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偉對話青少年:別老是把量子力學跟哲學、宗教聯繫在一起

隨著全球首顆量子通信科學衛星「墨子號」的升空與國家量子保密通信「京滬幹線」的貫通,中國在量子通信上領跑世界,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教授潘建偉帶領的科研團隊也成為了科學界的明星。10月28日,在未來論壇年會上,潘建偉和來自北京、天津的中小學生對話,解答了他們關於量子物理的疑問,並分享了個人在物理研究上的經歷。 對於「很難記清楚家裡那條路叫什麼名字」的潘建偉來說,學物理只是因為「簡單」:「因為不用什麼記憶,就用一個公式,什麼東西可以推出來,上大學的時候學了(物理)這麼一個簡單的東西」。不過,覺得物理很簡單的潘建偉,到了大二的時候也一度被量子力學難倒:「怎麼有這樣胡說八道的東西。牛頓力學、電動力學、統計力學,我所有的成績都是95分以上,就是量子力學考了八十幾分,而且差點沒有及格。」潘建偉的本科論文,甚至想要為愛因斯坦辯護,證偽量子力學。在指導小朋友如何成為一名物理學家時,潘建偉十分強調興趣和心態的重要性。他坦言,在工作之餘,他更追求悠閑的生活,甚至曾為了采完多瑙河邊的薺菜,在維也納拖延數月,耽誤了一個實驗。量子力學近來經常捲入與哲學和宗教有關的話題。潘建偉就此呼籲:別老是把量子力學跟其他的問題聯繫在一起。他轉述楊振寧先生的觀點:科學往前進一步,宗教往後退一步,科學再進一步,神學又往會退一步,但是科學解決了有限問題,宗教最後總是無限。

10月28日,在未來論壇年會上,潘建偉和來自北京、天津的中小學生對話。一部發明密碼與破解密碼的歷史,直到量子保密通信的出現北京四中國際校區高一學生高宇軒:您認為新型通訊加密技術在未來的通訊發展之中起到什麼樣的角色?是否會在其他領域當中得到更加廣泛的應用? 潘建偉:很早之前大家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幾十萬年之前,人類歷史上兩類人,一個是尼安特人,一個是我們的祖先。尼安特人大腦比較大,也比較強壯,大家覺得頭比較大,這個人可能相對比較聰明,塊頭比較大,比較強壯。按照道理,進化過程當中他們勝出,而不是我們的祖先勝出。然而,由於非常偶然的原因,我們祖先發明了語言,互相之間能夠進行交流。如果發現我在自然界吃一種草後,舌頭腫起來了,下次就能告訴你不能再吃了。這樣的話,很多知識開始共享了。 知識共享本身就是一種通訊,可以說那個時候就有「互聯網」了。互聯網就是信息交流,就是通信。正因為我們祖先發現了信息交流和語言或者文字等等,讓我們能夠形成一個網路,比較好地對抗自然界的各種災難。從前的網是一個部落,一個小小的村,我們存活下來了,這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現在聽我說話的時候,你不太知道我會說什麼,我也很難知道你大腦里正在想什麼,每個人本身都有隱私。因為如果我可以把你的思想看得明明白白,我就可以控制你的思想,你的自由思想就沒有了。科學是反權威的,沒有邊界的,愛因斯坦把牛頓推翻,量子力學把愛因斯坦推翻掉,一代一代往前走。說起自由思想,讓我們回到幾千年之前,為什麼能有諸子百家?因為大腦里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大家不知道,所以隱私是很重要的。人類社會為什麼會發展出百花齊放的思想,因為每個人心裡想什麼,父母不知道,另一方面也需要信息交流能夠變得非常充分。之所以人類社會能夠進化成功,按照目前的理解,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信息的交流。