同房子的四壁突然倒塌了一般,無一法可當情。

  當時,正好趕上鐵山瓊禪師從高麗回到石霜。思聰禪師於是前往參禮,請求印證。

  鐵山瓊禪師一見思聰禪師,便問:「何處人?」

  思聰禪師道:「汝州。」

  鐵山瓊禪師又問:「風穴祖師面目如何?」

  思聰禪師於是將自己二十年來的用功經過及體會,詳細地彙報了一遍。

  鐵山瓊禪師忽然站起來,用手把住思聰禪師的咽喉,問道:「如何是無字?」

  思聰禪師道:「近從潭州來,不得湖北信。」

  鐵山瓊禪師道:「未在,更道!」

  思聰禪師便道:「和尚幾時離高麗?」

  鐵山瓊禪師道:「未在,更道!」

  思聰禪師於是大喝一聲,拂袖而出。

  鐵山瓊禪師在身後喊道:「者(這)兄弟都好,只一件大病,我發明了。」

  思聰禪師一聽,感激涕零,於是請求鐵山瓊禪師為他抉擇。

  思聰禪師後隱入光州一處深山裡,做悟後保任的工夫,前後達十七年之久,終於大徹大悟。後回汝州香岩,開法接眾。

  思聰禪師曾示眾云:「法無定相,遇緣即宗。秉金剛劍,吞栗棘蓬,截斷衲僧舌頭,坐卻毗盧頂□(ning,頭頂),豎一徑草作丈六金身,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直教寸絲不掛,月冷秋空,寒灰發焰。到者(這)里喚作佛法,入地獄如箭射,不喚作佛法,亦入地獄如箭射。諸仁者,畢竟作么生會?不見船子和尚道,『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雖然恁么,正眼觀來,儘是閑傢俱。衲僧分上,料掉(料想、推想)沒交涉。』」

391.石屋清珙禪師悟道因緣 392.平山處林禪師悟道因緣  393.天真惟則禪師悟道因緣 394.日本夢窗國師悟道因緣 

  395.恕中無慍禪師悟道因緣 396.瑞雲松隱茂禪師悟道因緣 397.大千慧照禪師悟道因緣 398.大圭正璋禪師悟道因緣 

  399.三空道人悟道因緣   400.傑峰世愚禪師悟道因緣

391.石屋清珙禪師悟道因緣

  湖州福源天湖石屋清珙禪師,湖州道場及庵信禪師之法嗣,俗姓溫,蘇州常熟人,南宋度宗咸淳八年(1272)出生。清珙禪師幼時即斷酒肉,為人素樸清瞿。長大後,投本州興教崇福寺惟永禪師出家,二十歲落髮,二十三歲受具足戒。

  一日,有一位行腳僧,持杖戴笠,從寺前經過。清珙禪師問他欲住何方。行腳僧道:「吾今登天目見高峰和尚,汝可偕行否?」於是,清珙禪師便欣然同意隨同前往天目,禮謁高峰原妙禪師。

  初禮天目,原妙禪師便問清珙禪師:「汝為何來?」

  清珙禪師道:「欲求大法。」

  原妙禪師道:「大法豈易求哉!須然指香可也。」

  清珙禪師道:「某今日親見和尚,大法豈有隱乎?」

  原妙禪師一聽,知道他根性大利,默而器之,遂教他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之話頭。

  這樣,清珙禪師便留在原妙禪師座下,服勤三年,一心參究該公案。可是最終卻無所契入。

  於是,清珙禪師便想辭別高峰,前往他方參學。

  原妙禪師知道他的悟道因緣不在此處,便指點道:「溫有瞎驢,淮有及庵,宜往見之。」

  湖州道場寺及庵信禪師,是高峰原妙禪師之法嗣,初住建陽之西峰。清珙禪師遂前往禮謁。

  初見及庵信禪師,清珙禪師便行大展拜。信禪師袒襟危坐,默而受之。

  信禪師問:「何來?」

  清珙禪師道:「天目。」

  信禪師道:「有何指示?」

  清珙禪師道:「萬法歸一。」

  信禪師道:「汝作么生會?」

  清珙禪師默然無語。

  信禪師便道:「此是死句,什麼害熱病的,教汝與么(這樣做)?」

  清珙禪師於是禮拜,請求指示奧旨。

  信禪師道:「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意旨如何?」

  清珙禪師雖然作了回答,但是未能契旨。

  信禪師道:「者個亦是死句。」

  清珙禪師聽了,不覺通身汗下。

  過了一段時間,清珙禪師又入室請益。

  信禪師依舊舉「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之話頭,詰問他。

  清珙禪師道:「上馬見路。」

  信禪師一聽,便呵斥道:「在此六載,猶作者(這)個見解!」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修行,仍然無個入處,清珙禪師感到非常憤懣和絕望,於是便離開西峰,前往他方。

