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山法師的人間佛教思想

茗山法師(1913—2001),俗姓錢,名延齡,江蘇鹽城人,太虛法孫。自幼隨父學習儒家經史。因家貧,未能進新式小學讀書。1932年依建湖羅漢院釋宏台出家,後在鎮江焦山定慧寺受戒,併入焦山佛學院學習。1935年,太虛至鎮江講經。茗山早在出家時已聽宏台講,太虛乃當代最有道德學問的高僧。這時聽說太虛來鎮江,立刻渡江,奔太虛駐錫的太平寺拜見太虛。太虛見茗山雖瘦小,但清秀沉靜,堪可造就,即讓他當自己的侍者,隨侍太虛講經。

次年,經太虛推薦,赴武昌世苑圖書館研究部深造。抗戰前期,茗山在湖南衡陽組織佛教會及佛學講習所。1942年任耒陽金錢山寺住持,創辦僧眾徹悟學校。1943年,太虛應邀弘法湖南,茗山自始至終隨從。抗戰勝利後,太虛命茗山赴長沙指導湖南省佛教會的整頓工作並繼任寧鄉溈山寺住持,籌備世界佛學苑溈山預習院。1946年茗山回到了江蘇,在焦山佛學院主持教務,主編《中流》月刊。1947年被選為中國佛教會理事。自1951年起,任焦山定慧寺住持。1957年任中國佛教協會理事。1980年後,歷任中國佛教協會常務理事、副會長,江蘇省佛教協會副會長、會長,南京棲霞山寺、句容寶華山隆昌寺、鎮江焦山定慧寺、無錫祥符寺住持等職。2001年6月1日圓寂,享年88,僧臘70,戒臘67夏。茗山法師的佛學思想極為豐富,本文僅就其中與人間佛教有關者作一概述。

一、從真常唯心論出發,融通中觀性空學說與唯識論

中國化佛教各宗派的理論體系大體以真常唯心論為基礎而構建,太虛法師雖對唯識論也有深入研究與闡發,但其思想體系中,真常唯心論仍據重要地位。印順法師則對真常唯心論表示不以為然,而溯源於原始佛教(印順稱為「根本佛教」),以龍樹的中觀性空學說為核心,建構了人間佛教思想體系。筆者以為,強調緣起性空,並非印順思想的特徵,而是佛家共識,只是各宗各派教義中「空」的程度有所不同。茗山法師思想的特點則是從真常唯心論出發,融通中觀性空學說與唯識論。

在茗山法師已發表的最集中地表述其佛學觀點的著述《佛學筆記》中,他首先引用《首楞嚴經》解釋佛教的宇宙觀與人生觀,認為,「世界相,因妄心妄境,以心境互妄,輾轉相生……若不破迷成悟,返妄歸真,永無清凈之日也。」《首楞嚴經》是真常唯心論的常被引用的經典之一,中國化佛教各宗都據此立教義。他又引用《華嚴經》:「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此偈揭示了真常唯心論的出發點,茗山法師解釋:「佛教教人為聖為凡,關鍵全在於自己的心力。」

茗山法師也承認緣起性空為佛教獨特的最基本的原理,他說:「緣起性空學說,是佛法的心髓。三藏的要旨。」他還特別引用了龍樹的《十二門論》。其實,茗山法師早年在武昌佛學院讀高級研究班深造之時,研讀最多的就是《中論》、《十二門論》、《成唯識論》、《觀所緣緣論》。故而對中觀性空學說與唯識論都有相當造詣。他強調「轉依」為唯識論的關鍵,引用《攝大乘論》以證明:「為轉所依,為欲證得一切佛法,為欲證得一切智慧,入唯識性。」並解釋說,「須知天堂地獄、宇宙現象,皆離不開第八阿賴耶識,乃至出世間無漏果報,也舍識上之雜染轉識而生。這一舍一得,就是轉依的妙用。」他還指出唯識論的核心在三性三無性。但茗山法師並未說明從真常論的一切唯心,唯識論的一切唯識出發,各自推出的結論有何不同。儘管這與聽他講學的信眾理解程度有關,但還是說明了他的思想上仍帶有真常唯心論的圓融特徵。