真正的信息安全可以追溯到將近2700年前,當時的古希臘人就有加密術,後來古羅馬的凱撒大帝也有加密術。不過計算能力夠的話,就可以進行破解。二戰的時候有個非常有名的案例,德軍專門搞了一個加密手段:英納格瑪(ENGMA)。一開始非常好,盟軍不能破解,後來圖靈設計了一個機器,密碼全破了,破了之後沒有告訴德軍。德軍的潛艇要去攻擊英國的某個艦隊,到底要不要通知艦隊避開航線呢?但沒有辦法,因為盟軍馬上要在諾曼底登陸了,為了大家的需要,可能有些人撤走了,但船該炸就炸掉。炸掉了船,德軍很高興,還是用這個密碼進行通訊。結果諾曼底登陸的時候,兵力部署全部被盟軍知道了。這種方法拯救了幾十萬戰士的生命。所以人類的密碼史就是一部發明密碼與破解密碼的歷史。最後大家就開始懷疑,到底人是不是足夠聰明,能設計出一組密碼來讓人破不掉。上世紀80年代,科學家開始說用量子奇怪的現象,來設計一組密碼,就是量子密鑰分發和量子通信,讓大家破不掉。將來互聯網也好,銀行轉款也好,想把各種信息保護好,量子信息非常重要。在人類歷史上,我們首次發現有一種加密手段別人破不了,從這種角度上講,量子通信非常有用。不然你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別人用巧妙的辦法冒充你媽媽的聲音,你媽媽說讓你什麼時候把錢打到哪,你接了電話就相信了,但有了這種加密手段之後,前面會有一個口令,先輸一個碼過來,跟聲音無關,一收到這個碼就知道是真的。現在是在說和你媽媽的通信,將來人類還會有和機器人的通信,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量子保密通信會越來越重要。當然這個技術是讓信息能夠在網路裡面走來走去的話,其實手機也是一個網路,電腦也是一個網路,因此這種東西將來可以用於計算,可以發展出非常好的超級計算的能力。我這裡就舉一個例子,如果你能操縱一百個原子的話,在算某些特定問題時,計算能力比全世界計算能力總和加起來快一百萬倍。不僅能用於通訊,而且能用於計算等等,從這種角度上來講,量子技術預示著一種新的信息技術手段,比較有用。孟亮:同學們問的問題非常好,通訊加密給我的感覺,更有點像數學、計算機學,怎麼跟物理連在一起,您是怎麼會想到從物理的角度鑽到這個領域去的? 潘建偉:不是我想到,理論方案不是我提出來的,我們主要把理想變成現實。為什麼這個方案不是數學家提出來,而是物理學家提出來?我舉個例子,假如這個房間有三個開關,隔壁房間有三個電燈泡,正好由三個開關控制。能不能不到隔壁去一次就知道,哪個燈泡和開關連在一起?這對於數學家來說是無解的。但物理學家可以用物理規律,怎麼弄呢?我當時是和我女兒說這個問題。你們應該都知道答案吧?誰來回答一下? 高宇軒:先開一個燈很長時間,把它關掉,再開另外一個燈,亮的那個肯定知道是對應哪個開關,然後再去摸哪個更熱。 潘建偉:對,它利用的是開燈的時候有一個溫度。量子密鑰安全是基於物理規律,而不是數學規律,讓我們得一個便宜,物理學家先把這個方案設計出來了。

10月28日,在未來論壇年會上,潘建偉和來自北京、天津的中小學生對話。愛能否被量子物理解釋? 北京四中初中部初三學生蘇子悅:我對您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您之前也提過,就是愛是必須嗎?我想或許愛是一種自然特質,現在連人類意識的起源也能被解釋,那感情是不是也能被解釋呢?這個跟量子又有什麼關係?潘建偉:這是我一個良好的願望,也是我的信念。按照道理,物理學家本身應該相信實驗證據。大家看過一個科幻片《雲圖》,裡面有一個物理學家講過一句話:「我的舅舅是一個量子物理學家,他相信愛是一種自然現象」。但這個到現在是沒辦法證明的,也許某一天能夠證明。