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地理 南京與北京

歷史地理  南京與北京    (一)   從中國無數個城市中選出近千年以來最具有代表性和政治象徵意義的兩個城市,無疑為北京和南京莫數。        長安和洛陽作為政治雙城已是大唐以前的舊事。開封與臨安也僅僅只是五代與宋的故事。惟有南京與北京,在過去的一千年里,中國的鬥爭史大多數是圍繞它們而做的。        自從明朝驅除蒙元建都南京以後,中國的政治鬥爭是無法逃脫兩個城市的爭奪視野。應天府與順天府兩名稱都竭力的表達力求正統的願望,順應天意。沒有伯仲。滿清一朝踏平南京為江寧,希求江南安寧也希求南京不要給它作亂。可最終清代遭遇了無數次生存危機依然逃不開南京。大清被欺負始於南京的江寧條約,大清被嚴重衰弱來自於定都南京的太平天國,大清被終結是開始於南京的中華民國。        近代史上的政治從南京開始又從南京結束。大清與大英簽定和約選址南京不是偶然。在南京發生的近代史影響深遠的事件在數量上決不亞於北京。當北京有英法聯軍、八國聯軍焚燒圓明園,南京有東洋鬼子的大屠殺。近代史上北京發生的隆重的事件,南京都會有相應的一筆。中國叫京的城市只有兩個。雖然北京是今日中國的首都,但北京沒有能獨佔作為京城的榮耀。它必須與南京分享京的稱號。這是南京牛的地方,你不想服也不行。      回顧兩千年來的文明史,與北京比起來,作為首都的南京是尷尬的。北京定都的除了金後期外,都是勇敢與輝煌並存的朝代。蒙古的世界文明在大都交匯。大明朝般的狂妄在順天府才得以淋漓盡致的伸張。滿清統治的奇蹟和驕傲始終與北京並存。北京的王朝即使不是積極擴張的也絕非偏安一隅的。除了女真金無法控制南方外,除了朱明無法左右關外外,北京的王朝都威名遠鎮海內,掌控整個中華。元清不說,中華民國在北京實際控制的地盤也比中華民國在南京的多。中華人民共和國更無殆言。在北京定都的朝代即使不是強盛的起碼也不卑微。這正是北京依賴燕山的雄偉君臨華北平原的氣勢的自然伸展。它視野開闊,政令流暢。南京則不同了。任何王朝到了南京,就象瘟疫般的沾染上南京的陰濕而變得陰柔。再硬朗的氣臌都抵抗不住秦淮的胭脂,再高昂的士氣也會垂下高貴。南京本性上是一個沒落的城市。雖然它高貴,雖然它一旦發威,個性突出。但南京有著致命的誘惑,對政權尤其如此。虎踞龍盤的天然在楚王埋金於鐘山,始皇鑿秦淮於江東後僅存的只是氣勢,而沒有了王氣。孵化出來的蜂王一出現,其它的即使有更出色的更適合只要稍遲一步,等待的只是無奈的滅亡。這是自然界的規律也適合南京與北京的爭奪。        南京執政了無法不提防北京,於是大都被改成了北平,朱元璋如此,蔣介石也是如此。可南京依舊還是亡在了北京的手上。北京掌權了,防備南京也順理成章,於是,應天成了江寧。但天京還是在南京出現了,而且讓北京折騰的夠受。兩個城市的爭奪成了中國地域政治史的兩極,也成為中國歷史的縮影。        南京的朝代在政治上可以無法給後人留有流芳百世的戰功讓人久久回味,大多南京的王朝或偏安或守成,卻會給我們留下了足以自豪百世的文化。六朝、南唐也同樣如此。它最終連接了北方中斷的華夏傳統,它恢復了被蠻夷掃蕩後的炎黃文明的碎片。西晉的文明在東晉延續光大,南下的士族在建康高笑。六朝時彪炳史冊的文人大多在江左領受上天的恩澤。五胡亂華沒能中斷華夏的血脈,無疑得意於南京的監守。南唐的李煜原本還是個皇帝。南京不是一個稱職的政治首都,卻是一個優異的文化都會。        