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 載】書法菩提·夷門民國書法人物 ■張曉林

書法菩提·夷門民國書法人物

張曉林

  張曉林 字圉公,別署圉廬。《大觀》雜誌社社長、總編輯。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書協會員,河南省作協理事,青海省書協理事,開封市作協副主席。曾獲全國第八屆書學討論會優秀論文二等獎,青海省第二屆文藝評論獎,青海省第三屆書法理論獎,第14屆全國小小說優秀作品獎,全國第七屆小小說「金麻雀獎」等。先後在100餘家刊物發表筆記體小說400餘篇,300餘篇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散文選刊》《作家文摘》《讀者》《長江文藝選刊》等選載。出版小說集《圉鎮筆記》《讒言》《宋朝故事》《宋真宗的朝野》《書法菩提:金明池洗硯》《書法菩提:燈影下的篆書》《書法菩提:尚意書法》《開封美術文化》《蝦湖之謎》《木釵》《木畫》等10餘部。

以史學家的態度寫《書法菩提》系列

  寫筆記小說,我有一個不成熟的設想,就是以另一類書法史的形式,寫《書法菩提》系列,寫書法家人性的丑和美,書法家的生存狀態和精神世界。僅從題目上看,就明白這個系列是歷史題材的小說,但又和一般意義上的歷史小說不同,因為我的設想是,這些小說既要有廣闊的民族文化背景,還要有深刻的現代意識,我姑且稱之為文化歷史小說吧。目前,《書法菩提》系列的第一部《金明池洗硯》已在《書法報》連載並出版,第二部《夷門民國書法人物》也已經完稿,第三部《宋朝官印》已經開始創作。

  從整個大框架來說,《書法菩提》系列是從7500年前的賈湖刻符即中國文字的起源開始,一直寫到民國,以筆記小說的形式,再現中國書法這一民族精粹文化的演變史,也可以說是中國書法家的人性史或精神史。

  我的小說創作,不同於姚雪垠、二月河們的歷史小說創作。我要於現行的歷史小說創作之外,再開闢出一條小說寫作的路子,也就是前面說的新文化歷史小說。放到目前的文學創作背景下,這尚屬於一個新領域。

  因為寫的是中國傳統文化,在表達手法上,自然要用最傳統、最民族的表現形式,所以選擇了筆記小說。筆記小說篇幅短小,表達靈活,又具有小說的一切特性,更重要的是筆記小說里還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而且符合中國人的閱讀習慣,中國人喜歡閱讀短小而精粹的詩文。從《詩經》到唐詩宋詞;從六朝志怪到明清筆記小說,都很短小,現在人們記住的還是這些。那些名噪一時的長篇巨著,老百姓記得住的有幾本?

  由此看來,一部中國文學史,單從形式上看,「短」和「小」兩個字就可以涵蓋了,這無疑得繼承。中國文學發展到今天,我們應該重續筆記小說這一中華民族的文脈。實踐證明,系列筆記小說可以說是繼往開來、最符合國人閱讀的、緊跟時代步伐的、與中國文化精神一脈相承的文學表現形式。

  毫無疑問,筆記小說是中國的國粹,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文化的精髓。直至今日,筆記小說的文學意義和價值還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挖掘。

  我寫文化歷史筆記體小說,是像歷史學家那樣對待歷史的。在我的行文里,你看不到演繹的成分,更沒有荒唐的戲說。我是在盡最大努力還原歷史的真實。要做到這一點,不僅要通讀中國正史,還要去閱讀大量的野史和筆記來佐證。我要做的,僅僅是從人性的空間來開掘歷史人物,使他們從歷史沉寂的故紙堆里重新活泛起來。

姜佛情

  姜佛情(1896—2001),字無情。擅小楷。晚歲書法作品傳世不多。

  第四巷是開封上等的窯子鋪。每到黃昏,滿巷子的窯子鋪門口都會掛盞粉紅色的燈籠。隨著夜色的濃重,時而有燈籠被摘下。這時,就有微風偷偷鑽進燈籠里去,蠟燭感到了羞愧和恥辱,有淚垂落。

  下雨天氣,成群的烏鴉打第四巷的上空飛過。妓女們難得遇見這樣的日子,到中午的時候,她們才睡眼惺忪地從床上起來,坐在窗前梳妝,青絲如烏雲般飛舞。脂粉摻雜肉慾的氣味飄滿了整個巷子,牆頭的一隻黑貓顫抖著鬍鬚打了兩個噴嚏,然後迅速地消失在爬牆虎後面。

  與第四巷遙遙相望的會館衚衕,雖說也是窯子鋪,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衚衕里的空氣中散發著惡臭,低矮的房屋無論是頂檐還是牆壁,都長滿了黴菌一樣的苔蘚。如果是雨天,房前屋後,院子里,到處都是泥濘,豬屎、狗屎和糖雞屎攪在其中,有說不出的骯髒。間或有妓女打開柴門出來倒穢物,也都是黃黃的臉孔,頭髮雞窩一般雜蕪。有的甚至上衣都不穿,乳房松垮地垂在胸前,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