  在途中,清珙禪師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了風亭,忽然有省。

  於是他又匆匆重新回到西峰,告訴信禪師道:「有佛處不得住,也是死句,無佛處急走過,也是死句。某今日得活句了!」

  信禪師便問:「汝作么生會?」

  清珙禪師道:「清明時節雨初晴,黃鶯枝上分明語。」

  信禪師一聽,遂予印可。

  清珙禪師此後又在信禪師座下住了很久,才離開。臨走前,信禪師送他至山門口,說道:「已(以)後與汝同龕。」

  不久,信禪師移住湖州道場寺。清珙禪師又來到他的座下,掌管藏經閣。

  信禪師曾當著大眾的面,讚歎清珙禪師道:「此子乃法海中透網金鱗也!」

  從此以後,清珙禪師道名遠播,經常出入於吳越之間,激揚禪風,廣結般若之緣。

  後偶游霞霧山,清珙禪師喜其山勢峻秀,於是卓庵而居,名曰「天湖」。禪坐之餘,清珙禪師經常吟詩自娛。其山居詩多膾炙人口,充滿煙霞之氣。現舉五首——

  1.「競利奔名何足誇,清閑獨步野僧家。

    心田不長無明草,覺苑長開智慧花。

    黃土坡邊多蕨筍,青苔地上少塵沙。

    我年三十餘來此,幾度晴窗映落霞。」

  2.「四十餘年獨隱居,不知塵世幾榮枯。

    夜爐助暖燒松葉,午缽充饑摘野蔬。

    坐石看雲閑意思,朝陽補衲靜工夫。

    有人問我西來意,盡把家私說向渠。」

  3.「柴門雖設未嘗關,閑看幽禽自往還。

    尺璧易求千丈石,黃金難買一生閑。

    雪消曉嶂聞寒瀑,葉落秋林見遠山。

    古柏煙消清晝永,是非不到白雲間。」

  4.「岳頂禪房枕石台,白雲飛去又飛來。

    門前瀑布懸空落,屋後山巒起浪堆。

    素壁淡描三世佛,瓦瓶香浸一枝梅。

    下方田地雖平坦,難及山家無點埃。」

  5.「優遊靜坐野僧家,飲啄隨緣度歲華。

    翠竹黃花閑意思,白雲流水淡生涯。

    石頭莫認山中虎,弓影休疑杯里蛇。

    林下不知塵世事,夕陽長見送歸鴉。」

  清珙禪師本想隱居天湖,終其一生。當時,嘉禾當湖福源禪寺剛剛創建,缺少住持。大家於是前往天湖,懇請清珙禪師出山,清珙禪師卻堅卧不起。後來他的同參平山處林禪師責備他說:「夫沙門者,當以弘法為重任,閑居獨善何足言哉!」清珙禪師一聽,帝幡然前往福源,盛開爐鞴,鍛煉學人。一時龍象來歸,雲涌濤奔,或恐落後。

  清珙禪師在福源寺住持了七年,綱宗大振。既而以老歸隱,復歸天湖。大元順宗至正年間,朝廷聞清珙禪師之道名,特賜金襕袈裟,眾人皆以為榮,而清珙禪師卻淡然處之。至正十二年(1352),清珙禪師臨終示疾,與眾人訣別。其徒眾問:「和尚後事如何?」

  清珙禪師遂索筆書偈云:

  「青山不著臭屍骸,死了何須掘土埋。

   顧我也無三昧火,光前絕後一堆柴。」  

  寫完便投筆而化。春秋八十一歲。

  清珙禪師厭棄世事,淡於名利,故一生持戒特別精嚴。他經常用《楞嚴經》中的「四種清凈明誨」告誡大眾。清珙禪師有位弟子,名太古愚,高麗人。他曾經執侍清珙禪師而得契旨。清珙禪師圓寂後,太古愚禪師請得師之舍利,歸國供養。