兩個城市的氣質不同。北極如同一個殷實大戶人家久經風霜的管家,南京則是一個來自商宦之家憂鬱的青年。南京骨子裡流著高貴的血,在現實中卻缺乏自信。而北京沒有深刻的淵源,但在樸實大氣中給人一種王者風範。        南京不缺霸氣,也許在期待中壓抑了太久,它在霸氣背後埋藏了一種自卑,這在政治上是致命的。但它使南京的文化並不會繁榮但卻很流遠。   因為政治北京的文化太過於強權,因為經濟上海的文化太過於功利,惟獨南京,彎腰並不曲膝,近利卻並不急功。或許這正是南京自豪的傳統。它使南京也許沒有北京自信,卻很地道。     (二)   在當今中國的版圖上,南京和北京都不是地理的中心。        北京以南是華北平原,這裡是中華民族歷史文化的核心區域,北京的北面是高山,越過高山就是戈壁、沙漠和草原,那裡一直不是漢人固有的耕耘範圍。北京是漢民族農耕文化與關外的游牧文化交匯的交點。金、元、清定都北京的初衷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們嚮往漢地的富饒,但又不能放棄祖宗的家園。於是,建設北京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在北京可以便利地北領本部,有效南擴經營中原。明遷都北京一方面因為北方是朱棣反對建文帝的大本營,另一方面是為了更徹底地掃蕩殘元的勢力。但作為漢人的朝廷,定都北京並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北京一遠離經濟中心,二易受攻擊。於是就有了土木堡之變,大明三百年歷史中的最大羞辱。但同時還有了大運河,雖勞民傷財卻是一大宗寶貴的歷史遺產。儘管定都北京對北方中國卻有著不可抹殺的功績,比如為了維護皇宮在北的安全與繁榮,燕趙齊魯才得以沒有徹底蕭條。然而無疑,作為漢人的朝廷,朱明定都北京顯然是不妥的,它對後世華夏民族性產生了惡劣的影響。因為北遷,因為遠離大海,中華民族剛剛開始的因為鄭和達到頂點的海洋文明因為政治中心的北遷和由此加深的對本民族南方航海文化的戒備,中國的航海事業在中興時馬上衰落。中國錯過了轉型為藍色文明的絕佳時機,依然保持的只是黃色文明。       南京以北是長江,長江以北是官話方言區,是統一的中華民族的主體部分,也是蘊育炎黃部落的搖籃。南京以東以南是跟官話似乎是兩個語言的形形色色的方言區。在這些方言區里幾乎所有的家族都將其郡望遙定在北方一處更悠久的地方。他們在語言上仍然保持原始的痕迹,但其無論在血緣上和感情上都與北部中國交融了。在文化上特別是江浙他們比華夏文明的起源地更華夏,也更昌盛。他們成為傳承華夏文明的新主流。於是在南京以北是凝重的華夏,以東以南是活躍的華夏。南京是這兩部分漢文明天然的交匯點。吳越與楚漢比起來,前者是陰柔的。從吐字的韻律上就可以看出,飽受海風吹拂的吳越與開放和創新有天然的親和力。近代的歷史更是證明了這一點。於是,北方傳統的介入,南方新潮的湧現,在這個深藏霸氣的城市裡膠合。使南京無法不成為漢民族的中心。南京是漢人反擊非漢民族統治的中心和理想的寄託地。朱元璋反抗蒙元,洪秀全造反滿清,孫中山建立民國,南京都是他們的首選之地。從情感和便利上講,秦嶺淮河以南的人更易接受南京的領導。而在中古以來,秦嶺淮河以南在中國文化史和經濟史上都已經在中國取得了絕對的優勢。而南京為什麼當不成或做不久首都,只是源於南方人在武力上的遜色。        