1994年5月,他在台灣南投永光別院,在離別57年後又拜見了印順法師,呈上一聯:「印證佛心妙雲繚繞;順談中道華雨繽紛。」他還談了自己對緣起性空與龍樹中觀學說的理解,談了心外有法,即真常唯心論並非唯一真諦。印順讚許說:「很確切」。這些更明確體現了茗山法師承繼了太虛的融通觀點。在交談中,兩位太虛徒裔還各訴在20世紀50、60年代,身處海峽兩岸的雙方所遭冤屈,結合80年代後,「人間佛教「在兩岸差不多同時崛起的史實,表明了海峽兩岸佛教同出一脈,佛教也與社會息息相關。

二、繼承太虛理念,闡發趙朴初思想

茗山法師對太虛大師始終懷有崇仰與感恩的意識。1947年太虛圓寂,他寫下《痛哭老人》一文,表示太虛「『振興佛教,利益眾生』的思想,永遠種在我的八識田中。」該文的真摯處處自然流露,感人至深,對太虛的佛教思想與實幹精神也有深入的理解。他認為太虛「是注重切實行持的真菩薩」。眾所周知,過去有許多人非議太虛,這些議論至今也未止息。但也有不少人受這些議論影響,而誤解了太虛。許圓照居士就是其中一位,讀該文引起了他深思,後即寫信給茗山,表示痛切懺悔。20世紀40年代,茗山法師一方面基本按照太虛的部署,幹了不少實事;另一方面也寫了不少文章,對太虛大師提出的一系列改革思想與號召作出響應。

在中國當代佛教界,茗山法師可謂太虛大師「人間佛教」理念的堅強的支持者和繼承者之一。他說:「我們的太虛大師,早在20年代初就極力提倡佛教改革,並為之奮鬥到生命的終結」。「為了尋找推進佛教革新的依據,大約在1915年,大師即找到了大乘佛教之源——人乘法,主張五戒、十善的提倡,使佛化深入民間,以改良社會、政治、風俗……」後來,他又提出多種方案,「以期形成淳厚的民風國俗,建成人間凈土。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講的『人間佛教』理念的起源。」他強調:「太虛大師人生佛教理論的建立,是近代佛教教理改革的重大成就,提倡人間佛教是20世紀中國佛教最可寶貴的智慧結晶。」「此外,提倡人間佛教,我們還具備一個不可忽視的有利條件,這就是當今在人數上遠遠超過出家眾的廣大在家居士。他們在實踐和弘揚佛法上所起的作用,的確是極其重大的。」「廣大在家居士與出家僧尼長期的協調合作,使僧俗四眾互補互利,結為手足關係。這正是中國佛教進行改革,發展人間佛教的良好基礎和有利條件。」茗山法師繼承太虛遺願,要求當今佛教作出進一步改革,並發揮居士們的力量的建議,值得引起重視。他對太虛思想的詮釋是「以佛法凈化人間,以佛理教化人心,以佛學美化人生,以佛道變化人性。」他把「人生佛教」的途徑與「人間凈土」的理想更緊密地結合起來。

1983年在中國佛協第四屆理事會第二次會議上,趙朴初所作《中國佛教協會三十年》報告獲得通過,該報告提出把提倡人間佛教作為中國佛教協會的指導方針。茗山法師表示堅決擁護。趙朴初認為,學佛要從五戒十善做起,由四攝六度擴充,進而得大解脫、大自在,達到永遠常樂我凈的境界。「以此凈化世間,建設人間凈土。」 1984年1月,茗山在無錫市佛教協會對「五戒十善四攝六度」作了宣講,在講話的最後,他指出,提倡人間佛教不是「只修人天乘」,「修人天乘,正是為修其他諸乘打下牢固的基礎。」因為「五戒十善的人天乘和四攝六度的菩薩乘,最為適應當前的時代環境,並不是想廢棄其他諸乘」。同時,提倡人間凈土也不是否定西方凈土。他認為:「我們建立人間凈土,正是效法西方凈土阿彌陀佛的大願,把我們的娑婆世界變成極樂凈土。」這些解釋,在大陸大部分地區農耕經濟面貌尚未改變,佛教徒多為信奉凈土宗的老年人的狀況下,有效地降低了在當時推行人間佛教的阻力。而如今,社會正處於急劇轉型過程中,「中青年人也對佛教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一切以利益為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在逐漸淡化。生活的快節奏,尤其是城市生活的壓力,使忙碌緊張的人們的心靈不堪重負,而舊有的價值體系也被市場的大環境瓦解,於是一些希望心靈平和的人轉向宗教。通過學佛來化解現世的苦惱,得到心靈的慰藉。在重回宗教世界中,他們尋回了空虛的心,粘和了破碎的價值體系,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因而人生佛教或趙朴初講的人間佛教的優越性應該得到更多的體現。