392.平山處林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凈慈平山處林禪師,湖州道場及庵信禪師之法嗣,俗姓王,本郡仁和人。處林禪師少時即出家,十七歲受具足戒。後辭母遊方參學。其母精心地為他準備了行裝。可是出門沒有幾天,處林禪師便垂著頭回來了。

  他的母親告誡他說:「大凡學道,當持不退轉心,何趦趄(zi ju,欲進不前)乃爾耶!」

  處林禪師聽了,非常慚愧,於是痛自警策,前往金華,參禮及庵信禪師。

  信禪師一見,知是法器,默而器之,於是留他住在侍者寮。

  自從來到信禪師座下,處林禪師用功非常精進,朝夕請益,不曾懈怠。

  一天晚上,處林禪師入室請益。  

  臨別時,信禪師撚好紙卷,沁上膏油,以當蠟燭,然後點著,問處林禪師道:「龍潭吹滅,汝作么生?」

  [此處,信禪師借用了龍潭崇信禪師點化德山禪師之公案。該公案的具體內容是:一天晚上,宣鑒禪師侍立次,龍潭禪師道:「更深,何不下去(夜深了,為什麼不回寮房休息)?」於是宣鑒禪師向龍潭禪師道了一聲珍重,便往外走。腳剛踏出門,卻又縮回來了,說道:「外面黑。」龍潭禪師於是點了一支紙燭,遞給宣禪師。宣鑒禪師正準備伸手接,龍潭禪師忽然又將蠟燭吹滅了。就在這當下,宣鑒禪師豁然大悟,連忙伏身禮拜。龍潭禪師問:「子見個甚麼?」宣鑒禪師道:「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

  處林禪師正要開口答話,信禪師急忙用手掩住他的嘴。

  處林禪師當下便從此悟入。

  信禪師後來移住湖州道場寺,處林禪師亦隨而前往,奉命管理藏經閣。

  不久,處林禪師又奉命分座說法。其機辯競發,如傾江河,令眾欽伏。信禪師圓寂後,處林禪師遂前往仰山,依虛谷希陵禪師,為第二座。

393.天真惟則禪師悟道因緣

  杭州海門天真惟則禪師,匡廬無極源禪師之法嗣,俗姓費,吳興人。惟則禪師少時出家,受戒後即遊方參學,先後參禮過楚石、千岩、無見、無聞等諸大禪德,因機緣不契,無所悟入。後來到廬山,投無極源禪師座下請益。

  無極源禪師寡言少語,經常是整天不說一句話,更談不上對惟則禪師有所開示和啟發了。惟則禪師感到非常困惑:明眼宗師就是這樣接引學人的嗎?

  一日,無極源禪師正要上廁所,惟則禪師看見了,連忙走上前,攔住無極源禪師,問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無極源禪師於是一把擒住惟則禪師的咽喉,說道:「道!道!」

  惟則禪師終於豁然大悟。

  洪武初年,惟則禪師曾奉詔入京,參加皇上舉辦的大型超薦法會。不久因足疾辭歸,奄然遷化。

394.日本夢窗國師悟道因緣

  日本夢窗智曤(huo)國師,高峰日禪師之法嗣,俗姓源,日本勢州人。夢窗國師幼時極聰慧,群書一覽,皆能持記。九歲出家,十八歲為大僧。夢窗國師曾一度白骨觀,繪死屍九變之相,終日靜坐觀想,遂慨然有求道之志。後來有一天晚上,夢窗國師夢見自己來到中國,游疏山、石頭二剎,有一長眉僧人送給他一幅達摩祖師像,說道:「爾善事之。」醒來之後,夢窗國師感嘆道:「洞明吾本心者,其惟禪觀乎?」於是改名疏石。