明遷都北京恰恰證明了朱棣的拳頭比方孝儒的頭腦更有話語霸權,也證明了北人比南人更擅長武力。這是南京的悲哀,也是北京得以自豪的底氣和自信的資本。雖然經濟是根本,但在某一時刻,暴力更實用。當朱棣的馬鞭指向北方時,南方再學富五車的員外,再腰纏萬貫的豪商也必須背井離鄉去往陌生的北京。權力永遠是各個時代的核心。「蘇湖熟,天下足」,蘇杭天堂的美譽本是附近的南京定都的天然理由。可在「強權即是公理」的年代,南京把握不了也是必然的。因此,一條大運河支撐起淮揚的繁榮只是表象,其背後恰是北京的深謀遠慮。在這一點上,北京永遠比南京高明。      的確,理由歸理由,一旦爭執起來,北京總是勝者。於是,北京更加的自信。南京更自卑。即使南京再有誘人的遺產,自信的城市總是比自卑的城市更有魅力。      這種沒落在兩地的建築上體現無疑。南京的高層似乎並不比北京少,特別是在兩個城市的明城牆的範圍內,今日南京的高樓絕對在數量上壓過北京。在這數量的背後是北京建築的和諧和南京建築的雜亂。北京大部分城區的樓並不是很高。但給人的感覺卻很雄偉。這是建築搭配的魅力。這種雄偉來自於街道的寬廣、佔地的巨大的映襯和同類建築並排的相得益彰。在北京一座樓可能有十五層,但你並不會感覺它象南京同樣高度建築般的瘦弱。。因為它的佔地面積可能是南京同類樓圉的三到四倍。而且北京的建築往往統一的給外牆進行裝飾,於是大屋頂在北京遍地開花。雖然北京的建築沒有南京建築的花樣繁多,但也絕非千篇一律,完全雷同。這樣你在整個北京城感到沉甸甸的壓力的同時,呼吸卻依舊輕鬆。南京的建築布局混亂,樣式無章。具體到每個個體上也無法大氣。高層雖然不少,可惜的是它光有高,而沒有大,南京的高層建築給人總難逃瘦削感,無法讓人對它肅然起敬。沒有詳細的規劃,沒有一以貫之的建設理念,造成了南京建築致命的弱點。在這種情況下,南京即使有一兩個閃光的建築,也無法留給耳目一新的感動。當你走在並不寬廣的街道上,看到兩邊傾立的順勢而上卻又格調不一的建築,心裡有難以名狀的彆扭。長久的生活其中,你的內心油然而生壓抑。這就是南京。        不過南京有一點值得肯定的是經過這幾年改造,南京主要幹道兩邊很破的房子卻沒有北京那樣耀眼。當你坐著公交車從北京西單一路向北,兩邊破落的景象讓你似乎走進了90年代初的蘇北縣城。        同為古都,北京擁有極其豐富的明清遺產,而南京由於戰亂,結果只留下民國的舊存。由於建國早期在建設理念上失誤,北京明清古城的格局已經被破壞,但由於中央的重視,一些重要建築還是得以完整的保存下來了。在70年代之後,北京的建築類文物基本上沒有遭到傷脛動骨的損傷。南京則沒有這麼幸運。解放後,南京成了後娘懷中前娘生的長子。懲罰加提防,對民國的東西基本上放任自流。直到今天還在不斷的被破壞,清除。搭建中國近代史博物館的壯舉表明南京政府似乎醒悟了並作出努力來糾正,但可惜的是過去再也回不去了。在曾經是東王府的瞻園,在國民政府的花園,在前中央博物院的大院,你一抬頭便是園外高層的面磚和玻璃。眩目的敗筆不給你的視覺一點情面。        地道的南京人與土生的北京人碰面,似乎彼此都難生好感。南京人到北京和北京人到南京也是一樣。北京使南京嫉妒,南京被北京猜忌。輕蔑的嘲笑笨拙地藏在二京的心底,一不小心就不文雅的蹦出。      儘管南京永遠不會屈服,也從來不會放棄,但北京在一切方面壓倒了南京卻是不爭的事實,也是暫時看不出可以扭轉的趨勢。        南京不再是北京同一層次上的對手,這是南京無法傾訴的悲哀!