與印順更多地強調理性稍有不同,趙朴初的人間佛教思想比較強調信仰,他說:「信,先是對佛的信賴,然後是對佛的理解,再將這種理解付諸實行,最後得到證悟。這樣一個信、解、行、證的過程循環往返,日益達到更高的境界。」信什麼?信佛教的「緣起性空,如實觀照的認識論;諸行無常,時空無盡的宇宙觀;無我利他,度生無倦的人生觀;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道德觀。」佛教緣起性空的認識論、無常無盡的世界觀和菩薩行的人生觀是人間佛教的理論基礎。茗山法師同樣認為:「緣起是說明一切事物具有相依相緣而本性空寂的二重性」。相依相緣就是「和合:是指一切法的存在,仗因緣和合而生」。本性空寂既指事物的相續相滅,即無盡無常;也指「看到超經驗的出世間不生不滅的實體相。一切法既是依緣而生,當體即空。」他又引用多種大乘經典說明;「自舍己樂,施於他人,是菩薩利他行。」「六波羅蜜,始於布施,而終於智慧,由此可見大乘菩薩之偉大胸襟。」推重菩薩道,是所有人間佛教思想家太虛、印順、趙朴初等的共識,也是人間佛教繼承大乘佛教精髓的最主要的體現。茗山法師也最推重菩薩道,用他的話來講,太虛提倡的「人菩薩行」就是要有「人間道德性,眾生平等性,聖賢忍辱性,菩薩慈悲性」。

三、如實描述,總結歷史經驗

縱覽茗山法師百萬言以上的著述,可見其鮮明的個性之一在於重視歷史經驗的總結,一貫堅持講真話。而不是講一句兩句,這與到處充塞的假話、空話、套話相形之下,顯得極為可貴。

他不隱諱被當代佛教繁榮掩蓋著的負面,在回顧了歷史上的法難後指出:「中國佛教所面臨的一次極其嚴峻的考驗。如今,經濟大潮猛烈衝擊著社會各個角落的同時,也同樣衝擊著佛教。物質文明的飛速發展,光怪陸離的繽紛世界,時刻誘惑著佛門僧眾。其中很大一部分道心不堅者,修行意志日益削弱。尤其是今天的各大名剎,佛教傳統的儉樸、潔凈漸被現代化的多彩多姿所取代。佛教一方面目睹世人慾壑難填,拚命向地球索取而為之擔憂,另一方面卻不曾想到自身正不知不覺地被同化。」

「全國各地大興土木,大小寺院紛然雜起。今日此處開光典禮,明日彼處落成喜慶,豪華素宴何異於燈紅酒綠!歷史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此佛門『盛況』比之於齊梁若何?佛寺發展了旅遊經濟的同時,僧徒隊伍日益龐雜。其間,或為混水摸魚混入佛門者有之,下崗後暫借佛門為『再就業』者有之,僧人素質日趨低下,信仰淡化,道風頹靡,清凈莊嚴山門任其男女出入,長此以往,何談續佛慧命、住持佛法!」

「今日佛教律制之鬆弛,管理之混亂,以致十方叢林多被撈足資本、唯我獨尊者佔為『子孫叢林』的私天下,任其廣招『嫡系』弟子,拉幫結夥,排除異己。縱有立志獻身佛教事業之士,奈何登山門而卻步,望禪院而興嘆。今日佛門之弊,何人為之整頓?」

「當今高僧大德寥若晨星,新老兩代之間,呈青黃不接之象。」培養接班人的佛學院「隱患重重。其學制混亂,師資不足,管理不嚴,學僧懶學,學院又缺乏堅強統一的領導和如法的管理,又無明確的教學綱目。深受當今社會副作用影響的青年學僧,大多隻求卷面考試的過關,學院對他們的教育甚缺道心與修持的監督和引導。」