搞生命科學的人其實做過一個實驗,他們發現部落裡面互相的關懷其實是一種需求,讓你能夠生存下來,是非常重要的。但因為現在基本上大家都說宇宙是獨立於我們而存在的,也沒有上帝在,至少我不相信上帝,也沒有人格化的天神在。這麼一來,你做什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做什麼都可以。沒有上帝在,沒有因果性,你幹了壞事,只要不被別人知道,也就沒有什麼關係。目前很多觀點來講,愛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麼會有愛。我一位搞遺傳學的同學講,父母對子女的愛是天然的,如果父母對子女不愛的話,我們進化的時候,對小孩不關心,小孩全死光了,不愛下一代人就沒有後代了,全絕種了。但子女愛不愛上一代呢?這就不一定了。為什麼中國古代制定很多孝順的道理來教育大家,要愛上一代,當然道理可能沒有這麼簡單,也沒有辦法解釋,只能這麼講。至少量子力學之前,我們沒有辦法來回答,為什麼是有我們的存在的。非常有意思的是,光靠牛頓力學,我們知道時間是均勻的流逝,空間也是均勻的,所以我們永遠存在下去,一代一代的。為什麼?我們怎麼來的?搞不清。只有聖經里回答過,中國盤古開天闢地回答過。但後來有了量子力學之後,宇宙大爆炸理論告訴我們,有一個奇點爆炸了,先有第一代恆星,第一代恆星燃燒完了變成中子星,中子星碰撞產生重金屬,才有可能進化出第二代恆星,產生我們現在的太陽,才能有生命。沒有重金屬的話,目前的生命很難存在的。從高溫世界進化,把我們進化出來了,到某一天忽然說我們回過來看看宇宙是什麼樣的,這本身是要經過很辛苦的過程。我們這麼多粒子碰撞,組織成一個潘建偉,組織成一個蘇子悅,我們還能坐在這個地方說話,概率很小很小的。概率這麼小,我們能坐在這裡聊天,這是很大的緣分,是不是得珍惜一下。我沒有辦法從理論上來證明愛是必須的,也許等到某一天方程可以算出來,愛是方程本身的必然需求。自然界裡面儘管量子力學這幾個規律本身要求你是這樣的,但是這個現在還不知道,我只是說從宇宙開始進化,進化到我們現在,從沒有生命的,進化到高等生命,然後能回過來看這個世界,研究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種非常神奇的事情,我就會產生一種敬畏之感。大家都知道,整個銀河系有數千億顆恆星,我們的地球非常渺小,整個可見宇宙里有數千個銀河系,我們地球只是一個灰塵,非常渺小,從這個角度,我確實產生敬畏感。這只是我的理解。宇宙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告訴你在哪裡,你就有了分身術 北京中學高一學生趙天琪:我想問的問題是關於量子感應,這個神奇的現象,它在未來還能投入在哪些方面的應用?因為您是研究量子衛星的,這個特點用在量子的空間信息交流,除此之外還可以應用在什麼方面? 潘建偉:你說的是量子衛星,不是量子唯心吧?唯心就很可怕了。因為物理學家都相信客觀世界,是唯物的情況,你講的這個量子感應,是不是量子糾纏。我當時被兩個東西搞糊塗了。第一叫量子疊加,我們每天的生活當中,這瓶水要麼放在桌子上,要麼放在地板上,它不會同時在兩個地方。但氫原子就不一樣了,就是一個原子核,外面有個電子在跑,電子在跑的時候,不僅可以處於基態,還有激發態,能量高一點就往外面跑,跑的過程中科學家發現,某些時候粒子不僅可以在地板上能量低一點,可以在桌子上能量高一點,兩種狀態同時都存在,這是量子力學裡面的基本現象。什麼時候會有這種現象的存在呢?前提就是你不要去測量它處於什麼狀態,這樣講起來比較抽象。比如你去歐洲旅行,飛回北京,假定兩條航線,一條航線從莫斯科過來,另外一條航線從新加坡過來。你從歐洲回來到北京,因為在飛機上比較累,睡著了,你媽媽去接你的時候,她說你這次從莫斯科航線過來,還是從新加坡航線過來?