  •  (四)   南京與北京成為中國一千年來上演政治戲曲的兩大專業舞台。舞台是四面楚歌還是歌舞昇平,不僅僅取決於唱戲的人還取決於舞台的布置和道具的取捨,而這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數。         力量不夠,底氣不足,使得南京的政府多少都有點貪大求快,自我迷戀。國民政府與人民政府,從政府的前綴來看,定都於南京與定都於北京就體現了不同的傾向,表現了不同的高明。在政治學上,國民大於公民,而公民大於人民。國民政府理所當然是全民的政府,從字面上起碼沒有階級性。可幻想的沒有分歧,掩蓋不了現實中的爭奪,旗幟上的混淆,更無法準確定位可供依賴的對象。於是,名義上代表全民,卻無法代表以至全不代表,進而,應該人人維護的政府遇到危機時不僅沒人援助反而人人破壞。一個原本絕佳的政權標誌在現實中卻南轅北轍,不堪一擊。人民遠遠沒有國民來得廣泛。北京的人民政府的基礎在法理上顯然不及國民政府寬泛,但學理如此不代表事實必須如此。後來實踐中的人民政府的群眾基礎也的確比國民政府牢固得多。這讓中山先生也會大跌眼界。人民不是全民,人民才是主人,而人民的界線又不清晰,於是人人為了自保爭當人民,連事先被劃定為敵人的人都竭力的加入這一潮流。全民被分化了,政府與自己的幸福乃至生存密切相關,幸運的成為人民的那部分沒有理由不忠誠地維護政府,而可憐的被排除在外的不慎不能成為人民的敵人,反應過來時,在強大的「人民」面前被震懾得連家門都找不著了,還哪有什麼反擊的戰鬥力。可怕只是對方杜撰出來的假象。與國民政府的南京比起來,人民政府的北京又一次佔了先機。        民國的南京,「中央」被京城的位子沒有做熱過的南京迫不及待地掛在嘴邊。中央路、中央體育場、中央商場、中央飯店等等,帶中央的招牌在南京遍地都是,連當時最好的學府中央大學都起了一個讓世界原本避諱的名字。這樣的情形讓不再是首都的南京在恢復為尋常城市後,想減少北京的猜忌徹底消除中央的稱謂都不可以。中央與地方是一個大國行政序列中必然出現的兩極。可整天將中央掛在嘴上,一是表明其中央的地位還存在挑戰沒有被廣泛認同,二是表明自己也沒有充足的信心。同時大提中央在一定程度上還削弱了地方對中央本不強的向心力。這是當時的寫照也是30年代南京的悲哀。於是,將中央變成取名時的日常用詞不僅沒有增強南京的中央權威,反而加速了它的離去。        與南京比起來北京就聰明的多了。除了在早期頻繁用過中央來指稱地名外,後來基本就用首都取代了中央,待信心更足後,又狡詐的使用國家來稱謂建築和機構。這的確比南京成熟。首都儘管是全國第一重要的城市,卻還是城市。它與其它城市的關係遠沒有中央與地方那麼等差。國家更是一個高明的命名前綴。在中央政令可到的地方用國家都不過分,那麼花全國的金錢建在北京又有什麼過分的呢?其他地方又有什麼理由可以表達眼紅呢?確實,一個外省的人來到京城,面對建築物的名號,「中央」雖然威嚴,卻不親近;「首都」雖不疏遠卻還有隔閡難以迅速溶入。惟獨「國家」在肅然起敬的同時也不會有絲毫的芥蒂。儘管國家大劇院此類的建築遠比中央體育場惡劣千倍,它給北京的負面效應卻遠沒有後者給南京帶來的大。於是,北京用中央命名的地方遠沒有南京的多,可誰才是真正的中央卻一目了然。   