凡此種種,使茗山法師又想起了太虛,同時這也是他與許多有識之士一樣,懷有深切的憂患意識的體現。他提出:「這種憂患意識,正是中國佛教的希望所在。但關鍵是如何認真對待,將這些問題歸納整理……找出問題根源所在,使中國佛教繼續沿著適應新的歷史潮流的正確方向發展。」他還提出了解決這些問題的初步思路,但從根本上看,這些問題的解決還有待於後人的努力。

他在《江蘇佛教工作三十五年來的回顧與前瞻》、《變革·厄難·復興:中國佛教三十年》等文中也更具體地總結了歷史經驗,充分肯定了已有成績,更欣喜地看到了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中華文化的偉大復興,「中國佛教(也)正在復興。」

四、以彌陀凈土為主的修行觀

據茗山法師本人答《覺群》季刊的訪談:「我對修持的看法和想法大約有三個層次:1、

起初認為做早晚功課、念佛、拜佛、靜坐、參禪、持誦經咒、持戒、修密等就是修持。2、而後知道修持要修十法行:書寫、供養、轉施、閱讀、諷誦、受持、演說、聽聞、思維、修習。3、最後覺得真實的、深刻的、究竟的修持,確實在『斷惑』上。即逐步結合根隨煩腦,逐步減輕,乃至徹底斷除貪慾、嗔恚、愚痴、驕慢、疑惑五種根本煩惱及20隨煩腦,還要逐步斷除身見、邊見、邪見、見取見、戒禁取見五種見惑,以及生生世世積累下來的頑固習氣種子。這是長期的艱苦的思想鬥爭,聖智與凡情的鬥爭。總之,覺得修持的經驗一要長期懺悔,長期熏修!二要精進不放逸,堅持無間斷。」這裡反映了他的修行觀從重「定學」向重「慧學」的轉變,急於證果者可能會覺得太難,其實真實的修行只能是這樣,「定」只是開「慧」的手段,而不是修持的目標。但這裡講的「斷惑」既是過程,又是目標。那麼,茗山法師畢生修行中最得益的方法和途徑,他藉以「斷惑」的主要法門是什麼呢?

從《茗山日記》、《自傳》、《文集》、《書信集》等看,還是修彌陀凈土。然而,彌土凈土即西方凈土,這是否與人間佛教追求的目標——人間凈土存在衝突?即在他方凈土中,太虛及其他人間佛教提倡者也多頌揚彌勒凈土、東方(藥師)凈土最為殊勝。為此,印順法師所著《凈土新論》還曾引起彌土凈土的修行者激烈的反彈。這些又怎麼解釋呢?

其實,茗山法師對彌陀凈土的闡釋與修行,還是沿著太虛提出的人間佛教思路,並對此作了進一步深化,與佛教義理的現代闡釋保持著同一方向。太虛儘管也曾反對把佛教簡化為念佛,但對彌陀凈土,也作了符合佛經本義的理性化解釋,他說:「『南無阿彌陀佛』是天竺國里的說話,變成我們中國話:『南無』,就是恭敬、皈依、信仰、服從。『阿彌陀』,就是沒有邊際的智光,與沒有限量的福壽。『佛』,就是聖人……覺悟了的人、智慧才能最偉大的人等。」 ……「這阿彌陀佛,不是在我們這個世界裡頭的。我們這個世界,喚做『忍苦的世界』。」兩千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在人間即這個世界,為我們說了阿彌陀佛在未成佛,西方未成極樂世界之前的狀況,那時他本是個皇帝,從佛出家修行,發了大菩薩心,才把所在世界變成了極樂世界。換句話說,西方凈土也由染土轉化而來,人間這一染土同樣可轉凈。茗山法師的進一步解釋是這樣的,趙朴初設問:「無量光是空間無邊際,無量壽是時間無窮盡,你以為何如?」茗山法師回答:「依茗淺見,另外還有一層意思:無量光表佛的智慧,無量壽表佛的理性;以智照理,以理髮智,理智結合,智理不二,是曰阿彌陀佛。」這一解釋被現代知識階層認可應不難。他還認為:「念佛法門極簡易,極穩當。」其理有四,一是「諸佛護念」,即依他力,信仰堅定。二是「可免隔胎轉生之迷」,這較易被現代人接受。三是「往生後可不退,可開悟。」四是「不被魔繞」。三、四兩點,實際上都與依自力得解脫的初禪比較而言。他提出,「要進一步理解無量光(智)、無量壽(理)的含義來由,進一步理解實相無相(避免停留在執彌陀之『相』的表面)和無不相(原夾註:真空妙有,寂照不二之理。筆者以為,如果完全無相,不易使世俗升起信仰,故無『相』無『不相』實不二),進一步理解信願行的含義與理、事關係。」這樣的表詮既有宋代永明延壽以來的傳統依據,又有充分的現代意蘊;但茗山法師所重的是內在的道理與自身修為,而世俗中無論是自以為信者還是反對者,都只見外在形相。