  不久,夢窗國師即乘船來到中國,遊方參學。

  初禮一山寧禪師,夢窗國師便備陳求法之誠。

  一山寧禪師道:「我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

  夢窗國師道:「豈無方便乎?」

  一山寧禪師道:「本來廓然,是大方便。」

  夢窗國師一聽,疑悶不已,於是改投高峰日禪師座下。

  高峰日禪師問夢窗國師:「一山有何指示?」

  夢窗國師於是備述前言。

  高峰禪師一聽,便厲聲喝道:「何不道和尚漏逗(老邁、昏花、遲緩)不少?」

  夢窗國師終於言下有省。從此以後,他用功更加精進,夜不倒單。

  後來,有一天晚上坐禪,坐了很久,夢窗國師感到有些睏倦,於是下座,倚牆而立。迷迷糊糊之間,他的身體忽然倒在地上。就在倒地的那一剎那,他終於豁然大悟,平生疑滯,頓然冰消瓦解。

  於是夢窗國師便作偈,呈高峰日禪師,偈中有「等閑擊破虛空骨」之句。高峰日禪師覽偈後,遂予印可。

  夢窗國師回日本後,大弘禪宗,門庭興盛。得賜「普濟國師」之號。

395.恕中無慍禪師悟道因緣

  台州瑞岩空室恕中無慍禪師,崑山薦嚴妙道禪師之法嗣,俗姓陳,本郡臨海人。無慍禪師少時有出世之志,後從徑山元叟行端禪師落髮,並於昭慶律寺受具足戒。此後,無慍禪師開始遊方,初往凈慈,禮謁靈石芝禪師,次往湖州資福,參一源靈禪師,末後投台州紫籜(tuo)山竺元妙道禪師座下。

  初登紫籜山,無慍禪師隔著一條小溪,望見對面有一老僧正坐在磐石上,旁邊站著一位侍者,風度蕭然,如畫中之應真。無慍禪師猜想這位老僧必是妙道禪師,於是具禮展拜。後一打聽,果然如是。

  無慍禪師於是便跟著妙道禪師來到丈室里。

  無慍禪師正要開口請問趙州和尚狗子無佛性之公案,妙道禪師卻大喝一聲。

  在這突如其來的一喝之下,無慍禪師通身汗流,疑情頓消,遂呈偈曰:

  「狗了佛性無,春色滿皇都。

   趙州東院里,壁上掛葫蘆。」

  妙道禪師覽其偈,為了進一步試探無慍禪師腳跟是否真的站穩了,便笑道:「恁么會又怎得?」

  無慍禪師一聽,便拂袖而出。

  妙道禪師遂予印可。

  無慍禪師悟道後,曾經告訴同參們說:「此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決不在言語文字上。我輩若不遇者(這)老和尚,幾被知解埋沒一生。他日設有把茅蓋頭(指卓庵住山傳法),當不忘所自。」

  無慍禪師最初出世於明州靈岩廣福禪寺,後移住台州瑞岩凈土禪寺。

  無慍禪師曾經上堂云:「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五識為伴侶,妄想觀眾伎。大眾還識得心也未?若識得心便識得意,識得意便識得諸識,識得諸識便識得妄想。妄想滅則諸識滅,諸識滅則意滅,意滅則心滅,心滅則一切滅。所以道,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說到這裡,無慍禪師便大喝一聲,接著說道:「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有什麼過?」說完便下座。

  [工伎兒,隨著鑼鼓等樂器之節拍,表演各種雜技動作的演藝者。和伎者,調弄音樂以配合演藝者進行表演的伴奏者。]

  此外,無慍禪師曾自設三關,勘驗前來參學禪客,契則留住,不契則逐出。這三關是——

  「穩坐家堂,因甚主人翁不識?掀翻大海,摑碎須彌,平地上因甚抬腳不起?眼光爍破四天下,自家眉毛落盡,因甚不見?」

  無慍禪師對當時叢林中玩弄話頭公案、不務真修實證的虛假作法,多有指斥——

  「近代宗風不競,直指之要往往流為戲論。踞曲錄床(禪床)稱宗匠者,要籠罩新學,以古人徹骨徹髓為人直指句子,盡拈將來,如鄉村中老教授,教年少弟子讀上大人一般,者一句是對機語,者一句是肯他不肯他語,者一句是相應帶語,者一句是不落玄妙語,密地商量,以為宗旨。一個傳一個,謂之傳法度生。如斯卑劣,不足枚舉。若是有志荷擔者,不必求人說禪病,但自退步,向腳跟下,密密體究,豈無到家時節耶?」