  • 在白紙上重劃藍圖永遠比在一張污漬遍布的破布上容易。南京總會把太多的價值理想和歷史負擔放在自己的肩上,自己也由此變得沉重。將華夏從外夷手中恢復過來的「光華」目標是南京朝廷或政府永遠放棄不了的理想。可光復事實上比獨立更艱難。不僅光復的過程痛苦,而且成功以後,如何復原還充滿變數。傳統一旦失去,返回傳統的道路便會困難重重,風險也無法確定。在這個意義上,建國比光復容易,建國門也比光華門通暢。     的確並不能僅僅只要自我感覺良好,也不能太多地關注復興已經失去的東西。兩者都是陷阱。前者幼稚,後者又過於執著。這是民國南京失敗的原因也是表象。北京還是勝過了南京。        南京做政治中心的智力的確弱於北京。南京已經失去了不服氣的資歷。     (五)       北京與南京是中國城市中的皇族。在任何時候將她們僅僅歸類於一般城市,你都會發現這是一個智障式的錯誤。        儘管南京地處江南,它的周圍卻不如蘇杭的江南,甚至比不上維揚的江南。南京並非一個靠農業發家的城市,也不是托實業繁榮的都會。南京有別的城市無法具備的資本,即便南京淪落到仰望北京的地步,南京依舊有自己的驕傲。跌倒了有爬起來的可能,衰落了有再興的機會。真金不怕火燒,經過幾十年的監視、提防、壓制,儘管南京的表現不溫不火,乏善可陳,可到了90年代初,在全國五十強城市的評選中,南京的綜合實力依然能排到第五。在這之後,雖然部分沿海新興城市靠外向型經濟迅速崛起,不斷在經濟總量上超過了南京,但在21世紀初的全國城市綜合實力排名中,南京仍然可以位居第六。我無法不稱這是奇蹟。同樣,儘管它的文化、科教事業因南京難以說清的歷史而無法避免地受有不平等的對待,卻仍能在艱難中揚眉,在沉悶中吐氣。她的科教文衛今天還是可以傲視幾乎所有的城市,她的人才密度甚至絲毫不亞於北京。南京不再是一個富裕的都會,卻絕非是一個貧窮的城市。她以自己的方式積蓄著潛力。北京也同樣如此。北京的周邊與南京的比起來,差距讓再高傲的北京人也不會無睹。托北京的福,北京鄉村的道路是無法不誘發外地的嫉妒。當你坐在清晨火車上遙望太陽初升下的大興平原,我無法阻止驚詫,為什麼那麼破敗的村莊竟然擁有那麼奢侈的縱橫交錯的柏油馬路。        南京與北京一樣,他們的輝煌不似早期蘇南、溫州、膠東那樣僅靠當地人的智慧辛勤創造出來的。沒有源源不斷的懷著虔誠或野心蜂擁而入的全國人流,北京和南京的繁華會大打折扣。儘管他們早已不是深圳式的完全移民化的城市,但不斷的接受高素質的移民,不停的吸收重組管轄範圍下的資源是他們興盛的共同原因。而這背後的動力是金光四射的權力光環。一旦失去了可照耀全國的獨一無二的權力,衰敗的慘景就難以名狀。不過,在這一點上,南京的烈度要好於北京。畢竟今天南方中國的生存環境確比北部要優越一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她們不是駱駝也沒有完全瘦死。雖然撤除政治光環後的故都魅力不可避免地銳減,但歷史的慣性不會任它沒落為尋常,割不斷的王氣更不會讓它情甘失去霸氣,真的遺忘掉曾經的驕傲。而且南京與北京在當地綿延一片的地區中本絕非等閑之都。停止了供電,氖燈不會馬上熄滅,即使熄滅,餘熱也不會立即散盡。只要記憶猶存片絲,它必會化為無窮的力量,通過形形色色的方式外露出來推動城市的發展和進步。於是,曾經淪為故都的當年北平依舊可以比唐山華麗,仍然能夠比天津高雅。同樣,現在只能沉浸在故都煙華的回憶中的南京比蘇州繁囂,比杭州艷美。北有中關村,南有珠江路;聯想之下是同創,國美之旁是蘇寧。儘管同創稍亮即滅,儘管珠江路已難與中關村比肩,可那種曾經的象從地下突然迸發的張力還是讓人驚奇並久久回味。        因為北京是全國的北京,南京是江蘇的南京。