你說,我左半邊感到非常溫暖,右半邊感覺非常寒冷,又冷又熱。你媽媽就會說你胡說八道,這孩子睡著了,弄不清。結果你就很老實了,每次回家睜大眼睛不睡覺,假定你天天回家,飛了一萬次,有五千次發現看到莫斯科的紅場,感到涼颼颼的,五千次看到新加坡的獅子,聖淘沙裡面有一個獅子,你感到渾身溫暖。你覺得很放心,原來第一次坐飛機搞錯了,只能在某一條航線上,不會同時在兩個地方。以後你出去又睡覺了,發現只要睡著的時候,每次到北京都感到又冷又熱。這個時候麻煩了,為了解釋這個現象,只能按照量子力學的觀點,當你沒有看到自己在哪條航線的時候,你是同時處於兩個地方的疊加。你可能說,我坐飛機也睡覺,醒來沒有感覺又冷又熱,那是因為你在睡覺,旁邊的人可能中間醒來,他沒有睡覺,他看看我們在哪裡航線。你睡著可能空姐沒有睡,或者飛行員沒有睡。所以什麼時候你才會出現疊加的現象呢?就是整個宇宙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機器能告訴我們,你是在哪的時候,其實你可以跟分身術一樣,在很多的地方。這在我們每天的生活當中是不可能發生的,但在微觀世界裡,其實空氣當中很多原子,光照過來也是照不到的,如果照到應該可以看見。那你為什麼沒有看到顆粒呢?因為很多東西照過來的時候,跟原子沒有相互作用。所以在大氣當中飛的時候,很多原子在大多數特定條件下,是同時存在好幾個地方,這是微觀世界每時每刻都存在的,這個叫做量子疊加。光這個就夠奇怪了吧,當時我想一兩個月沒有搞明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愛因斯坦又提出量子感應,更奇怪了,比如說我這裡有一瓶水,你這裡有一瓶水,它們糾纏了。然後我跑回合肥,你在北京,我把這瓶水拿了扔一下,最後如果頭朝下,我打電話給你,天琪,你那瓶水也朝下吧,果然是這樣。我再一扔,我這邊朝上,你那邊也朝上,這個叫做量子感應。這更奇怪了,相距這麼遠,我們和量子衛星「墨子號」相距1206公里,結果測量子狀態,這邊是什麼,那邊就是什麼,這就叫做量子感應,可以做量子密鑰分發第一種。另外一種,一個粒子處於兩種狀態,兩個粒子就有四種狀態,我們每天生活當中,比如現在有六個人,每個人只有一種狀態,某個確定的時候總共只有一種組合,2的6次方種可能,但是只能處於某種狀態。量子世界當中,每個人又可以坐凳子上,可以坐在地板上,同時兩個狀態都有,2的6次方,這個數字就比較大了。如果粒子數量越來越大,達到2的100次方的時候,它的計算可以算得非常快。這個體系悄悄看一下,它就發生了變化,利用變化感應能力,就可以做一種量子感測,可以做很好的精密測量。所以它的用處不僅在通信、計算上,還可以用在精密測量方面,都是非常有用的。高宇軒:非常敬佩您在生活當中用的非常常見的例子,把物理具像化,讓我們簡單易懂。我還想提出一個問題,我了解到您在國外留學期間,曾經師從一位世界頂尖的導師,對於即將出國留學的我們,希望您提出建議和指導。潘建偉:這個我確實是覺得這個問題非常好,我記得當年,好多同學出國的時候,有兩類,一類先找那種最有名的老師,哪個老師有名就找誰,當然我不能講,比如說我的同學也好,師弟也好,這個找了諾貝爾獎獲得者,那個找了非常有名的美國科學院院士,但是我當時覺得他們的年齡相對比較大了,六七十歲了,科學界是年輕人的世界了,我當時想,我不能這麼干,也許我找到很有名的老師,但是他所做的東西,可能已經稍稍地離開前沿,有一定距離了。這是我自己當時比較質樸的想法。我當時老師國際上是有點名氣,不到50歲,我研究論文的時候,發現他正好處於比較活躍的階段。尤其實驗科學跟數學不一樣。華羅庚先生講,你幾歲啦,你28歲,你再過兩年沒有戲了。為什麼菲爾茲獎有一個年齡限制,過了40歲不行,物理學家四五十歲還能在科學第一線。