  無慍禪師住持瑞岩的時候,道譽日隆,江湖英俊,爭相參禮。當時大元統治者對佛教非常崇信,國內高僧大德多受其賞賜,唯無慍禪師獨不屑世榮,保持著衲僧的本色。

  在瑞岩住持了三年之後,無慍禪師便辭去住持之職,獨居松岩頂上。洪武十七年(1384),無慍禪師應弟子居頂禪師之邀請,歸寧波翠山養老,兩年後便圓寂。春秋七十八歲。有辭世偈云:

  「七十八年,無法可說。

   末後一句,露柱饒舌。」

  無慍禪師生前著有《二會語錄》、《三庵雜錄》及《凈土詩》行世。

396.瑞雲松隱茂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瑞雲清涼實庵松隱茂禪師,金陵古林清茂禪師之法嗣,俗姓鄭,奉化人。松隱禪師自幼就喜歡坐禪,經常一坐就是通宵達旦,十六歲(亦說十八)依傳法寺希顏禪師出家。出家後,松隱禪師奉命管理寺院日常柴米油鹽等細事。時間久了,松隱禪師發自己的修行還沒有入門,便非常焦急。他感嘆道:「離家為求道,苟羈絆於此,何異狗苟蠅者耶!」於是便偷偷地離開了寺院,前往他方參學。

  松隱禪師首先禮謁了南澗松禪師。在其座下,松隱禪師奮志用功,晝夜繫念,未曾有須臾間斷。

  一天晚上,月光透過松林照在房間的地上。松隱禪師睡不著,於是爬起來,沿著檐間經行。在月光下,他無意間聽到附近泉水的聲音,恍然有省。

  第二天,松隱禪師一起床,便直趨丈室,將夜間所悟告訴了南澗禪師。

  南澗禪師笑道:「此間尋常施設,不足發子大機大用。盍(何不)往見古林茂公?」

  於是松隱禪師便荷擔前往保寧,參禮古林茂禪師。

  初到保寧,古林禪師便問:「來作什麼?」

  松隱禪師道:「生死事大,特求出離。」

  古林禪師道:「明知四大五蘊,是生死根本,何緣入此革囊?」

  松隱禪師正要開口回答,古林禪師拈起拄杖便打。

  松隱禪師終於豁然有省,從此以後,他機辯峻絕,縱橫自如,人莫敢觸。古林禪師因此對他非常器重,令他充當第一座。

  大元至正壬午年(1342),松隱禪師應宣政院之命,前往瑞雲之清涼,開法接眾。一時學徒奔湊。其機鋒相加,如兔起鶻落,瞬目輒失,利根衲僧,每於此多有發明。

  一日,有僧至,問答未竟,便以手拍地而笑。

  松隱禪師道:「滯貨,何煩拈出耶?」

  那僧便噓了一聲。松隱禪師於是厲聲一喝。

  那僧有省,遂禮拜而去。

  在清涼,松隱禪師住持了十五年,後退隱於東堂,影不出山。末後,又被弟子請至天童之此軒,一直到他圓寂。

  臨終前,松隱禪師曾示微疾。

  一日,集眾訣別,座下弟子一再請求他作辭世偈。

  松隱禪師於是舉手指心道:「此間廓然,何偈之有?」

  說完便端坐憑几,握右手為拳,枕額而逝。春秋八十五歲。

397.大千慧照禪師悟道因緣

  慶元(治所在今浙江龍泉)育王大千慧照禪師,杭州靈隱東嶼德海禪師之法嗣,俗姓麻,永嘉人。慧照禪師自幼聰穎持重,異於常兒。每次聽見有人誦經,他就合掌諦聽。長老良禪師見而喜之,遂度為弟子,並於處州天寧寺受具足戒。從此以後,慧照禪師便放下萬緣,遊方參學,力究宗門大事。

  慧照禪師初投凈慈佛智晦機元熙禪師座下請益。一日,慧照禪師閱讀真凈禪師(寶峰克文)語錄,當他讀至「頭陀石被莓苔裹,擲筆峰遭薜荔纏」這一句時,汗流浹背,恍然有省。於是他便前往蘇州薦嚴,禮謁東嶼德海禪師,請求印證。