南京只得將驕傲的幻想收斂。北京的企業可以叫國美、華聯,南京即便有比它悠久的同類卻只敢叫蘇寧、蘇果。國與蘇雖只是一字之差,卻有全國與江蘇之別。        南京是幸運的,在失去了全國後還有江蘇,一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魚米之鄉。雖然南京偏在一邊,但她給江蘇還是帶來了不可多得的驕傲,維持了難以凝聚的向心。在領導江蘇的同時,南京也受到了江蘇勤勉的哺育。這種哺育給了南京空寂的心靈以慰藉也止住了南京不可避免的下滑趨勢。南京與江蘇已經水乳相溶成了一杯窖香濃郁的陳酒,讓人回味無窮。梢有理智的人都會發現,無論蘇錫、淮揚、徐海還是南京都從中有形或無形地受益。不知道南京直轄的謠言因何而起,它的亦真亦幻讓愛江蘇、愛南京與愛故鄉一樣濃烈的我時常的黯然。這比南京無睹於不再是江蘇真正的第一城的趨勢更令人神傷。除非南京重新成為京都,否則離開了誰,江蘇各地都會痛不欲生。   北京變為北平回到河北就沒有南京這麼如意了。河北比江蘇平淡了許多。春季的北平在迎接漫天黃沙的同時怎麼也無法從河北找到與南京來自江蘇同等的支持。直轄更是一個錯誤。沒有特殊地位的直轄,只會讓天津的悲劇毫無顧忌的再演。但願北平永遠不要再現,更不要成為不是首都的直轄市。對於南京,我更加如此期待。        所以,南京現在理應努力的決非什麼空洞的直轄。南京該做的只是如何避免經濟上相對衰落的愈演愈烈和文化上古都風格的越來越遠。……      歷史有自己的命數,好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對於每一個城市都是如此。但現在是也只能是「北京是全國的北京,南京首先是江蘇的南京」。        無論用什麼方式試圖改變既定的合理的現狀,我相信,彼此都會傷筋痛骨。南京已經犯過許多本可避免的差失。也許是好事者空穴來風,但我仍然衷心希望,錯誤的直轄但願不要在南京這裡演繹。     (六)   儘管皇朝的珍貴已經黯然隱淡,但它卻並未完整褪去,它瀰漫在空氣中,散步於兩個京都的方方面面。一不留神,它就會映入你的眼帘。這是南京與北京共通的全部寫照。        都市與大學的關係,就似汽車與引擎。豪華汽車不配性能卓越的引擎就不可以冠以高貴。同樣大學和都市,也是如此。北京最有代表性的大學雖有清華的強力挑戰,但北大遠比清華可能引起的非議要小。同樣,東南大學也缺乏剝奪南大的象徵意義取代南大在南京的地位的充分說服力。南京大學與北京大學在名稱上就有著完全對應的結構,由此,無法逃避與南京北京榮辱與共的連在一起的宿命也是必然。南京與北京的爭奪和勝敗深深地烙印於南大和北大的關係史上。兩個京都的孿生使兩所大學擁有相近的血緣,從而不可能沒有相同的基因。儘管存在著諸多阻礙,但稱它們為中國高校近百年來最有政治象徵意義的雙子星座絕不該非法。而這不僅僅是歷史遺留的結果,還有曖昧的過程和現實。    翻開中國近代的大學史,真正可以稱為太學延續的只有北大和南大。但無論北大還是南大,都沒能一路高歌的向前踱步。他們有時高亢,有時低沉。高亢時,眼中可以無物;低沉時,甚至連保持自己原先的名稱都會困難重重最終無奈更改。大學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故紙堆和實驗場。可在救亡圖存爭取富強的中國,大學與政治扯上了說不清的關係。學問一方面要遠離政治,而有良知的知識分子又不甘無視危機的政治。