我當時也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非常有名的老師,我不說他是誰了,他當時快70歲了,我這個老師40多歲。後來我經過研究之後,覺得還是跟這個老師比較好一點,也不用太注重是哪個學校,因為我當時出國,我去了歐洲,我去的是小城市因斯布魯克,結果我們那個學科當時出來的三個教授都已經成為沃爾夫獎的獲得者。沃爾夫獎是諾貝爾獎的風向標。後來哈佛大學、MIT畢業的博士,都到那裡鍍金,再回到MIT、哈佛當教授。所以,我說選擇導師的時候不一定看他特別有名,也不一定看大學特別有名,關鍵是那個學科要真正讓你有興趣,我覺得這個是非常重要的。留戀多瑙河邊的薺菜,錯過一個實驗 網路提問:尊敬的潘老師您好,我是一名小學生,從小對科學知識很感興趣,長大我想當一個科學家。我要向你學習,做一個名副其實的科學工作者,你現在的工作是什麼樣的?你現在開心嗎?潘建偉:非常高興有小朋友將來也願意學物理。我是浙江的,浙江把物理作為一門備選的課,大多數人不選擇物理作為高考,這是很大的問題。有人喜歡物理,我很高興。學物理本質上是教會你處理事情的一種建模能力,我特別希望能夠把物理恢復起來。我現在有點忙,但是總體上來講,我還是很開心的。我今天上午在中國科協開了一個會,怎麼宣揚科學家的形象,是不是科學家形象整天非常苦惱、蓬頭垢面,好像給人感覺特別苦、特別累、特別辛苦,我覺得這樣可能就沒有人願意來干物理了。我是這樣,當然人還是要負責任的,我是比較喜歡過相對來說不要有太大壓力的,比較悠閑的日子。當年2003年的時候,本來我想儘快早一點去德國海德堡,發展量子存儲的技術。但因為我自己特別喜歡維也納多瑙河邊的薺菜,我們東陽老家薺菜很好吃,結果我發現多瑙河邊也有薺菜,我就特別留戀,我走了之後,再也采不到薺菜了,我就拖拖拉拉,拖了好幾個月,本來應該3月份去德國,到7月份春季采完之後,然後再走,當然後來也耽誤了一個實驗。我有時候十天做下來什麼進展也沒有,會拚命到實驗室做,忽然今天把實驗做完了,非常好,今天任務已經完成了,一看今天天氣不錯,我就趕緊把實驗機器關了,跑到多瑙河邊散散步,躺下來,曬太陽,唱歌,很開心。這樣回來之後做工作可能更加有效。所以我就說,不能把自己搞得太疲勞了。比如我小的時候做作業,帶到山上去做,做事情一定要比較開心地去做,做工作也是比較開心的,做出來,寫出來的文章也是比較開心,不是苦惱,讓人覺得文章看起來非常苦惱。所以我要跟這個小朋友說,其實做科學還是很有意思的。比如我們在興隆,我們現在還做相關的實驗,網上量子衛星過來的時候,晚上拍的照也是非常漂亮,今天當然照片沒有帶過來,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做科學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休息的,如果一點休息都不會的話,至少我的觀點,我覺得科學做出來不是特別有意思。現場提問:您在研究物理的過程當中,有什麼心得體會?您為什麼對物理感興趣?潘建偉:要做實驗,要有頭,要有手,光有頭不行,實驗做不了,如果沒有頭腦,要做什麼,也不知道。其實我們這裡面有好幾個做實驗物理做得比較好的,他們的出身都是理論出身的,朱棣文、丁肇中,是華人科學家裡做實驗物理做得很好的,他們都有很深的理論功底,你就看得比較遠,要有腦。第二,你的手要比較精巧,我剛做實驗的時候,做了十幾分鐘已經渾身是汗,因為我要去要調功率很精細的東西,略微動一點,信號就被我搞沒了,我當時真的摧毀了很多東西。比如楊先生做實驗,他到哪,爆炸到哪,後來搞理論去了。我手的穩定度,後來達到幾十微米,現在不行了,好幾年沒有做實驗了,開始帶學生了嘛。我很驕傲,放個東西,精度達到四五十微米,熟能生巧,所以要有頭,要有手。這是從大的方面來講。