  初禮薦嚴,東嶼禪師便問:「東奔西走,將欲何為?」

  慧照禪師道:「特來參禮。」

  東嶼禪師道:「天無四壁,地絕八荒,汝向什麼處措足?」

  慧照禪師一聽,便拍案而出。

  東嶼禪師還不放心,於是又將他召回來,反覆勘驗。當他確信慧照禪師腳跟已穩之後,便給予印可,並留他在自己的座下,充當侍者。

  慧照禪師悟道後認為,心法雖通,若不廣泛閱讀經教,無以弘闡正教,廣契眾生之機。於是要求主管藏經閣,終日研習經教。

  東嶼禪師移住凈慈之後,慧照禪師亦隨而前往,並奉命分座說法。大元文宗天曆戊辰年(1328),慧照禪師應信眾邀請,前往樂清明慶,開法化眾。

  慧照禪師曾經示眾云:「佛法欲得現前,莫存知解。參禪看教,皆為障礙。何如一法不立,而起居自在乎?德山棒,臨濟喝。亦有大不得已爾。」

  大元順宗至正年間,慧照禪師奉宣政院之命,移住育王。為了誘掖後學,慧照禪師曾設三關機語,以驗學人——

  「一曰山中猛虎,以肉為命,何故不食其子?二曰虛空無向背,何緣有南北東西?三曰飲乳等四大海水,積骨如毗富羅山,何者是汝最初父母?」

  這三關中的第三關最為峻切,可惜,在慧照禪師住持育王的九年中,未曾有人能契其旨。

  慧照禪師晚年,退隱於妙喜,築庵自活,名曰「夢庵」,自號「夢世叟」。後圓寂於洪武六年(1373)。春秋八十五歲。

398.大圭正璋禪師悟道因緣

  建寧(今福建境內)斗峰大圭正璋禪師,杭州靈隱東嶼德海禪師之法嗣,福州福清人。出家後,投東嶼德海禪師座下參學。

  一日,東嶼德海禪師上堂,就「俱胝豎指」之公案進行提唱。

  [俱胝豎指之公案是這樣的——俱胝和尚手下有位供過童子(又稱供過行者,寺院過堂或上供時,專門負責分配飯羹茶果燈香花燭的行者),生得非常機敏靈利。他經過長時間的暗中觀察,發現俱胝和尚接引所有信眾,都豎起一個指頭,因此便覺得接引人也挺容易的,並不是什麼難事。於是私底下,常常趁俱胝和尚不在家,凡有人前來參問,也學著俱胝的樣子,豎起一個指頭。天長日久,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於是就告訴了俱胝和尚,說道:「和尚,童子亦會佛法,凡有問,皆如和尚豎指。」俱胝和尚聽了,決定勘驗一下童子,看他是真會佛法還是假會佛法。於是,有一天,他在衣袖裡暗藏著一把刀子,把童子叫到跟前,問道:「聞你會佛法,是否?」童子回答道:「是。」俱胝和尚便問:「如何是佛?」童子便豎起指頭。俱胝和尚突然從袖子里拿出刀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削掉了童子的指頭。童子負痛,嗷嗷地哭著,從方丈室往外跑。這時,俱胝和尚在後面大聲地呼喚童子的名字,童子便回首看。俱胝和尚問:「如何是佛?」童子一聽,本能地舉起手,卻發現指頭不在,當即豁然大悟。]

  聽了德海禪師對這則公案的提唱,正璋禪師言下有省。於是上堂結束後,他便來到丈室,準備向德海禪師報告自己的所證所悟。

  德海禪師一見,便問:「作么?」

  正璋禪師道:「古今現成事,何必涉思惟!」

  德海禪師道:「既不涉思惟,汝來者(這)里作么?」

  正璋禪師道:「請和尚證明。」

  德海禪師道:「證明個什麼?」

  正璋禪師一聽,便大喝一聲。

  為了進一步勘驗正璋禪師,德海禪師於是令他就趙州狗子無佛性之公案,作一偈頌。

  正璋禪師遂當即作頌云:

  「狗子佛性無,覷者眼睛枯。

   瞥爾翻身轉,唵悉哩蘇□。」

  德海禪師聽完偈頌,知道他已經徹悟,遂予印可。

  正璋禪師後回建寧之斗峰化眾。臨終前,曾有辭世偈云:

