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格律詩詞中的幾種修辭手法

格律詩詞是依照一定的格式和規律用最簡短精鍊的語言來表達最豐富的思想感情之文學作品。因此,對語言的要求也就非常嚴格:既要符合格律,又要語言簡潔精鍊、語意通順,且能深入突出表現作品思想感情。這就需要作者有「語不驚人誓不休」的決心在修辭上狠下功夫。下邊就個人體會對格律詩詞中的幾種常用修辭手法試舉例說明:一:比喻 比喻是文學作品中經常用到的一種修辭手法。她是以一物喻一物,從而使要表達的事物形象更加突出、意境更加深遠。如李白《贈汪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用潭水深比喻情深,其情深之意就更深入一層了。人之愁情自古以來文人皆喜用文學作品的形式來予以表達,如果直接地寫愁,不外乎是用搖頭嘆息、垂淚、愁絕等詞,若用比喻的形式來寫,那就大不一樣了。古人有以山喻愁者:如杜少陵:「憂端如山來,澒洞不可掇」,趙嘏:「夕陽樓上山重疊,未抵閑愁一倍多」。有以水喻愁者:如李後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秦少游:「落紅萬點愁如海」,李頎:「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有以花喻愁者:如馮延己:「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裡無尋處」。有以絲喻愁者:如李後主:「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股滋味在心頭」。有以重物喻愁者:如李清照:「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由此可見,詩人通過這些新奇別緻的比喻,把一懷愁緒表現得格外形象生動而又意味深長,且又各具風格。 運用比喻一般有明喻、隱喻和曲喻三種方法。明喻則是用「如、似、恰似」等比喻詞直接把一物比喻另一物。如「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落紅萬點愁如海」等句就是。隱喻則不用比喻詞明顯作比,讓人閱後方知喻在其中。如「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等句則是。曲喻則是要轉一個彎子比。如李希濟《生查子》「記得綠羅裙,處處鄰芳草」。這裡是用綠草喻綠羅裙,再以綠羅裙喻穿綠羅裙的人,其意不是綠羅裙鄰芳草,而是穿綠羅裙的人鄰芳草,只是中間轉了一個彎子。又如李賀「銀浦流雲學水聲」,這裡把雲的流動比作水的流動,轉而又用流水的聲音來比喻流雲,好像流雲也能發出流水的聲音。運用比喻,不管採用哪種形式,一定要注意比喻的形象生動恰當,更不能外乎事理,切忌呆板造作,甚至出現似比而實不可比之語境,那就適得其反了。另外,曲喻這種手法不容易駕馭,宜慎用。

二:擬人 所謂擬人,就是模擬人物的形象特徵、思想感情、語言行為來描寫萬物,簡單地說就是把物當作人來寫。(也有把人當作物來寫的,那則叫擬物)如杜甫《春望》:「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裡就是模擬人的思想感情來描寫花和鳥,花可以像人一樣感動流淚、鳥可以像人一樣因別恨而感到驚心。這樣一寫,就深刻表現了作者因國破家亡而產生的無限感傷恨別之情。又如謝枋得《花影》:「剛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將來」,這裡詩的原意是太陽落山了,花影便消失了;月亮一出來,花影又重現了。這一自然現象被詩人巧妙地把人的行為動作(收拾、送)賦予太陽和月亮,花影沒了,是太陽收拾去了;花影現了,是月亮送來的。寫得格外形象而生動。又如黃庭堅《清平樂》:「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歸處,喚取歸來同住。」《南鄉子》:「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白髮簪花不解愁。」晏殊《踏莎行》:「垂楊只解惹春風,何曾系得行人住?」這些都是古人運用擬人的優秀範例。也正因為如此,在詩人筆下,萬物皆可以入詩;在詩人眼裡,萬物皆可以有情。擬人法容易掌握,只要意境許可,不悖事理就行。

三:重疊 重疊就是重複的意思,在格律詩詞中,可從語言上看可分為單詞重疊和短句重疊,從形式上看可分為循環重疊和迴文重疊。單詞重疊和短句重疊是為了突出某一單詞或短句的作用而重複使用其單詞和短句的寫法。如李白《登金陵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李商隱《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文天祥《過零丁洋》:「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杜甫《聞官軍收復河南河北》:「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以上例句都是運用單詞重疊來寫的,這些重疊的單詞,誰讀了也不會覺得他是多餘的,反而會讓你瞬間產生一種意境美與音韻美的欣賞,使人百讀不厭、過目不忘。短句重疊是運用句式相同而辭彙不一定完全相同的短句來重疊描寫,一般都在格律詞中運用,有些詞譜還規定某些句必用重疊不可。如李清照《一剪梅》:「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蔣捷《一剪梅》:「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還有白居易《長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這裡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風又飄飄,雨又蕭蕭」和和「思悠悠,恨悠悠」等句皆為句式相同的疊句,只有個別字不同,當然也可以句式和辭彙完全相同。運用單詞和短句重疊,可以突出感情、美化音律、讀之朗朗上口。但也不可隨意,要選擇有針對性的辭彙和短句來重疊,首先要看所選辭彙是否能突出表達詩意,增強表達效果,又要看是否符合格律詩詞的聲韻要求。否則,便會弄巧成拙,疊詞反成了作品中的啰嗦重複,且毫無意義,讓人讀而生厭。