畢竟實踐的政治對社會的改造遠比創新的學術來得快速和直接。在一個專制國家向民主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大學成為解放的堡壘和改革的起源。得吮兩地的天然靈氣,無論是否大學的合法領袖,南大和北大都發揮好了歷史賦予的號手角色。當北大成為五四運動的搖籃,南大也是四五運動的先驅;當北大充當了一二九中的主力,南大也敢爭做五二0的先鋒。不論是救亡圖存還是撥亂反正,不管是新文化運動抑或改革開放,沒寫北大或不提南大都是串改的歷史。今天能回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軌道上進而取得斐然成就無法不感謝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的一聲驚雷。與這場大討論一同彪炳史冊的胡福明同樣與南大和北大有割不斷的淵源。南大與北大的歷史就是這樣,任何將它們完全分開的試圖都是徒勞,從羅家倫、湯用彤到朱德生、胡福明再到田剛、周憲,兩個學校總會曖昧地交互並行在一起。而這個過程更進一步,中國的現代化就會更深一層。這樣的影響與關聯,是中國任何其他學校無法比擬的。清華的色調過於單調。解放前的清華模式過度貼緊於西方的科研而脫離了那時鬥爭的現實,解放後的清華學生過分緊密於從政的務實而遠離了當代中國的啟蒙。復旦的圖譜過於蕪雜。早年的復旦過於平淡,後來的復旦太過得寵,今日的復旦上空又總會洋溢著與大學本性並不相稱的喧囂與浮躁。不缺驕人業績的交大、浙大雖在穩健的進步,血統卻有先天的不足。光有北大或僅有南大都難以說清一百年來歷史的全部輪廓。北大與南大的相互競爭和提攜是北京、南京彼此爭奪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京師」大學堂的獨一無二,「中央」大學的惟我獨尊,霸道不名而現。南大與北大,順承著南京與北京,有著太多的相似和恩怨。早年北大的沙灘紅樓讀書生早已無存,原先南大的六朝松卻已易主。矗立未名湖畔的博雅塔原本不屬北大,高聳鼓樓崗上的北大樓先前也與南大無關。當下北大的地盤曾是司徒雷登的燕京,今日南大的校址原是賽珍珠的金陵。推翻了國民政府,趕走了美國教會,即便受益頗豐也有陣痛,即便飽受折磨也有新生。    在那場仿效蘇俄的修補中,與剛剛過去的二十年恰恰完全相反,遠比當年南大幸運,北大是最大的受益者。吉星高照的北大從不適合學問的鬧市完完整整地搬到了一個校園更加寬廣愈加美麗的郊外,與先前在此的清華大學相映成輝。命運不濟的被調整後的南大不僅校園更加狹窄更近鬧市,而且還搬遷地拖泥帶水。把原址留給獨立出去的工學院的善舉卻引化成若干年一場曠日持久的爭執,使南大不可以象今日北大一樣獨一無二地繼承重組前的輝煌遺產。        遙想當年,民國中央從北京回到南京後,北大不僅失去了獨尊的氣勢,而且變得朝不保夕,直接面臨清華、武大的追壓。北大隻得把囂張讓給了中央大學,而將收斂不自在地扣寫在自己的臉上。風水輪流轉確可應驗。僅僅二十年後,收起跋扈、忍氣吞聲便又成了南京大學唯一的選擇。先前並不顯赫的復旦被迅速扶植戴上了江南第一學府的桂冠,成為壓服南大的先鋒和直接受益者。整整四十年,有著更多重點學科,有著更多學部委員,有著更多歷史成就的南大只能夾著尾巴變得默默無聞。這種狀況以至到了今天,在江蘇的很多地方,還會重演把南大誤為南師的讓人啼笑不得的經典笑話,更勿提南大的簡稱在全國與南開大學、南昌大學間可能存在的更大混淆。        