  「生本不生,滅亦無滅。

   幻化去來,何用分別。

   大眾珍重,不在言說。」

399.三空道人悟道因緣

  三空道人,嘉興天寧竺雲景曇禪師之法嗣,姓氏不詳。三空道人自幼即具大丈夫出世之志,不為富貴名利所奪。出家後,投天寧竺雲景曇禪師座下參學。景曇禪師令他參趙州無字公案。三空道人於是謹遵師教,晝夜勤苦參學。

  數年後的某一天,三空道人入室參請景曇禪師。

  三空道人問:「生死到來時如何?」

  景曇禪師道:「生是誰耶,死是誰耶?」

  三空道人一聽,便低頭問訊。

  景曇禪師覺得三空道人的反應異於平常,於是又重新問:「生是誰耶,死是誰耶?」

  三空道人依舊低頭問訊。

  景曇禪師於是呵斥道:「切忌死在者(這)里!」

  三空道人便拈起念珠,說道:「數珠一百八。」

  過了幾天,三空道人便示微疾,說偈而化。

400.傑峰世愚禪師悟道因緣

  衢州(世今浙江境內)烏石傑峰世愚禪師,大慈止岩成禪師之法嗣,俗姓余,本郡西安人。世愚禪師少時從孤岳嵩禪師出家,從事掃灑之役,受具足戒後,即辭師遊方參學。

  世愚禪師首先參禮了古岩純、石門剛二位禪德,涕淚悲泣,向他們請教坐禪用功之要,之後,世愚禪師便依二老之教,隱於山中,終日兀坐如枯株。當時世愚禪師才二十五歲。

  此後,世愚禪師又出山,先後參禮了布衲雍、斷岩義、中峰本等禪宗大德,但是機緣不契,未能悟道。此時,世愚禪師心裡感到很茫然和煩亂,不知道在修行的路上該何去何從。於是他決定暫時隱居南屏山,精進苦修,三年足不出戶。

  世愚禪師後聽說止岩成禪師在大慈山演法接眾,法席興盛,於是前往禮謁。止岩成禪師在大慈山演法接眾,法席興盛,於是前往禮謁。止岩成禪師遂為他舉南泉禪師「不是心,不是物,不是佛」之話頭。世愚禪師聽了,更加迷悶不已。不得已,他只好帶著這個疑情,重新返回南屏山。世愚禪師發誓道,今生若不洞明此事,決不下此山。

  從此以後,世愚禪師便一心參究南泉禪師的三不是話頭。他用功非常猛利和勤苦,心心念念都在話頭上,外人看他,猶如氣絕之人,終日神思恍惚,行坐寢食,皆不覺知。

  後來有一天晚上,世愚禪師無意間聽到隔壁的僧人唱念永嘉大師《證道歌》,當對方唱到「不除妄想不求真」這一句時,豁然如釋重負,一剎那間,眼前的一切如夢幻空花一般,無有質礙。

  世愚禪師喜不自勝,說道:「佛法元(原)在目前,人自遠之耳!」併當時下述偈云:

     「時時覿面不相逢,吃盡娘生氣力窮。

      夜半忽然忘月指,虛空迸出日輪紅。」

  於是世愚禪師便一路奔跑,前往大慈,拜見止岩成禪師,以求印證。

  世愚禪師剛走進丈室,止岩成禪師便喝道:「何處見神見鬼來?」

  世愚禪師道「今日捉了賊也!」

  止岩成禪師道:「臟在何處?」

  世愚禪師便大喝一聲。

  止岩成禪師於是乘機逼拶道:「開口合口都不是,向上道將一句來。」

  世愚禪師道:「遍界明明不覆藏。」

  止岩成禪師於是拈起竹篦要打。世愚禪師一見,便將禪床一把掀翻了。

  止岩成禪師道:「敢來者(這)里捋虎鬚!」

  說完又連續打了三竹篦,並囑咐道:「善自護持,他日說法度人,續佛慧命!」

  大元順宗至順二年(1334),世愚禪師回到故里衢州西安,居烏石山,影不出者十六餘年。一時道望四布,門庭興盛,座下弟子二三千人。後移住廣德石溪興龍寺,其道化之盛,亦不下烏石。

  世愚禪師後圓寂於洪武三年(1370)十二月,春秋七十。臨終有辭世偈云:

  「生本不生,滅本不滅。

   撒手便行,一天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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