再談循環重疊和迴文重疊:循環重疊是首尾頷接輪流重疊的意思,如蘇東坡的《賞花》:「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這首七絕本字實只「賞花歸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這14個字,因每個字皆重複了一遍,便成了一首28個字的七絕。並且這14個本字首尾頷接,可以寫成一個環形或矩形,如下:賞花歸去馬暮 如 已 飛 時醒微力酒這種循環重疊其構式奇特,注重形式美,但思想性不強,古代文人大多用來玩文字遊戲。如蘇小妹:「採蓮人在綠楊津,在綠楊津一闋新。一闋新歌聲漱玉,歌聲漱玉採蓮人。」秦少游:「靜思伊久阻歸期,久阻歸期憶別離。憶別離時聞漏轉,時聞漏轉靜思伊。」用的就是這種循環重疊。

迴文重疊即是回過來重複,常見迴文詩聯就是。如宋代李禺寫的迴文詩《兩相思》:「枯眼望雲山隔水,往來誰見幾心知。壺空怕酌一杯酒,筆下難成和韻詩。途路陽人離別久,訊音無雁寄回遲。孤燈夜守長寥寂,夫憶妻兮父憶兒。」這首詩正讀是夫思妻,倒過來讀就是妻思夫。倒過來是這樣的:「兒憶父兮妻憶夫,寂寥長守夜燈孤。遲回寄雁無音訊,久別離人陽路途。詩韻和成難下筆,酒杯一酌怕空壺。知心幾見誰來往,水隔山雲望眼枯。」這確是一首難得的優秀迴文詩。迴文詩不易寫,非下苦功夫不可,學詩者能寫好普通的格律詩詞就不錯了。

四:點染 點染原是中國畫的一種作畫手法,即在畫中某些地方要用濃墨加點,某些地方要用淡墨渲染,從而使畫面景象渾然一體。在文學作品中借用這種表現手法,同樣可收到不同一般的表達效果。如柳永《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裡首先點明的是傷離別之情,然後從「更哪堪」句起進行層層襯托渲染。先以冷落清秋時節作襯托,再以酒醒何處之景物楊柳岸、曉風、殘月進行渲染,更深刻地流露出詩人離別後孤獨凄涼、冷落憂傷的思想感情。又如賀方回《橫塘路》:「若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裡先點明閑愁幾許,然後巧妙地用比喻的手法將煙草之無邊、風絮之零亂和黃梅時節之雨多來襯托渲染,這樣、其愁多幾許,顯而易見,其意也更深一層了。還有葉適《遊園不值》:「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岑參《磧中作》:「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用的都是這種寫法。運用點染的寫法要特別注意點染之間的緊密聯繫,其中間絕不可摻入與這個「點」毫無關聯之句,否則,就會點意不明,渲染無托,詩句便成為雜亂之死句了。

五:對偶 對偶又稱對仗,是格律詩詞中用得最多的一種寫法。律詩中的頷聯和頸聯一般都用到對偶:如李商隱《無題》:「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杜甫《秋興》:「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在格律詩詞中運用對偶有幾方面的要求是必須注意到的:首先要求字數相等:五言對五言,七言對七言。然後要求詞性相對: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副詞對副詞等。還要求聲調之平仄相對:即平聲對仄聲,仄聲對平聲。如果要求寬一點,七言中之一、三、五等字和五言中之一、三字用字聲調可以隨意。同時還要求構句方式相當:即主謂片語對主謂、偏正片語對偏正、動賓對動賓、聯合對聯合、疊詞對疊詞等。如文天祥之「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這裡都是用一個偏正片語加一個動賓片語構成的句式相對。最後還要求儘力避免對偶中的意思重複(意為合掌)。在漢語中因為同義詞較多,稍不注意就會出現意思重複的毛病,甚至連名人也在所難免。如劉琨《重贈盧諶》:「宣尼獲悲麟,西狩涕孔丘。」句中的宣尼和孔丘指的就是同一個人,有犯合掌之忌。(見周振甫著《詩詞例話》299頁)還有人指出毛澤東:「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句中的「英雄」和「豪傑」也為同義語也。由此,所有這些都是詩詞寫作者必須著重注意的。

格律詩詞的修辭手法多種多樣,遠不只這些,如還有誇張、通感、互文、影射等,本篇皆未涉及。本篇所述內容皆個人之體會,僅供參考,如有不當之處,敬希讀者批評指正。

2012年6月13日 春秋筆於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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