茗山法師也講《彌勒三經》,闡揚彌勒凈土,但還認為:「以如來說法,觀機施教,平心而論,十方凈土各有優勢,都隨眾生緣分和意願求生,不可厚此而薄彼。」茗山法師不但繼承與闡發人間佛教,亦以修行彌陀凈土為主,弘揚彌陀凈土為志,在中國佛教最困難的時候,阿彌陀佛信仰給了他以信心與支撐。

同時,他認為:「一方面,政府要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自由;另一方面,佛、道教等(宗教)應努力清除混入寺廟的封建迷信事物——如求籤、打卦、畫符、咒水、香灰治病、沙盤招魂、巫婆神漢、解夢、算命、測字、預言、看風水、燒錢化紙、以及妖言惑眾、說大妄語、破壞社會安定等非法行為。這些都不是屬宗教信仰範疇的迷信活動,應予制止!」他通過詳細舉例,非常明確地把巫術與佛教作為高級宗教之間的界限作了區分,對佛教成功實現現代轉型的意義極大。從人間佛教理論的發展看,太虛首先恢復了佛陀作為人類精神導師的形象,印順又通過對原始佛教、聲聞佛教(小乘)向大乘佛教演化的考證,從佛教徒對佛陀的永恆懷念出發,解釋了佛陀形象被大眾神化的原因。這是佛陀觀的劃時代的新詮釋。同時,受清代考據學疑經(儒家經典)風氣的影響,自龔自珍以來,中國學者與佛教徒就中土偽經的考證日益深入,日本學者與佛教徒更把西方文獻學、比較語言學的精密方法引進東亞,使佛經詮釋也趨向理性化。這表明儘管文化背景根本不同,佛教與基督教的也屬完全不同的宗教類型,但在現代思潮的激蕩下,太虛、印順等所作,與西方人文主義者、新教改革的領袖人物對《聖經》的新詮釋,西方現代神學對傳統上帝觀的改造在理性化方面,簡直異曲同工。不錯,這是對所謂不可變的傳統的解構與顛覆,也的確會引起傳統信仰的動搖。但沒有這些,就沒有人間佛教理論的創立與發展,就沒有佛教現代信仰的重建。

儘管,佛教在中國歷史上沒有成為統治思想,但他也沒有壓制過科學與其他文化,反而極大推動了儒、道思想的豐富發展。而20世紀前期不分青紅皂白,從思想史看也是相當淺薄的反宗教反迷信運動,卻對中國現代佛教的發展造成了極大傷害。相反,這類運動不僅沒能掃除迷信,卻促成了迷信,即巫術信仰的泛濫,例如即使反迷信高壓最厲害的「文革」時期,打「雞血針」之類的東西照樣一時盛行。茗山法師的反對迷信,正是基於凈土信仰的正信,正知、正見和正行而言的。只有自覺抵制或啟發信眾自覺抵制神怪巫術,樹立佛教的正信觀念,才是有效破除迷信的有利武器。