  這是下等的窯子鋪。

  第四巷的妓女們在揮霍凝脂般肉體的時候,會館衚衕已開始向她們招手微笑;進了會館衚衕,再過些年,汴梁門外衰草萋萋的荒野就是她們的歸宿了。

  來這兩個地方的人很雜。去第四巷的,多是官吏、商賈、軍閥之流;而進會館衚衕的,自是腳夫、挑擔貨郎和落荒的土匪之類。但對窯子鋪來說,只要腰間有銀子,來的都是客。來客揮灑銀兩,圖的是紅塵一笑。黑貓白貓,妓女們無權選擇,她們忍受卑鄙和腳趾間的污濁,靠銀子獲得心理上的平衡。這樣倒也算塵世間的一種規則。

  然而,第四巷裡不乏多情的窯姐兒,當春天萬物萌發的時候,她們開始拋出註定只會開謊花的繡球。這個繡球,燃燒著危險的火焰,一般都會拋向多才藝而又風流的公子哥。

  第四巷的紅妓金縷,就把她的繡球拋給了夷門才子姜佛情。

  姜佛情曾跟邵次公學習詩詞,頗得幾分次公的神韻。書法學鍾紹京的《靈飛經》,又摻以鍾繇《宣示表》筆意,靈動而又厚重,在夷門書法圈被認為能將「二鍾」兩種迥異書風融會得了無痕迹的書壇怪才。在一次文人雅聚的時候,金縷對姜佛情一見鍾情。

  二人很快墮入情網。芙蓉帳里,金縷梨花帶雨,顫抖若嬌羞的海棠。姜佛情豪氣勃發,拔下金縷鬢頭的銀釵,刺破中指,擠出一滴血在金縷的羅帕上,讓金縷收好。說:「我要贖你出去。娶你!」金縷杏子一般的眼裡便朦朧了一夢,夢是金黃色的,有銅銹一樣的花邊,且有潔白的鳥兒依偎在垂楊柳柔軟的枝頭。

  以後的日子,金縷再不願意接客。夜闌人靜之時,她燃上蠟燭,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自己的身體。擦拭過的身體在蠟燭的映照下,宛如陽春三月盛開的桃花。

  老鴇開始惡毒地辱罵金縷。金縷用棉絮塞滿耳朵,罵聲變得渺茫,只看見老鴇的嘴在那兒滑稽地一張一合。金縷無邪地笑了,如玉般的小碎牙把老鴇暗綠色的長臉映襯得更加醜陋。老鴇收了客人的錢,夜半讓客人硬闖進金縷的綉樓。金縷剛剛睡下,臨睡,她把盛滿洗澡水的木盆放在了綉樓的門口。客人撥開房門,一腳踏進去,踩翻了木盆,「撲通」,摔了一跤,後腦勺磕在門檻上,鑽心地疼。客人感到無趣,落荒而逃。

  姜佛情贖金縷的念頭讓父母殘酷地捻滅了。他一急,就患上了一種古怪的病。睡到半夜,常常因喘不過氣而被憋醒。醒來之後渾身大汗淋漓,他感到深深地恐懼,恐懼慢慢地侵佔了金縷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請遍了開封所有的名醫,吃了無數劑葯,這種古怪的病絲毫不見起色。

  家人請來了相國寺靜嚴禪師。號過脈後,靜嚴禪師說:「只有遁入空門,其他無路可走。」

  蕭殺的秋風吹落了枝頭最後一片樹葉,憔悴的金縷嘆了一口氣。老鴇把她的小包裹已經扔出了窗外,會館衚衕的人在樓下等她多時了。金縷落下兩行眼淚。她從貼身的褻衣中取出那枚銀釵,用那枚銀釵刺破了自己的咽喉。

  瞅著敗絮一般的屍體,老鴇伏身上去嚎啕大哭。然後站起來捏了一把鼻涕,讓人抬出西城門外,裹一頂葦席,埋在了亂草叢中。

  河大詩人葉鼎洛,曾與姜佛情有過一段交往,在姜佛情的寓所見過金縷幾面,並暗戀上了金縷。聽說金縷葬身荒野,他灌進肚子半瓶汴州醉,扛起一把鐵杴,深夜獨自一人摸到金縷的葬所,將土掘開,用鐵杴砍下金縷的頭顱,攜到自己的住處,剔除腐肉,用清水洗滌乾淨,再用紅漆漆了,日夜對著鮮紅的頭顱吟哦,得了佳句,就刻在頭顱上,刻滿再漆,漆好再刻,時而痛哭,時而大笑。

  幾個月後,詩人葉鼎洛被學校趕出了校門。他的幾個校友把他捆綁起來,送進了瘋人院。

葉鼎洛被趕出校門的當天夜裡,金縷的頭顱被兩三條野狗你爭我奪地銜去了。河大老校工瘸腿老高以為那是個寶物,跟在野狗後面一顛一顛地攆有三里地開外。

  姜佛情做了大相國寺的居士,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焚香誦經,用佛家心法修鍊自己,已修得滿面紅光,身健體輕。念經之餘,每天習練書法,他又開始把明朝大才子文徵明的小楷筆意融進他的書法中去,書法大進。

  姜佛情活到105歲,忽然去世。去世之日,有一盞粉紅色的燈籠在空中閃現。


推薦閱讀:

古裝人物線描圖片
為何鹿晗會中意關曉彤?
流傳最廣的八首懷古詩詞,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盤點《西遊記》神秘人物 鎮元大仙篇
【紅樓人物】《紅樓夢》人物辨析——賈政

TAG:人物 | 書法 | 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