第二個比較重要的是不要太在乎成功了,我當年進中科大的時候,好幾個學校,北大和科大是最好的。我們當年同班的有七八個高考狀元,只能有一個第一名,有些人心態不好,就會生病。我心情很好,剛進去三四十名,我覺得沒有什麼關係,自己用點勁就行了。所以心態要好一點,自己一方面定一個比較好一點的目標,某個特定時刻,不要這個目標三天兩天要完成。別人能幹一點,英語單詞一下幾千幾百個背下來,他可能一天就可以,我可能得背十天才行,不能要求像別人能一天背幾百個單詞,你一天乾的,我花十天乾的也行,別人有時候可能在玩嘛,你多積攢一點時間,對自己要求不要太高了,不然的話,做實驗真的很生氣。我在維也納摘薺菜,忽然發現海德堡一個實驗被別人提前一兩個月做出來了,我當時很生氣,如果心態不好,心理可能就會有一點問題,一方面要有比較遠的目標,另外要有恆心慢慢去做,但是做不成的時候,反正我為了興趣,我下次再來。這個我覺得是很重要的經驗。理論上可行的,早晚都是能做成的 網路提問:量子光學衛星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射出去對於我們國家的光學試驗到底有什麼幫助? 潘建偉:在外面大家看起來比較有意思的一點是跟加密相關的,其實還做了另外兩個事情,一個跟科幻故事一樣,是量子態遠程傳送,像孫悟空的筋斗雲一樣的原理性實驗,有幾位前輩翻譯成量子隱形傳態。除此之外我們還想檢驗一下量子力學的非定域性,就是做遙遠地點之間的詭異的互動,需要做這樣的事情,未來可能能夠探索一下所謂的時空結構。因為我們平時的理論都認為,我們的時間和空間是光滑、連續的,但是到了有一些新的理論裡面,他們覺得假定,我們的時空本身是彎曲的,這是廣義相對論告訴我們的,甚至時空可能像小顆粒一樣是離散的,空間不是連續的,也是一格一格跳過去的,時間也是嗒嗒嗒嗒跳過去。為了檢驗這些效應也是需要發射量子科學實驗衛星,不是量子光學衛星,它肩負兩個使命,一個量子通信走向實用化,將來很方便地把密鑰扔到每個船上、每個使館、每個移動目標上,同時檢驗時間和空間到底是不是有普朗克時間。當然有人罵我,我為了通俗一點,我說我們的量子隱形傳態,就像星際迷航一樣,可以忽然在某個地方消失,在很遠的地方又出現。我做了這個比喻,說量子隱形傳態和這個差不多,別人說這是偽科學。我儘管不能證明人可以傳,現在做不了,但是可以證明送幾個粒子、幾個原子的狀態,甚至幾百幾十萬個原子組成的狀態,我現在已經可以傳了,所以我不反對說,將來某一天可以用這種方式旅行,沒有人能夠證明這個不可能。科學告訴我們,只要原理上不是否定它不可能,最後早晚都是能做成的,就像西遊記里講的千里眼、順風耳,現在我們的手機就是了。相對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也是可以實現的。量子隱形傳態可能成為我們的旅行方式,將來也許會發現新的規律,大概這麼幾個用途。現場提問:如何用量子學解決人類給自然環境帶來的迫害,比如霧霾、海洋垃圾這些?潘建偉:我是比較樂觀的,現在一種比較可怕的說法,忽然每個國家的元首都是由希特勒掌握的話,大家開始原子彈亂扔了,地球就毀滅了。這是一種可能。所以大家經常非常擔心,為什麼有些人害怕,崇尚自然回到野外生活,這也是害怕在裡面,害怕科學把生活都毀了。但至少目前為止科學還是帶來的是好處,至少我的觀點是大於坏處,先不講心靈的問題,心靈問題目前還解決不了。另外,我們大的方向,如果說我們核聚變的問題很好解決,能源問題就解決了,人工智慧如果真的很好解決的話,我們又有足夠的能源的話,可以造出很多機器人來替我們幹活。再如果生命科學有很大的進展,我們又活得比較健康,那我們就很舒服了,我們每天吃飯、聊天,討論一點科學前沿問題、哲學問題,不用忙著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這個是比較好的。