五、身體力行,弘揚人間佛教

茗山法師對人間佛教的提倡並非「徒託空言」,他更一貫身體力行,僅此就感動了無數的信眾,和社會各界人士。

首先,他積極倡導中國佛教界與國際佛教界以及台灣、香港、澳門佛教界的友好交往。1979年,他第一次參與了中國佛教協會的工作,陪同趙朴初會長接待了「港澳佛教代表團」。同年,他在自己一手恢復起來並正式對外開放的鎮江焦山定慧寺接待了香港聖一法師、美國壽冶法師。從此,接待海外佛教同道成為他的日常工作。1981年,他首次應邀赴香港講經,為大陸佛教重樹了良好形象,「也解釋了一些懷疑和誤會。」其後又多次赴台灣、香港講經傳戒,贏得了海外眾多信徒的歡迎和讚許。為香港佛教徒擁護回歸祖國,台灣佛教徒心繫和平統一,都產生了一定影響。1982年,他首次赴泰國訪問。迄2000年,先後還對斯里蘭卡、韓國、日本、印尼、新加坡等國作了多次友好訪問交流。不僅加深了彼此的了解,也與海外佛子結下了深厚法緣。趙朴初會長將「三個優良傳統」,(進行國際友好交流乃其一)納入了其「人間佛教」思想體系。茗山法師所作就是對這一理念的實踐。

第二,關懷社會,弘法利生。人間佛教思想的重要特徵就是不逃避社會,脫離社會,而是關懷社會,這也是佛教的弘法利生傳統在現代的光大。「多作社會福利」,不但是茗山法師的臨終囑咐,也是他的座右銘。80年代以來,他不顧身體多病,不辭辛勞,先後應邀前往崇明廣福寺、貴陽弘福寺、連雲港海寧寺、無錫開元寺、天長護國寺、蘇州寒山寺與西園寺、揚州高旻寺、上海寶山寺、奉化雪竇寺、寧波居士林、深圳弘法寺、普陀山、九華山等處講經說法。在他的支持下,無錫祥符寺、射陽息心寺、鹽城永寧寺、建湖羅漢院、山東五蓮山光明寺等寺院得以重建恢復,並先後住持寶華山隆昌寺、南京棲霞山寺、焦山定慧寺、無錫祥符寺等10餘名寺。他本人與這些寺院為救助災民,支援、興辦社會福利事業的捐款捐物數以千萬計,並且有求必應,書寫墨寶、序跋,題寫楹聯、匾額結緣,在許多親聆他教誨的人們看來,茗山法師就是活脫脫的菩薩。

第三,致力於現代佛教教育,培養、扶持接法人。發展現代佛教教育一向是實踐人間佛教理念的最有成效的一個方面。早在1982年,茗山法師就受朴老的委派,創設了棲霞山寺僧伽培訓班,後改為中國佛教院棲霞山分院,該院的畢業生已散布在全國各地,擔任寺院管理等處要職。當然,這裡的「現代」並非與傳統對立,而恰恰包含著吸收叢林教育與傳戒傳法制度的合理性。1957年,茗山法師就至全國最著名的戒壇——寶華山隆昌寺傳授三壇大戒。時隔35年,即1992年,他才又至該寺傳戒,當年為戒子傳戒的10大法師中的9位已西逝,唯余茗老,他不禁感慨萬端……其後,他先後於台灣高雄妙通寺、浙江平陽東林寺、安徽鳳陽龍興寺、廣州光孝寺及無著庵、常州天寧寺、甘肅甘谷永明寺、潮州開元寺、福建彰州南山寺傳戒,特別是主持福建莆田廣化寺傳授二部僧戒,被譽為全國傳戒示範。茗老不但重視如法授戒的儀式,更注重諄諄告誡戒子,俾使戒律深入受戒者心中。自1998年後,他心知將不久於人世,更著意將自己所承禪宗臨濟、曹洞法卷傳法於覺醒、普仁、隆相、果光、自期、自雄、理因、理慧、根宗、弘徹、戒忍、禮相、傳義、心廣、怡藏、惟敏、無相以及日本大島龍玄等。這些法師都已成為當今佛門棟樑。

今年是茗山法師圓寂5周年紀念日,筆者草擬此文,以示懷念。最後讓我們牢記他老人家生前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結尾:

「作為人間佛教的源頭——中國大陸的佛教,肩負著歷史賦予的崇高使命……要徹底解決中國佛教現今存在的種種問題,並且引導佛教順應歷史潮流向著更加光明的未來努力前進,唯有走人間佛教的道路,才能推動法輪緊跟歷史巨輪而常轉。」( 文/鄧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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