厚積薄發、十年磨一劍,曲校長得法的戰術,經過四十年的卧薪嘗膽,進入1990年以後,南大在SCI、大專辯論會、英語國際演講會、重點學科數量、院士數量等各個方面齊放異彩,重新靠著實力得到了國人的承認返回到高校的第一陣營,名至而實歸,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奇蹟。可經過荊棘叢生的艱難跋涉,縮小與北大、清華的差距卻得不到外界足夠的鼓勵和幫助,南大處處顯示出一種疲態,顯現出一種下坡的趨向。如何遏止住它,成為南大與南京一同面臨的難題。      與北大一元錢的學生澡票,兩分錢可全天灌裝的開水票相比,南大的學生受到的生活服務質量有著太大的差距。與北大方正、青鳥、資源集團等校辦企業相比,南大的蘇富特、後勤集團有著太多的慚愧。與北大兩毛錢列印,七分錢複印,無數個跨國集團和國內知名企業的基金資助,本、專、碩、博集聚在一個校區互動氛圍相比,南大給學生提供的學習環境有著說不完的自嘆不如。北大擁有著太多便利會讓南大汗顏。追究南大後勁不足,儘管存在著校方的態度方面的欠缺,但身處城市的差異更為根本,不是用同為無錫才俊的許校長和蔣校長的個人差異可以解釋。        南京或許有人很張揚,但南京的高校絕不會如此。在這個備受壓抑的城市,再外向的人也該學會收斂。於是,卧薪嘗膽成為南京高校的共同特徵。這是南京高校的自豪之本。儘管各自為政,但在這個過程中你追我趕,還是養成了一個良好的高校成長氛圍。東大、南理工、南農、南師等受惠於此而在全國同類高校中名列前茅。北京的高校或許成果更多,但其投入也一定會更大。沒有驕人的硬體,卻有奪目的業績,是南京高校科研工作的整體特色。這也是南京特色一以貫之的延續。        美中不足的是,南京高校為了爭奪中央大學的歷史遺產,為了各自的集團利益,不惜忽視整體利益,不高明的窩裡搶。結果不但傷了同胞學校,反過來更毀了自己。全國最有理由合併的高校不僅因此躲得最遠,還在慌忙中鑄就了最不般配的高校聯姻,貽笑大方。去爭奪一個自身說服力並不強的中央大學的正統地位,不僅因改變曾經認定的校史而丟掉了寶貴的誠信,而且也讓自己焦灼不安。結果好不容易忍辱負重取得了那麼誘人的高校排名卻在與中專院校的一次喪失校格的合併中前功盡棄,實在令人扼腕嘆息。期待著東南大學穩健謙虛地恢復元氣。期待著南京大學與東南大學真正的成熟並相敬如賓,在南京演繹出不亞於北大與清華的和諧進步的傳奇。        南京大學與北京大學並列於一起的比較提供了回憶中國歷史的一種視角。南京與北京不再平等,同樣,南京大學也不會不自量力地把北京大學當作超越的現實目標。  北大的確是今日南大學習的楷模,但如同北大離不開北京,南大奮進的真實陣地也更不應離開南京。在一個學風上進的集體中進步遠比一個人孤軍奮戰來得容易。學校同樣如此。因為北京離政治實在太近,所以只要南京學校間彼此剋制、謙讓,南京高校成長氛圍的優越和發展慣例的健全在全國就會獨一無二。這是高貴的古都血統為現今南京留下的又一筆得天獨厚的珍貴遺產。    只要有勤懇謙虛的互動,任何看似遙遠的計劃都不是難以實現的夢想。與北京一樣,南京期待著地處其中的高校用不辜負它厚望的行動延續著南京該有的自豪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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