這裡面所謂的基礎和前提都是物質科學。所以我特別希望將來在座的好多人,有些去搞生命科學,有些搞能源科學,我覺能源可能是最重要的,最後歸結成能源,清潔能源之後,霧霾問題自然解決了,說一千道一萬都是能源不夠清潔,能源問題一定要解決,讓大家過得比較好,做更多的事情,人工智慧和信息化肯定要做到,另外就是生命科學,讓大家活得開心、健康一點。不都是物理範疇,但是基礎都是一樣的。我們還有時間、還有希望,肯定能解決。別老是把量子力學跟其他的問題聯繫在一起現場提問:楊振寧教授說過,物理學發展到極致就是哲學,哲學發展到極致就是宗教,牛頓以及其他一些科學家最後也信宗教,不知道您是否認同這個體系?潘建偉:我不記得楊先生講過這樣的話,他當著我的面這麼講的,我這個版本可能比較精確一點。楊先生說,科學往前進一步,宗教往後退一步,科學再進一步,神學又往會退一步,但是科學解決了有限問題,宗教最後總是無限,它可以一直往後退,但後面還是一個無限的。我有很多朋友,比如牛津大學副校長,也是做量子方面研究,他是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問他聖經裡面的問題,真的相信上帝創世記,真的相信人死了能上天堂嗎?他覺得可以討論。只要可以討論,就又回到科學裡面來。我看過愛因斯坦文集,很多人說他最後信神了,我覺得愛因斯坦不是,他講的很清楚,他小時候是信宗教的,因為人總是害怕,生出來之後,將來怎麼樣,會很怕死,小時候我母親抱著我,看完電影回家,路上很黑,我說有鬼來怎麼辦?我母親說,不要怕啊,哪怕死了,可以重新投胎,我覺得這很好,很安定了,可以轉世,是永恆的,然後就不怕了。人活著走向宗教,是為了讓心靈上得到一種安全感,或者一種安寧,或者一種解放。愛因斯坦也是本來特別希望能夠找到這種感覺,所以他小時候十歲之前非常信教的,但是他到十來歲,學了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學了現代科學技術之後,說宗教天堂都是騙人的,用很好的語言偽裝起來的,別人問到底信不信上帝,他說不信人格化的上帝,但是我覺得有造物主的存在。有些人把它曲解了。牛心目當中的上帝可能跟牛長得差不多,教堂裡面的上帝跟我們人長得差不多。我看過一個片子,說神都是人造出來,不信宗教不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不是的,我們的造物主是多麼好啊,餓了可以吃,冷了有棉花,可以穿上衣服,吃飽了發現有音樂可以欣賞,這些東西背後沒有規律是不可能的,如果把這種東西當作是一個上帝的話,我覺得也沒有什麼關係,自然界是有規律的。所以從這種角度上來講,我是信仰,因為現在我證明不了,像愛是一種自然現象,我也認可這種句話。不能簡單地把這些東西聯繫在一起。經常有一些困擾的問題,別老是把量子力學跟其他的問題聯繫在一起。朱清時校長關於量子力學所有描述,都是無可辯駁,是正確的。但他再解釋一下,說量子力學爬到山頂的時候,佛學已經在山頂等我們了,這我不是特別認可的。我覺得量子力學可以用來算東西,可以算小數點後面十幾位都是正確的,當然佛學是非常好的,我們叫做佛教,也有非常好的一些觀點,但讓你來算一下氫原子能譜是什麼,這算不了,這不是我們解決的東西。所以說兩者有聯繫,但是屬於不同範疇的東西。但它還是無限的,科學只能解決有限的問題,我們能力是有限的,我只能說我能解決哪些問題,哪些問題我現在不清楚。不清楚的問題,就讓宗教暫時先解決一下,等到將來科學進步了,能夠再往前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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